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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懺悔吧,小丑!」嘀嗒人說-(1965)-"Repent,Harlequin!"Said the Ticktockman

「懺悔吧,小丑!」嘀嗒人說-(1965)-"Repent,Harlequin!"Said the Ticktockman

便箋。日復一日,每天重複。
系統被打亂了七分鐘。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對於一個將秩序、協作、平衡和準時作為驅動力的社會,一個對時間高度重視的社會,一個將時間流逝視為神聖的社會,這是無比巨大的災難。
「滾開。」

「我沒興趣。」

於是他們把他送到了考文垂。在那裡,他們對他進行了徹底改造,就像他們在《一九八四》中對溫斯頓·史密斯做的那樣,那是本誰都沒聽說過的書。他們就用這些古老的技術來對付埃弗雷特·C.馬爾。很久以後的一天,小丑出現在通訊網上,仍然有著淘氣的笑容和酒窩,眼神清澈,完全沒有被洗腦的痕迹。他承認他錯了,準時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諸如此類的話。他出現在大屏幕上,整個街區的人都能看到。人們心想,好吧,你看,他只不過是個瘋子而已。如果這是社會運行的方式,那我們也就如此行事。即使我們打倒了市政廳或嘀嗒人,也得不到一分錢的報酬。埃弗雷特·C.馬爾被摧毀了,這是巨大的損失。根據梭羅先前的說法,不打碎雞蛋就做不出煎蛋卷。每一次革命中都有一些人死去,但這是無法避免的犧牲。因為事情就是這樣。如果這些人的犧牲使現狀發生了改變,或者,至少將問題清晰地暴露出來,那就是值得的:
城市的商業層擠滿了被安排在周四購物的人群。女士們身披淡黃色的希臘長袍,男士則身穿玉石與皮革製成的仿提洛爾風格的緊身上衣,下身穿著燈籠褲。
「那就這樣做吧,別再來煩我了。」
看在上帝的分兒上,果凍豆!這太瘋狂了!他哪裡來的錢買15萬美元的果凍豆?(他們知道準確的費用,因為他們臨時緊急調來一個分析師團隊,趕到現場清掃糖果,統計數量,併發布調查報告。這個臨時任務打亂了他們的日程,將其他工作至少推遲了一天。)果凍豆!果凍……豆?等等!果凍豆已經停止生產100多年了。他從哪兒弄到這麼多果凍豆?
他一陣風似的盤旋離開,消失不見。啊哦!他繞著時間運動研究中心的屋檐飛行,注視著正要去換班的工人們踏上傳送道。他們用熟練穩健的步伐從側面踏上慢速傳送道(讓人聯想到老掉牙的巴斯比·伯克利式合唱隊列)朝前走,直到如鴕鳥般排成一列,依次登上快速傳送道。
貨物由於無法傳送被耽擱了七分鐘。
他淘氣地笑笑,晒黑的臉上泛起了酒窩,在那身五彩斑斕的小丑服裝裏面聳起肩膀,又抓了抓濃密的紅褐色頭髮,彷彿在為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做好準備:他俯身推動操縱桿,飛船前傾向下沖入風中。他在傳送道上方降低幾英尺,故意掠過時尚女士身邊,弄皺她們衣裙上的流蘇。然後將大拇指塞入耳朵,張開手掌,伸出舌頭,翻個白眼,吱哇怪叫著飛走了。這是個小玩笑。一個行人不慎滑倒,包裹滾得到處都是。一位女士把水潑到了自己身上。還有一位女士受驚昏倒在傳送道上,傳送自動停止,一直到她蘇醒為止。這是個小玩笑。
9:45——與規劃委員會見面。

