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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獨眼龍」和呂芳詩的約會

(二)

「獨眼龍」和呂芳詩的約會

「你啊,不要死糾纏,換一種方式。」媽媽說。
呂芳詩突然將媽媽的手一甩開就奔跑起來。她一會兒就消失在人流當中了。
「上面總是有太陽照著嘛。」
呂芳詩確實睡著了,她在做夢。多麼奇怪啊,她居然聽著老人的心跳進入了鱷魚河。鱷魚河裡有很多人,都是來冒險的,到處都是交談的聲音。呂芳詩想,為什麼先前她要從「獨眼龍」的身體里進入這條河,沒能成功,現在卻一下就成功了呢?可是她在夢中想不清這種問題。
呂芳詩小姐也蹲下來。她又看到了那些閃爍的紅色小光,它們似乎要形成某個圖案,但又始終沒有形成某個圖案。
「為什麼不呢,只要你不走錯我們就可以去。」
「愛誰?」
「媽媽啊!」
「這條的時刻到了。」
呂芳詩覺得他有點油腔滑調。可是他以前並不是油腔滑調的人啊。她頓時有種很不如意的情緒。她站起來,徑直往那扇門走去。周圍還是比較黑,她也不知道那是不是門,她只是粗略地估計了一下就伸手去推。她沒有推錯,但門外並不像外面,倒像是房子裏面,有滯留的空氣的霉味。「獨眼龍」一聲不響,但她知道他就在她旁邊。
「世上有很多它,這個它,那個它,其實都是一個。」
她站起來了。她和媽媽站在京城的古槐樹下,眼前是那條熟悉的馬路,車水馬龍,人行道上人們都低著頭匆匆前行,表情很凝重。
呂芳詩小姐聽見了自己的read.99csw.com聲音——又細又弱:
她睜開眼,看到面前笑盈盈的面孔,是「紅樓」的媽媽瓊姐。
腳下居然是毛茸茸的草地。他們性|交的時候呂芳詩小姐很想穿透男人的身體游進鱷魚河。他們的上方儘是各種各樣的人在講話。
「段珠小姐是你們當中最有耐力的,」媽媽說,「她要是熬過了今天就不會有問題了。有人說她已經腦死亡,可我看見她的小手指在動呢。」
他們完事後「獨眼龍」的身體就摸不到了。呂芳詩坐在草地上出神地想,只有這個「獨眼龍」才是這樣的,完事後就觸不到他了。還有誰也是這樣的呢?她又記起了17樓的圖書室,那厚厚的窗帘當中的一道夕陽。多麼溫馨的記憶啊。那一天,她在大堂里等他,幸福感充滿了她的全身……
媽媽的聲音壓得很低,呂芳詩覺得有人躲在屏風後面。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大堂里走來走去,呂芳詩不禁想到:這裏要出事了嗎?媽媽已經上樓去了,她的話又在呂芳詩耳邊響起:「……真正的西北風。」剛才她不是在「公墓」小區,同「獨眼龍」在一起嗎?曾老六和他,到底誰是「西北風」?
呂芳詩小姐想,她應該回到自己的家裡去。她就問旁邊的男人願不願意去。
呂芳詩注意到媽媽的嘴唇發黑,那不是塗的唇膏。她記起媽媽是個病人。她摟住媽媽,心腸變得柔軟起來。媽媽多麼瘦弱啊。據她說,是西北風將九_九_藏_書她吹成這個樣子的。呂芳詩小姐想起媽媽那個多年的小情人,那個惡棍,不禁臉上浮出一絲微笑。這個「紅樓」夜總會的創始人,的確很像大西北的魂。她又想起了病危的段小姐,心裡頭不由得緊張起來。
「芳詩,芳詩,你不要固執了,你根本就沒有家。」
後來的日子里,他和她總是在街上的人流中約會。有時候是她從窗口看見他,她就衝下樓去找他。有時候呢,卻是他看見她坐在計程車里,於是他就去攔車。他攔車時十分粗魯,同司機打起來。這時呂芳詩就跳下車幫司機的忙,用提包砸他的頭部。這種廝打一般在警察到來之前就結束了。他和她會一塊跑到附近躲藏起來。
「你沒在這裏住過嗎?」
「這是個五代的家族……」
「我要上11樓,11樓是我的家。」
「我看你怎麼辦。」「獨眼龍」取笑說。
「我們京城,是有悠久歷史的啊,你怎麼忘了呢?那些角角落落里發生的陰暗活動,都是因為愛啊。我不是這裏的,我生在荔枝鄉,那種鄉下一年到頭水汽蒙蒙。我不喜歡家鄉,出來后就沒回去過。喂喂,芳詩小姐,你睡著了嗎?你怎麼累成這樣了?」
「那就拖走,要用結實的籠子……」
「『獨眼龍』啊,你到底在哪裡?」
「五十多年以前住過。那時這裏還有鱷魚呢。」
他的聲音到下面去了,他大概蹲下來了。
「你要用力跑,不要怕那些鉤子。」
