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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明天是美好的一天1939年9月2日

第二部分

明天是美好的一天
1939年9月2日

「螺絲螺帽一點也不浪漫。」
他講起莫伊拉。說她早年在鄉村生活,但嚮往議院工作。厄蘇拉又發現一個果醬餡餅,於是走了神。它看起來出自海軍部某個廚房的手筆。(「我們被打點得相當周到。」他說。她覺得他就像莫里斯,都是在位的男人,有權勢,得到優待,與那些在牛皮紙信封的海洋里沉浮的人不同。)
「基本上不該信,」厄蘇拉說,「但他在內政部高層,這種事應該知道一些。本周出了一個新部門,叫國家安全局。」
「相信我,我也不希望自己受到傷害。你不生我的氣了吧?」
「是呀,不然就生到世界終結。」帕米拉愉快地回答,「這麼說也請了我們,真沒想到。周日在薩里郡吃午飯。還要見那兩個古怪的孩子,菲利普和海澤爾。」
「莫里斯『本人』好得很。莫里斯一輩子只顧他『本人』,以後也改不了這毛病。」
「你也聽說了?」
「這年頭到處都有耳朵。他說了什麼沒有?」
「你是說他已經成家了。」帕米拉氣惱地說。她露出不解的表情,說:「那麼你看見他時,心跳難道不加快?」
「霍維,」厄蘇拉忍俊不禁,「我都忘了。他現在在做什麼?」
「那是你運氣好。」
「應該說是令人好奇。我想你恐怕是做間諜的材料。」
「嫁給莫里斯真倒霉,要是我絕對受不了。」
「可憐蟲!」帕米拉笑道,「你以前怎麼不說?」
「噢,太好了,哈羅德來了。」帕米拉看見哈羅德說,後者抱著一捧裹濕報紙的大麗菊。她半起身迎他,他吻了吻她的臉,說:「別起來。」他又吻了吻厄蘇拉,才把大麗菊遞到帕米拉手裡。
「哦,那東西我們都要簽。」厄蘇拉說著拿了一塊蛋糕,「這是工作需要。別人做什麼我不知道,反正莫里斯的工作大概就是走來走去數數東西罷了。」
「你負責疏散的難民呢?」
「別生氣,帕米,」哈羅德說,「家裡怎麼這麼安靜?你把孩子們怎麼了?」
「可憐的人,大概不會讓他去前線的。醫生總不能也入伍吧?等炸彈、毒氣來了還指望他們救我們呢。炸彈、毒氣大概是躲不過去了吧?」
「哦,對了,我想起來,這次午餐莫里斯還要請個朋友。」帕米拉說,「是他牛津的校友,那個大個兒美國人。你還記得嗎?」
「我也不要求你離開她們。」厄蘇拉說,雖然他這樣表決心沒有什麼錯,厄蘇拉仍覺得與其把這話當作通牒說出來,不如讓一切自然發生。
「那個人怎麼樣了?」帕米拉問,「那個海軍統戰部的人。」
「不管怎麼說都祝賀你。」伊茲在多切斯特賓館請厄蘇拉和帕米拉喝高檔下午茶時說。(「不會是白請,肯定有事相托。」帕米拉說。)
「賣了。」帕米拉打起精神,開玩笑道,「買二送一。」
「想想就害怕。」帕米拉嘆了一口氣,放下棒針,伸了個懶腰,「今天天氣真好。難以想象這就是漫長的暗無天日以前最後的一個好日子了。」
對厄蘇拉來說,過程才是重點,但在希爾維心情不好時與她爭辯沒有任何好處。「我肯定能找到一份有意思的工作,」厄蘇拉不顧父母阻撓,說,「在報社或出版社。」她想象著一種波希米亞氛圍,男同事穿花格外套,扎領九九藏書巾,女同事坐在皇家牌打字機前,舉止優雅成熟地抽煙。
「有安排就好,」帕米拉說著又拿起編織活計,「不必弄得像世界末日。」
