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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心理病態與正常狀態 第十章 達到正常與健康的方法

第二部分 心理病態與正常狀態

第十章 達到正常與健康的方法

如果我們迄今討論的要點是,機體具有自己固有的、輪廓模糊的本性,那麼顯然,這種內在本性非常柔弱、微妙,不像低等動物的本能那樣強大、不可抗拒。低等動物對於自己是什麼、要什麼和不要什麼,絕不會產生任何懷疑。然而,人類對愛、知識或者某種人生觀的需要卻並不明白無誤,反倒是很微弱的,它們用低語而不是喊叫來表達自己,而低語聲很容易被淹沒掉。
讓我們作個總結。我們已經肯定,人的天生趨勢(inherent design)或者內在天性,似乎並不只是他的解剖構造和生理機制,還要包括他最基本的需要、慾望以及心理能力。其次,這種內在本質通常並不是顯而易見的,它被掩蓋起來、尚未實現,處於弱勢而不強盛。
然而,最為明顯的方法還是直接研究真正健康的人。我們的確已經掌握足夠的知識,能夠選擇相對健康的人。就算完美的標本不存在,仍然可以期望我們能更多地了解一點人的天性,這也正如我們通過研究相對濃縮的鈾而不是研究相對稀釋的鈾來更多地了解鈾。

