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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埃莉斯·德·拉·塞爾的日記 1788年1月25日

摘自埃莉斯·德·拉·塞爾的日記

1788年1月25日

「噢,你這蠢丫頭,」她惱火地說,「我當然不恨你。我是你的校長。我只希望你越來越好。而且順便說一句,我從不在門邊偷聽。」
她說會在當天下午把信交給我,於是我起身準備離開。我的怒氣早已平息,羞愧讓我頭腦昏沉。我才剛剛走到門邊,她卻叫住了我。「還有一件事,埃莉斯。雅克不是我的情人。他是我兒子。」
「你找我來為的就是這個,對吧?」我小心翼翼地說著,突然沒那麼自信了。
「我敢說你很期待這件事,埃莉斯·德·拉·塞爾,」她晃了晃我的日記,「我已經看到你對我的看法了。你的憎恨——不,比那更糟,是你的輕蔑——洋溢在字裡行間。」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一陣沉默。那雙小眼睛盯著書桌上那塊討人厭的生鏽鐵塊,然後對上我的目光。但她的眼神里沒有平時的嫌惡和幾乎不加掩飾的憎恨,而是某種截然不同的情緒——某種我從沒在她身https://read.99csw.com上見過的情緒。
「我對朱迪絲是這麼說的沒錯。」她把手伸到書桌下,我聽到了抽屜拉開的響聲,然後她補充道:「但我還有另一個理由。」
她抬高了嗓門。「你打算做的事才是不可原諒的。勒索。」她說出那幾個字的語氣,就好像到現在還沒法相信似的。就好像她甚至從沒接觸過這個概念似的。
午餐過後,朱迪絲來找我。我就是從她那兒聽說列文夫人有個情人的。朱迪絲既不是我的敵人,也不是我的崇拜者,她表情冷漠地告訴我,女校長希望我立刻去她的辦公室見她,要跟我談談從宿舍門上偷走馬蹄鐵的事。
我吃了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她留給了我消化吸收的時間,然後用柔和的嗓音續道:「現在我們都處在關鍵時刻,因為我們都做了糟糕的事,又都有對方想要的東西。我希望你對看到的事保持沉默,而你希望我寫九-九-藏-書封信給你父親。」她把日記推到我面前。「我會把信給你。我會為你撒謊。我會告訴他,你會在最後一年去倫敦暫住,好做你想做的事。等你完成了你非做不可的那件事,我相信回到我面前的會是個截然不同的埃莉斯·德·拉·塞爾。她仍舊保有兒時的活力,卻拋棄了少年時的輕狂。」
我敲了敲門,走進她的辦公室,然後耷拉著肩膀,垂著頭走到她所在的窗邊,把馬蹄鐵放到她的書桌上。
我的怒火越燒越旺。我努力控制著呼吸,肩膀起起落落,拳頭攥緊又鬆開。
這下我覺得母親肯定不會以我為榮了。
我背脊發涼,好不容易才吐出下一句話來:「是什麼理由,列文夫人?」
「這個。」她說著,把一樣東西放到書桌上。
但事實上,我只是瞪大眼鏡看著她,無法相信發生的一切。「你怎麼知道的?」
「足以知道你打算勒索我了,」她簡要地說,「不多也不少。」
read•99csw.com但我們憤怒的起因截然不同。
「啊,」她說著,嗓音微微顫抖,「很好。你把偷走的馬蹄鐵還回來了。」
「讀我的日記是不可原諒的。」我怒氣沖沖地說。
「因為我看到你了,埃莉斯·德·拉·塞爾。我看到你那天晚上在小木屋外偷偷摸摸的樣子了。我看到你來刺探我和雅克的事了。所以我想,你應該是有你的理由的,你的日記或許能幫助我理解。德·拉·塞爾,你要否認自己勒索我的意圖嗎?」她漲紅了臉,「勒索學校的女校長?」
「你……你讀了多少?」我勉強吐出這句話。
我懷疑地看了她一眼。「每次要懲罰我的時候,你似乎都開心得很。」
那是我的日記。我瞪大眼睛,突然間難以呼吸,同時攥起了拳頭。
「你……」我開了口,卻說不下去,「你……」
她垂下目光。「火氣上來的時候,我們都會說些氣話,我也會後悔自己的措辭。但事實在於,雖然你不九九藏書是我在這世上最喜歡的人,但我始終是你的校長。你的保護者。進這所學校的時候,你是個心靈受創的孩子,剛剛失去了母親。你需要特別的關心。噢,沒錯,我對你的幫助最後都成了意志的較量,我想這並不奇怪。而且沒錯,我想我猜到你會覺得我恨你——至少在多年前,你剛到這所學校的時候恨過你。但你現在是位年輕女士了,埃莉斯,你應該更懂事些才對。我只讀了日記里能確定你罪名的部分,但我讀的那些足以讓我明白,你的未來和這裏的大多數學生都不一樣,這點讓我高興。像你這種性格的孩子是不可能甘於操持家務的。」
我板起面孔,就像在說:「噢上帝啊,又來了。這種折磨什麼時候才能結束?」而事實上,我的心裏興奮極了。列文夫人的做法正合我的心意。她給了我不可多得的機會,讓我能把那個好消息告訴她:我知道她的情人雅克的事。她以為能以我盜竊馬蹄鐵的理由打我手心,https://read•99csw.com但事實上,我離開時帶著的不會是滿腔不滿和疼痛的手掌,而是給我父親的信。在那封信里,列文夫人會告訴他,他的女兒埃莉斯會去英國接受英語方面的單獨授課。
我輕蔑地昂起頭。「我對你並無惡意。這隻是達成目的的手段而已。」
她抬起一根皮包骨頭的手指,目露精光,抬高嗓門,憤怒的程度和我不相上下。「別跟我扮演受害者了,年輕的女士。我已經讀過內容了。」她指了指我的日記的封面。日記里記載著我最私密的想法。有人把它從我的床墊底下取了出來,交到了我的仇敵手中。
即便在怒火中燒的此刻,我也聽得出她話里的諷刺。我們都被抓了現行——既為自己的行為而羞愧,又為自身遭遇的不公而憤怒。我的內心混合了狂怒、內疚和純粹的憎恨,我在頭腦里想象自己跳過書桌,雙手掐著她的脖子,直到她那副眼鏡後面的雙眼凸出……
我聳聳肩。「這有什麼值得吃驚的?畢竟你也恨我,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