「他對我的意義遠遠超出一個小販。」兩人就快吵起來,「他也不是個愣頭小子。」她繼續辯護道,「他是個大寫的人、完整的人……他已經成熟了。你明白嗎?」
由於兩人的關係不可告人,他變得越來越愧疚。他說,她為他日漸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一種激|情。他曾隨傑里科征戰日德蘭半島,「什麼場面我沒經歷過?」如今卻只「比幕僚好不了多少」。他感到無聊得發慌,他說。
「是啊,」帕米拉說著又切下一塊蛋糕,「太邪惡了。想想就要發火。只有瘋子才打仗。來,多吃點蛋糕吧。趁孩子們還在奧莉芙那兒沒回來。他們就像蝗蟲過境。配給制再一實行起來,天知道我們怎麼活下去。」
「啊,你說呢,當然跟莫里斯一樣,也在探聽情報啦。不,其實只是巧合。」
「難道跟媽媽住在一起?天哪,絕不。我有個大學同學可以投靠,她叫珍妮特,是個本堂神父的女兒,當然這並不重要。她祖母有間小茅屋,在約克郡一個叫哈頓勒孔的小村,地圖上很小的一個點。她準備帶她的兩個兒子去,也請了我。」帕米拉婚後接二連三生下了奈傑爾、安德魯和克里斯托弗,興緻高昂地扮演著母親的角色。「黑提肯定也會很高興。那地方聽起來相當落後,沒電,也沒自來水。正適合男孩到處野。在芬奇利沒有多少機會撒野。」
「不生你的氣了。」帕米拉欣然說,繼而又笑道:「要不是你從前線帶回這些風花雪月的消息,我的生活不知有多無聊呢。明明是你在戀愛——或者隨你怎麼叫它,我卻好像自己在戀愛一樣興奮。」
「我是個小女工,我能聽到的消息都只是傳聞。」
「對,聖牆之內。我則在防空洞里跑來跑去。」
「聖牆之內。」
「真的?在防空洞里?」
「我喜歡他。」
「她信預定論?我還以為她是聖公會教徒呢。」
「你今晚應該住下,厄蘇拉,」哈羅德好意勸道,「明天那種日子,不該獨自一人待著。你就當這是醫生的命令吧。」
厄蘇拉與克萊頓——「那個海軍統戰部的人」——交往已有一年(她以兩人在慕尼黑的初識為開頭)。他們在一個部門內部會議上首次相見,對方比她大十五歲,相當有風度,雖然娶了一個勤快的妻子(莫伊拉),且育有三女,均在私立學校就讀,脾性還像狼一樣野,具有攻擊性。「無論怎樣,我都不會離開她們。」第一次在他環境簡陋的二房做完愛后,他這樣告訴她。
「聽說了。這邊我們還在適應成人生活,那邊反空襲防衛隊已經變成國家正式部門了。」
「也許不止兩次,你只是沒注意他們。莫里斯說要來我們家玩,讓『兄弟姐妹熟悉熟悉』,但我家孩子不喜歡他家孩子,說菲利普和海澤爾不會玩。他們的母親為烤牛肉和蘋果派犧牲了青春,也為莫里斯犧牲了青春。不過,犧牲者的形象很適合埃德溫娜。作為英格蘭教會的一員,她的基督教情懷十分強烈。」
「天哪,但願如此。」
「到時候你就在鄉下了——就能種地了。還九*九*藏*書可以養雞。還能養頭豬。就沒事了。」厄蘇拉一想到帕米拉要走,心裏很難過。
「我明白。」
「叫霍維,」帕米拉說,「不過現在叫霍華德了——霍華德·S.蘭斯多恩三世。這顯然是全名。」
「我很欣賞你,真的。」帕米拉說,「欣賞你堅持自我,不隨大溜。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到傷害。」
「你要是不愛他,為什麼要和他在一起?」帕米拉問。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傳聞?」帕米拉說。
