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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讓娜不會離開他們。」他們轉過頭來,看見她走了過來。雖然傷口上承受的痛苦讓她的眼窩有些凹陷,但她臉上神采奕奕。她彎了彎嘴角,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她就在這裏,她和戰士們同在,上帝與我們同在。」
1429年5月8日,星期日
上帝不會帶走她。她不會死的。今天不會。
他們把她放在草地上。「不要動,讓娜。」加布里埃爾懇求道。
她收起神劍,把軍旗穩穩地插在河岸的沙質土壤里,向前跑去。加布里埃爾大聲歡呼,他趕緊自己往牆上架了一把梯子。這一次,當戰士們爬上高牆的時候,沒有遭遇到任何抵抗。土堡庭院里的英格蘭人還在忙著掙扎求生。他清理了圍牆頂部,然後滑下牆壁,觀察著庭院里完全混亂的環境。
「一部分,但不是全部,」迪努瓦堅持道,「但沒有讓娜,將士們——」
有那麼可怕的一刻,貞德閉上了眼睛。隨後她又猛地睜開了雙眼。她咬緊牙關低聲咆哮,聲音又低又沉,然後她抬起左手緊緊抓住了箭矢,開始親手拔出箭頭。她臉上突然放出越來越亮的光芒,極度的疼痛讓她放聲尖叫,箭頭被拔出時撕裂了更多的肌肉和皮膚,貞德的傷口開始血如泉涌。
「我的聲音,」她說,「他們……他們沒說會有多疼……」她抽泣著說,淚水從她美麗的臉上滴落,在污漬和汗水中留下幾道淚痕。現在她身上不再發光了,可怕的恐懼攥住了加布里埃爾。
西蒙了解到,儘管他們的「委員會」已有決議,但昨晚所有的法軍將軍都同貞德一起去紮營了。從今天早上八點開始,法軍就在向防禦屏障開炮,炮擊目標從柵欄開始。此刻,大地似乎在隨著炮擊聲微微顫動,球狀的金屬炮彈噴射而出,打在木牆上。弓箭手們瞄準了土堡庭院,點燃的箭頭像憤怒的黃蜂一樣嗡嗡作響,又小又快的橙色火舌飢餓地舔舐起來。這裏沒有馬匹,這次沒有,戰場上只有冷酷質樸的披甲士兵徒步上陣。
「今天是星期日,」貞德說,「我是說,我們不能首先發起進攻。」
弗勒爾站起身來,她關切的注視著他們倆,一邊扭動著她的手指,漂亮的五官上露出一副無助的表情。「我真沒用,」她低聲道,「要是我能和你們一起面對危險就好了!」接著,她又衝動地在他們兩人臉頰上各自親了一下。「我知道上帝會與你們同在。」她只說了這一句話。
「奧爾良人?」加布里埃爾問道。
將軍們、貞德和加布里埃爾整齊劃一的衝出了帳篷,想要親眼看看敵軍。那個騎士說的是實話。他們就在那兒,近到連每個人的臉都能認清。英軍排起隊列面對對手,同時越來越多的士兵聚集起來,隊列的人數不斷增加。
他們在幾分鐘前發現了英格蘭人的動作,他們似乎是全軍出動了,英軍從法軍還未曾攻擊過各個堡壘湧出,列隊前進。
「在哪兒?」貞德質問道。他告訴了她。她召喚來她的扈從,和加布里埃爾一起飛快地披上了盔甲。
一聲可怕的巨響響徹夜空:巨大的爆炸聲中夾雜著傷者與垂死者驚恐的尖叫。土堡後方升起滾滾黑煙和橘色的火焰。
他曾經越過水道上的缺口,從後方觀察過土列爾堡,那裡曾經是連接著城市的奧爾九九藏書良橋的一部分。現在,堡壘正面的弔橋連接著盧瓦爾河南岸,這座弔橋是聯繫土列爾堡島塔與防禦土堡的唯一通道。
他看著她離開,隨後走到了將軍們那裡。這裏的氣氛有些消沉,將軍們在沉默中進餐。戰鬥從清晨開始,一直持續到現在。大炮對土堡的部分防禦工事造成了破壞,但英格蘭人作戰同樣勇猛。一把又一把梯子被架在土堡圍牆上,而英格蘭人又將雲梯和爬在梯子上的士兵統統推倒。又或者,他們會等到闖入者快要爬到頂的時候,再用長矛和各種長柄武器、斧子和戰錘攻擊他們。
