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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卡夫卡降臨

除非卡夫卡降臨

作者:易小荷
「那你覺得自己會變成什麼?」
大路扶著我,我切切實實地感覺到了他胳膊的強有力,就像棵可以倚靠上去的大樹,我把全身的力量都放在了那棵大樹身上,我沒完沒了翻來覆去地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而他什麼也不說。
春去冬來,一年很快過去了,除了一兩場印象不清的一|夜|情,我的生活乏善可陳。小卡倒是談了一場又一場的戀愛,每一場都有聲有色。我倆開玩笑說大概談戀愛這種事情是有配額的,而她把我的限額全都挪為己用。
那是槐花,北京大街小巷都是這種樹,那一刻踩著那軟軟的花地毯,我們都靜默著,惟恐一個多餘的字都會幹擾這種難得的寧靜,突然,微微的風吹得槐花紛紛地落將下來,它們成群結隊地向下飄來的,就連飄在空中的姿態都是那樣嫵媚的,卻又輕手輕腳的,她們彷彿會在空中靜止一下,試探一下,找到了最美的舞姿,然後才緩緩地退出舞台。
「你可以去睡床啊!」
我沒注意到他老婆獨自先行離開,也沒留意到他的手機響了四五次,直到他對著電話賠著笑臉說:「好了好了,馬上馬上。」我才意識到,我們的寒暄或許確實有些過於漫長。
男孩請喝酒,那是一種藍色液體,盛在試管里,讓我回想起中學時候的化學課。他說酒的名字叫「敢死隊」,合起來有硬度和鋼鐵味兒。
認識大路那天,是我一個月內的第13次面試,那時北京滿大街都跑著一種黃色的麵包車,比計程車便宜,只是得碰運氣——運氣不好上面也許剛剛運完海鮮,濃烈的腐爛帶魚味衝過來,像個屁炸彈在你面前轟然炸開。
這次重逢似乎使得我和大路的關係近了一步,我們開始零星地見面,頻率和我見小卡差不多,每月一次。有時候大路會告訴我他又和這個女孩相親了,又和那個女孩相親了——大概是因為進入剩女的年代吧,他似乎在相親市場還挺搶手。但是我覺得他的心思根本就沒有那個上面,因為他有那麼多的朋友要見,那麼多的賺錢計劃要實現。
大路的辦公室里人來人往,電話永遠響個沒完。晚飯不是在三里屯就是在工體,他十分樂意把壓根不搭界的朋友集在一起,屁顛屁顛地買單。偶爾他也會叫上我,和幾個什麼新華社的、央視的、金融公司的朋友吃個飯,那幾個人在一頓飯的工夫就輕易地解決掉了國際爭端、軍事糾紛,以及遺留多年的領土問題等等,當他們心滿意足吞雲吐霧的時候,大路會不失時機地把啤酒一次次添滿,每次都能倒得泡沫高聳卻一點都不灑出來,他說這叫「熱情洋溢」。
分別時小卡用力地抱了抱我:「想起來,還是當年和你們在一起混的時候最開心。」她的眼圈有些發紅。
一天晚上窩在家裡看碟,電話響了,是大路。
游泳池邊上坐著個穿比基尼的姑娘,皮膚白晳,腰腿瘦削,和在某個泳道游泳的人說話的姿態像極了小卡,我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
那天小卡煙抽得很少,酒幾乎沒怎麼喝,飯店裡面冷冷清清的,放的居然是《卡薩布蘭卡》那種老掉牙的音樂。我們說話的聲音很輕,有時候輕得我都忍不住打起呵欠,當年隨便走進一個地方都充滿人間煙火的場景,彷彿只存在記憶之中。
我的工作越來越繁忙,難免有些酒局應酬,我的同事都會一律告訴對方說,我酒精過敏。有天晚上半夜做完方案在家裡看影碟,有一個美國佬在屏幕上很窩心地談論著自己最大的夢想就是:All I want is somebody hold me and tell me,everything is gonna be all right.(我所想要的不過是,能有一個人這麼抱著我,對我說什麼事都會好起來的。)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起了小卡,然後一個人在空蕩的房間笑得前仰後合,直到眼淚都笑了出來。
小卡對我說過的話基本都是圍繞著男人。小卡曾經無數次教育我,說我底子不錯但不擅運用。有的時候小卡著急起來,會叫我「春香」,這是戲曲和評書里常見的丫鬟的名字,表明她對我的木訥接近忍無可忍。
一個男孩湊上來和她套磁,小卡扭過頭來沖我眨了眨眼睛,貼在我耳邊說:「青瓜的味道」。隨後的小卡迅速恢復了她的戰鬥力,一雙媚眼左顧右盼,彷彿連吧台的高腳凳,都是一個她需要與之親熱交談的熟人。
我把那道視線過濾掉了,以我那麼多次的經驗,和小卡在一起,男人們永遠都是先將目光安放在她那裡,然後才會買一送一地順便看看我。但當我轉過頭去的時候,吧台里的年輕人正在直盯盯地看著我,眼神里有火在燒。
又有幾個男女先後走上講台,作為「成功人士」講述自己如何從一個月收入只有八百元的文秘走上發家之路,「我現在已經成為代理商,月收入至少23.8萬元。」23.8萬元!下面一片歡呼聲,全場沸騰。女同學不失時機地湊在我面前,臉上猶帶著激動之後的一抹紅暈:明天和我一起參加培訓吧?
「不要放棄,不管你是想賺錢也好,想寫字也好。」大路盯著我,聲調高了不少,「你知道嗎?你當初第一次走進我的辦公室,就是因為談到了你的理想,所以……」
2009年前後,那一年天天都過得慢,喝來喝去也喝不到天亮。
那道目光來自吧台。

