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小姐，我看見她從我旁邊經過，但她看都沒看我。」

「恐怕我父親和肯威先生之間鬧得很僵，女士。」

海倫和我耐心地站在一旁，等待別人決定我們的未來。她跟我的差別很大，但我們有個共同點：我們的命運都是由別人決定的。我們已經習慣了。

「是的，斯科特小姐。」

「很遺憾，他們已經過世了。祖母是幾年前過世的，父親是在去年年中。這次拜訪——我來這兒的理由——是他的遺願之一，他希望我來見您。」

「如您所願。」

「我覺得沒什麼問題。」我答道。雖然這個提議的確讓我有點動心：這意味著我至少不用擔心她了。

「您也不知道？」

「你可以叫我珍妮。」

「對不起，伊芳小姐。」

「你該不會是說……」

「噢，這很正常。她的確是個怪人。」

我點點頭。卡羅爾一家提醒過我，珍妮·斯科特可能會起疑心並且試探我。不用說，她已經開始了。

我們走進一條寬敞的門廊，兩側的牆上鋪著深色的木製牆板，每一扇門都緊閉著。這裏僅有的光線只有從樓梯平台的窗戶照進來的陽光，而且周圍很安靜，近乎死寂。在那個瞬間，我忽然覺得這種氣氛似曾相識。然後我想起來了：這兒就像我家在凡爾賽的莊園，而且是我母親去世的那一天。就像當時那樣，這兒的所有人也都在壓低聲音、放輕腳步，彷彿連時間本身都停滯不前。

她抿住嘴唇。「不，就叫我珍妮。」

「我父親傷了您的弟弟。」

「這裏以前叫做『安妮女王廣場』，」車夫告訴我們，「現在就只是『女王廣場』了。」

「別再犯錯就好。」

討人厭三人組正站在他們https://read.99csw.com家的會客廳里，看著我和海倫為這次秘密任務做準備。

「你好。」我用口型回答。

我聽說她曾經是位美人，而我的確能看到那些美留下的影子：她的五官依舊精緻，有些蓬亂的黑髮中夾雜著灰色，看起來就像個女巫。她的雙眼堅定而睿智，目光帶著評估的意味。我順從地站在那兒，任由她打量我。

「斯科特小姐正等著您呢，小姐。」面無表情的管家說。

「噢，是嗎？」

「一鍋怪魚？」

你的確沒忘。

「很好。」

可那個人又是什麼樣子呢？

我們聽到了腳步聲，然後是插銷刮擦的響聲。我努力擺出自信的表情。我努力讓自己像是他們認為的那個人。

「莫妮卡。」

「謝謝您，女士。」

「伊芳·艾伯丁小姐和她的侍女海倫，」車夫對打開房門的管家說，「來此拜訪珍妮·斯科特小姐。」

那位車夫和我們道了別，接著海倫也被遣走——她多半正尷尬地站在廚房角落，和那些僕人大眼瞪小眼呢，可憐的小東西——然後就只剩下管家和我了。他帶著我來到客廳。

「我認識你的祖母和父親，」她說著，又擺了擺手，「好吧，我不能算真的『認識』他們，但我在特魯瓦城附近的一座城堡見過他們。」

我站起身，行了個屈膝禮。「非常樂意。」我說。

我坐了下來，而她又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

「就快十點了，埃莉斯小姐。」

她笑了笑。「可惜他沒能親自前來告訴我。我會對他說，他根本沒必要內疚。我自己都有好多次想動手了。」

我們走進一個拉著窗帘的大房間：窗前放著高大的盆栽植物，我猜是https://read.99csw.com為了阻擋外人的視線，也不讓裏面的人往外看。這個房間依舊昏暗陰沉。坐在壁爐前的正是這棟宅邸的女主人，珍妮·斯科特小姐。

她仍舊面無表情。「說說看，孩子。」

「盧西奧。」我告訴她。

他陪著海倫和我爬到台階最上面，拉響了門鈴。等待應門的時候，我四下張望，看到了兩排整齊的白色宅邸——典型的英國風格。這裏的北方能看到農田，附近有座教堂。孩子們在大路上玩耍，在貨車和四輪馬車的前方竄來竄去，整條街道都充滿了活力。

「你父親的名字是？」斯科特小姐問。就好像她真的想不起來似的。

「當然，當然，」她點點頭，「他刺了海瑟姆一劍，不是么？我怎麼可能忘記？」

「我父親直到臨死前還在後悔這件事。」

事實在於，我不喜歡海倫事無巨細地服侍我。我很早就跟她定好了規矩，允許她幫我穿脫衣服，但她又說自己想做點有意義的事，因為她每天都得在樓下聽著無聊的閑言碎語。於是我允許她幫我收拾衣服，再幫我打來洗漱用的溫水。到了晚上，我會讓她幫我梳頭——就這件事而言，我並不討厭。

她低下頭去，交扣雙手。「我記得，我記得。真是可怕。」

我看了她一眼，嘶聲道：「是伊芳小姐。」

「當然，當然。她是個好人。他們現在過得如何？」

等他們討論結束以後，僕人把我們的行李綁在了馬車頂上，然後那位和卡羅爾家有交情的車夫——他們說我們可以信任他——帶我們穿過倫敦城，來到了位於女王廣場的布魯姆斯伯里街。

當然了，她指的是盧西奧。我暗自思索：莫非我真的很像https://read.99csw.com盧西奧？因為關於珍妮·斯科特，有件事我是可以確定的——她絕不是傻瓜。