「你遲到了20分鐘,已從你的薪水中扣除。」

他推倒了第一張多米諾骨牌,一個接一個,噼里啪啦,全倒了。
「你總計遲到63年5個月3周2天12小時41分59.036111微秒。你擁有的時間已經透支。我要把你『關閉』。」
一如既往。一如既往。一如既往。嘀嗒嘀嗒嘀嗒。終於有一天,我們不再利用時間,而是被時間利用。我們成為了時間的奴隸,對太陽運行的軌跡頂禮膜拜,生活被時間與計劃牢牢綁架。如果我們不守時,整個系統將面臨崩潰。
緊接著,響起幾下輕柔的敲門聲,漂亮的愛麗絲惱火地喘了口氣,打開門。他站在門外:「我會在10點30分回來,好嗎?」
「我——」他住了口,把那頂掛著一串鈴鐺的小丑帽子拍在茂密的紅褐色頭髮上,起身沖洗咖啡杯,再放入烘乾機,「我要走了。」
以上就是全文主旨。我們先敘述事情的經過,然後講講它的開頭。結局就讓它自生自滅吧。
九*九*藏*書事從這裏開始:
「天啊,都幾點了,我要跑著過去!」

到家晚了七分鐘。
世界已然如此,已然成為如他們所願的樣子。正因為如此,他這幾個月的活動才並未引起那些保持機器平穩運轉的傢伙們——他們不斷向文明的齒輪和發條之間灌入上等黃油——的警覺和關注。直到某天,他突然名聲大噪,成了名人,甚至是一個「嚴重干擾公眾情緒」的英雄(逃不掉的官方說辭)。他們只好將事件轉呈嘀嗒人與他的司法機構。因為世界已然如此,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便很難預測後續的走向——就像一種滅絕已久的疾病突然滋生在早已缺乏免疫力的系統——他已經深入人心。現在他既有形式,又有實質。
他潦草地瞥了一眼。上面寫著,嘀嗒人正試圖找到他。他不在乎,他要再次出發去「遲到」了。走到門口,他靈光一現,想出一句謝幕台詞,他趕緊回頭說道:「你知道嗎?你說話也一樣抑揚頓挫!」