3、還是大路

「卡夫卡的《變形記》。」
許多年後我在看《盜夢空間》的時候還沉浸在對往事的追索中,為什麼當時在我們之間,沒有一個可以鑒別真實和幻象的陀螺呢?
「我沒那麼大野心,我給《收穫》《人民文學》《十月》投過無數次稿,可我連退稿信都沒有收到過,我希望將來我的名字可以出現在這些文學期刊上面。正文部分啊,而不是讀者來信。」
「我……理想……」這個突如其來的巨大的詞彙把我死死地卡在那裡,卡到我連https://read.99csw•com下面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小帥哥,過來一起玩色子吧。」小卡在一邊煽風點火。
「這是什麼歌——」我乘機轉移了話題。
「看你說的,沒事就不能打電話了?」電話里的聲音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很明顯他又喝大了。
「應該不會的,」我感到自己開始語無倫次,「除非卡夫卡降臨……」
小卡在我旁邊放聲大笑。
大路一直在抽煙,煙頭明滅,看不清他的臉色。
「情況發生了變化——」她的聲音軟下去,顯然並不想表明是什麼樣的變化,我更加詫異了,「他們公司的總經理追你都沒追上,而且,你不是說看不上個頭在175以下的男人嗎?」
我還盯著他的手臂,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知道,你們那個時候就取笑我是做過Bartender(調酒師)的,還別說,從這家公司剛出來的時候,我還真想開個酒吧,現在經濟形勢這麼好,開個飯館酒吧什麼的應該都不錯,反正我現在股票也賺了不少錢。」
黑毛衣左顧右盼,眼波流轉的樣子。左邊坐著兩個男孩,看上去年齡都不大,其中一個稍胖些的頻頻向黑毛衣望去。
「Mike是你老公?」問完之後才發現自己問得那麼多餘,純屬沒話找話。
「我不知道。」大路的眼神瞬間變得空洞無物,靈魂好像隨著這句話一起飄走。
後來我才知道,他的這些誇讚和賞識並不只施與我,小卡有時候會用類似「政治手腕」這樣陌生的詞彙來概括。她說在一個公司永遠不要嘗試和你的上司交朋友。可是對於一個剛剛在北京立足的女孩來說,這些細節如此溫暖,難免意義重大。
電話那頭的聲音是略帶著疏遠而陌生的,甚至是公事公辦的,嗯啊幾聲后他便迅速地說再見。
我們先是扯東扯西,像所有多年未見的老朋友那樣說起彼此的近況,公司呀生活呀,然後兩個人突然停了下來。不可避免的,我們聊到了大路。
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小卡就從鼻腔里冷哼了一聲:「得瑟。」
在這個鐵三角中,我最喜歡扮演的角色,是大家都不願意說話或者無話可說的時候講故事,轉述某位小說家的作品,或者混進我自己的野狐禪。這個時候,能說會道的大路通常會停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好像我洞悉了世界的全部隱秘。
「哈哈哈哈哈——」我實在無法把長發飄飄的白衣少年和眼前的大路畫上等號。看他有些尷尬,我有些後悔,連忙補上一句:「不過看得出來,你身上還有藝術家的殘存氣質呢。」
「是你!」結果游完的時候她上來拍我,竟然是我的一個中學同學,熱情地邀約我下個周末參加一個極有意思的聚會,地點在工體附近的某個五星級酒店。我想了想也沒什麼事,也就答應了。
「緣分的事情,不好說……」她的思緒好像隨著煙霧一起飄遠了,然後她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你知道嗎?上個月有個女人打電話給我,讓我明天去和她見面,說是懷了Mike的孩子,都五六個月了……」
「也不是沒有找到,是又丟了。他那個人你也了解,之前也玩過兩次這種人間蒸發的遊戲……」
到了酒店,果然是個大場面,很多穿得漂漂亮亮的姑娘,還有帥氣的小夥子,三三兩兩站在大門口聊天。女同學一邊跟我打招呼,一邊拉過來一個人介紹:「認識一下,這就是國際企業管理專家袁老師。」
「他最近怎麼樣了?」
那個晚上我們倆差不多喝了有兩打啤酒,酒瓶子在桌子上列著隊,壯觀而充滿儀式感。到後來我感覺大路和酒瓶子一起晃晃悠悠飛了起來,我彷彿聽見有個縹緲的聲音,絮絮叨叨說起什麼和老婆離婚了,和另一個女人談了場婚外戀,最後還是沒能修成正果……
小卡給我留下了一個謎,那天晚上我回到家,想把當年寫下過的一些日記碎片整理一下,興許能找出一些被我忽略了的線索,可是找來找去,電腦、硬碟,居然什麼痕迹都沒有,最詭異的是,我這時候才發現,無論是大路還是小卡,我們之間連一張合影也沒有——我們竟沒有在彼此的生命中留下任何可供懷念的痕迹。
