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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心理病態與正常狀態 第九章 作為良好人際關係的心理治療

第二部分 心理病態與正常狀態

第九章 作為良好人際關係的心理治療

令人驚奇的是,實驗心理學家們迄今仍未轉向心理治療研究這一未被開採的金礦。作為成功的心理治療的結果,當事人的感知、思維、理解不再與過去相同,他們的情感和動機也發生了變化。要揭示與人的表層人格恰成對照的人的最深刻的本質,最好的技術莫過於心理治療。當事人的人際關係及他們對待社會的態度被改造了。他們的性格(characters)或人格(personalities)無論在表面上或者在深層次上都有所變化。甚至有證據表明,他們的外貌變了,身體更健康了。在某些病例中,甚至連智商也提高了。然而,甚至於就是在有關學習、感知、思維、動機、心理學和生理心理學之類的大部分書籍的索引中,竟然也不包含「心理治療」這一名詞。
那麼,我們的定義系統的全面性的結論將會是:(1)在其根本上,心理治療不是一種獨一無二的關係,因為它的一些基本特質也被發現於所有「良好」的人類關係之中;(2)如果以上說法成立,那麼從它作為一個好的或壞的人類人際關係的角度來說,心理治療的這一方面必須受到比它通常所接受的更徹底的評判。正像一個良好關係的主要價值可能完全沒有被意識到,而這又沒有怎麼削弱它們的價值,心理治療關係中的同樣的特質也可以是無意識的,而這也不會取消它們的影響。當然,這並不與下面無可懷疑的情況矛盾:充分地覺察這些特質以及有意識地、自願地應用它們,會極大地提升它們的價值。
對於治療的另一個期待也誕生於實際實踐中。在個體心理治療中,患者學會同至少一個人——治療者建立良好的人際關係。人們希望他能夠將這一能力移植到他的一般社會生活中去。他常常可以做到,但有時也不能。在團體治療中,他不僅學習如何同至少一個人建立這種良好關係,而且在治療師的監督下,開始同整整一組其他的人一起實踐這一能力。總的來說,已有的實驗結果雖然不會令人吃驚,卻也確實是令人鼓舞的。
2.頓悟和需要滿足
我本人的經驗幾乎全部局限於較為簡單的治療方面。那些經驗主要在心理分析(深層次)療法方面的人更可能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重要的治療是頓悟而不是需要滿足。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重病患者在他們放棄對於自我以及他人的幼稚可笑的解釋、能夠按其真相感知和接受個人與人際間的現實之前,他們沒有能力接受或同化基本需要的滿足。如果願意,我們可以就這一問題展開辯論,指出頓悟療法的目的,就是使得接受良好人際關係以及與之相隨的需要滿足成為可能。我們知道,只有當這些動機的變化付諸實施之時,頓悟才是富於成效的。然而,現在先把簡單、快速的需要滿足療法和深層次、更加艱難的頓悟療法之間大體的分歧接受下來,會有很大的啟發性價值的。正如我們將要看到的那樣,在諸如婚姻、友誼、協作、教育這些眾多的非技術性情境之中,需要的滿足是可能的。這向所有類型的業餘治療師們打開了一條通向更廣闊的治療技術的理論通路。在目前,頓悟療法確實需要技術,掌握它需要進行大量的訓練。對非專業治療和技術性治療兩分法所導致的理論上的後果的不懈追尋將顯示其多種多樣的有用性。
確實,作為專業工作者,我們無須擔心把保護、愛與對他人的尊敬這樣一些重要的治療工具交到業餘者手中。雖然它們確實是強大的工具,但並不因此是危險的工具。我們可以認為,在通常情況下,我們對某人的愛和尊敬不可能傷害他(除非偶遇的神經症患者,其本身情況已很糟糕了)。如此期待是正當的:關心、愛與尊敬這些力量幾乎永遠只會帶來好處,而不會帶來害處。
我個人的判斷是,完善的人是不可能的甚至是不可思議的,但人類比大多數人所認為的那樣具有更大的可以改造的特性。至於完善的社會,在我看來這是無法實現的希望,特別是當我們考慮到這樣明顯的事實的時候:甚至造成一種美滿的婚姻、友誼或長幼關係也幾乎沒有可能。如果純潔的愛戀在兩人中間、家庭成員間、人群中間都難以得到,那麼對於20億人說來將會多麼困難?對於30億人呢?顯然,伴侶、群體和社會儘管無法完善,但它們是可以改進的,有好壞程度之分。此外,對於改進伴侶、群體與社會以抵禦變化無常的可能性這方面,我感覺我們已經了解不少了。改進一個單一的個人可以是一種數年的心理治療工作的問題,即使到那時,「改進」的主要方面也只是允許他從事終身改造自己的任務。短暫的自我實現,這在轉變、頓悟或覺醒的偉大瞬間確有發生,但這極其罕見,不能指望。心理分析師早就學會了不去僅僅依賴於頓悟,但現在卻強調通過冗長的、緩慢的、痛苦的、重複的努力利用和運用頓悟。在東方,靈性的導師和引導者通常也會持同一論點,即改善自身是一種畢生的努力。現在,訓練小組、基礎交友小組、個人成長小組、情感教育等領導者中的那些更富於思想和更為清醒的人們漸漸意識到了這一點,這些人現在正置身於放棄自我實現「大爆炸」理論的痛苦歷程中。