四、內在的人性

在本書的第十一章中闡述的研究已經證明,科學家有可能在優秀、完美、理想的健康和人類潛能的實現的意義上研究和描繪正常狀態。
3.社會規範
無論如何,如果這個將正常狀態與理想的健康等同起來的觀點成立,那麼,我們不僅將必須改變我們關於個性心理學的概念,也必須改變關於社會的理論。
總之,我們的研究已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雖然良好的環境可以培育良好的人格,但是這種關係遠非完美無缺,此外,為了在強調物質和經濟力量的同時也強調精神和心理的力量,必須顯著地改變對良好環境的定義。
適應良好的人的概念,是這一錯誤的主要變體。看到心理學家們竟變得如此敵視這一看起來合情合理、顯而易見的概念,非專業的讀者也許會感到迷惑。每個人畢竟都希望他的孩子善於適應,融入團體,受到同齡朋友的歡迎、讚揚和愛戴。我們的重要問題是:「適應哪一個團體?」能夠適應納粹、犯罪、違法、吸毒等的團體嗎?受誰歡迎?受誰讚揚?在威爾斯的精彩短篇小說《盲人峽谷》中,人們都是瞎子,而有視力的那個人卻適應不良。
5.疾病的缺失
現在回到我們一開始的問題上——「正常」的本質。我們幾乎將它等同於人類所能達到的最高完美境界。但是,這個理想並不是高不可及的目標,實際上它就存在於我們本身,存在但又被隱藏著。它是潛在的可能性,不是現實性。
1.統計學上的平均
如果我們想要區分基本與非基本,就不能只依賴於對有意識需要的內省,甚至也不能只依賴於對無意識需要的描述。因為,從現象學上看,人的神經症需要與內在固有需要可能感覺起來非常相似。它們同樣地要求滿足,要求壟斷意識。它們的內省特性之間的差異並不明顯得足以使反省者能夠區分它們,除非人在彌留之際追溯往事(就像托爾斯泰筆下的伊凡·伊里奇),或在某些特殊的頓悟時刻也許有這種可能。然而,我們必須有某種不同的、能夠與之聯繫的、與之協變(covary)的客觀變數。實際上,這種不同的變數一直就是神經症一健康連續統一體。我們現在比較確切地相信,惡劣的攻擊性特徵是反應性的,不是基本的,是結果,而不是原因。因為,當一個品行惡劣的人在心理治療中逐漸變得健康時,他的惡意也逐漸減少。而當一個較健康的人逐漸變得病態時,他的敵意、惡毒、卑劣就增加了。
對人類行為的統計調查只告訴我們事實是什麼、實際存在的是什麼,這些調查被認為完全缺乏評價。幸運的是,大多數人,甚至連科學家在內,都不夠堅強,以致順從地贊同通常情況,贊同最普通最常見的事物,在我們的文化中尤其是如此,它對於普通人來說非常強勢。例如,金賽博士(Kinsey)對性行為的傑出的調查因其提供的基礎資料而非常有用。但是金賽博士和其他人卻無法避免談論什麼叫正常(指適意)。病態的性生活(從精神病學角度看的病態)在我們的社會中是正常的。但這並不是使病態變得合乎需要或健康。我們必須學會在我們意指正常時才使用正常一詞。
最近,在理論上建立一個心理學烏托邦一直是我個人的樂趣。在這個烏托邦中,人人都是心理健康的,我稱之為精神優美。根據我們關於健康人的知識,我們是否能預見到,假如一千戶健康人家移居一處荒原,在那裡他們可以隨意設計自己的命運。他們會發展怎樣一種文化呢?他們將選擇什麼樣的教育、經濟體制、性關係、宗教呢?
為了發現一個人需要什麼以及他到底是什麼,有必要滿足特定的前提條件,這些條件促使這些需要和潛在的可能性表達出來,使它們得以實現。大體上,這些條件可以總的概括為允許滿足和表現。如何知道懷孕的白鼠吃什麼最好呢?我們讓它們在廣泛的可能性中自由選擇,對它們吃什麼、何時吃、吃多少、怎樣吃不加任何限制。我們知道,按個別的方式給嬰兒斷奶于嬰兒最為有利,即在對他來說最合適時斷奶。怎樣確定這個時間呢?我們當然不能去問嬰兒,我們也學會了不再去請教保守的兒科專家。我們給嬰兒一個選擇的機會,讓他自己決定。先給他流質和固體兩種食物,假如固體食物吸引了他,他自己會自然地斷奶。同樣九九藏書,我們也已經學會通過創造一種允許、接受、滿足性的氣氛來讓兒童告訴我們他們什麼時候需要愛、保護、尊重或者控制。我們已經知道,這種氣氛對於心理治療最為有利。的確,這是從長遠來看唯一可能的有效氣氛。我們發現,在廣泛的可能性中自由選擇的方法,在許多不同的社會情況中都是有用的,例如,犯罪女孩在教養院選擇同寢室的室友;大學生選擇教師和課程,等等(這裏,我迴避了有益的挫折、紀律以及對滿足加以限制這些棘手但卻重要的問題。我只想指出,雖然允許可能對於我們的實驗目的最為有利,但它本身還不是可以用來進行顧及他人、知覺自我需要、知覺未來需要的教育)。
必須指出,成年人構成了一種特殊的情況。自由選擇的情境並不一定適合於普通大眾,它只適合於完整無缺的人。病人、神經症患者會進行錯誤的選擇,他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即使知道,也沒有足夠的膽量進行正確的選擇。當我們談論人類進行自由選擇時,我們指的是健康的成人或者人格尚未扭曲變形的兒童。關於自由選擇的大部分有效的試驗是在動物身上進行的。我們通過分析心理治療過程,在臨床層次上對此同樣有很大收穫。
那麼,從促進自我實現或者促進健康的角度來看,(理論上的)良好環境應該是這樣的:提供所有必需的原材料,然後退至一邊,讓機體自己表達自己的願望、要求,自己進行選擇(切莫忘記,機體經常選擇自我克制和延遲,以有利於他人,等等,並且他人也有要求和願望)。
有關於良好條件、許可範圍等,我們已經談了很多。這些都涉及在科學工作中進行觀察時往往必不可少的特殊條件,這些也等於在說:「在某些情況下這才是事實」。

