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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鋼琴家 倫敦,現在

第四部分 鋼琴家

倫敦,現在

「只是錯覺而已。」馬丁說。
「還有80年代的hip-hop也都很不錯。」馬丁補充道,隨即說了一串那個年代的歌手。
放空腦袋。
音樂給我帶來危險。
「我們還不知道性別,佐伊說想要一個驚喜。」
決定彈自己剛剛想到的第一首曲子。
我只能聳肩:「好吧,他們說似曾相識就是確有其事。」
他不露聲色,飛快瞄了一眼她的胸,然後對上她的眼睛:「沒有了,基本上你們應該都不知道。」
體育老師薩拉穿著一件運動背心,指著旁邊的一個角落,說道:「他們在那裡放鋼琴,客人可以去用。」
「那你喜歡什麼呢?」馬丁問。
我看到卡米拉注意到我胳膊上的傷疤,我把袖子放下來。
真是荒誕的人世。
我有點解脫,又有更深的希冀。已經很多年,我沒有被普通人牽扯過情緒了。但當我看到卡米拉,我聽到她的聲音,我感受到她的手和我的肌膚相觸,我看著她的唇,我心裏就湧起一種強烈的渴望。我想要和她在一起,想要拋下一切,想要在她耳邊訴說自己的渴望,想要和她一起在慾望中湮滅。我想和她從同一張床上起來,我們說話,我們笑鬧,我們享受著相同的沉九_九_藏_書默。我想要和她一起吃早餐,吐司、火腿、果汁、西瓜,一切在盤子里擺得整整齊齊,賞心悅目。她會笑。我在心中幻想著這一切,她經歷這一切的時候的笑容,然後我就從她的笑容里感到快樂。
當我最後停下回到座位上的時候,他們都驚呆地張著嘴,卡米拉帶頭為我鼓掌。酒吧里其餘的三個客人以及工作人員也一起鼓掌。
「好吧,可能是的,畢竟我來自法國,我們那裡音樂根本不發芽。」她的自嘲沒有得到回應,也可能是馬丁沒聽到。不過我聽到了,並且很欣賞。
我看著屏幕,我想起當時露絲告訴我她懷孕了。假如露絲也做了B超,她也會猜測男女嗎?我坐在椅子上,鬱郁不語。我感到內疚。我對露絲以外的人有了慾望。
我看著琴鍵。離開巴黎之後,我再也沒有彈過琴,差不多也有一個世紀了。比起吉他來說,鋼琴對一個人的要求更高,需要投入更多的感情力量。
「你彈琴的時候,我又有了那種感覺,我以前好像看過你彈琴。真的,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比利·金》?那的確是一首很棒的歌。」我插話道。
我又神遊了,我https://read.99csw.com忘了自己的頭痛,忘了這家酒吧,想起那些過去的時光,我和露絲還有瑪麗恩的那些時光,想起這幾百年我刻意不肯再想的那些事情。
我不喜歡馬丁。活了四百年,我已經可以輕而易舉地看穿像他這種人的本質。每個年代都有他這樣的人,他們都是一些腦袋空空的蠢貨。還記得1760年左右,我認識的一個叫理查德的人,本質上跟馬丁很像。我彈的每一首曲子,他都要搖頭晃腦,和身邊的人品頭論足,批評我的音樂品位,或者是說誰誰誰比我彈得強多了。
「有更現代一點兒的嗎?」卡米拉問他。
他自我調侃,說了句俏皮話,引得周圍人都看向他。
馬丁嘴裏還念叨著「綠袖子」,艾沙姆告訴他那是一首曲子,薩拉對馬丁說:「你真是太落伍啦!」馬丁生氣了,讓薩拉閉嘴。
我有點焦慮,就像是任何一個戒毒成功的人,有一天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源頭的那種感覺。「好的,謝謝。」
我看著那架鋼琴,我一直想要表現得像個普通人,不想太出風頭。不過我自己都還沒意識到的時候,我的腳已經不自覺地走向了鋼琴。