4.起治療作用的日常生活
弗洛伊德給予我們的另一個偉大的新發現是,他意識到了心理治療師自我理解的必要性。當治療師的這種頓悟的必要性被心理分析家承認的時候,持另一種見解的心理治療師尚未正式承認它。這是一個錯誤。從這裏描述的理論中得出:使得治療師的人格變得更好的任何力量因而也會把他變成一個更好的治療師。心理分析或治療師其他深刻的療法能夠有助於這點。如果有時它沒能完全治愈,那它至少可以使治療者意識到那些可能會威脅他們的東西,意識到他們內部衝突與挫折的主要場合。結果,當他與患者打交道的時候,他就能夠忽略自己的這些力量,並且調整它們。由於總是意識到它們,他就能夠使得它們屈從於他的理智。
正是由於這種經驗材料以及來自於理論的推理,我們應當鼓勵更多的小組心理治療的研究,這不僅僅因為它是技術心理治療頗有前途的先導者,而且還因為它無疑會教給我們許多普通心理學理論方面的知識,甚至是有關廣義社會理論方面的知識。
至少可以區分出三種不同性質的人類關係:支配一從屬、平等相待、淡漠或放任(laissez-faire)。這些關係已在不同的場合中(包括治療者一患者關係)得到了展示。
5.自我治療
3.技術多樣化所獲得的好結果
我們的心理治療方法最終意味著更加尊重團體治療以及訓練小組等。我們十分強調這一事實,即心理治療與人格完善是一種人際關係。基於前面的原因,我們應當感覺到把兩個人擴充為一個更大的組群可能會是有益的,如果普通療法可以被理解成二人理想社會的縮影,那麼團體治療就可以被想象成十人理想社會的縮影。我們已經有強烈的動機去嘗試團體治療,既可以節省金錢與時間,也使得更多的患者獲得心理治療。除此以外,我們目前的經驗材料表明團體治療與訓練小組可以做到個體心理治療所做不到的事情。我們已經知道當患者發現團體的其他成員也有這些疾患時,發現他的目標、他的衝突、他的滿足與不滿、他的潛在衝動與思想在社會中可能幾乎是十分普遍的時候,他就很容易拋棄單一感、孤獨感、犯罪感或者罪惡感。這就削弱了這些潛在的衝突與衝動具有的精神疾患誘導性。
這些是樹林、山水或者愛犬所無法滿足的。只有從他人那裡,我們才能夠得到完全令人滿意的尊敬、保護與愛。也只有面對他人,我們才能毫無保留地奉獻這一切。我們發現,這一切恰恰是好朋友、好情侶、好父母與子女、好師生之間所彼此給予的。這些正是我們從任何類型的良好人類關係中所追求的滿足。恰恰是這些需要的滿足成為產生優秀人類的絕對必要的先決條件,而它反過來又是全部心理治療的最終目標(如果不是短期的目標的話)。
這確實不是人們進入諸如婚姻、友誼或夥伴關係等其他有益關係之中的時候所持的態度。但至少從理論上講,心理治療類似於友誼,正如它類似於外科手術一樣。那麼心理治療就應當被看做是一種健康的、值得嚮往的關係,甚至在https://read.99csw.com某種程度以及某些方面上,它應當被看作是人與人之間的一種理想的關係。從理論上說,人們應當期盼它,急切地進入它。這就是從前面的考慮中應該得到的推斷。然而事實上,我們知道這並不是常情。當然,這一矛盾被很好地意識到了,但是,神經症患者執著于病患的需要,並不能全面地解釋它的存在。還必須從對心理治療關係的根本性實質的誤解(不僅是患者的,還有許多治療師的誤解)這一方面來理解這個矛盾。我們發現,當像上面那樣,而不是按更常見的方式向即將進入心理治療過程的患者進行解釋時,患者更容易進入治療狀態之中。
從前述觀點得出的另一推論是,患者與心理治療師最好應當雙向選擇,進一步講,這一選擇不應僅僅建立在名譽、金錢、技巧訓練、技能等之上,還應建立在普遍的人類好感之上。這一點很容易在邏輯上得到闡明:它至少會縮短治療的必要時間,使它對患者和治療師來說更為容易,更有可能達到理想的治愈,使整個體驗對雙方更有裨益。這一結論的其他必然的結果將是,從理想上說,兩者的背景、智力水平、經驗、宗教、政治、價值觀等應當較為接近。
這裏所描述的理論的一個含義是,自我治療同時具有比人們通常所意識到的更大的可行性和更大的局限性。如果每一個人都學會理解自己缺少了什麼,知道自己的基本慾望是什麼,大體了解缺少這些基本慾望的滿足的癥狀,那麼他就可以有意識地著手嘗試著補償這些匱乏。我們完全可以說,按照這一理論,大多數人在自己的力量範圍之內比起他們所意識到的更有可能自我治愈在我們社會中普遍存在的輕微失調。愛、安全、歸屬關係、尊重他人幾乎成了對付情境紊亂甚至是對付某些輕微性格紊亂的靈丹妙藥。如果一個人明白他應該擁有愛、尊敬、自尊等,他就能夠有意識地把它們尋覓到。確實,誰都會同意:有意識地尋覓到它們會比試圖無意識地補償它們的匱乏來得更好、更富於成效。
顯然,如果心理治療能夠得到極大的推廣,如果心理治療師每年不是處理若干個患者,而是千百萬個病人,那麼這些與我們社會的性質相抵觸的小力量就將變得有目共睹。那麼社會將發生變化也就毋庸置疑了。首先,變化將不時地出現在有關熱情、慷慨、友好諸如此類特質的人類關係之中。當足夠多的人們變得更加大方、更加慷慨、更加善良、更加合群的時候,那麼我們可以放心,他們也必將產生法律的、政治的、經濟的以及社會的影響(Mumford,1951)。或許訓練小組、交友小組以及許多其他類型的「個人成長」小組與流派的迅速推廣可以對社會產生可觀的影響。