……這些人並非作為人,而是作為機器為國家服務。這些人包括常備軍、民兵、獄卒、巡警、地方保安團等。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們不具備獨立的判斷力和道德感,僅僅視自己為木材、泥土和石頭。說不定製造一個木頭人也具有同樣功能。這些人並不比稻草人或一捧泥土更值得尊重,他們的價值等同於馬和狗。然而,這些人卻往往被認為是好公民。其他人——大多數立法者,比如政治家、律師、部長和辦公室主席——用頭腦為國家服務,然而,由於他們很少能明辨道德是非,很可能無意間把魔鬼當成上帝一樣效勞。極少數的人,比如英雄、愛國者、烈士、偉大的革命家,以及出於一腔熱忱為國家服務並因此抵制國家某些行徑的人,他們往往被國家視為敵人。
12:00——午餐。
漂亮的愛麗絲翻了個漂亮的白眼:「你很荒謬。」
他聳聳肩,又去「遲到」了。
「抓不到他就別回來!」嘀嗒人聲音極其輕柔,也極其危險。
她拉長了臉:「你為什麼要這麼說?為什麼?你知道你會遲到。你知道的!既然你總是遲到,為什麼還要對我說這些蠢話?」
(美國)哈蘭·埃里森 Harlan Ellison——著
小丑出現在「高效」商場的尚未建造完工的外牆。他手持擴音器,舉到嘴邊,嘴角帶著一絲淘氣的笑容。人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不停地指指點點。他大聲呵斥道:「你們為什麼甘心受他們驅使?為什麼要像螻蟻一樣忙前忙后?慢慢來!放慢腳步!享受這陽光,享受這微風,跟隨自己內心的節奏生活!不要做時間的奴隸,前方的路還很長,慢下來吧,慢下來……打倒嘀嗒人!」
退房時間是下午2:00。
10點10分出發的列車,經停克萊斯特港、蓋爾斯維爾、托納旺樞紐站、塞爾比和法恩赫斯特,除星期天以外不停靠印第安納城、盧卡斯維爾和克頓。10點35分的列車經停蓋爾斯維爾、塞爾比和印第安納城,星期天和節假日例外,此時列車的經停站是……一如既往。
然而,這是他們所有人——費雷、羅格、芬克、柯麥克斯,但不包括米內,因為他通常不在辦公室——聽他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現在就連他們,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誰是「小丑」?
漂亮的愛麗絲把咖啡杯重重砸在檯子上:「噢,拜託了,埃弗雷特,你就不能好好待在家裡一晚上!你非要穿著那身可怕的小丑裝束,到處招人煩嗎?」
他點燃煙花,告知大眾:我將在晚上8:00出席第115屆國際醫學會議,希望你們都能前來參會。
商場的施工隊收到時間管理者辦公室的緊急命令,他們聲稱,一個叫「小丑」的危險犯罪分子出現在商場樓頂,需要他們配合進行逮捕行動。施工隊不同意派人配合,因為那會打亂他們的施工日程。嘀嗒人設法找到了他們的頂頭上司,強行要求他們放下手頭工作,到樓頂去抓住那個拿著喇叭亂叫的笨蛋。因此,十幾個身強力壯的工人爬上施工平台,啟動read.99csw.com升降板,向小丑奔去。
「現在是了,在你身處的世界。」
他們動用了警犬、探測器與心率撤銷儀。他們使用賄賂、恐嚇與嚴刑拷打。他們請出了偵探、巡警與法院。他們使用指紋識別與人體測量學。他們使用了懸賞、詭計與反間計。他們找專家求助,但並沒有什麼幫助。此外,他們還用上了應用物理學與犯罪學技術手段。
很多購物者感到好奇,這個瘋子是誰?這個瘋子是誰……噢,哇,我要遲到了!快跑……
這次逮捕行動失敗了(由於小丑時刻注意每個人的安全,沒人受重傷),工人們重新糾集,試圖再次圍攻小丑,但為時已晚,他早已消失得無蹤無跡。然而這場鬧劇吸引了大批看熱鬧的人群,使得原本的購物消費日程被推遲了幾個小時。整個系統的消費指標也因此未能達成。因此,有關部門採取調控措施,加速了當天剩餘時間段的消費日程。但日程忽快忽慢引發了一系列問題。比如,浮閥被超售,而擺動器又缺貨,供需比例嚴重失衡。這使得門店周轉失靈頻頻發生,而這原本三到四個小時才會發生一例。物流嚴重混亂,貨物被運輸到錯誤的地點,各行各業莫不如此。
「對不起。」小丑溫和地說。「你不需要道歉。你總是在說『對不起』。你犯了這麼大的罪,埃弗雷特,真是太讓人難過了。」
哈蘭·埃里森(1934——2018)是美國偶像級臆想小說家,曾多次獲得雨果獎、星雲獎與愛倫·坡獎。他出版的作品有1700多部,包括短篇小說、長篇小說、電影劇本、漫畫劇本、電視劇劇本和散文,還包括與文學、電影、電視和平面媒體等相關的評論文章。埃里森編輯了兩本具有標誌性和開創性的科幻小說選集《危險影像》(Dangerous Visions, 1967)與《危險影像重臨》(Again,Dangerous Visions, 1972)——本選集也收錄了其中的幾篇。他是美國新浪潮運動的代表之一。1993年,他獲得世界幻想文學獎終生成就獎。2006年,埃里森被美國科幻與幻想作家協會授予大師獎。2008年5月,一部記錄他人生經歷與作品的紀錄片《尖牙入夢》(Dreams with Sharp Teeth)正式發行。2011年,埃里森進駐科幻奇幻名人堂。
「你沒有調整好自己,你無法融入社會。」
「你知道嗎?」漂亮的愛麗絲說,「你說話的語調太過抑揚頓挫了。」
他不再輕柔低語,語氣中流露出一絲不耐煩。
「這是事實。你讓她感到不安。她需要歸屬感和安全感。我會『關閉』你。」