「讓娜,等等!」私生子喊道。但在他們周圍,戰士們已經在匆忙披掛為了進餐而卸下的幾片盔甲。空氣中再次有了能量,這股能量幾乎就要像閃電落地一般劈啪作響,加布里埃爾也戴上了他的手套和頭盔,轉身跟隨著少女。
正是貞德下令讓人裝載了一艘火駁船送到弔橋下方,火船把弔橋炸成了英格蘭人的烈焰地獄。威廉·格拉斯代爾當時就在弔橋上,他也成了一位溺死者,被他自己的盔甲拖著沉入水中,正如貞德所警告過的。
「他們列隊去了西邊,」迪努瓦說,「他們有可能是計劃要進行一次大規模進攻……他們所有人,對抗我們所有人。」
她臉上不再放射光芒,也不再為正義的憤怒而憔悴,不再開懷大笑,也不再為逝去的人而悲傷。她只是一個睡著的女孩,看起來比她十七歲左右的年紀還要小一些。
「讓娜,」他輕聲說道,「英格蘭人正在行動。」
「不!」貞德的聲音出乎意料的響亮,「我寧願死也不會用違逆上帝意願的東西!」
「讓娜,」加布里埃爾說,她充血的眼睛慢慢對上了他的目光,「讓娜……你不會死的。上帝不會讓你死的。你還沒有破解圍城呢。」
他扔掉了梯子,毫不在意地冒著箭矢和炮火,此時他心裏關注的只有貞德。他在自己人中間橫衝直撞,拚命趕到了她身邊。他抓住她的胳膊,和其他兩個人一起趕緊把她送到戰場後方。箭矢傾斜著嵌在她身上,足足六寸箭身插|進了她的右側上胸部,就在她的鎖骨和肩膀中間。
「別說髒話,」貞德說,但她這句話幾乎有些心不在焉。她的藍眼睛正看著迪努瓦。
他們步行穿過奧爾良橋。一走進盧瓦爾河另一邊的將軍帳篷,便發現私生子、拉海爾、吉勒·德·雷和其他人交談正歡。「怎麼回事?」貞德質問道。
而少女貞德在十天內便結束了圍城。
「前進,我英勇的戰士們!」貞德的聲音響了起來,她的聲音既響亮又清晰。和其他人一樣,她也是徒步上陣,軍旗就攥在她手中。「填平壕溝,我們要穿過土堡!」
貞德迅速轉身,她的臉龐比火焰更加明亮。「奧爾良人民已經跨過橋來和我們並肩作戰了!土列爾堡起火了!跟我上!」
約翰·塔爾博特緩慢而又從容不迫地抽劍出鞘,但他並沒有舉起他的劍。加布里埃爾能夠感覺到法軍士兵們突然變得十分緊張,英格蘭人也在積極關注著事態發展。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指揮官下令出擊,他們就會以長列的陣型向法軍發起衝鋒。
「不,私生子,」貞德說,「我去。」她看著加布里埃爾,搖了搖頭。看來他也不能陪她一起去。九_九_藏_書他痛苦的點了點頭,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里,看著她獨自騎馬出列去迎接這位近乎傳奇的英軍將領。
「我們投降!」英格蘭人用他們粗魯難聽的口音喊道,紛紛丟下武器,舉起了雙手,「我們投降!」
「這下糟了。」拉海爾喃喃道。只有上帝知道他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之前他正在指揮左翼的攻勢。
加布里埃爾得知,在軍隊從防禦土堡一側攻擊土列爾堡同時,勇敢的奧爾良人民用窄木板和排水管,在斷橋和土列爾堡北側之間鋪設了一條簡陋的走道。有些嚇壞了的英格蘭人發誓說,他們看見聖米迦勒和一群天使在向他們靠近,不過在有人問到的時候,貞德隨口答道說沒有,聖米迦勒並沒有現身,雖然很顯然上帝是與他們同在的。
她沒有等待任何人的回答,從加布里埃爾那裡接過她的軍旗,轉過身,獨自一人開始大步向土堡走去。
「但加布里埃爾並不知道。你需要休息一下嗎?」
在貞德因傷離開戰場這段時間,法軍士氣大減。將士們現在筋疲力盡,加布里埃爾也一樣,暮色正在降臨。
而在土包圍牆的頂端,在那面僅僅幾小時前彷彿還堅不可摧的城牆上,少女貞德放聲高呼:「法蘭西的戰士們!城市是我們的了!」