(7)通過積極的自我實現、個性化或成長。在人格理論更一般的意圖層面上,這也是人格沿著文化和精神病學允許的方向變化的一系列可能的方式。
這裏,我們想只談一談這些技巧當中最為重要、最具革命性的,即,使患者產生頓悟,也就是說,使他的無意識的慾望、衝動、禁錮、思想對他說來成為可以有意識地利用的(基因分析、性格分析、阻抗分析、移情分析)。主要是這一工具使得具備良好人格的職業心理治療師比只具備良好人格卻沒有職業技術的人具有更大的優勢。
但是,治療師應對他與患者之間形成的關係保持儘可能清醒的認識,對於這一法則,是不可能有任何例外的。當然,由於治療師自己的性格的緣故,他會自然地傾向於一種類型而不是另一種類型,不過考慮到患者的利益,他應該能夠控制自己。
那麼,從理論上講,心理治療從社會層面看也就意味著同病態社會中的基本壓力與傾向背道而馳。或更概括地講,無論一個社會基本的健康或病態的程度如何,治療意味著在個人層面上與那個社會中產生病態的力量進行搏鬥。可以這麼說,在最終的認識論意義上,它試圖扭轉潮流,從內部進行瓦解,表現出革命性或徹底性。那麼,每一個心理治療師也就是正在或應該在小範圍內而不是大範圍內與社會中的心理病理的遺傳力量作鬥爭。如果這些力量是舉足輕重的話,他實際上是在與他的社會作鬥爭。
從上面的描述可以得到以下推斷:雖然一般的患者會在一種溫暖、友愛、民主的夥伴關係中最好地成長,但是,對於太多的患者而言,它並非最佳的氣氛,因而不允許我們把它變為規則。對於較為嚴重的慢性的穩定的神經症來說,這一點尤為真實。
在任何病例中,無論是從總體看還是從個別病人的角度看,如果這種關係是糟糕的話,那麼也就很令人懷疑心理治療的其他任何資源是否還會產生什麼效力了。之所以這樣,是因為這樣一種關係易於永遠無法進入或很快被破壞掉。即使患者與他(她)內心裡不喜歡、憎恨或對其感到不安的人呆在一起,在這段時間里也很容易產生自我防禦、挑戰心理,患者試圖把使心理治療師不高興當成主要目的。
簡單舉一個例子,無論如何,毫無疑問的是,學習理論至少會從對婚姻、友誼、自由交往、阻抗分析、職業成功這類心理治療力量的學習效果的研究中獲得裨益,這還沒有涉及悲劇、創傷、衝突和痛苦。把心理治療關係僅僅作為社會或人際關係中的一個具體個案(也就是說,作為社會心理學的一個分支)來研究,會使另一個未得到解決的同等重要的問題浮現出來。現在,我們可以給出至少三種患者和心理治療師間的互動關係:獨裁型、民主型、放任型的互動關係,每一種在適當的時候都有其獨特的作用。不過,準確一點說,這三種類型的關係是被發現於兒童俱樂部催眠式的社會氛圍中、在種種的政治理論中、在母子關係中(Maslow,1957),以及在類人猿的一些社會組織中(Maslow,1940a)。
對於友誼、婚姻等的人際關係的最終分析都將表明:(1)基本需要只能在人際關係之中得到滿足,(2)這些需要的滿足物準確地說就是那些我們已經稱作基本的治療醫術的東西,即給予安全、愛、歸屬關係、價值感與自尊。

一、心理治療與需要滿足

看來很顯然,如果我們讓基本需要的滿足充當更重要的角色從而對人所熟知的治療的決定因素(建議、宣洩、頓悟以及近來的行為療法等)有所補充的話,那麼,比起單單藉助于這些已知過程進行解釋,我們還能夠解釋得更多。有些治療現象的出現以這些滿足為唯一的解釋——這也許是較輕的病例。另一些較重的病例僅僅通過更為複雜的治療技術就可得到充分的解釋,如果再加上自然而然地出自於良好人際關係的基本需要滿足這一決定因素,那麼它也就會得到更加充分的理解了。
在這裏,我們特別有興趣去追蹤一下在治療記錄和本書中已給出的動機理論之間的一些相互關係。我們將會看到,基本需要的滿足是在通向全部治療的最終正面目標,即自我實現之路上的重要一步(也許是最為重要的一步)。
總之,雖然形成一種令人滿意的人類關係本身也許並不是目的,而是達到目的的手段,但它仍然必須被看做是心理治療的必要的先決條件,因為它通常就是醞釀所有人類所需的終極心理治療藥方的最佳媒介。
2.關係:心理治療的前提條件
1.友誼:愛與被愛
最後,所有這一切意味著,我們可以很好地揭示出這樣一個被(心理分析師)過早地結束了的課題,以待做進一步的研究。這個課題就是:正式治療結束后(甚至在治療進行中時)治療師和患者之間的社會接觸。
對於治療目標與目的的任何徹底的研究一定會很快暴露出當今人格理論發展的不充分性,對科學中沒有價值席位的基本正統科學信條產生疑問,暴露出醫學中有關健康、疾病、治療和治愈的觀念的局限性,清晰地揭示出我們的文化依然缺少一個適用的價值體系。難怪人們對此問題心懷恐懼。還可以援引許多其他的例子來證明心理治療是普通心理學的一個重要門類。
我們可以期待在不久的將來,特別是如果社會狀況改善了,職業心理治療師將不會被利用來服務於消除擔憂、給予支持及其他需求滿足的意圖,因為我們將從非職業的業餘治療師中得https://read.99csw•com到這一切。一個人將為了治療那些為簡單滿足療法或宣洩療法所力不能及的疾病而來,而對於這些疾病,只有那些未被外行所掌握的職業技巧才能處理。
1.什麼是良好社會?