九、「正常」的本質

受過一些心理學訓練的醫生和所謂身心學家所發現的東西會多一些,對於正常一詞的使用也會少得多。的確,許多心理分析家甚至說沒有正常的人,即不存在絕對沒有病患的人。這就是說,沒有人是完美無瑕的。這種說法相當真實,但於我們的倫理學研究卻無多大幫助。
人與其他所有生物的重要區別在於:人的需要、偏好和本能的殘餘弱而不強,含糊而不明確,有懷疑、猶豫、衝突的餘地;它們太易於被文化、學習以及他人的偏愛所窒息,進而消失在視野中。許多世紀以來,我們一直習慣於將本能看成含義明確、明白無誤、強大和有力的(就像動物的本能一樣),以至我們從未看到弱本能的可能性。我們的確有一種天性、一種結構、一種朦朧的類本能的傾向和能力的骨架結構,然而,要在我們身上認清它卻是一個偉大而困難的成就。做到自然、自發、了解自己的本質、了解自己真正的需要,這是一個罕有的高境界,它不常出現,並且通常需要巨大的勇氣和長期的艱苦努力。
我對某些事情很沒有把握,尤其是經濟情況。但對另外一些事情我可以非常肯定。其中之一是,幾乎可以肯定,這是一個高度無政府主義的群體,一種自由放任但是充滿愛的感情的文化。在這個文化中,人們(包括青年人)的自由選擇的機會將大大超出我們現已習慣了的範圍,人們的基本需要和超越性需要將受到比在我們社會中更大的尊重。人們將不像我們現在這樣過多地互相干擾,更少傾向於將觀點、宗教信仰、人生觀或者在衣、食、藝術方面的個人趣味強加給自己的鄰人。總之,這些精神優美的居民將會在任何可能的時候表現出寬容、尊重和滿足他人的願望,只是在某些情況下會阻礙別人(對此我暫不闡述),相互間更誠實,他們允許人們在任何可能的時候進行自由選擇。在這樣的條件下,人性的最深層次能夠自己毫不費力地顯露出來。
當我們努力去理解「正常」的較新定義以及它與環境的關係時,我們遇到另一個重要問題。一個理論上的結果似乎就是:完美的健康需要一個完美的世界,後者使前者成為可能。然而在實際的研究中,事情似乎並不是絕對如此。
愛的需要是研究最為充分的人類固有趨勢的實例。我們可以利用這個研究來說明已經提到的全部四個用於把人性中固有和普遍性的東西同非本質和局部的東西區別開來的方法。
把「正常」一詞用於指沒有損傷、疾病或明顯的機能失常這一醫學一臨床習慣,是使用正常一詞的又一個完全不同的傳統。如果一個內科醫生在給病人進行徹底檢查后沒有發現任何身體上的毛病,他就會說這個病人「情況正常」,儘管病人仍然處於痛苦之中。這個內科醫生的意思其實是:「我用我的技術不能發現你有什麼毛病。」