「那你好好地跟你的朋友們喝酒吧,自己能不能回家啊?」
那兩年間,小卡什麼飯局和聚會都拉著我,她在那裡高談闊論,我看她高談闊論,她在那裡眉飛色舞,我在那裡看她眉飛色舞。有一次我去洗手間回來,聽到她的朋友小聲嘀咕著「陪襯」之類的話,結果我比人家還要尷尬。
一個星期後,我收到了一封沒頭沒尾的郵件,來自小卡,她說:「對不起,是我搞砸了這一切,去找他吧,哪怕你會繼續讓我妒忌。」
那天晚上回到家已經是凌晨三點,衝進洗手間嘔吐的時候,我聽到簡訊的提示音。多半是小卡告訴我平安到達之類的,躺上床拿起一看,果然是小卡的,但是顯然收件人有誤:
小卡撈起一朵肩膀上的槐花,夜色在她的臉龐投下一層薄薄的光芒,看上去美極了。我想伸手去夠那些燈光,她卻笑話我喝多了。
這句話其實是我和小卡之間的玩笑,模仿某個虔誠信奉基督教的男孩的口頭禪「除非上帝降臨」。作為女孩之間的一個秘密詞彙,通常在不知道表達什麼的時候脫口而出。
北京城越發的無聊,春天沙塵暴來臨,整個城市都被封存進一個喘不過氣的籠子里。偶爾出個遠門,三四個小時堵車都不在話下。
「你個王八蛋,你去哪裡了消失了這麼久?」我扔掉手裡的破爛,不由分說一拳捶在了他胸口,大路笑了笑,居然沒接話。
「你知道嗎,我在北京已經買了三套房。但這對於我來說壓根就不算什麼,連起點都算不上。我有個朋友,房子多得自己都記不清有多少套;還有個朋友,現在身家至少幾千萬。將來啊,我一定要掙他一個億。」
有的時候,看著小卡這一系列的動作,簡直就像觀看世界冠軍在十米跳台上https://read•99csw.com面完成的向後翻騰二周半轉體三周半屈體的動作之後,像條海豚一樣悄無聲息地潛入水中,連個水花都沒有。
我曾經聽大路說過,他是單親爸爸養大的,他一心賺錢就是為了讓他爸有個安樂的晚年。
坐下來之後,小卡的第一個動作竟然是用手去扇不知道空氣中的什麼氣味,當時我還沒有聯想到自己每天搭乘過的交通工具。直到後來我們做了朋友之後,我才得以慢慢了解小卡對氣味的敏感——小卡喜歡把人以「氣味」來甄別,而那種微妙的標準完全掌握在她自己手裡。
沒錯,那就是大路,他穿著西服,沒系領帶,圓乎乎的樣子像個吉祥物,他站在那裡一直笑眯眯地看著我,就像有時候他消失了一段時間又來找我時候的表情,只是他不說話,似乎要等著我先跟他打招呼。
我在一個陌生的床上醒來,有兩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不遠的窗前,右邊是小卡,左邊是大路。桌子上的豆漿機咕嘟嘟冒著熱氣,他倆的聲音幾不可聞,但是從背影上看過去,他們倆是那麼的般配。
大路有老婆,某天我在公司電梯間遇到過大路夫妻倆。他老婆看上去低眉順眼,和辦公室桌子上的照片一樣笑容甜美。我停下腳步,和他們打招呼,然後開始聊起了工作上的事情,他也開始高談闊論起來。
這一次我醒來時,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大路消失不見,想起昨天晚上的所有哭泣和瘋狂,不知道是酒後的幻覺還是真實的場景。
「我們最近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了?」
小卡特別不以為然地說,我的話題之中,十個之中有十個都是辦公室,和我那個完美的上司「大路」。我告訴過小卡,我從來都不知道一個公司的領導可以不僅僅把下屬當作員工,而且是朋友。他是第一個鼓勵我的人,無論我做什麼,即使是一個小小的再尋常不過的企劃案,他也會兩眼放光,用喜悅的語調大聲誇讚:「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行的!」
那是我一生中酒喝得最凶的時候,任何一家酒吧的酒保都笑容可掬,能夠迅速調出甘美醇甜的雞尾酒,越喝夜晚越甜美宜人;冒著泡泡的啤酒就像是放了罌粟殼一樣,讓人慾罷不能;擦肩而過的男人牙齒會在黑暗中發出柔和的白光,女人的裙子也像彩虹一樣使人心情愉悅。
「以前你跟我說過有一個小說,講的是有個人一天早上起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大甲蟲……」
三個月之後,在大路的鼓勵和介紹下,我換了公司和職位,薪水也大幅度提高。辭職那天,他站在電梯口,一直對我揮手。電梯合上門的瞬間,在那道狹小的縫隙里,我還能看到他的手在揮動。
一個小時之後,我帶著一堆洗潔用品(估計兩年都用不完),搖搖晃晃地走到了酒店門口,然後我居然遇到了大路。

