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略突然停止了喋喋不休的談論，轉過頭看著埃齊奧：「你不是來這和我討論現代藝術的，對吧？」

「唉，這些倒霉的傢伙，」教皇嘆了口氣，「不過他們的工作是絕對必要的。」他走到房間的另一端拉動了拉鈴索。

「嗯，她的第三段婚姻好像還不錯，儘管一開始我真的不放心來著。埃斯特家族相當勢利，我以為老公爵不會接受魯克蕾西亞當兒媳婦的。你想想，一個博基亞家族的人要和你談婚論嫁，哈！對於你來說，大概就是讓你和你家洗盤子的女傭結婚一樣吧。」教皇大笑了起來，「但是她安頓下來了。一句怨言都沒有。大家現在都知道她和那個小白臉（說到這裏教皇狡黠地眨了眨眼）互送情書和情詩的事情了，但是總體上講，她對於阿方索公爵來說還是個不錯的妻子。你能想象嗎，她還在煞有介事地去教堂，做刺繡呢！但是她別想回到羅馬了。她餘生都得在費拉拉城度過——雖然對她來說沒什麼好抱怨的，畢竟她能活著離開就應該感謝上帝了。總之，我現在可以放心地宣布：我們已經永遠把那群加泰羅尼亞的墮落之輩趕出去了！」

公元1504年，暮春。

「博基亞家族本身就已經是很大的威脅了。」

「還有，我要把西斯廷教堂建完，」教皇繼續說道，「現在這樣光禿禿的太難看了！所以我委任了那個佛羅倫薩的年輕藝術家，叫米開https://read.99csw.com朗琪羅的那個，讓他畫一些宗教題材的穹頂壁畫，你明白吧？我考慮過找達·芬奇，但是他想法太多太雜，不適合完成這種大型繪畫。真可惜，我相當喜歡他給弗朗西斯科·喬孔達的夫人畫的那幅肖像畫來著（《蒙娜麗莎》）……」

「我要重組教皇衛隊。你看到那些瑞士人有多麼能打仗了吧？他們是頂級的傭兵！自從五六年前從神聖羅馬帝國和馬克西米手中獨立出來之後，他們就離開家鄉去掙錢了。他們相當冷靜又很忠誠，我在考慮單獨組建一個瑞士傭兵團來做我的私人衛隊。除了制式的裝備以外，我還準備給他們配備達·芬奇設計的火槍。」說到這裏，教皇想了想，「我需要給他們取個響亮的名字，」他眼中帶笑地看著埃齊奧，「你有什麼想法嗎？」

「你不覺得，現在還在擔心博基亞家族捲土重來的話，你有點兒過於小心了嗎？」

教皇拆開一封剛送到的急件，仔細讀著這封信。突然他狂喜地一拳敲在桌子上。

「你打算怎麼辦？」他咄咄逼人地問道，「醜話說在前面，你別想從我這尋求幫助，現在的預算已經嚴重超支了。」

教皇支起了手指。「知己知彼嘛。但是我不會過多探究你的秘密的，放心。我說過的，我不是傻瓜。」

「他們把凱撒關押在中央塔最上面的囚室里，離地面足有一百四九*九*藏*書十英尺高，」儒略說道，「只要他被關著，就沒什麼可以擔心的了。」教皇直直地注視著埃齊奧。「順便提一句，我剛才說的也是絕密，所以不要泄露出去。還有，請記住，只要有人想要去找他，我就會得到報告，而凱撒也會被轉移。」

「我要把博基亞家族的寓所和辦公室都封起來。」儒略答道，「它們實在是太奢侈了。與其說是教職人員的辦公室，不如說是那個羅馬暴君尼祿的行宮。還有，他們在聖天使城堡的房間我也要全都拆掉。那片地方我要建成一片花園，說不定還可以蓋一座涼亭。」

「你就要做掉他？」

「是嗎？我不這麼認為。」

「首先要找到羅馬城裡博基亞家族的死忠，然後幹掉他們。我們應該能從這些人口中獲得米凱萊托下落的信息——或者是他的死訊。然後……」

「那麼，您想怎麼應對您其他的敵人呢？」

埃齊奧咬了咬嘴唇。教皇猜到自己知道位置以後會做什麼了嗎？

「然後？」

「好想法。」埃齊奧點了點頭。他心裏暗笑，就算不是給國王享受，涼亭也的確比起卧室更適合教皇跟情人幽會——至於那情人是男是女，誰知道呢！教皇的個人生活又不關埃齊奧的事，他關心的是教皇是不是個好人，是不是個值得信賴的盟友。和羅德里格比起來，他的小動作簡直就像小孩子變臉一樣，沒什麼害處又顯得有些可愛。而且，九九藏書他也堅定繼承了庇護三世的道德改革方針。