八、心理學烏托邦

如果技術哲學家表示反對說:「你怎麼能證明幸福比不幸要更好呢?」這個問題甚至憑經驗就可以回答。因為,如果我們在相當多樣的條件下觀察人,就會發現,他們自己,而不是觀察者,自然地選擇幸福而非不幸,選擇舒適而非痛苦,選擇寧靜而非擔憂。一句話,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人們選擇健康而非疾病(然而條件是,他們自己進行選擇,並且他們不是太過於病態,這些條件稍後要加以討論)。這也回答了對大家都熟悉的手段一目的價值命題的哲學上的習慣性反對意見(如果你要達到目的X,你就應該採取手段Y。「如果想長壽,你就應該吃維生素」)。我們現在read.99csw.com對這個命題有一個不同的解釋。我們在經驗上知道人需要什麼,例如,需要愛、安全、幸福、知識、長壽、沒有痛苦等。那麼,我們可以不說「假如你希望幸福,那麼……」而說「假如你是一個健康的人類成員,那麼……」
在我們的社會中,的確也可能找到極為健康的個人,儘管我們的社會遠非完美。當然,這些人並不是完人,但是他們的確已經達到我們現在所能設想得到的優秀程度。或許在這個時代、在這個文化中,我們對人能夠達到怎樣的完美程度認識不足。
4.被動的調整
我們優於亞里士多德的另一點是,我們已經從這些動力心理學家那裡懂得,單憑智慧或者理性是不能達到自我實現的。大家都說,亞里士多德為人的能力排列了等級,理性在其中佔據首位,並且不可避免地隨之出現一個理念:理性與人類的情感本能的天性是相對立的,它們相互衝突、勢不兩立。但是,通過對心理病理學和心理治療的研究,我們懂得,必須大大改變我們對心理學意義上的個體的看法,以便平等地尊重理性、感情以及我們本性中意動或者願望和驅動的一面。而且,對健康人的經驗研究證明,這些方面之間根本沒有衝突,人性的這些側面不是對抗的、而是配合協作的。健康人完全是一個整體,或者說是一體化的。只有神經症患者才與自己不一致,他的理性才與他的情感相衝突。這種分裂的後果是,不但感性生活和意動生活一直遭到誤解和曲解,而且我們現在認識到,我們從過去承襲而來的關於理性的概念也被誤解和曲解了。正如弗洛姆所說:「理性由於成了看守自己的囚犯——人性——的衛兵,它本身也變成了囚犯,這樣,人性的兩個方面——理性和感性——都變得殘缺不全了。」(Fromm,1947)我們必須一致贊成弗洛姆的觀點,他認為,自我實現的發生不僅依靠思想活動,而且取決於人的整個人格的實現,這個完整的人格不僅包括該人的智慧能力的積極表達,而且包括他的情感和類本能的能力的積極表達。
根據這個觀點,無論什麼事物,只要有助於向著人的內在天性的實現方向發展,就是好的;只要阻撓、阻擋或者否定基本人類天性,就是壞的或變態的;只要干擾、阻撓或者改變自我實現進程,就是心理病態。那麼,什麼是心理治療呢?或者就此來說,治療、成長是怎麼回事?無論什麼方法,只要能夠幫助人回到自我實現的軌道上來,只要能夠幫助人沿著他內在本質所指引的軌道發展,就是有治療作用。
這一用法的另一個不同形式是用神學的準則來掩蓋習俗。所謂聖書,經常被看成是為行為制定的規範,但是科學家對於它也像對其他任何習俗一樣,很少予以注意。