6、大路

大路又開始滔滔不絕,他尤其擅長掌握聊天的這種局面,話語像瓶里的酒,順暢而又源源不斷地流出來,直到把杯子擠滿泡沫。又跟從前一樣,他說起了自己的賺錢大計,安身之本,男人的成就感……
我偶爾會思量,在別人眼中自己到底會是什麼樣的人。照鏡子的時候,總因為和裏面的形象太熟悉而無從辨別。我應該感激父母贈與我端正的五官和面容,因為大路曾經很不經意地替我總結了一句「不壞」,因此我一直在想,自己應該是俗稱的「廁所臉」——就是在一群人當中,你會迅速找出來並向其打聽廁所方向的那種人。
「別忘了,你說過公司前台平均每三個月換一次,到時候她一走,誰還會記得他們這點兒露水姻緣?」
無論如何,大路也保持著對一個漂亮女人正常的審美。在街上遇到有男人盯著小卡看,他也會得意地抬起下巴,故意靠得離小卡更近些。還有的時候,他並不那麼安分的眼神,會在小卡超短裙下面的大腿上滑來滑去。
有天晚上我們正倚在一棵樹上閑聊,就聽見叭嗒一聲,有個東倒西歪的女人突然像個沉重的麻袋砸在街道上。心急的同伴伸手去拉,缺乏耐心的計程車長按喇叭。喝醉的女人癱在地上,撕裂的哭喊聲點綴著汽車的噪音,一短一長。
她點點頭,把吸了一半的煙頭粗暴地摁死在了煙灰缸裏面。
酒精讓我的反應有些遲鈍,說起來,我也很多年沒有找到可以和我一起喝酒的朋友了。小卡一陣風似的上了計程車,迅速消失在茫茫的車海之中。凝視著她的背影,我突然想起小卡穿的並不是那種會演奏樂音的高跟鞋。取而代之的,是一雙看上去舒適卻毫無設計感的平跟鞋。
現在這條路上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想大路應該還呆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倒不一定是為了躲我,有可能躲的是那段像汽車一樣碾過的時光,我在那裡伸出了手臂,不是向著坐標似的路燈,而是為了要擋在這輛汽車面前大喝一聲:停下吧!我想要它停下來,我想要再仔細地看看大路,看看一再錯過的愛情。
我給小卡打了個電話,這個面試是她鼓勵我來的,裙子也是她借給我的,甚至Chanel香水都是她的私人物品——我堅持認為,無論這份新工作還是結識大路,都是小卡傳給我的福音。
突然,她開始哭起來,如此突然,真是讓人措手不及。