土列爾堡。
「不!」加布里埃爾大喊道,「讓娜!讓娜!」
世界在他眼中變成了一片越來越慢的死寂,貞德向後弓著身子,然後從梯子上摔了下來,雙臂像翅膀一樣張開。全副武裝的貞德落在了下方的人海里,彷彿她做了一次信仰之躍,卻失敗了。
土列爾堡的第一道防線是一條由尖銳的樹榦搭建而成的柵欄,尖角向外指向敵人。在這道木牆的另一邊是一條軟土溝,有十尺寬,二十尺深。鬆軟的地面本身就是一道防線——掉進溝里的人想要逃出來會變得更加困難。土堡本身的外牆有六十五尺長,八十五尺寬,牆壁圍成了一個所謂的庭院,英格蘭人可以在此隨意開槍、射箭、發射小型炮彈、投擲標槍和戰斧。土堡與土列爾堡之間通過弔橋相連,弔橋下方是一道壕溝,盧瓦爾河的河水在壕溝中川流不息。
德·雷給了他一個傻笑。「我們並不是孤軍奮戰,拉克薩爾,」他說,「我們也在醞釀別的計劃。奧爾良人準備在土列爾堡的其他方向發動進攻。」
然後歡呼聲變成了尖叫。
「不用,」他說,「我們繼續。」他已經陪同貞德走了這麼遠,他一定要見證這場傳奇的軍事勝利。後世為了慶祝這一天,奧爾良市專門設立了一個十天的節日來紀念她的勝利。
歡呼的士兵們抓緊了雲梯,把它們架在填平的土溝里,靠在土堡的側面。當加布里埃爾轉去幫忙把梯子推向圍牆那裡的時候,他意識到貞德已經搶在了所有人前面。她第一個把雲梯架在了土堡上,現在差不多已經爬到了一半的位置。她敏捷地越攀越高,加布里埃爾的喉嚨里也吼出一聲歡呼。
此刻貞德已經掉轉過馬身,面對著她的部隊。她臉上閃耀著幾乎和手中握持的神劍一樣明亮的光芒。因為擔心有些人可能會把她的動作當作發動進攻的信號,她還是沒有舉起手中的寶劍。她還劍入鞘,轉手拿起了她的軍旗,貞德緊握旗幟,在她的軍隊、在奧爾良民兵面前來回飛奔,將士們都為read.99csw.com上帝和奧爾良的少女高聲歡呼。
「是塔爾博特,」迪努瓦低聲說,他拉起韁繩,準備去和英軍指揮官會面。
她立起軍旗,一隻手緊緊地攥著它,另一隻手握著伊甸神劍。神劍看上去像是在映著夕陽,只是太陽從未在塵世的金屬上映射出如此耀眼的光芒。
雖然城中歡聲雷動——當晚貞德親自走過臨時搭建的橋樑進入了奧爾良——但這裏同樣也有死亡、火焰和屍體焚燒的焦臭味,還有備受痛苦煎熬的人被刀劍和箭矢賜予快速解脫時戛然而止的尖叫聲。
昨天是一場偉大的勝利,但它也在很多方面耗幹了貞德的精力,加布里埃爾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他心裏並不願意喚醒她。總有一天,他想道,上帝不會再向你提出要求,你可以重新做回這個普通的姑娘。沒有什麼伊甸神劍,沒有軍旗,沒有盔甲和戰鬥宣言,也沒有鮮血。只有你。
英軍隊伍轉過身去,他們的動作雖然說不上整齊劃一,但也已經相當接近。隨後,他們開始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戰場。
霧氣再次凝固起來。它們又一次顯現出土列爾堡,但這一次場景里並沒有發生戰鬥。「我很抱歉,讓娜,」私生子說道,「將士們又累又餓。」
土列爾堡與防禦土堡之間的弔橋不見了。下方的壕溝里填滿了燃燒的殘骸、木頭碎片和溺水的英格蘭人,現在他們身上披掛的重甲不再起到保護作用,反而成了毀滅他們的劫難。即便如此,相對於被活活燒死,士兵們還是選擇脫掉身上可以脫的盔甲,然後跳進水裡。那些爆炸時待在土堡庭院里的幸運兒們發現,他們後方成了一道火牆,而越來越多的法軍士兵如洪流一般翻過圍牆。
模擬場景開始旋轉消散,記憶走廊翻滾的灰色霧氣籠罩下來。
加布里埃爾還是有些困惑,他重複道:「其他方向?」從橋那一邊他能理解,可是還能從其他地方進攻嗎?