三、我們可以成為什麼

什麼構成了使得本性得以顯露的良好條件呢?現在讓我們轉向這個問題,看看現代動力心理學的觀點。
在下面的經驗之談中,這也完全符合事實:我們隨便地說狗喜歡肉、不喜歡色拉,金魚需要清潔的水,花在陽光下開得最盛。由此我堅決認為,我們說的是描述性、科學性的話,而不是規範標準的話。我們能夠成為什麼,我們應該成為什麼,但「能夠」這一用語比「應該」要好得多。請注意,假如我們採取經驗和描述的態度,那麼「應該」就是完全不合適的詞。例如,如果我們問花或者動物應該成為什麼,顯然很不合適。應該一詞在這裡是什麼意思?一隻小貓應該成為什麼?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以及答案中所包含的精神也同樣適用於人類兒童。
我猜想,如果我必須用一句話來表述「正常」的傳統概念和正在出現的新概念間的對比,我會堅持認為,基本的區別就在於:我們現在不僅能夠看到人是什麼,而且知道他可以成為什麼。也就是說,我們不僅能看到表面、看到現狀,而且也看到潛力。我們現在更加了解是什麼隱藏在人之中,並被壓抑、忽略和忽視著。我們現在能夠依據一個人的可能性、潛力以及可能達到的最高發展,而不僅僅是依靠觀察他外在的情況,來判斷他的基本天性。
並且,我宣稱發現而不是發明了「正常」的概念,這個發現是基於經驗研究的結果,而不是基於希望或者願望。這個概念包含著一個全然自然主義的價值系統,對於人性的進一步的經驗研究可以擴大這個價值系統。這樣的研究應該能夠回答這個古老的問題:「我怎樣才能成為健全的人?怎樣才能過健全的生活?怎樣才能富有成效、感到幸福、獲得內在安寧?」當機體因為某些價值被剝奪而患病、委靡不振時,我們因此而得知它需要什麼,即它重視什麼。這也等於告訴我們什麼對它有利。
「正常」和「反常」這兩個詞具有如此多不同的含義,以至於它們已近於無用。對於心理學家和精神病學家來說,今天強烈的傾向是,用更具體的、而又從屬於這些方面的概念來代替這些非常泛化的詞。這就是我們在這一章中將要探討的問題。
適應是一個被動的而不是積極的過程。沒有個性也能很快活的人就是它的理想典型。我們甚至有適應良好的瘋子或者囚犯。
這種極端的環境論意味著人類無限的可塑性和靈活性以及現實的不可變性。因此它就是現狀,體現了宿命論的觀點。同時它也是不真實的。人類的可塑性並非無限,現狀也是能夠改變的。
任何其他營養缺乏症都可以為我們提供完九_九_藏_書美的佐證,使我們的論點更有道理、更加一目了然。假設一個動物缺鹽,第一,這會引起病狀;第二,額外攝入的鹽會治愈或有助於治愈這種病狀;第三,缺鹽的白鼠或人在有機會時會選擇鹽多的食物,即異乎尋常地大量吃鹽,而且人會表達主觀上對鹽的渴望,並會說鹽特別好吃;第四,我們發現,健康的機體若已經攝入足夠的鹽,就不會特別渴望或需要它了。
關於正常這個概念的發展前景,我個人的預見或者推測是,有關於普遍性的、泛人類的心理健康的某種形式的理論不久將迅速得到發展,它將適用於整個人類,而不管人們的文化和時代背景如何。無論從經驗還是從理論方面來看,這種情況都正在發生。新的事實、新的資料促成了這種新的思想形式的發展。關於這些新的事實和資料,我在後面將要提到。
(2)這些疾病,如果尚未達到不可救藥的地步,藉助于提供給患者的感情和慈愛是可以治愈的,對於兒童尤其如此。甚至在成人心理治療中,以及對於更嚴重的病例的分析中,現在也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治療的一個效果就是使患者能夠接受和利用具有治愈能力的愛。並且,越來越多的證據證實了充滿感情的童年生活與健康的成年生活之間的聯繫。總而言之,可以作這樣的概括:愛對於人類的健康發展是一種基本需要。