5、小卡、大路還有我

「對,《變形記》。有時候我就在想,按這樣的生活狀態,有天我會不會也變異了?」
吃完飯接近七點,小卡拉我去了工體北的Complex。酒吧裏面擠滿了各種年輕人,或明或暗的燈光之下,他們的荷爾蒙滲入周遭,一切都曖昧起來,彷彿鬼魅。
「你身後三點鐘方向,靠窗,絕對的巧克力味。」小卡眉眼飛揚地告訴我。
三個人被淋得像落湯雞,卻笑得嗓子都啞了。
五秒之後,我的目光轉向吧台,年輕人依舊目光灼灼,我們在黑暗中相視而笑。
然後我問小卡:「說實話,你們最後為什麼沒有在一起?我那九-九-藏-書樣地撮合你們……」
終於,黑毛衣好像很不經意地走向胖子,酒吧太吵,聽不清他們說什麼,只見兩人很有些眉飛色舞地耳語,隨後胖子欣欣然地買了兩杯酒。
醒了半個小時,我躺在床上一直沒說話,我很奇怪為什麼之前沒有想過介紹他們認識?10秒之後我回答自己說,也許我的潛意識當中,我並沒有那麼想去欣賞面前這對郎才女貌在一起的情景。
「Secret Garden的《蓮花》。」大路脫口而出。
「怎麼突然說起這個問題?」我略有些詫異。
「是啦,我是挺享受現在這種單身的生活的。想什麼時候喝酒就什麼時候喝酒,自由自在,就是有時候半夜突然醒過來,發現自己一個人睡在沙發上,他媽的有點不是滋味……」
走了兩步才發現下雨了,但卻哪裡都打不到計程車。雨像狗皮膏藥一樣地貼著我們,躲都躲不開,我們走啊走,它就追啊追,然後我們躲在了一棵真正的樹下面,那雨卻還是無處不在,像萬箭齊發一樣對準了我們身體的每個部位。
「什麼,還沒找到?」
我盯著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就把它刪掉睡覺了。那一夜,我睡得出奇的安穩。
看樣子,小卡終於願意解除緘默狀態,但她隨後的第一句話就讓我震驚。
「別取笑我了,我現在全身就剩下錢味兒了。」
十年前的北京還沒有如今這樣無聊,正式成為待業青年的那段時間,我整天和一個姑娘泡在工體北路。那時候,北京所有的繁華都濃縮在這條街道上。酒吧是漂浮在夜色海洋的燈塔,我們是它的看護者,看著夜晚吞下各種繁華,再消化不良地吐出各種怪物。
「太受打擊了。」這是小卡當時唯一願意說的一句話。
一個愛過小卡的男人形容,小卡的笑聲能夠盪起整面湖水。
「我失戀了。」小卡臉上顯露出一種沮喪的神情,這種表情就像北京的藍天一樣稀少。「是真的,你記得我們隔壁公司那個市場總監嗎?」
亂鬨哄的場面過後,袁老師被這位中年男子請上了台,她魔術般地變出塊黑板,寫上了「新市場營銷方法」幾個大字。她先是大談國內外經濟形勢、就業難等,然後援引國外連鎖經營經驗,講授連鎖會員與獲利之間的「幾何倍增關係」……最後,話鋒一轉,切入正題:交納2900元購買一套化妝品,就可成為經銷網路的網路會員,成為會員后,發展兩個下線就成為推廣員,發展9個以上的下線可成為培訓員,直接和間接的下線達64人升為代理員,下線393人以上升為代理商,代理商月收入23.8萬元。
每隔一兩天,我就會和大路還有小卡一起殺向工體,他們倆有個特別奇怪的習慣,每次要約著出來玩,都會把電話打到我這裏,然後用相同的表達:「把那個誰也叫著一起吧。」就好像誰主動邀約了對方,就失去了驕傲似的。
後來的那天晚上,我們並沒有如往常一樣喝到酒吧打烊,我們只差不多喝了一輪,小卡就吵著要走,出來了以後又不知道去哪裡,只好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我們像酒瘋子一樣開始唱著各種各樣的歌,從《雪絨花》到《發如雪》,從《將愛》到《那些花兒》,逮到什麼唱什麼。我們跑著唱,走著唱,大聲唱,喘著氣唱,累了就停下來對著街道上的每輛汽車高喊:「我愛你!」卻不料被半夜洒水的車灑了個正著。
那晚她的笑聲像子彈一樣掃向街道,準確地擊中了若干無辜的行人,直到有個女人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看了小卡一眼,我才連忙把她拽進了酒吧。
在上千份簡歷當中,大路一眼就相中了我,面試當天,我們只聊了不到十分鐘,當我還在艱難地搜腸刮肚尋找詞語豐富自己履歷的時候,他突然打斷我:「明天可以來上班嗎?我讓HR馬上給你辦入職手續。」