https://read.99csw.com些人說個不停,突然,呂芳詩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牙齒有所退化,不過消化能力越來越強。」
「可是它啊,把自己完全埋在水裡了。」呂芳詩的聲音變了調。
「剛才我游進了它嘴裏。你認為我可以取代它嗎?」
「我的左邊有鉤子……」呂芳詩遲疑地說。
「他說我的洞穴在左邊,我怎麼找不到?」
後來有一個她所熟悉的身影將她攙起來,扶她進了計程車。那人開車將她送到了「紅樓」夜總會。她一進大門就看到媽媽。
她潛伏在他有可能出現的地方。他一出現她就撲上去揪住他。她的指甲太尖利,他沒辦法,只好跟她走。她和他來到她所居住的「公墓」小區時,到處都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然而卻有一些紅色的小光在空氣中閃閃爍爍。「我們回家了。」她湊在他耳邊說,「你覺得這裏如何?」
呂芳詩小姐這回的新客戶是一位億萬富翁,一位很嚴肅的老年人。他很欣賞呂芳詩的敬業的好品質。他們雙方都對對方評價很高。他們完事後,呂芳詩一時被熱情沖昏頭腦,就對老人談到了高樓上圖書室里發生的奇怪的事。她說自己看到一隊一隊的人在那些書架前來來往往,卻沒有腳步聲。老人讓她躺在他身上,用乾枯的大手撫摸著她赤|裸的背,說:
呂芳詩小姐同媽媽手挽手在街心花園踱步,小聲地說話。
呂芳詩小姐每次都要多呆一會兒才離開。她心裏慢慢生出一個主意九*九*藏*書
「獨眼龍」再也沒有打過呂芳詩小姐的手機了,她那黑暗的內心為此產生了一個空洞。然而每次邂逅之後,他們都會一塊呆在附近的一個黑黑的地下室里。他總是能找到那樣一個房間。他倆手牽手摸索著走進那種房間時,呂芳詩就聽到鬧鐘里的布谷鳥報時的聲音。他們呆過的不同的房間里全都有這樣的鬧鐘。在狹窄的床上,呂芳詩摸到了豹子的軀體。綢緞一般的皮毛,熱乎乎的,它的口鼻濕漉漉的,似乎在流血。
「多麼清爽的墓園啊。」他發出感嘆。
「我看這條已經絕望了,它的時刻到了。」
「芳詩,芳詩,」「獨眼龍」的聲音往往在豹子的旁邊響起,「你能觸到我嗎?我整整找了你一天啊。」
「你看哪條更美?」
「別看游得慢,生殖力旺盛得……」
她聽到他的聲音有點顫抖。莫非她在這裡有危險?這樣一想全身就變得僵硬了。她要不要聽他的?
「還有誰,你的西北風嘛。你聽,大雁正在南飛,那麼多小孩在野地里吹口哨,快衝過去吧!」
「會不會是鱷魚池啊?」他說,「到處都會出現這種不可救藥的事。」
「你只有一些洞穴可以呆。你呆左邊那一個吧。」
「芳詩啊,你可不可以換一種方式愛他呢?」
她的左臂像鰭一樣擺動了兩下。她看到那條老鱷魚正用昏暗的目光看著自己,她覺得那目光很熟悉,在哪裡看到過呢?那是令她心如死灰的目光啊。啊,她想起來了,那就是「獨眼龍」九-九-藏-書的目光啊,沒想到她同他在這裏又相遇了。她朝著他走過去,老鱷魚卻沉入了混濁的水中。她又想舉起她的左臂,卻舉不起來。她就將自己的脖子往左邊扭過去。她看到了她生平最害怕的那種圖案,一點一撇,還有一個鉤子。她腳下一滑,在水中胡亂撲騰起來。水沒過了她的頭頂,她感覺到肺部出血了,血正從她的口中冒出來。有一雙手穩穩地托住了她。
「各有千秋啊。牙齒退化並不算毛病。」
媽媽的臉上擦了那麼厚的粉,一臉假笑。
呂芳詩小姐果斷地往牆上摸去,她在找電梯的位置。她從牙縫裡說:
媽媽的眼睛又黑又亮,正期待地看著她。
「芳詩小姐,這一次可是真正的西北風。」
豹子始終在身旁。「獨眼龍」起身下去了。他走到窗檯那裡,將窗帘拉開一點兒,細細的一條陽光投到地板上,乾乾淨淨的陽光。接著他就不見了。
「我也是。我覺得我觸到你了。這隻豹就是你吧,否則是誰?」
那種時候,她往往很慌亂,因為她失去了慾望。
這棟樓里沒有電梯,只有一扇門閉得緊緊的。呂芳詩一發狠,抓著他一道朝那扇門撞去。他倆到了裏面。他們聞到了曠野的氣息。
呂芳詩小姐本來是想回家,不知怎麼搞的,她錯入了另外一棟樓,大概因為徹底的黑暗使她失去了方向感吧。
「芳詩芳詩,我在焦急地等你啊。『獨眼龍』明天要約你。你老不回來,我擔心得不行,你可不能失約啊。那種人不能得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