六、健康的前提條件

有什麼理由說這些需要和素質上的潛力(constitutional potentialities)就是天生趨勢?我在第六章中列舉了12個獨立的證據和發現方法,這裏,我將只舉其中四個最重要的作為例子。第一,這些需要和潛力如果遭受挫折,就會導致心理疾病。第二,這些需要如果得到滿足則能培養健康性格(導致良好的心理狀態),而神經症需要的滿足就不會產生這種結果。這就是說,它能使人變得更好更健康。第三,在自由的狀況下,它們自然地作為人的偏好而表現出來。第四,在相對健康的人那裡可以直接觀察到它們。
關於人性的這兩種不同概念產生出具有天壤之別的關於社會、法律、教育和家庭的理想觀念,在一種情況中,社會、法律、教育等是控制和約束力量,在另一種情況下,它們促使人性得到滿足和實現。我必須再次強調,有兩種形式的壓抑和控制。一種是阻撓基本需要的實現,將基本需要壓抑下去。另一種是阿波羅式的控制,例如,延緩性高潮的來臨、優雅地進食、姿勢優美地游泳等,這種控制旨在提升基本需要的滿足。當然,這是一種過於簡單化、過於是非分明的對比。實際上,一種概念不可能完全正確或完全不正確。但理想化的兩種典型的對比有助於強化我們的理解。
讓我用一種更有力的方式來表達同一個意思:今天,我們有可能在某一個單一瞬間區分一個人目前是什麼和他能夠是什麼。我們都知道,人的性格分為不同的層次或者不同的深度。無意識與有意識的東西共同存在,儘管它們可能會發生矛盾。一個目前存在(在某一意義上),另一個目前也存在(在另一較深層的意義上),並且有一天將有可能上升到表面,成為有意識的東西,也成為有意識意義上的存在。
我以為,當前,心理分析學家、心理治療學家以及心理學家對這一問題重感興趣的真實原因,是覺得它是典型的重大價值問題。弗洛姆是從良好、適意以及價值的方面談到正常問題的。在這一領域內,大多數其他專家也是這樣。在現在以及過去一些時候,這種工作一直非常明確地要努力構建一種價值心理學,這種價值心理學最終可能作為普通人的實踐指導,也可以作為哲學教授和其他專家的理論參照系。 我甚至能夠比這走得更遠。對於這些心理學家中的許多人,所有這種努力越來越被認為是企圖要做正規的宗教曾竭力要做而未能做到的事情,也就是給人們提供一種對於人性的理解,這種人性涉及他們本身、他人、一般社會、一般世界,為他們提供他們能夠據以理解何時應感到有罪、何時不應感到有罪的參照系。這就是說,我們相當於正在建立一門科學倫理學。我完全願意我在這一章中的議論被理解為是向這個方向所作的努力。
一旦我們對於人在我們現在稱為好的某些條件下可能成為什麼狀態獲得可靠的知識,並且確知,只有當一個人實現了自我、成為他自己時,他才是快樂、寧靜、自我認可、坦蕩、身心一致的,那麼,就有可能、也有理由談論好與壞、對與錯、有益或有弊。
對於像安全、愛這樣的基本需要來說,就大不相同了。它們是可以滿足的,它們的滿足的確會滋生健康,它們的挫折的確會導致疾病。對於像智力或者活動的強烈傾向這類的個人潛力也似乎是同樣如此(我們這裏僅有的資料是臨床的資料)。這樣一種傾向的作用如同一種內驅力,它要求得到實現。滿足它,人就會發展良好,如果使它受到阻礙和挫折,目前尚不被我們十分了解的各種微妙的麻煩立即就會發展起來。
(1)幾乎所有治療師都承認,當我們對一種神經症追根尋源時,我們會非常頻繁地發現在生命早期時愛的匱乏現象。一些不徹底的研究已經在嬰兒和幼兒身上證實了這一點,甚至認為徹底地剝奪愛會危及嬰兒的生命。也就是說,愛的匱乏會導致疾病。

一、「正常」的標準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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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們知道,給予神經症需要以滿足,不會像給予基本的內在需要以滿足那樣滋生健康。給予神經症權力追求者全部他們想要的對權力的滿足並不能減少他的神經症,也不可能滿足他們對權力的神經症式的需要。不管供給他多少,他仍然會感到飢餓(因為他們實際上是在尋找別的什麼東西)。對於終極健康這一目的來說,一個神經症需要是得到了滿足還是受到了挫折,是不會有什麼區別的。
「正常」這個詞經常在無意中作為習俗、習慣或慣例等的同義詞來使用,並且通常被用來指贊成習俗的借口。我還記得我上大學時一次關於婦女吸煙的風波。我們的婦女主任說那是不正常的,並且加以禁止。那時,女大學生穿寬鬆褲子、在公共場合拉手也是不正常的;當然,她所說的意思是「這不合乎傳統」。這完全正確。這對於她來說,意味著「這是反常的、不健康的、本質上病態的」,這就完全錯了。幾年後,風俗改變了,她也隨之被解僱,因為,到了那時候,她的那套方式已成為不正常的了。
適應意味著一個人對自己的文化以及外部環境的被動的順應。但是,如果它是一種病態的文化呢?或者再舉一例,我們正慢慢領悟到:不應把青少年犯罪歧視為精神病學意義上的不必要、不良或不可取。有時,孩子身上的犯罪、違法、壞習性可能代表著對被人利用、非正義、不公正的在精神病學和生理學層面上合理的反抗。
德魯克(Drucker,1939)提出了這樣的論點:自從基督教時代以來,有大約四種連續相繼的觀點或者概念統治著西歐。這些觀點表達了尋求個人快樂與福祉所應追從的方式。其中每一個觀點(或神話)都樹立了一種理想的典型人物,並且認為,如果效仿這個理想人物,個人的快樂與福祉就一定會實現。中世紀時,神職人員被視為理想的典型,而文藝復興時期則換成了有學識的人。隨著資本主義和馬克思主義的興起,講求實用的人往往左右了有關於理想人物的看法。更靠近現代的時期,特別是在法西斯主義國家,同樣可以談論一個類似的神話,即關於英雄人物的神話(尼采哲學意義上的英雄人物)。