「大路,我必須得告訴你,這輩子我只和一個人在北京偶遇兩次,就是你。你說這是不是緣分?」我搖著他的肩膀,聲音響亮到我自己都聽見了迴音。
一起吃飯的時候,小卡把力氣都用在了和飯菜的搏鬥上,她很少扮演我平時的那種角色,不觀察周圍的環境,也不在意食物的熱量,吭哧吭哧吃了三碗米飯。
倆人坐在咖啡館里望了半晌窗外,大路沒頭沒腦冒出來一句:「你想過自己的將來嗎?」
「兩年前。」
這些文字像電錘一樣擊中了我胸口,或許應該給大路打個電話吧。我把手機掏出來,看了很久,卻又覺得如果真打通了,應該和他說什麼呢?過了一會兒,攥在手裡的手機突然炸響。
面試結束後走出房間,隔著透明的玻璃門,我才仔細打量這個面試官——圓乎乎的臉,圓乎乎的手指頭,圓乎乎的身材,也不是胖,但看著就是那種像尊彌勒佛一樣親切的圓形,恰到好處,即使不笑的時候,你也會覺得這種人對你毫無殺傷力。
後來那段時間我們見得很密,有天大路經過我們公司附近,就約著在西單吃個簡餐,遠遠地看著他走過來,我發現其實他個子不算高,肩膀很寬,儘管整個人看上去圓圓的,但是他的頭髮剪得乾淨利落,從沒有那些不修邊幅的男人的邋遢,衣著得體,皮鞋上沒有一絲灰塵。「那種想把頭埋在他下巴的類型」,我記得曾經在某本書上看到過這樣一句話,毫無疑問說的就是大路。
「我知道錢好,但錢真有那麼好嗎?」
出了酒吧把她扶上計程車以後,小卡突然睜開眼睛,手指敲敲我的額頭:「你這個笨蛋,我那是裝的!」
我覺得自己應該說幾句安慰他的話,即使他看起來完全沒有悲傷的意思。可是我不知道怎麼開口。我想,要是小卡在就好了。
「有酒喝嗎?」我腦袋中只有這樣一個想法。
兩年後,我又跳槽到了一家新單位。周圍的人忙著賺錢,忙著談戀愛,忙著結婚生子,忙著從相遇的舞台上迅速地淡入淡出。那天我買了本《城市畫報》,隨意翻開一頁,上面有篇香港十大傑出青年黃真真的採訪,年紀https://read•99csw.com輕輕的她剛剛獲得紐約國際獨立電影展最佳國際電影的大獎。黃真真說:我感到最最寂寞的時候,就是在我最快樂的時候,竟找不到一個人與我分享。
大路一邊問,一邊給我滿上一杯啤酒。他的手似乎有股神奇的力量,從頭至尾都倒得氣勢十足,咕咚咕咚地響,但是一滴泡沫都不會溢出來。嗯,「熱情洋溢」,我一直記得。
色子輸了再輸,酒吧開始慢慢傾斜,男孩的笑臉在我眼前分裂成兩個,眼前的「敢死隊」也由一支分裂成兩支、四支、八支乃至無數支,我看見這個世界的歡歌笑語像子彈一樣從我的身體中穿越過去,不做任何停留。
我和小卡商量著去看看他,打他的電話根本就打不通,到最後索性就是停機,去他的住處,原來那間公寓早就賣給了別人。
2010年快結束的時候,小卡遇到個美國帥哥,閃電般把自己嫁去了舊金山。大概是嫁得匆忙,小卡居然沒有與我道別,她走了一年以後我才知道,原來她在麗思·卡爾頓辦了場小型婚禮,請的全是高端人士。
「可那張是雙人床……」
那輛臭不可聞的麵包車把我運到了大路面前,很多年以後我覺得這個開頭是一種隱喻,而所有那樣的鋪墊就是為了讓我死死記住看見他的那一刻。
當然,小卡在我面前展示的並不永遠是光鮮的、生氣勃勃的一面。有天幾近下班的時候,小卡破天荒來找我。臉色發青,眼袋腫成小沙袋。
我最早見識小卡的厲害是在MAX,小卡和一個新認識的男人「劈酒」,面前擺滿了一排的啤酒瓶之後,小卡拽過來一個女伴加上那個男人的朋友,四個人玩色子,賭注是輸家要親贏家一下兼喝一瓶酒。我看著小卡在親了對方五下,伏在吧台上昏睡不起。
有時候當我全力以赴地對付碟中的一角提拉米蘇時,小卡能在這短暫的時間之中完成尋味、設伏、捕獵、征服等一系列的行動。整個過程乾淨利落,自然又洒脫,在旁邊觀察有時候極有意思——她和陌生男人之間那種微妙的眼神飄移,電影范兒地拔弄頭髮,有意無意卻又恰到好處地展示自己最美麗的左側45度角,微笑、蹙眉、嘆息,甚至站起身來以對方所在地為背景的照相……直至對方終於忍無可忍地上前咬住誘餌……
我們靠著吧台坐了下來,鄰座的女孩斜了我們一眼,女孩長相普通,穿件低胸的黑色毛衣,事業線深得可以夾住一枚硬幣,我有些瞠目結舌,低頭看看自己保守的弔帶裙——為了遮住手臂,我還特地加了條披巾。
「紅酒管夠,許喝不許拿。」女同學回答。
到約定的那天我早早地起了床,洗澡、洗頭,還按著我同學的吩咐灑了點香水——那是一次在地攤上,因為找不開零錢,小販順手扔給我的。坐在計程車里,我覺得自己被這種陌生的味道熏得死去活來。