隨著病情變得越來越嚴重,從需求滿足中獲得裨益也就變得越來越不可能了。在這個連續體中存在這樣一點,在這一點上,(1)患者不再希冀和追求基本需要的滿足,而是把它放棄,以讓位於神經症需要的滿足;(2)即使它們被提供出來,患者也無法利用它們。為患者提供友愛是無濟於事的,因為他害怕它、不相信它、誤解它,最終拒絕它。恰是在這一點上,專業技術(頓悟)療法變得不僅必要而且無可替代。別的療法都不頂用,建議不行,宣洩不行,癥狀治療不行,基本滿足也不行。因此,越過這一點,我們可以說步入了另一個天地,那是一個被其自身法則所統轄的地方,在這裏,本章前面所討論的全部原理如果不經修改或限定便不再適用了。
的確,我們可以基於經驗與科學詰難這些不同的理論流派,並且依照相對有效性的大致等級排列它們。而且我們可以期待將來我們能夠收集到合適的統計資料,以表明一種理論上的訓練比另一種產生的治愈或成長的百分比更高,雖然沒有一種理論上的訓練會完全失敗或全部成功。
強調在治療關係中允許甚至鼓勵愛與情感衝動的公開語言表露還遠遠不夠。只有在這裏(也在各種「人格成長」小組中)它們才被看成是理所當然的人們所期待的東西,也只有在這裏,它們才被有意識地清除了不健康的雜質,得到了凈化,發揮出最好的作用。這類事實準確無誤地說明有必要重新評估弗洛伊德關於移情(transference)與反移情(countertransference)的觀點。這些觀點來自於對於疾病的研究,在涉及健康時就過於局限了。它們必須被加以擴充,把健全的與不健全的、理性的與非理性的統統包括進去。
還應該指出,只有通過他人,這些基本需要的大部分才可以得到滿足,大部分的治療都必須在一種人際基礎上進行。安全、歸屬、愛和尊重等一系列基本需要只能從他人那裡獲得滿足。基本需要的滿足構成了基本的治療手段。
接受了這一點,我們就必須明確地確信,不僅每一個正常的人是潛在的不自覺的治療者,而且我們還必須接受這一推論,即我們應該認可它、鼓勵它、普及它。至少這些可以被我們稱為業餘心理治療的基本要素的東西是任何人都能掌握的。大眾心理治療(類似於公共醫療與私人診治之間的對比)的一個清楚的任務就是傳授這些事實,將其廣為傳布,讓每一位教師、每一位父母、理想中最好是每一個人都有機會理解它們、運用它們。人們總是到他們所尊敬、所愛的人那裡尋求忠告與幫助。心理學家們、宗教家們也就沒有理由不使這一歷史現象程式化、訴諸語言,並弘揚到普遍性的程度。讓人們都清楚地意識到,每當他們沒有必要地恫嚇他人或侮辱傷害他人或者擺布、排斥他人的時候,他們就成了心理疾患的製造者,即使他們微不足道。希望人們也都意識到每一個善良、有益、正派、心理學意義上的民主、慈愛以及溫和的人都是心理治療的力量,即使它們是微不足道的。
現在更加清楚了,心理治療師的人格或性格結構即使不是至關重要的問題,也至少是一個值得重視的問題。治療師必須是這樣一個人:他能夠輕鬆地進入到心理治療的理想的良好的人際關係之中;而且,他必須能夠與許多不同類型的人,甚至與所有的人做到這一點;他必須熱情,充滿同情心,他必須能夠自信地給予他人以尊敬;就心理學意義而言,他應該在本質上是一個平等待人的人,即他之所以用尊敬的態度看待他人,僅僅是因為他們是人,每個人都是獨特的;一句話,他在感情上應該是可靠的,他應當具有健康的自尊。此外,他的生活狀況應理想地足夠好,這樣他可以不為自己的問題所累。他應當婚姻幸福、手頭寬裕、廣交良友、熱愛生活,一般說來能夠過得舒暢。
6.生活體驗的治療作用
專業技術療法與業餘療法之間的區別是巨大和重要的。從弗洛伊德、阿德勒等人的革命性發現開始,本世紀的心理學發展正將心理治療從一種無意識的技巧轉變為一種有意為之的應用科學。現在存在著一些適用的心理治療工具,但它們並不是自動地適用於良好的個人,它們僅僅適用於那些智力超群再加上接受過如何使用這些新技巧的嚴格訓練的人。它們是人為的技巧,不是天然的或無意識的技巧。它們可以在某種程度上不依賴於心理治療師的性格結構而被傳授。
訓練小組、會心小組、敏感訓練小組以及那些可以划入個人成長小組或有效教育研究班、學習班的其他所有小組也是這樣。儘管操作過程不同,但可以認為它們都具有所有心理治療師相同的遠景目標,即自我實現、完滿人性、種屬與個人潛力的更充分地發揮等。像任何一種心理治療一樣,在稱職者手裡,它們就會創造出奇迹來。然而我們也有足夠的經驗知道,在處理不當時,它們會無濟於事,或者帶來危害。因此需要更多的研究。這一結論自然不是令人驚奇的,因為完全同樣的結論對於外科醫生以及其他所有的職業者說來同樣真實。我們尚未解決這一問題:一個外行或非職業者如何能夠選擇頗具能力的治療者(或內科醫生、牙醫、宗教師、啟蒙者、教師),避免選擇能力平庸的人。
正如我們已經談及,在過去,治療師的性格結構比起他所持有的任何理論觀點都更重要,甚至比他所運用的意識技巧都來得重要。但是這種重要性一定會變得越來越小,因為技術療法變得越來越複雜了。在好的心理治療師的完整形象中,性格結構的重要性漸漸減弱,未來還會繼續減弱,而他的訓練、才智、技巧、理論已經逐步變得越來越重要了,直到有一天它們會變得舉足輕重,我們可以確信這一點。我們曾稱讚智慧年長的女性的心理治療技巧,這是出於這些簡單的原因:過去這些技巧只有心理治療師可以獲得,其次是因為現在以至將來,在我們稱之為非職業心理治療的領域里它們始終是重要的。但是靠拋擲硬幣來決定是去找牧師還是找心理分析師不再是理智的和正當的了。高明的專業心理治療師把直覺手段遠遠拋在了後面。