「多吃點吧,」帕米拉說,「就快吃不到了。」她餵了幾塊給黑提,她從巴特西撿回的野狗,模樣不敢恭維,「你知道很多人開始殺自己的寵物了嗎?」
「可不是,戰爭當然神聖啦。」帕米拉含譏帶諷地說,「尤其是英國參加的戰爭。我就有幾個朋友在德國,」她對厄蘇拉說,「都是好人。」
「我其實很少見他,簡直不像是在一個部門裡工作。他走的是權力的寬敞通道。」
「我想她是感激他。他帶她住在薩里,給了她網球場,介紹她內閣的朋友,還有數不盡的烤牛肉。他們常常招待要人。有些女人為過上這種生活,什麼都願意承受。即便是莫里斯。」
「而且有好多好多東西可以數。」兩人都笑了。她發覺兩人在一場即將發生的慘絕人寰的衝突面前,竟然表現得如此歡樂。周六下午,兩人坐在芬奇利帕米拉家中的花園裡,竹編茶几上擺著茶具。兩人吃一種撒有杏仁粒和巧克力碎片的蛋糕。這是格洛弗太太的做法,寫在一張沾滿油手印的紙上傳了下來。秘方的某些地方已經油透,好像骯髒的玻璃。
「可是,難道你自己不走?」厄蘇拉問,「你不會把孩子都留在倫敦吧?你可以去狐狸角,德國人不會炸那種荒郊野外。」
「天哪,」厄蘇拉說,「這麼說顯得我十分無趣。」
事實證明,伊茲請客的動機的確不純。奧古斯都大火,伊茲的出版商讓她給少女讀者也寫點「差不多的東西」。「不能再寫淘氣鬼。」她說,「那樣肯定賣不動。這次要個特別積極向上的角色,類似曲棍球女隊長類型的角色。有各種胡鬧、爭執,但她總能勒得住韁繩、控制住局面。」她轉向帕米拉,柔聲說,「所以呢,我就想到你了。」
「就是呀。難道它們不是家中的一分子?」帕米拉說著,摸了摸黑提的腦袋,「它可要比我的兒子們好多了,也乖多了。」
「自我感覺還這麼好。他肯定喜歡打仗,既能攬大權,又不傷他自己的性命。」
「我知道。」
「莫里斯?不可能!他也許在搞偵察吧。他當卧底我一點也不奇怪。可你在那裡幹嗎呢?」
「我。」帕米拉說。
「那麼,不管怎麼說,」哈羅德從壺中給自己倒了杯溫暾的茶,「我們已經把有行動能力的病人轉移了。明天肯定會宣戰的。一早就會。他們這樣安排恐怕因為明天是周日,正好方便國民在教堂里集體下跪,驅散邪靈。」
「現在變成敵人了。」
「一壺茶的工夫就說到了這麼多驚天秘密。還有秘密嗎?要不要再燒一壺茶?」
「我還喜歡給我家送菜的小夥子呢。」帕米拉說,「也沒見我跟他睡覺呀。」
「那麼,莫里斯怎麼樣?我是說他本人。」厄蘇拉問。
「再說,誰沒事當女read.99csw.com學者呀?」伊茲說。
倘若她年長的女同事聽說這件韻事,肯定要一個個衝出去找嗅鹽定神。尤其如果她們了解細節,知道她具體是跟海軍部的哪個人在一起廝混的話(克萊頓的官階相當高)。幸好厄蘇拉最為擅長的就是保守秘密。
「要不是因為他外國氣太重,莫里斯本來可能會很崇拜他。我在黑衣大會上見過他一次。」
「萬一這真的是世界末日呢?」厄蘇拉說著,突然後悔自己沒有買下那條中國黃色縐紗裙。
秘書學院由一位姓卡夫的先生開辦,他對皮特曼和世界語都相當虔誠,要求學生蒙眼練打字。厄蘇拉懷疑這樣做除磨鍊技能還有別的企圖,帶領卡夫先生的「女孩們」抗議。「你真反叛。」女孩中有一個——莫妮卡——敬佩地說。「不是反叛,」厄蘇拉說,「只是機靈警覺罷了。」
「伏倫妮婭。」