4、小卡

頭天晚上的所有事情完全無從查證,我壓根不記得自己在計程車上掏出手機打給了大路,也不記得滿嘴髒話地讓大路來接我,更不記得大路和小卡在北京的某個路口碰頭,一個背一個扶把我扛去了大路家。
在這座城市,我和大路平均一周通一次電話,和小卡平均一個月見上一面,很多時候我也會覺得慶幸,如果不是大路的電話和小卡的飯局,沒有人可以證明我在這座城市裡面生活。我或許就會像股煙霧,不知道回到哪個瓶子裏面去了。
是大路。
此後相當長一段時間,我們都是三個人一起約會——閑逛,看電影,吃飯喝酒。私底下我問他們對對方的看法,小卡說大路是「無公害白菜味」;大陸說和小卡「太像了不合適」。不過我卻總覺得他倆之間,隱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默契,有的時候我們坐在某個地方不說話,大路抬起頭,小卡也抬起頭,他倆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同時作個漂亮的迴旋,再雙雙飛回各自的跑道。
天氣開始涼起來的一天,我去工體附近辦事,剛走到某個街口,正好遇到了大路。他遠遠地就小跑著過來,滿臉興奮的樣子,並且還做了一個從未有過的動作——雙手抱住我,拍了拍我的後背,像個久別重逢的哥們兒。
小卡打了個響指,用手捅捅我:「我幫他們算了一下時間,不到五分鐘。總之,這個世界所謂的男歡女愛,就是四處撒網、速戰速決。」
我們很少像這樣在茫茫的黑夜漫遊,從工體北走到朝陽門,又走到了建國門北邊一條僻靜的小路上,這裏的燈光全都隱隱若若,偶爾會有一輛汽車從身邊駛過,將速度放得慢慢的,車燈照過的地方,可以看見輪胎碾過一層白色。
大路擋在了我的面前,我的酒有一點醒了,站得這樣近,他的呼吸落在我的臉上,彷彿是一些小昆蟲在我的臉頰上扑打著小翅膀。我們認識的這些年頭裡,還是第一次如此貼近。
我又讓服務員上了一瓶啤酒,小卡笑了:「還是純生啊?我們當年總喝這個來著。」她的眼角堆著細細的紋,「我現在很久不喝了,酒量奇差,不過說起來,我們都已經三十幾歲的人了,哪還有年輕時候喝酒的瘋狂和不要命啊。」
「才沒有!你看過《了不起的蓋茨比》嗎?裏面的蓋茨比就是這樣伸手去夠他心愛的戴西的。」說著話,那些燈光好像真的全是浮在海面遠處的極其遙遠的彼岸。怎麼都夠不著。
「是哦,估計他們也就是孤男寡女,乾柴烈火。」聽到我的話,小卡彷彿溺水者抓住一個救生圈,迅速破涕而笑。
「小卡,卡夫卡的卡,不是卡車的卡。」小卡永遠這樣自我介紹。不過很快我就發現這個姑娘根本就不愛讀書,她只是單純地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足以用來遮蔽本名張惠的所有普通性意義。

2、大路

有時候小卡也給我展示一些撩撥異性的技巧,比如把家裡的水龍頭擰下來,看著男人裝上去,一臉崇拜的樣子說「你力氣好大哦」;比如瓶裝水永遠要等著男人打開瓶蓋才接過來;再比如說把read.99csw.com腳支在台階上讓男人系散開的鞋帶……
大路,一會兒是去你哪裡還是你來我這?
2008年夏天,我接到小卡的電話,說她回國辦事,我們匆忙見了一面。她豐腴了些,還是那樣美艷動人,而說話的時候眼神左顧右盼,手指無意識地撩動發梢這些小動作完全消失不見。
一次加班過晚,錯過了最後一班地鐵。黑夜中的街道漫長而孤寂,計程車久候不來,我裹緊外套,不知不覺撥通了大路的電話。
「就是那個你以前一直沒看上眼的小屁孩?」我很驚訝,「你不是說白送你都不要嗎?」
小卡對待這個世界的方法簡單直接,在她的詞典裏面,人類只劃分為男人和女人,對待前者她遊刃有餘,對待後者她客氣有加,能躲就躲。能夠成為她的朋友,我想純粹就是個意外。
咖啡館里的音樂又變了,旋律很熟悉。
大路眼神迷惘地望著我,我抿著嘴笑了起來。
看到這個在情場上戰無不勝的姑娘哭得像個小孩,明顯就是因為沒有搶到一個原本就不喜歡的玩具,真是讓人覺得又好笑,又莫名的心疼。
「呵呵,說得很不滿似的,你不是自己選擇不要的嘛!」
描述小卡,必須得記住她的腳步聲,那是一種不帶任何遲疑的腳步,乾脆,不緊不慢,它的主人顯然很擅長也長期喜歡穿高跟鞋,足以把它運用到正好在地板上敲出音樂一般悅耳的音響。
再後來,有一回我和同事辦完事路過工體,找了個酒吧坐了會兒,我突然發現,那些黑毛衣、敢死隊、小卡、大路們還在肆意劈酒,而我的心臟像破布一樣,已經陳舊得無法承受音樂的捶打。此後我再也沒有進過任何一間酒吧。