我嘆了口氣。「就算我知道，你也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他就在街對面。韋瑟羅爾先生坐在一輛兩輪馬車上，下半邊臉用頭巾遮住，看起來就像一位正在等待主顧的車夫。我發出了先前說好的訊號。他用手遮擋馬車上的提燈，給出了答覆，接著他左右看了看，解開了頭巾。我舉起望遠鏡，以便看清他的唇語。他說：「你好啊，埃莉斯。」然後也舉起瞭望遠鏡。

「過來，孩子。」她終於開了口，又指了指她對面的那張椅子。

「艾伯丁小姐來見您了，女士。」管家說完，沒等回答就離開了房間，還順手關上了門，留下我和那個不喜歡人的古怪女士獨處。

「沒錯，」我說，「她的確是一鍋怪魚。」

「您能告訴我，卡羅爾夫婦想從她那兒得到什麼嗎？」

我還知道關於她的什麼呢？她父親是海盜刺客愛德華·肯威，而她的弟弟是著名的聖殿騎士團大團長海瑟姆·肯威。我猜牆上掛著的就是他們的肖像：兩位外貌相似的紳士，一位穿著刺客長袍，另一位身穿軍裝，我猜那就是海瑟姆。珍妮·斯科特本人也在歐洲大陸待過好些年，是刺客兄弟會與聖殿騎士團之間紛爭的受害者。似乎沒人清楚她究竟遭遇了什麼，不過毫無疑問，那些經歷讓她的身心都傷痕纍纍。

「謝謝您，珍妮小姐。」

那天晚些時候，在海倫的服侍下，我獨自吃完了晚飯，然後回到自己的寢室，開始鋪床。

「卡羅爾太太，」韋瑟羅爾先生粗聲粗氣地說，「恕我直言，你這就是在瞎操心了。小埃莉斯從生下來就在扮演貴族https://read.99csw.com。她不會有事的。」

這一天在恐慌中開始。

「我覺得一切順利。你跟斯科特小姐說過話么？」

她諷刺地笑了笑。「不，當然不是。而且我不認為那些事是海瑟姆的錯。至少不是所有的事。」她深吸了一口氣，笨拙地拿起靠著椅子扶手的手杖，站了起來。

「狀況如何？」

我們朝著樓上的卧室走去，這時她又看了我一眼。「要知道，你真的很像你父親。」她說。

這棟屋子與我們身後的喧囂截然相反，顯得昏暗又不祥，讓我的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抵觸感。

「請當心，埃莉斯。」他說。雖然說在深夜時的唇語對話中加入真情實感相當困難，但韋瑟羅爾先生的確辦到了。

我悲傷地笑了笑。「這恐怕是他今生最大的遺憾。我父親說，就在您的弟弟失去意識之前，他還堅持要手下釋放我父親和我祖母。」

他們已經提醒過我了：那位珍妮·斯科特小姐是個七十四五歲的老處|女，她有點……古怪。他們說她討厭人——不只是討厭陌生人，或者某種特定類型的人，而是所有人。她在女王廣場的宅邸只有少得可憐的幾個僕人，而且出於某些理由——卡羅爾一家尚未向我說明這些理由——她對英國的聖殿騎士來說很重要。

等她出門以後，我把放在床下的行李箱拖了出來，然後跪在地上，打開了鎖。海倫早就把裏面掏空了，但她並不知道這口箱子有暗層。布制的標籤下面有個隱藏的搭扣，只要輕按一下，隔板就會打開，讓藏在下面的東西一覽無餘。

「很順利。」

「沒錯。」韋瑟羅爾先生說著，走上前來。他不容置疑地點點頭。「她可以編個故事，就說她的家族發了財。我不希望她一個人去rｅａd.99ｃsw.com。我不能一起去已經夠糟的了。」

「現在我真的得請你出去了。」

房間里只有我和她。我又在那兒站了一會兒，看著她坐在椅子里，單手拖著下巴，全神貫注地看視著壁爐里的火焰。我思索著是該清清嗓子吸引她的注意力，還是直接走上前去自我介紹，就在這時，爐火為我解了圍。它劈啪作響，讓她吃了一驚，看起來意識到了自己身在何處。她緩緩地抬起頭來，越過眼鏡的邊緣看著我。

「小姐，一切都還順利嗎？」她一邊給我梳頭髮，一邊小聲地用法語問我。

「你的名字是伊芳·艾伯丁？」

她盯著跳動的火焰，陷入了回憶，嗓音也越來越輕。「那個自大狂。我真該在我們小時候就殺了他的。」

「我會的。」我說。然後我躺在床上，開始思索他們派我來這兒的目的。

她抬起一根手指。「沒錯。沒錯。你的祖母呢？」

卡羅爾太太露出猶豫的表情。「可這麼一來，她就多了一件要記住的事。多了個要處理的問題。」

我們就這樣無聲地交談起來。

其中有一副望遠鏡，以及某種用來發送信號的裝置。我把蠟燭裝在裝置上，拿起望遠鏡，走到窗邊，將窗帘拉開一條縫，看向女王廣場。

「他們還沒告訴我。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現在幾點了？」

「來吧，你從多佛遠道而來，現在肯定累了。我會帶你去你的房間。恐怕我不是那種喜歡社交的人，尤其是在吃晚餐的時候，所以你只能獨自用餐了。不過或許明天，我們可以去周圍走走，熟悉一下彼此？」

「我們不覺得你扮演的身份應該有侍女。」卡羅爾先生說。

這是韋瑟羅爾先生的口頭禪之一。我們在鏡中相視而笑。

她漲紅了臉。「對不起，伊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