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像在判斷我話中九九藏書的含意。
「那你會用什麼樂器嗎?」卡米拉問我,她表情很認真,好像問了我一個什麼很難得的問題。
我坐回到卡米拉身邊。
我閉上眼睛。
艾沙姆和他的妻子一直想要個孩子。我們湊過去看那些變化的B超圖像。我還記得1950年左右,超聲的概念第一次被提出來,當時感覺還是很久之後的事,現在也如此。即使這種技術已經日臻完善,但還是給我一種不真切感。你看到一個潛在的未出世的人,如何從黏土變成半成品雕塑,再一點點完善起來,最後變得跟你我一樣。
「好的,你可以給我們來一段。」吧台的人看到我,對我說道。他看起來20多歲,留著稀疏的小鬍子。
我坐在琴凳上,氛圍一瞬間安靜下來。大家期待聽到我的作品,只有馬丁不合時宜地嗤笑起來。
這就是彈鋼琴帶給我的情緒變化。
馬丁聳肩:「就是。」
馬丁比卡米拉更先感受到我的緊張和尷尬,故意激將道:「加油,湯姆!我上周四也來了一段!加油啊!」
馬丁轉頭問我:「你呢,你對音樂感覺如何呢?」
「啊,我也是。」艾沙姆附和道,「不過地理老師一般都會喜歡搖滾樂。」
「我覺得會是個男孩。」馬九-九-藏-書丁指著屏幕某個尖尖角猜測道。
《綠袖子》。
「我喜歡過去的事物。」馬丁如是說道,喝著酒,不住地點頭,有些自鳴得意的樣子,「比如亨德里克斯、迪倫、大門樂隊、滾石樂隊,那些我們出生之前的東西,一切都沒有商業化,那時候是多麼質樸。」
它,讓我重新變得像個人。
艾沙姆掏出手機:「有人想看掃描嗎?這是3D的。」
「不用了,謝謝。」我有點尷尬,我還沉浸在對她隱秘而不可言喻的幻想中,彷彿有種秘密被戳破的感覺,「我已經夠了。」
「但是真的,」卡米拉用手指著我,然後在別人看向她之前又縮回去了,「真的是太棒了!」
然後是別的記憶,我的大腦隨著其他回憶和情緒變得沉重不堪。
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彈什麼。
不過我們現在畢竟是同事,而且坐在同一張桌上。這家店桌子很小,是木質的,木頭材質和顏色給人感覺很像魯特琴。我們點了一些飲料和小食,就把桌子擺得滿滿當當。這家酒吧的氛圍很安靜,很文明。也可能是因為我太久沒有逛酒吧了,一直以來的印象還停留在那些吵鬧的小酒館。
「當然!我想看。」卡米拉響應道。
「會一點兒。」
他眼裡淚光https://read.99csw.com閃閃。
「湯姆?」她的話讓我回過神來,「你還想喝點什麼嗎?」
「沒事,」我聽見我自己說道,「很快就好了。」
卡米拉這時好像察覺到點什麼:「沒關係,不用勉強。不一定非要彈琴,如果你不願意的話。」
我在東倫敦一家小酒館的鋼琴上彈《綠袖子》。馬丁在笑我的不合時宜,但我不理會他。從《綠袖子》到《樹蔭之下》,我想起了我的瑪麗恩,於是我還彈了李斯特的《愛之夢》第三首。當我彈到格什溫的《我愛的男人》時,馬丁已經不笑了,而我只是自顧自地彈琴。我找回了過去的感覺,我在巴黎的酒店裡彈琴的感覺。鋼琴讓我短暫地回到了那時候。
我聳肩。撒謊藏拙很容易,但這不是我的風格。「我會一點兒吉他、鋼琴。」
「我喜歡電子風格的。比如碧昂斯、大衛·鮑伊等,邁克爾·傑克遜的《戰慄者》是我最喜歡的專輯,我覺得《比利·金》是裏面最棒的歌。」
我不想在她面前丟臉,所以我起身來到這架又舊又破的鋼琴前。除了我們,這裏只有另一桌的三個客人,他們頭髮灰白,看著面前的酒杯相對無言。
我捲起袖子。
「這裏不是小雞雞。」艾沙姆說。
「鋼琴?」卡米拉饒有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