「我不喜歡,我認識的大部分人不喜歡。」
他們發明了一種技術,能夠扣除一個人所擁有的時間總量。假如某人遲到了十分鐘,他就會失去十分鐘的生命,假如他遲到了一個小時,餘生就會被扣除一個小時。假如某人一直遲到,他可能會在某個星期天的夜晚收到來自時間管理者的通知:您的時間已用完。您將在周一中午被「關閉」。請安排後事。先生/女士/雙性人。
「你濫用職權。你是個暴君。你沒有權力指揮別人團團轉,也沒有權力僅僅因為遲到就殺死一個人。」
總有人問,這一切是怎麼了?對於那些不得不問的人,對於那些愛刨根問底的人,那些非要徹底把事情弄清楚的人,奉上這段話:
「這又不是什麼大罪。」
「你是個另類。」
「一個名叫『漂亮的愛麗絲』的女孩向我們揭發了你的身份。」
他再次露出淘氣的笑容,我們注意到他缺少一顆牙齒。下降,滑行,俯衝。他用力拉開自製卸貨槽的固定栓,這時飛船正飛過工人頭頂,一批價值15萬美元的果凍豆如瀑布一般從天而降,落在快速傳送道上。
「我等不及了,弗雷德,我必須在3點鐘趕到皮爾·卡丁飯店,你說過2點45分在終點站的座鐘下等我,但你不在。我只好獨自過去,你總是遲到,弗雷德。如果你能來,我們或許能將事情談妥,既然如此https://read•99csw.com,我只好自己點菜了……」一如既往。
——亨利·戴維·梭羅《論公民的不服從》
嘀嗒人的身高超過六英尺,沉默寡言,遇到有關時間的話題,總是輕柔地低語。這就是嘀嗒人。
埃里森還創作了《永恆邊界之城》(The City on the Edge of Forever)的劇本,儘管拍攝時對劇本的改動使埃里森頗為不滿,不過這一集被公認為是「星際迷航」(Star Trek)系列中最好的幾集之一。埃里森還為美劇《迷離檔案》(The Outer Limits)寫過兩集主要劇情,分別是《士兵》Soldier)和《玻璃手惡魔》(Demon with a Glass Hand)。他的作品曾多次被改編為電影、電視和遊戲。20世紀60年代,埃里森與滾石等搖滾樂隊深入接觸。他寫的關於20世紀50年代搖滾風雲的小說《蜘蛛之吻》(Spider Kiss, 1961)受到了音樂評論家格雷爾·馬庫斯的好評。
「這是我的工作。」
「你遲到了。這個崗位已經錄取了其他人。抱歉!」
(馬歇爾·德拉漢提卻試圖逃跑,第二天一早,「關閉」準時降臨,在距離兩百英以外的加拿大森林深處,嘀嗒人辦公室歸零了他的心率盤,馬歇爾·德拉漢提一頭栽倒在地,心臟停止跳動,血液在通往大腦的中途乾涸。他死了。一個光點消失在時間管理者辦公室的地圖上,傳真機自動列印訃告。喬吉塔·德拉漢提被列為救濟對象,直到她再婚為止。在這段插曲的結尾,唯一需要強調的是,不要覺得好笑,一旦嘀嗒人查出了小丑的真實姓名,同樣的事情會發生在他身上。這一點都不好笑。)
(當小丑進行他的「活動」時,這個城市的另一個角落,發生了一件與前文無關的事。講述這件事,僅僅是為了說明嘀嗒人的權力和地位。一位名叫馬歇爾·德拉漢提的人收到了來自嘀嗒人辦公室的「關閉」通知。這份通知由身穿灰色制服的米內遞送到他妻子手裡。米內臉上帶著一副例行公事的悲傷表情。她不用拆就知道這是什麼。在這個年代,人人都知道那是什麼。她喘著粗氣,彷彿拿著一個帶有肉毒桿菌的玻璃片,同時暗自祈禱收件人不是她而是馬歇爾。「行行好,希望是馬歇爾。」她的祈禱冷酷而現實,「或者哪個孩子,千萬別是我,親愛的上帝,別是我。」然後她打開通知,是馬歇爾。那一刻她既感到震驚,又有僥倖的欣慰。致命的子彈沒有擊中自己,而是擊中了身邊的戰友。「馬歇爾,」她尖叫,「馬歇爾!關閉,馬歇爾!噢,上帝啊,馬歇爾,我們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馬歇爾,噢,上帝,馬歇爾!」當晚,家中傳出撕扯紙張的聲音與恐懼的啜泣,從煙囪里能嗅到崩潰與瘋狂的氣息。但他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坐以待斃。)
埃里森較為著名的短篇小說有:《我沒有嘴,我要吶喊》(I Have No Mouth, and I Must Scream,1968年雨果獎),《在世界中心呼喚愛的野獸》(The Beast That Shouted Love at the Heart of the World,1969年雨果獎),《死鳥》The Deathbird,1974年雨果獎),《男孩和他的狗》(A Boy and His Dog,1969年星雲獎),《被鞭打狗的啜泣》(The Whimper of Whipped Dogs,1974年愛倫·坡獎),以及《失落時間的聖騎士》(Paladin of the Lost Hour,1986年雨果獎)。
鯨歌——譯九*九*藏*書
「很抱歉,格蘭特小姐。面試時間是2點30分,現在已經快5點了。我很抱歉你遲到了,但規定如此,你必須等到明年才能申請這所大學。」一如既往。
換班延遲了七分鐘。
他聽見附近某處,下午2點47分整齊劃一的運動鞋腳步聲:左——右——左,換班,進入鐵姆肯公司的滾動軸承車間。接著,他不出意料地又聽到,凌晨5點綿軟無力的腳步聲:右——左——右,列隊,回家。
11:45——祈禱下雨。