更微妙的爭論是:這種頓悟常常是意動的、需求滿足的或者受挫的體驗,是確實感覺到被人所愛,或者被人遺棄,或者被人鄙夷,或者被人排斥,或者受人保護。那麼,心理分析師們所談到的情感,可以更好地被看做是對豁然開朗的意識的反應,例如這樣的意識:一個人由於生動地重溫一個20年前(並且迄今為止一直是被壓抑和誤解)的體驗,意識到父親畢竟是真正愛他的;或者這樣一個意識:通過實際體驗到適當的情感,她突然意識到,她恨她的母親,雖然過去一直是以為自己愛她。
2.理論與結果的脫節
在一定範圍之內,任何一個智力不錯的人只要他願意經受精神病學與心理分析學院以及臨床心理學研究生院所提供的適當訓練課程,他就會獲得這些技巧。不錯,正像我們預料到的那樣,在使用它們的功效方面存在著個人的差異。從事頓悟療法的一些學者比起另一些學者具有更好的直覺。我們似乎感覺到,被我們歸為具備良好人格的那類人,比起不具備這類人格的人,將會更為有效地運用它們,所有的心理分析學院都包括對學生的人格要求。
在離開頓悟療法這一主題之前,我認為處理一下頓悟與需要滿足之間迄今暗示的二分法是恰當的,純粹的認知或理九-九-藏-書性主義的頓悟(冷靜的、不帶情感的認識)是一回事,機體的頓悟是另一回事。弗洛伊德學派有時談到的徹悟(full insight)就是承認這一事實:僅僅對於病症的認識,甚至再加上對於病源以及它們在當今心理秩序中動力角色的認識,常常是不具療效的。同時還應該有情感的體驗、體驗的真實重現、宣洩以及反作用。也就是說,徹悟不僅僅是一種認知體驗,也是一種情感體驗。
這一頓悟是如何造成的呢?迄今為止,造成頓悟的技巧如果不是全部,也是大部分並沒有太多地逾越弗洛伊德詳加闡發過的東西。自由聯想、夢境解析、日常行為意義闡釋是治療師幫助患者獲得對自己的有意識頓悟的主要途徑。還可以舉一些其他可能的方法作為例子,但它們不太重要。導致某種形式的分離並利用這一分離的放鬆技巧以及其他各種技巧並不比所謂的弗洛伊德技巧更加重要,雖然它們在今天比後者更好地得到了運用。
我們已經拓展並概括地描述了心理治療的最終目標以及產生這些最終效果的特定藥方,因而從邏輯上講我們已經承諾要拆除那些把心理治療與其他人類關係、生活事件隔離開的樊籬了。存在於普通個人的生活之中、幫助他向著技術心理治療的最終目標前進的那些事件與關係可以被恰如其分地稱作是心理治療,即使它們發生在治療師的辦公室以外,而且並不是受益於職業治療師。可見心理治療所研究的一個完全正當的部分是探究良好的婚姻、友情、父母、工作、教師等所帶來的日常奇迹。從這種看法中可以直接產生出一些原則,例如,當患者能夠穩定地接受治療關係時,技術療法應該比它迄今所做的多得多地依賴引導患者進入這些關係。

二、良好的人際關係

然而對於外行人來講,心理學家畢竟是心理學家,他們可以解決生活中所有的重大問題,是知道離婚為什麼發生,仇恨為什麼滋長,人們為什麼變成精神病人的專家,他常常需要全力以赴地回答提問。這一點對於那些從未見到過精神病學家並且從未聽到過心理分析法的小城鎮居民說來尤為真實。唯一可以取代一位心理學家的是一個受人景仰的姑媽、家庭醫生或牧師。這樣也就有可能安撫一下未受過訓練的心理學家不安的良心。他也就能夠在必要的訓練方面下一些功夫了。
只要有社會存在的地方就永遠有心理治療的存在。巫師、術士、巫婆、社區中的老年智慧女性、僧侶、宗教導師以及較近代出現於西方文明中的醫生,他們在一些情況下總是能夠完成我們今天所謂的心理治療。的確,一些偉大的宗教領袖和組織已經認可了總體性、戲劇性的心理病理的治愈,以及更為微妙的性格和價值紊亂的治愈。這些人為這些成就提供的解釋彼此千差萬別,不必認真考慮。我們必須接受這一事實:儘管這些奇迹能夠被付諸實踐,但是實踐者並不知道他們完成它們的原因與方式。
與前面討論過的良好人際關係的定義相併行,我們可以探討一下良好社會的定義。這種社會是把成為健全的、自我實現的人的最大可能性提供給社會成員。反過來,這就意味著,良好社會是依照如下方式建立起制度上的契約安排的一個社會:它扶植、鼓勵、獎勵、產生最大限度的良好人類關係以及最小限度的不良人類關係。從前面的定義與說明導出的必然結論是,良好社會與心理學上的健康社會是同義的,而不良社會與心理學上的病態社會是同義的,反過來也就分別意味著基本需求的滿足與基本需求滿足的阻撓(即不充分的愛、情感、保護、尊敬、信任、真實與過多的敵意、侮辱、恐懼、輕蔑與駕馭)。
這一理論與實踐的脫節今天依然存在。不同的心理治療的流派各執己見,有時分歧頗為激烈。然而,在從事臨床工作足夠長的一段時期以後,一位心理學家會遇到這樣一些病人,他們接受過這些不同思想流派的繼承者的治療而得到了痊癒。這樣,這些病人就將成為一種或另一種理論的感激涕零的忠實支持者。但收集每一思想流派失敗的例子也易如反掌。使這一問題更加令人費解的是,我見到過這樣一些病人,他們是由醫生(physicians)或者精神病學家治愈的,而就我所知,這些醫生(更不要提學校教師、教堂牧師,以及護士、牙醫和社會工作者等了)從未受到過任何可以恰如其分地被稱為心理治療方面的訓練。
如果治療師與患者之間的關係是患者必須獲得的治療媒介——正如水是魚類在其中尋找到其所需之物的媒介一樣——那麼就必須從什麼樣的媒介最適用於什麼樣的患者這一角度而不是從性質上對它加以考慮。我們必須防止僅僅選擇一種媒介作為忠實的後盾,而排斥其他媒介的做法。在優秀治療師的治療方法中要說發現不了所有這三類媒介以及其他尚未發現的媒介,那簡直是不可思議。