教皇雖然上了年紀，但是塊頭很大，勁頭很足。他在埃齊奧回話之後來回踱了一會兒步，然後走回書桌前，撐著桌面氣勢洶洶地對著埃齊奧探過身來，語氣不容爭辯——

「我覺得我們不能就這麼置之不理，必須永絕後患。」

「米凱萊托很了解西班牙的狀況。」

「我覺得我們還不夠慎重。」

「上帝保佑阿拉貢-卡斯提爾國王費迪南德和伊莎貝拉王后！」他歡呼了起來。

教皇坐了回去，考慮著埃齊奧的話語。他的右手食指一下下地敲著左手上戴著的印戒。

「啊，這個是絕密，你也不能知道。我不能給凱撒留下任何機會。」

「我告訴你了，米凱萊托不算什麼。」

埃齊奧有些懷疑，梵蒂岡的情報圈真的知道聖殿騎士團是博基亞家族的手下了嗎？凱撒之前是他們的頭兒，之後也是，不管凱撒是不是被羈押之中。

「對。」除非他活著更有用，埃齊奧心想。

「米凱萊托呢？他還很有實力！」

埃齊奧暫且不去管它，岔開了話題。「那魯克蕾西亞呢？費拉拉城那裡有消息嗎？」

「當然！」儒略二世陰沉地笑了起來。「凱撒·博基亞已經被安全轉移到他們最堅固、最偏遠的堡壘裏面去了！」

「凱撒本人還活著！只要他大手一揮——」

儒略靠在了椅背上。「你的決心讓我很佩服，埃齊奧。簡直可以說嚇ｒｅａd.9９ｃsｗ.ｃｏm到我了。有時我很高興，自己不是刺客組織的敵人。」

「他！很！了！解！西！班！牙！他是在巴倫西亞出生的，他是羅德里格的侄子！」

儒略盯著埃齊奧。「聽好，我不是傻瓜，所以不要把我當傻瓜對待，好嗎？你覺得我為什麼會找來你做顧問？我知道博基亞家族在鄉下還有支持者，甚至城裡也會有些死忠。但是我現在有比博基亞家族更大的敵人要操心。」

作為安慰，教皇說道：「別這麼消沉，埃齊奧。我跟你說吧，那是一座矗立在西班牙東北大平原上的巨大要塞，絕對固若金湯。」

「那是哪裡？」

「那……瑞士衛隊行嗎？」埃齊奧提出了建議，這種話題真讓他有些疲憊。

「我找個人讓他們安靜一會兒，等我們說完再繼續。有時候我真覺得，施工噪音給人的破壞力比什麼都大。」

「是好消息嗎，陛下？」埃齊奧坐在對面的椅子上問道。

「得了吧！沒有凱撒，米凱萊托算什麼？」

「希望如此，殿下。」

埃齊奧覺得，只有親眼確認凱撒的死亡他才能徹底安心。但是無論如何，埃齊奧還是微笑了一下，權當祝賀。

埃齊奧知道，教皇之所以沒有公開處決凱撒，是有其顧慮的。他害怕會給凱撒樹立一個受難者的形象，埃齊奧得承認這是能做出的最好的決定。但是凱撒的宣言仍然在埃齊奧心頭揮之不去——

「對。」

「然後，如果他還真的活著……九_九_藏_書」

「你完全被恐懼給控制了！」他說，「我們現在都不知道米凱萊托是死是活。」

「你讓他們在幹什麼？」埃齊奧問道。他知道這位教皇最關心的兩件事就是建築和戰爭了。

埃齊奧抬頭看著教皇，目光如劍。「你知道兄弟會的事？」

「你看，我的軍隊已經替梵蒂岡奪回了大部分羅馬涅地區，博基亞家族已經沒有軍隊資本了。」

「不要質疑我的決斷行嗎，埃齊奧？你知道我不處決他的原因。現在不管他被關在哪兒，他都跟被活埋了沒什麼區別。」

「鎖鏈也鎖不住我！」

一名侍從很快跑了過來，教皇給他下達了命令。沒過幾分鐘，他們聽到一陣含混不清的咒罵，然後是扔下工具的叮叮噹噹的聲音。

他們的談話被來自上方的敲擊聲打斷了，那是梵蒂岡另一邊的建築工人在幹活。

教皇考慮了一會兒。「唔，聽起來不太正式，埃齊奧。說實話，我更喜歡『朱利安衛隊』這個名字，但是這種名字太……個人化了。」權衡之後，教皇還是笑了笑，「那好吧，我就採納你的建議，至少現在暫時這麼定了。」

埃齊奧必須承認義大利經歷過比這糟糕得多的歲月。當年強橫的教皇讓阿戈斯蒂諾·齊吉當他的銀行家，法國人則在後面虎視眈眈。現在路易國王沒有離開義大利，但是至少已經退回到了北方，正在進行新一輪的謀划。除此之外，法國國王也把那不勒斯讓給了費迪南德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