7、小卡

小卡沉默了一會兒,彷彿拿不準該不該告訴我:「他和我們公司的前台好上了……」
那天下班之後,我又去了一趟工體北路。北京不是在拆遷就是在修地鐵,許許多多的路,許許多多的酒吧,許許多多的建築都在迅速消失,埋葬在記憶之中。這條路卻從未變樣,我和小卡在這裏認識,和大路在這裏遇上,我也和大路、小卡最後一次共同走過這裏,它看上去依舊繁華喧鬧,就好像被我們遺留在了時光裏面,那個時候,我和大路、小卡曾經自封為「夜行教」,不管我們在白天面臨著什麼樣的困境,痛苦,它彷彿都能在這裏被全部消融,它是那些年裡找不到方向的我們的燈塔,也是我們的信仰……
大路毫無意外地越來越忙,我約過他四五次,無一例外都是在最後一刻才從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喝大的聲音,真誠而充滿歉意,背景永遠都是沸反盈天的那種聚會。我倒也並不失望——他就是這樣的行事風格呀。
幹嗎呢,這麼久不給我電話?你還欠我一頓告別飯吶。
我們的對話被長久地截斷在尷尬的「雙人床」這裏,後來他嘻嘻哈哈又說了什麼我完全不記得了。第二天醒過來我在想,大路竟然在半夜三更打來電話,難道連他也會覺得孤獨嗎?

1、小卡

小卡突然停了下來,眼睛瞪得很大,她看了我一會兒,彷彿是為了研究我的表情,然後她掏出一根煙,點燃,長長地吸了一口。
正在撫手讚歎的當兒,眼角的餘光顯示:有人在看我。
「不知道啊,消失了那麼久。」
我開始去東單游泳,戴上游泳帽和游泳鏡,鑽進水裡,這裏沒有一個人認識我,也沒有一個人需要應酬打招呼,我有時候在水池底睜開眼睛,這是另外一個空蕩蕩的世界,和工體的酒吧街沒有什麼區別,它們同樣遺世獨立,卻都和現實世界,辦公樓,衣食住行,紅男綠女隔著一層似透明卻混沌的間隔,你在這個世界穿行,自由自在,你可以選擇看或者不看別人,起點和終點無非就在那裡,一目了然。你不管怎樣出發,終點都和所有人相同。區別只是你選擇什麼樣的泳姿而已。
「這麼晚打電話,不會是有什麼事吧?」
感嘆人生的話從小卡嘴裏說出來真是怪怪的,我們也就沒有再聊起什麼實質的內容,小卡只是隱隱約約地提起,就算婚姻破裂,也要拖死Mike,房子、錢,她什麼都要,而且這輩子應該不會再回到中國了。
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我對大路是一無所知。除了躺在我手機上的那11個數字組成的電話號碼,我不知道他走過什麼路,不知道他愛過什麼人,不知道他受過什麼傷,也不知道喝過多少酒。不知道他在哪兒。
「朋友?他們他媽早就自己回家了……都要陪媳婦。」
一個月以後大路發來求助簡訊的時候,我正在「敢死隊」的床上,大路問我是否認識協和醫院的醫生,說他爸生病需要床位,我趕緊打發掉身邊的傢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四處打探,終於找到醫院的關係。打回電話的時候,大路卻又沒接。過了三天,他回了一條簡訊:「我爸昨天晚上走了。」
大路似乎生來就是個樂天派,他一到公司來就會打開電腦音箱,反覆地放著羽泉的《最美》,那種廉價的激昂音調會給沉悶的辦公室帶來一些歡快的氣息,他有時候還跟著哼唱兩句,伸出手拍打桌面當做節拍。
我搬到了新公司配備的宿舍,穿著緊身A字裙穿行在配備五部電梯的寫字樓,偶爾也會跟著小卡屁股後面去某家新開的酒吧劈酒。更多的時候,為忙不完的工作奔波忙碌。和大路約定的那頓告別飯變得遙遙無期。像兩列交錯而過的列車,我和他到底漸行漸遠。
必須承認,在捕獵男人這一點上,小卡絕對是個天才。無論我們去往任何地方,不到五分鐘,她就能像只優秀的獵犬一樣將全場的男士都嗅一遍,然後準確地分析出他們各自的潛力和優缺點。
我想當時自己一定是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只知道吃喝玩樂的俗人,居然還知道神秘園?其實以前我讀大學的時候,崇拜披頭士和崔健,留過長發組織過樂隊,學過吉他寫過歌,那個時候我們在學校的舞台上一出現,下面全是女生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