我們要彙報的是,這些探索性的努力常常奏效,完全令年輕的心理學家們大吃一驚。他對失敗早已做好了足夠充分的準備,失敗自然常常難免,但是對於那些未曾期望過的成功的結果又該做何解釋呢?諸如此類的現象非專業人員比專業治療師見得更多。實際上,已經很清楚了,有些精神病學者並沒有準備好去相信有關於這類事情的報道。然而這很容易核查,很容易證實,因為在心理學家中,在社會工作者中這類經驗十分普遍,更不用提牧師、教師與醫生了。
3.治療:人際關係的培訓
我們知道許多事實,把它們集合起來會使任何一種純粹認知的心理治療理論或一種純粹的非人格心理治療理論成為不可能,但是,它們卻與需要滿足理論,與治療和成長的人際方法十分相容。
但當這一希望被提供給了許多個人,他們比起一般所認為的被給予了更大的自我治療的可能性的同時,對他們來說,還有若干問題非常有必要求助於專業人員。首先,在嚴重的性格紊亂或存在性神經症方面,清晰地理解產生、誘發或維持這一紊亂的動力力量是絕對必要的,此後對於病人的治療才能不僅僅具有改善的效果。正是在這裏,造成有意識頓悟所必需的全部工具必須得到運用。沒有其他東西可以替換這些工具,而且目前,只有受到過職業訓練的心理治療師才能運用它們。就永遠治愈而言,一旦一個病例被認為是嚴重的了,那麼來自於外行、來自於老年女巫的幫助十之八九會變得毫無用處。這是自我療法的基本局限性所在。
1.技術
提出這樣一個觀點也可能有些冒險:儘管比較深奧的頓悟治療含有若干附加的原則,但我們如果把對抑制或滿足人的基本需要的後果的研究選擇來作為我們的出發點的話,它們還是可以被人透徹理解的。這與現有的、從一種或另一種心理分析(或其他頓悟療法)的研究中推導出對於短期治療的解釋這一實際情況直接對立。后一種方法所帶來的一個副產品是,在心理學理論中把心理治療及人格成長的研究畫地為牢,使其或多或少自給自足,為特定的或原生的只適用於這一領域的法則所支配。本章明確摒棄這一推斷,一開始就堅信心理治療中絕沒有特定法則。在我們開始的時候彷彿的確存在著這些法則,這種情況不僅可以歸結于這樣一個事實,即大多數職業治療師所接受的是醫學訓練而不是心理學訓練,還可以歸結于這樣一個事實,即實驗心理學家們對於影響其描述人的本質這一心理治療現象的東西莫名其妙地漠視。簡而言之,我們read•99csw.com不僅可以主張心理治療最終必須堅實地立足於健全的普通心理學理論之上,而且還可以主張心理學理論必須拓展自身以適應這一任務。據此,我們將首先接觸較為簡單的治療現象,在本章的後部分再來涉及頓悟的問題。
對於可以被寬泛地稱作良好人類關係的教育價值的東西,我們所談的還遠遠不夠。我們的慾望不僅在於求得安全、被人所愛,還在於不斷地求知,滿足好奇心,解開一個個的謎,發現每一種可能性。此外,對於我們深刻理解世界,使世界具有意義的基本哲學衝動,我們也不得不認真對待。良好的友誼或者親子關係應當在這方面提供出相當多的東西,這些滿足也必須或應該在某種特定程度上在良好的治療關係中實現。最後,我們可以就這一明顯事實說幾句,即愛與被愛都是巨大的快樂。在我們的文化中,公開的愛的衝動就像性衝動、敵意衝動一樣是被嚴厲禁止的(Suttie,1935)。我們被允許只在極少數的幾種關係中公開表達感情,也許只有三種——父母與子女間、祖父母與孫子孫女之間、婚姻及情人關係中——我們知道,即便是在這些關係中,它們也會輕易地變得令人窒息,並且混雜進尷尬、罪惡、防禦、角色扮演、對支配權的爭奪等。
另一些人將情感看成是圈套和陷阱,他們會退縮,會離群索居,對一切都感到焦慮。其深藏的罪惡感「要求」懲罰。輕率、自我破壞的東西需要正面的命令以使其免遭無法彌補的自我傷害。
應當強調的是社會和制度的壓力促進的治療的或者致病的後果(使其更加容易、更加有利、更可能賦予其更多基本的以及次要的收益)。它們並非絕對地「決定其命運」,或者使其絕對地不可避免。我們對於簡單的與複雜的社會中的人格範圍了解得夠多了,從而一方面尊重人性的可塑性與彈性,另一方面尊重少有的個人中業已成型的性格結構的頑固性,這使得他們有可能抵抗甚至蔑視社會壓力(見第十一章)。人類學家似乎總是能夠在嚴酷的社會中發現善良之人,在太平的社會中發現好戰之徒。我們已懂得足夠多,不會像盧梭那樣依據社會契約來責難全部人類的罪惡,我們不敢期望全人類僅僅靠社會改良就能夠變得幸福、健康與聰慧。
5.無須「治療」的好轉
1.巫術治療
在分析人的關係的過程中,我們會無法避免地發現,我們自己面臨著區分良好關係與不良關係的必要性與可能性。可以根據人際關係所帶來的基本需要滿足的程度富有成果地達到區分的目的。一種關係,例如友誼、婚姻、親子關係,只要它扶持或增進了歸屬、安全、自尊乃至自我實現需要的滿足,就按照十分有限的方式被界定為心理學意義上的良好關係。如果這些關係不能夠扶持或增進歸屬、安全、自尊乃至自我實現需要的滿足,則將被界定為不良關係。
這是一套極其複雜的相互關係並且極易被誤解,或者說它極易誘導人們去誤解。也許用不著用太多筆墨我就能夠防備這一點。我只是提請讀者看一下我在論及烏托邦社會的心理學的討論課時為學生們準備的論文就夠了(Maslow,1968b)。它強調了經驗的、實際上可以獲得的東西(而不是不可企及的幻想的東西),並且它堅持不斷深化地表述而不是或此或彼地表述。這一任務被如下問題結構化了:人性所允許的社會的良好狀況是怎樣的?社會所允許的人性的良好狀況是怎樣的?考慮到我們已知的內在的人性局限性,我們能夠期待的人性的良好狀況是如何的?從社會自身的性質所固有的困難處著眼,我們所能奢望的社會的良好狀況是如何的?