很久以後,加布里埃爾和貞德回到了布歇宅邸。他們在這裏清理了貞德的傷口,用軟麻布重新做了包紮,然後她和她的隨從們吃了些泡過酒的烤牛肉。貞德的兩位使者和她一起盡情吃喝,他們兩人是在土列爾堡獲釋的,還有許多其他的法軍俘虜也同時得救。
加布里埃爾注意到貞德此刻有些憂鬱,和他自己的感覺有些相似。她這頓飯吃的沒什麼胃口。然後,她感覺到了他注視的目光,便抬起頭來看著他。雖然又憔悴又疲憊,但她的臉色變得柔和起來。甚至她的光芒也微微亮了起來。
加布里埃爾清楚,在過去這兩天里,雙方都損失了很多人手。一次攻擊就會殺死好幾百人。而英格蘭人也有可能會贏得勝利。
但已經太遲了。
「戰鬥隊形。」拉海爾咕噥道,和他們所有人一樣,拉海爾一眼就能認出這個隊形。
「可你會的。」她輕聲微笑著說。
「那我們就以同樣的方式迎接他們,」貞德說。「私生子,把隊伍排起來吧。我們所有人排成和英格蘭人完全一樣的隊形。我們不會首先採取行動,但要告訴你們的部下:如果英格蘭人在星期日攻擊我們,那麼我們將帶著上帝的祝福而戰。如果英國人選擇離開,他們也會帶著上帝的祝福離去。」
少女貞德就站在土堡前方。
明天,我的身體會流血……大概是在這裏,在我的胸口上方九_九_藏_書……
貞德又披上了她的盔甲,盔甲遮住了她綁著繃帶的胸口。她臉色蒼白憔悴,但除此以外,你絕對看不出她已經受了傷。「我明白,」她說,這讓將軍們有些驚訝,他們互相交換著眼神,「我很快就會回來。」
「格拉斯代爾!」貞德大喊道。她的聲音彷彿在加布里埃爾的胸腔中回蕩,他把手放在胸口上捂了一會兒。他凝視著這位年輕的女性,她就像手中的軍旗一樣挺拔,像她高高舉起的神劍一樣明亮。「格拉斯代爾,投降吧!向天國之王投降吧!你,將我稱為妓|女的人——我萬分同情你和你手下們的靈魂。投降吧,不然今天就去見上帝!」
「不!」貞德厲聲說道。「私生子——你剛才說他們是列隊行軍?」就在這時,迪努瓦的一個手下把頭探進了帳篷里。「大人,」他說,「他們都在這兒,但他們沒有進攻。」
「停火!」迪努瓦下令道,在炮擊的隆隆聲中,下令的聲音幾乎聽不見。「停火!」法軍的大炮都靜了下來。
「戰爭真是殘酷,即使我們是在為上帝作戰,」她平靜地說,「我心裏沉甸甸的,我為今天死去的所有人感到悲傷。要是他們當初選擇投降的話,可是……」她的聲音低了下來。「我們已經攻佔了土列爾堡,但圍城還沒有解除。就看明天等待我們的是什麼了。」
他點點頭,舔了一下嘴唇。「我知道她不會死。」他說。
西蒙有些慶幸記憶走廊渲染世界的過程十分緩慢、有條不紊。這有助於讓他記住,雖然他所見證的一切都是真實的——確實發生過的,事實和他所見的完全一致,但也同樣並非是他的現實、他的現在。
「什麼?」德·雷大聲嚷道,「如果我們現在追趕他們——」
真是詭異,加布里埃爾想道,看著這麼多敵人站在這麼近的位置,卻又這麼平靜。他翻身上馬,跟在貞德身邊一路小跑來到曠野上,心裏砰砰亂跳。他們坐在有些不安分的馬匹背上,其餘的法軍和奧爾良民兵在他們身後排成隊列。
「我有個護身符,」一個士兵說,「拿著——把它壓在傷口上,它會——」
但奇怪的是,加布里埃爾並不覺得擔心。相反,他看著貞德做了同樣的回應——拔出伊甸神劍。神劍彷彿活了一般,閃耀出奪目的光芒,神劍光環的力量遮蔽了它的形狀,看上去幾乎就像是貞德在握著一個小小的太陽。他可以聽見身後有輕柔的呼氣聲,似乎緊張的法軍放鬆了下來。他又看見英軍變得不安起來。他不知道塔爾博特能否看見貞德的力量,不知道他能否看見這把劍在她手中是多麼熠熠生輝。
「你會看到的,」德·雷說,「肯定美極了!」
土列爾堡
「我們會失去今天佔領的所有土地!」拉海爾爭辯道。