二、新的概念

按照這個觀點,人們可以懂得,行為惡劣的人也能在性格深處保有愛。假如他們努力實現了這種泛人類的潛能,他們就變成比過去更健康的人,並且在這個特殊意義上,變得更正常了。
現在看來,似乎是所有這些神話都已破滅,代之而起的是一個新的概念,這個新概念正緩慢地在最先進的思想家和本主題的研究者的思想中發展著,很有理由期待它在今後一二十年內成熟起來。這個新概念就是心理健康的人或者具有真正靈魂的人,他實際上也就是「自然」的人。德魯克提及的那些概念曾對我們的時代產生過深遠的影響,我期待,這個概念將對我們的時代產生同樣深遠的影響。
另一個例子是格塞爾的嬰兒發展標準表,它對於科學家和醫生當然很有用。但是,如果嬰兒在行走或從杯子里喝水的發展上低於平均水平,大多數母親就很容易感到焦慮,好像那是壞事或者可怕的事。顯而易見,在我們找出了平均標準后,我們還必須問:「這種標準是合乎需要的嗎?」
一般來說,人們一直試圖從統計、文化相對論或生物一醫學的角度來定義正常狀態。然而,就像交際場合或禮拜日的用語一樣,它們不過是一些形式上的解釋,而並非日常生活中的解釋。正常一詞所具有的非正式含義就像專業含義一樣確定。當大多數人問「什麼是正常的?」時,他們心中所想的是別的什麼東西。對於大多數人,甚至包括在非正式場合中的專家,這是一個價值問題,它相當於問,「我們應當珍重什麼?」
2.社會習俗
我們已經學會抵制這些形形色|色的概念,那麼什麼將代替這些概念呢?這一章所涉及的新概念仍然處於建立和發展階段。目前還不能說它已經很明確,也不能說有無可爭辯的證據的可靠支持。相反,應該說它是一種發展緩慢的概念或理論,並似乎越來越有可能成為未來發展的真實方向。
「什麼是好,什麼是壞?」「我們應對什麼產生憂慮?」以及「我們應對什麼感到內疚或者感到問心無愧?」我選擇既在專業的意義上、也在非專業的意義上來解釋這一章的標題。我的印象是,在這一領域中的大多數專家也是這樣做的,儘管他們大多不承認這一點。在正式會話中,關於正常應該意味著什麼,有過大量的討論,但是,關於它在具體情況下實際意味著什麼,討論卻相當少。在我的治療工作中,我一直是從患者的角度,而不是從專業和技術的角度來解釋正常和異常的。曾有一位母親問我,她的孩子是否正常。我理解她是想知道,她是否應為她的孩子擔憂,她是應該努力改進對孩子行為的控制,還是應該任其發展、不去打擾。人們曾在講演后問到關於性行為的正常與反常,我以同樣方式理解他們的問題,我的回答往往給予這樣的暗示:「要注意」或「別擔憂」。
現在,在我們開始研究這一重要題目之前,讓我們首先看一看在技術上描述和解釋「正常」的各種嘗試,儘管這些嘗試並不成功。
無論如何,研究工作已經形成了一個重要的論點,它發現個人能夠比他所生長和生活于其中的文化更健康,甚至健康得多。之所以有這種可能,主要是因為這https://read•99csw.com個健康的人有超然于周圍環境的能力。這就是說,他靠內在的法則而不是外界的壓力生活。
現在,讓我簡要地闡述心理健康的人這個新近發展起來的概念的實質,開始時或許有些教條。第一,最重要的是這樣一個強烈的信念:人類有自己的基本天性,即某種心理結構的框架,可以像對待人體結構那樣來研究和討論,人類有由遺傳決定的需要、能力和傾向性,其中一些跨越了文化的界限,體現了全人類的特性,另一些為具體的個人所獨有。一般看來,這些需要是好的或者中性的,它們不是罪惡的。第二,我們的新概念涉及這樣一個概念:全面的健康狀況以及正常和有益的發展在於實現人類的這種基本天性,在於充分發揮這些潛力,在於沿著由這個隱藏而模糊不清的基本天性所控制的軌道,逐漸發展成熟。這是內在的發展,而不是被外界所塑造的過程。第三,現在可以清楚地看到,一般的心理病理學現象是人類的基本天性遭到否定、挫折或者扭曲的結果。
最後,作為正常、適意、良好或健康的一種根源,文化相對(the culturally relative)也可以看成是一種過時的東西。當然,人類學家起初曾在使我們認清種族主義時給了我們以極大的幫助。作為一種文化,我們曾試圖建立起從諸如穿什麼褲子到吃牛肉而不吃狗肉之類所有的鄉土文化習俗,來做為絕對的和物種範圍內的文化行為標準。更廣泛的人種學知識已驅散了許多這類見解。並且,人們普遍認識到,種族主義是一種嚴重的危險。現在,沒有人能夠代表整個人類物種發言,除非他/她能夠超越自己的文化,或與自己的文化比肩而立,因而更能夠把人類作為一個物種,而不是作為鄰里來進行評判。
我們文化的民主、多元化給個人以非常廣泛的自由來按照自己的意願保持個性,只要他的行為不過分恐怖或具有威脅性。健康人通常並不在表面上引人注目,他們不著奇裝異服,風度和行為也不異常,他們有的是內在的自由。由於他們不為他人的讚揚和批評所左右,而是尋求自我肯定,可以認為他們在心理上是自主的,即相對獨立於文化。對不同品味與觀念的寬容與超然似乎是關鍵的必需品。