厄蘇拉原定周一開始休年假,原來計劃要好好玩一個禮拜——去伊斯特本,去黑斯廷斯,甚至遠到巴斯或溫切斯特——但如今宣戰在即,恐怕哪裡也去不了了。她突然對未來失去憧憬。整個早晨她待在肯辛頓高街的家中做戰略儲備——買了一堆手電筒電池,一個新熱水瓶,許多蠟燭,許多火柴,無數黑紙,無數罐頭烤豆和馬鈴薯,無數真空包裝的咖啡。還買了衣服。一條質量上乘的羊毛連身裙八英鎊,一件綠色天鵝絨短上衣六英鎊,外加一些連褲|襪和一雙看來挺耐穿的植鞣革低幫兒拼皮女鞋。她理智地放棄了一條飛燕圖案的黃色縐紗裙,為此對自己很滿意。「我的冬令大衣才穿了兩年,」她對帕米拉說,「穿過這場戰爭沒問題吧?」
「太可怕了。」
「不,不是浪漫。浪漫的是泰迪。」帕米拉說,「我只是相信我們的社會必須通過螺絲和螺帽來穩固——尤其現在——而婚姻是螺絲螺帽的一部分。」
「地面之上的防空洞。在南肯辛頓,你知道——地質學博物館對面。莫里斯不行,他喜歡在白廳辦公,看不上我們那兒的統戰室。」
「莫里斯說再打幾個月就會停戰。」帕米拉將餐盤放在滾圓的肚皮上。肚內裝著她的下一個孩子,她希望是個女嬰。
「你為大戰所做的貢獻可比莫里斯這樣的人多多了。」厄蘇拉說,「如果我能做主,就讓你當首相,肯定幹得比張伯倫好。」
「我想,他對她的度量構成很大挑戰。」
「有些人在哪兒都能找到撒野的辦法。」厄蘇拉說。
「記得!」厄蘇拉竭力回憶他的姓名,「哦,該死,他叫什麼來著……是個很美式的名字。十六歲生日那天他想吻我。」
「或者你說愛我,」厄蘇拉說,「或者我們結束。」野餐還備了水果——紙巾包里依偎著幾個桃子。
「我恐怕還是得留下來。」九-九-藏-書
「怎麼說呢,長大是遲早的事。」希爾維說,「大家最後也都殊途同歸。過程對我來說不重要。」
「可不是,但她沒有邏輯。笨得舉世無雙,也難怪他會娶她。你覺得莫里斯為什麼說戰爭只會打幾個月?這會不會只是他一廂情願?我們應該相信他嗎?我們到底該不該相信他說的任何一句話?」
「臟死了。」這天,帕米拉不顧自己大腹便便,一整個早晨都在伊林百老匯車站管理難民疏散,讓婆婆奧莉芙留在家裡照看孩子。
「那是當然。」帕米拉放下茶盤,拿起編織活計——一件粉紅色帶花邊的小衣服,「如果又是個男孩,我就拿他當女孩養算了。」
「像是與外交有關的什麼工作。比莫里斯還要神神道道。在大使館,膜拜肯尼迪。好像還挺崇拜希特勒。」
厄蘇拉十八歲離校,既沒有去巴黎,也沒有應某些老師的厚望報考牛津、劍橋,研讀某個尚繁榮或已死去的語言。她只去了海威科姆,在一個秘書學校里學習。她想要儘快長大,不想被限制在學校。「有句詩不是說,時間的飛輪什麼的嗎?」她對父母說。
「真是太可怕了。」
「久仰大名,都說你為人相當謹慎,托德小姐。」克萊頓初見她時曾這樣說。
「對哈羅德的肚量也是。他跟莫里斯吵社會保障的事,跟埃德溫娜吵基督教預定論。」
「血腥?你是想到哈羅德了嗎?」
克萊頓這個人,你似乎永遠看不透。她曾在辦公室偶爾聽到有人說他「斯芬克斯」。他的確顯得守口如瓶,令人感到深不可測,彷彿藏著許多秘密——比如童年陰影,比如怪異癖好。一個神秘的人,她一邊這樣想,一邊剝開一個白煮蛋,蘸一點擰在小紙團里的鹽粒。這頓野餐是誰準備的呢?——不至於是克萊頓。但願不是莫伊拉。
帕米拉嘆道:「真血腥啊。」
「可以是個羅馬女人。比如科利奧蘭納斯的母親,她叫什麼來著?」