對任何類型的治療師來說,這一經歷是很常見的:第一次見到病人,同他談論一些表面的細節,如步驟、治療時間等,第二次接觸的時候叫他彙報或說明一下進展情況。從公開的言行這一角度看,這一結果是絕對不可思議的。有時用不著治療師開口治療,結果便會出現。在一個例子中,一位女大學生希望得到有關個人問題的指導。在這一個小時之中,她喋喋不休地說話,我則保持沉默,一個小時之後,她感到已經心滿意足地解決了問題,對我的指導深表謝意然後離去。
在歷史上,有一些眾所周知的實例,在這些實例中,某一療法思想流派的大師儘管自己是當之無愧的治療師,但在向其學生傳授這一能力的時候,大部分情況下是失敗的。如果這僅僅是一個理論問題、一個內容問題、一個知識問題,如果治療師的人格不起任何作用,那麼,如果學生與老師同樣聰明、同樣勤奮的話,最終學生們應會幹得和老師一樣出色或者超過他們的老師。

三、良好社會

如何解釋這些現象呢?在我看來,只有求助於關於動機的、人際關係的理論,我們才能理解它們。顯然,有必要強調一下無意識的行為與無意識的領悟,而不是強調有意識的言行。列舉的所有病例中,治療師的興趣集中於患者,他關心他,試圖幫助他,由此向他證明至少在一個人的心中他自己是有價值的。由於在所有病例中,治療師都被理解成一個更聰明、更年長、更強壯或者更健康的人,病人也就能感到更安全,感到有所保護,從而也就變得不那麼脆弱、焦慮了。樂於傾聽,減少(免於)訓斥,鼓勵坦率,甚至在罪惡披露後接受與認可,溫柔慈祥,使病人感覺到身邊有人可依,所有這些再加上上面列舉的因素,有助於在患者內心產生一種被人關愛、被人保護、被人尊重的無意識認識。正如已經指出的那樣,所有這些都是基本需要的滿足。
就我們的社會而言,我們能夠以不同的觀點審視它,而它對不同的意圖均是有用的。例如,我們可以為我們的社會或者任何其他社會找到一個標準,把它稱作十分病態的、極其病態的等。然而,對我們來說更為有用的將是測量與平衡病態促進力量與健康促進力量。隨著控制時而轉向一種力量,時而又轉向另一種力量,我們的社會明顯地在不穩定平衡中搖擺不定。對這些力量不進行測度與實驗是沒有道理可言的。離開這種一般看法,轉向個體心理學的問題,我們首先就會碰到對文化的主觀解釋這一事實。按照這一觀點,我們可以說對於神經症患者而言,社會是病態的,因為他們在其中領略了佔壓倒優勢的危險、恐怖、攻擊、自私、侮辱與冷漠。當然也可以理解當他的鄰居審視同一種文化、同一個人群時,也許發現社會是健康的。從心理學上講,這些結論在心理學上並不彼此矛盾。它們可以在心理學層面上同時並存。由此可以得出,每一個病情頗重的人都是主觀地生活在一個病態社會之中的。把這一論述與我們前面關於心理治療關係的討論結合起來,可得出這樣的結論:心理治療可以被描述成一種建立小規模良好社會的企圖。即使在社會的多數成員看來這個社會是病態的時候,同一描述也是適用的。我們必須當心不要太主觀化。對病態的患者來說病態的社會在更客觀的意義上(甚至對健康人而言)也是不良的,這可以僅僅是因為它能夠產生神經症的人。
6.小組治療
2.社會是怎樣影響人性的?
某些有較多權威主義的性格將仁慈看成是弱點,絕不允許對治療師的輕視任意滋長。嚴格地控制、明確地限制隨意性對於患者最終的獲益,也許是有必要的。蘭克派(Rankeans)在討論治療關係的局限性時特彆強調了這一點。
這樣一些有關個人疾病、個體療法與社會本質之間相互關係的描述對於解決這一常常出現的悲觀主義的疑問是必須的:「首先,在產生病態健康的病態社會中,健康或健康的改善怎麼可能呢?」這個兩難推理中所暗含的悲觀論調與自我實現者的出現,與心理治療的存在(心理治療通過現實的存在說明了它的可能性)是相互矛盾的。即便如此,即使僅僅把這一完整的問題向經驗的研究開放,提供一個read.99csw•com有關於它是如何成為可能的理論,也是有幫助的。
自然,這一領域中所有的系統闡述必將不斷深化,例如:(1)大眾社會越是健康,病態的人就越少,個體心理治療也就越沒有必要。(2)大眾社會越是健康,患者也就越有可能在沒有技術療法的介入情況下通過良好的生活體驗得到幫助或者得以治愈。(3)大眾社會越是健康,治療者也就越是容易治愈他的患者,因為對患者來說簡單的滿足療法是更可能被接受的。(4)大眾社會越是健康,頓悟療法也就越是有效,因為有眾多支持性的生活體驗、良好的友誼等,以及戰爭、失業、貧困以及其他社會病理誘發因素的相對消失。顯而易見,這是一些易於驗證的定理。
4.心理治療師的人格
對於足夠年輕的人或是並不太嚴重的病例,普通的主要生活體驗就會起治療作用,而且是在完全意義上的治療。良好的婚姻、工作的舒心成功、培養良好的友情、有了孩子、面對緊急情況克服困難——我曾經偶然發現,所有這一切在沒有職業治療師幫助的情況下竟產生了深刻的性格變化,根除了病症等。事實上,有理由這樣認為:基本的治療力量中包括良好的生活環境,而且專業心理治療只有一個任務,那就是使個體能夠利用它們。許多心理分析師注意到,他們的病人在他們分析的間歇以及分析完成之後都有所進展。
然而在此刻,我們必須接受這一事實——治療結果在某種程度上可以不依賴於理論而出現,就此而言,它們還可以在完全沒有理論的情況下出現。
眾所周知,即使是在一個思想流派的領域之內,例如古典弗洛伊德心理分析學派,心理分析師們也普遍承認心理分析師之間存在著極大的差別,這不僅表現在通常意義上的能力方面,還表現在治療的純粹效能上。有些天才的心理分析師們在教學與著述方面貢獻卓著,他們淵博的學識有口皆碑,作為教師或講課人他們深受人們的歡迎,被視為訓練有素的心理分析師,可他們就是常常無法治愈他們的病人。還有另外一些人,他們從不撰寫什麼東西,即便有所發現也屈指可數,可他們幾乎總是能治愈他們的病人。當然十分清楚的是,在成為才華橫溢之士與治愈病人的這些能力之間存在著某種程度上的確定的相互聯繫,然而那些例外也有待于解釋。