七、環境與人格

最後一點。較新的動力心理學中的關鍵概念是自發、釋放、自然、自我選擇、自我認可、衝動意識、基本需要的滿足。而過去的關鍵概念一直是控制、抑制、紀律、訓練、塑造,因為其根據是,人類的深層本質是危險的、罪惡的、貪婪的、掠奪性的,教育、家庭訓練、養育孩子、一般的文化適應,都被看做是控制我們內在的黑暗力量的方法。
因此我們可以說,正如機體為了維持健康、防止疾病而需要鹽一樣,它為了同樣目的也需要愛。換言之,我們可以說,就像汽車由於其構造而需要汽油一樣,人體也需要鹽和愛。
(3)如果一個兒童處於可以自由選擇的情況下,並且假設他的心靈尚未被扭曲和蒙蔽,他將選擇感情而不是非感情。雖然我們目前還沒有嚴格的實驗來證明這一點,但是我們所掌握的大量的臨床資料和一些人類文化學的資料可以支持這個結論。兒童喜歡充滿感情的而不喜歡懷有敵意、冷漠的教師、家長或朋友。這個很普通的現象證實了我們的觀點。嬰兒的啼哭告訴我們,他們要感情而不要冷漠。巴厘人的情況就是一例。巴厘成人不像美國成人那樣需要愛。痛苦的經歷迫使巴厘兒童不去尋求和期望愛。但是他們並不喜歡這樣的訓練。在被訓練不要求愛時,他們痛哭不止。
(4)最後,我們在健康成年人身上發現了什麼可以說明問題的情況?我們發現,幾乎所有健康成年人(雖然不是全部)都享受過充滿愛的生活,給予過也承受過愛。並且,他們現在愛他人。最後一個似乎違反邏輯的現象是,他們不像普通人那樣需要愛。顯然,這是因為他們已經有足夠的愛。

五、從非本質屬性中區分出固有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