厄蘇拉應聘內政部時,理所當然地認為莫里斯會替自己說幾句好話,結果他大談任人唯親之險惡,說自己絕不能顯露一點點偏袒。「不是有句話說,愷撒之妻如何如何的嗎?」他說。「他是愷撒還是愷撒的妻子?」帕米拉說。「啊,千萬別這麼說,read.99csw.com」厄蘇拉笑道,「莫里斯變成女人我可受不了。」
厄蘇拉,誠如所言,長成了一個機靈的人。
「多難權衡,」他露出傷感的微笑,「我真是下不了決心。」厄蘇拉笑起來,這不像是他會說的話。
「你非要生個女兒才罷休嗎?」厄蘇拉說。
「白教堂區街角,有個女孩在賣花。」他說,「很像蕭伯納的《皮格馬利翁》。她說,花是祖父租來的花圃里種的。」克萊頓曾給厄蘇拉買過一次玫瑰,但那束花很快凋謝了。帕米拉這捧出租花圃來的花朵新鮮欲滴,生機勃勃,厄蘇拉很是羡慕。
「謝謝,」厄蘇拉說,「但我有安排了。」
「與我夢寐以求的初吻相差太遠了。冒冒失失的,簡直像打橄欖球時要帶球過人。」厄蘇拉笑道,「我大概傷到了他的自尊——也許還不只是自尊。」
「我好像見過他們兩次。」
「二房」(她覺得自己肯定不是第一個克萊頓邀請來一窺究竟的女人)是海軍統戰部撥出的一所公寓,如果他夜裡不想「長途跋涉」回到沃格雷夫家中莫伊拉和三個女兒身邊,便去那裡住。二房不是他一個人獨用的。二房被占時,他便「游擊」到阿蓋爾路厄蘇拉的公寓,或在她的單人床上,或在她的沙發上(他像海員一樣對休息的地方毫無要求)消磨時間,追求他所謂「肉體的歡樂」后,才「拖著沉重的步伐」回自己家。陸上旅行,即便是坐幾站地鐵,對克萊頓來說也像遠征。他生來只能航海,厄蘇拉想,倘若倫敦周邊各郡能划著木船前往,他一定比在陸地上移動快樂得多。有一次兩人果真划船去了猴島,在河岸上野餐。「像正常情侶那樣。」他抱歉地說。
「莫里斯不能談自己的工作,」帕米拉不高興地說,「『聖牆之內』發生了什麼一點都不能提。這是他的原話——聖牆之內。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以靈魂作保,用自己的鮮血簽署了秘密行動協議呢。」
「當然。」厄蘇拉的語氣很平常,彷彿兩人正在聊天氣。
猴島之行毫無風花雪月的意味,兩人只是規規矩矩地坐在花格布上吃冷雞、喝溫葡萄酒。「我們紅彤彤的靈泉。」厄蘇拉說。克萊頓笑道:「這句話很像一個什麼文學作品。我可不懂詩,你知道。」
「也許有一點。」厄蘇拉老實交代事實。她無法對帕米拉講清婚外戀的道理,決定不再針鋒相對,「誰想得到呢,我們家最浪漫的人居然是你。」
「你可以說名字。」厄蘇拉一邊撣著裙上的蛋糕渣,一邊說,「金魚草又沒有長耳朵。」
厄蘇拉在卡夫先生的學院學習時,打字和速記能力都很強,然而內政部那些以後再也見不到面的面試官們顯然更看重她在古典學方面的造詣,派她去開合檔案櫃、管理無數牛皮紙信封。這雖不算她展望中「有意思的工作」,但她幹得很仔細,十年裡在女性的升職範圍內慢慢地向上爬。(「總有一天,女人也能當首相。」帕米拉說,「也許就在我們有生之年。」)如今厄蘇拉手下有一批初級職員替她跟蹤牛皮紙信封的進展。她覺得這是自己事業上一點小小的進步。1936年調往防空部門至今,她一直在那裡工作。
厄蘇拉笑了:「不用了,都說完了。」
「我沒有接到星期日去薩里郡午餐的邀請。」
「你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