治療師可以把自己看成是患者主動的、決定性的、掌管一切的上司,他也可以作為一項共同任務的參与者與患者聯繫在一起,或者他把自己變為患者面前的一面冷靜的、毫無感情的鏡子,永不捲入,永不主動地接近,永遠保持分離。

四、專業的心理治療

把良好的友誼(無論是夫妻之間、父母與子女之間,還是人與人之間)作為我們良好人際關係的範例,對其稍加仔細的剖析,會發現它們比起我們所說的那些東西能夠提供更多的滿足。相互間的坦率、信任、誠實、友善都可以看成是在其表面價值之外,還有附帶的表達性、宣洩性的釋放價值(詳見第六章)。一種健全的友誼也允許表現出適當程度的服從、鬆懈、幼稚和愚蠢,因為如果不存在任何危險,並且他人所愛所尊敬的是我們自己而不是我們的面具與角色,我們就能返還我們的本來面目,感到軟弱時就是軟弱,感到迷惘時就想得到保護,希望卸下成人義務時變得天真幼稚。此外,即便是在弗洛伊德心理學的意義上,一種真正良好的關係也能促進頓悟,因為一位好友或者配偶會十分慷慨地為我們所考慮的問題提供分析解釋。
這種同時是認知的、情感的和意動上的豐富體驗,我們可以稱之為機體頓悟(organismic insight)。但我們不是主要地致力於研究情感體驗嗎?我們還應該必須不斷地擴展這一體驗以便容納意動的成分。我們最終應當發現,我們是在談論機體的或者整體論的情感等。對於認知體驗來說也是如此,它也將拓展到整個機體的非機能體驗。最後一步將是意識到,除了研究方法的角度不同外,機體頓悟、機體情感和機體意動之間並沒有什麼差別,並且最初的二分法顯然會被看做是處理這一主題時所用的過分的原子論方法所導致的人為的產物。
8.總結
自相矛盾的是,從前述理論中也可能演繹出完全相反的結論。如果相對健康的人們更容易受到心理治療的影響,那麼很有可能,更多的技術療法時間將專門留給最健康的人而不是最不健康的人,其明顯理由在於,一年之內改善十個人比只改善一個人要更好一些,尤其是當少數的人處於關鍵的非職業治療地位時(如教師、社會工作者、醫生)。這已經在很可觀的程度上發生了,經驗豐富的心理分析者以及存在分析者們的大部分時間被佔用來訓練、教育以及分析年輕的治療者。現在,心理治療師向醫生、社會工作者、心理學家、護士、牧師和教師開堂授課的情況也是極為普遍的。
我們可以說心理治療的進行有七種主要方式:(1)通過表達(動作的完成、釋放、宣洩);(2)通過基本需要的滿足(給予支持、擔保、保護、愛、尊重);(3)通過去除威脅(保護、良好的社會、政治、經濟狀況);(4)通過洞察力、知識和理解的改善;(5)通過建議或權威(authority);(6)通過直接攻其病症,像在不同的行為治療中那樣;
心理疾患的第二個定義產生的一個後果就是,它為心理治療關係提供了另一個解釋。心理治療關係被大部分人看成是令人絕望的措施、最後的援兵,因為大體說來,只有病人才進入這種關係之中。心理治療也就逐漸被人(甚至包括治療師)認為,它不過是像外科手術那樣詭秘的、變態的、令人厭惡的、反常的、一種不幸的必需之物。
治療的人際關係定義的另一個結果就是,它使把治療的某一個方面看成是技巧訓練成為可能。例如,建立良好的人際關係(慢性神經症患者在沒有特殊幫助的情況下做不到這一點)的訓練,可以嘗試去證明這是可能的、嘗試發現它是多麼的令人享受和富有成果。這樣,也就可以期待通過一種訓練轉化,患者能夠與他人形成深厚的友誼。可以推測,他(她)就會像我們大家一樣,從我們的友誼、孩子、配偶以及同事中得到所有必要的心理理療。從這一觀點看,心理治療還可以以另一方式來界定,即它幫助患者準備好,以便獨自建立人們所嚮往的良好的人際關係,在這種關係中相對健康的人能夠得到他們所需的許多心理治療。
在我們看來,無論是多麼良好的社會,都不可能完全排除病態,如果威脅不是來自於其他人,那它們也總是會來自於自然、來自於死亡、來自於疾病甚至來自於這個單一的事實——群居於社會之中,儘管因而對我們自己大有好處,但也使我們有必要修正滿足我們的慾望的形式。我們也不敢忘記人性自身即便不從天生的惡念中也會從無知、愚蠢、恐懼、誤傳、笨拙中釀出罪惡來(見本書第八章)。
7.未經培訓的治療師們的成功治療也許最富於挑戰意味的倒是今天存在著的特殊情形,即絕大多數的病例是由那些從未受到過治療師專門訓練或是訓練不足的人實施或引導的。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里,從事心理學研究的研究生們絕大部分所受的訓練十分有限(現略有好轉),有時甚至十分貧乏。這些學生完全是由於熱愛人類、希望理解並幫助人們才步入心理學界的,他們發現自己被帶進了一個特定的近乎盲目的氛圍之中,在這種氛圍里,他們的大量時間都花在了感覺現象、條件反射的細枝末節、無謂的音節、白鼠走迷津的遊戲之上。不過與此相伴,也帶來了一些比較有用但從哲學角度講依然有限的實驗方法與統計方法樸素的訓練。
這一觀點尚有另外一些有趣的含義。如果心理治療就其最終本質而言是由這一內容構成的,即為病人提供那些他本來應該是從其他的良好人類關係中得到的特質,那麼這也就等於把心理學上的病人界定為一個與他人從未建立起過足夠良好的關係的人。這與我們前面把病人界定為一個沒有得到足夠的愛、尊敬等的人的定義並不相悖,因為他只能從他人那裡得到這一切。這麼一來,儘管這些定義似乎成了同義反覆,但是每一個定義都把我們向不同的方向引導開去,使我們得以領略治療的不同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