此刻將士們向前方涌去,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震耳的怒吼。有些人把被炸碎的木頭碎片胡亂塞進了十尺深的土溝里。曾經的屏障現在卻成了他們搭建橋樑的材料。其他人,包括加布里埃爾,都抱著成捆的樹枝飛快地跑向前方,這些樹枝都是昨晚專門準備的。他把他那堆樹枝扔進了深溝里,然後回頭再去拿更多的樹枝。
他們等了將近一個小時,耳邊只能聽見盔甲的嘩啦聲和馬蹄的踐踏聲。接著一個英軍領導人脫離了隊列,他放九*九*藏*書緩了戰馬,向前漫步邁進。
「你沒事吧?」
而在島塔前方,弔橋的另一端,聳立著土列爾堡巨大的防禦土堡。迪努瓦稱其為史上最壯觀的一座防禦工事,而且他應該知道:就是他下令在最初的磚石防禦工事上加蓋土堡的,目的是防止土列爾堡被圍攻的英軍佔領。這個計劃徹底失敗了,而英格蘭人又加強了土堡的工事,甚至超出了原有的建築。迪努瓦估計防禦土堡和土列爾堡容納了接近一千名英軍士兵——以及大部分的英軍槍支。
「該死的我們怎麼知道。」拉海爾說。
加布里埃爾知道自己是一個毫無遮掩的目標。翻過土堡的圍牆是進入庭院區域的唯一辦法,而翻過圍牆的唯一辦法是架起梯子爬上去。填平土溝的不止是木頭樹榦和成捆的樹枝。屍體落在戰士們倒下的地方,躺成各種不自然的角度,加布里埃爾看著這些屍體,感覺腸胃有些不舒服。不過他也沒想過要把他們拖走,送到遠離戰場的體面地方去。他們倒在這裏,而土溝需要填平,他們可以像生前一樣,在死後繼續為法國的事業服務。就在他跑完另一趟轉身的時候,他聽見一個士兵痛苦的尖叫起來,乞求幫助。有位弓箭手可憐這個受傷的人,於是他的尖叫聲也停止了。
圍城已經持續了將近七個月。
此時正是黃昏前的黃金時刻,夕陽低垂在地平線上,萬物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下,猶如沐浴在上帝的神光中,醜陋的戰鬥遺迹也變得柔和了幾分。但這陽光卻無法馴服防禦土堡。土堡上星星點點布滿了英軍士兵,它依舊碩大無朋,依舊陰鬱不祥。
不,不……「可是國王怎麼辦?你得帶他去蘭斯!」加布里埃爾抬頭,看見拉海爾正看著他,那眼神幾乎是在懇求他,讓他說服貞德不要離開他們。
如果他能看見的話,那麼塔爾博特肯定是抵擋了好幾分鐘。隨後,他慢慢地點了點頭,把劍收回鞘中。英軍指揮官揚起空手,然後踢了踢他的馬,他勒馬掉頭,慢跑返回了英軍的隊列。
貞德睡著以後就像是個普通的女孩。
這次沒有人嘲弄她了。英軍士兵們盯著她,震驚不已。毫無疑問,他們都以為阿瑪尼亞克的婊子已經被箭射死了,可現在她就在這裏,彷彿從未受過傷,她在要求——幾乎是在懇求——他們投降。
她站起身來,走進了茫茫暮色中,向一片無人看管的葡萄園廢墟走去。加布里埃爾站起來想要陪她一起走,但她揚起一隻手,把她的軍旗交給了他。「這次不行。」她說,然後走進了斜長的陰影里。
現在土溝幾乎已經被填平了,溝里全是木頭和已死或垂死的人,一陣叫喊聲響了起來:「爬上去!爬上去!」
她馬上就醒了,她的藍眼睛迅速睜開,顯得既鎮靜又警覺,一如既往,這雙純正鮮艷的寶藍色眼眸讓加布里埃爾心中隱約有些震動。弗勒爾在她身邊喃喃自語,疲憊的眨著眼睛。
1429年5月7日,星期六
他們儘可能小心的抬著她,但即使如此,顛簸還是讓她痛得臉都扭了起來,她痛苦地尖叫出聲。那聲音幾乎把加布里埃爾的心都撕碎了。
私生子看著拉海爾、德·雷和加布里埃爾,然後平靜地說:「天很快就要黑了。我們必須撤退。我會給奧爾良人發信號,他們也應該暫時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