真相大白,他的名字是埃弗雷特·C.馬爾,除了「毫無時間觀念」這一點,他平凡無奇,並無值得稱道之處。

「你錯了。你以為我們是怎樣找到你的?」
即使在統治階層——那群製造恐懼卻不承擔後果的人——的辦公隔間,他也被稱為嘀嗒人。但沒人當面這樣稱呼。
親愛的阿特利先生與夫人:「由於您的兒子格羅爾德不斷遲到,恐怕我們不得不暫停他的學業,除非他能夠保證按時到校。誠然,他的成績非常優秀,然而在其他孩子都能按時到校的情況下,他接二連三地蔑視學校的時間規章制度,這使我們無法繼續讓他留在學校。」一如既往。
「懺悔吧,小丑!」嘀嗒人說。
城市上方,第三層天空,他蹲在飛船的鋁合金平台上(哇塞!真正的飛船!帶有粗製的牽引架),注視下方如同蒙德里安的作品一般整齊排列的建築群。
「我討厭它。這是一個可怕的世界。」
因此有關他的材料,連同他的時間卡和心率盤,被一併遞交給嘀嗒人。
他極具個性。個性這種東西,理應早在幾十年前就在系統內部滅絕了。但它出現了,他出現了,個性十分鮮明。這種個性在某些圈子——譬如中產階級圈子——被認為是令人作嘔的、庸俗的賣弄、無政府主義、恬不知恥。在另一些圈子,這種個性則會被那些舉止得體、講究細節、彬彬有禮的階層在背後竊竊私語地嘲笑。但是在底層社會,啊,底層那些人的生活中,永遠需要人來扮演聖徒和罪人、麵包和馬戲、英雄和惡棍。他被那些人視為了玻利瓦爾、拿破崙、羅賓漢、迪克·伯恩(王牌飛行員)、耶穌和喬莫·肯亞塔。
「你這個白痴!」

以上就是事情的經過,接下來是開頭。
這些文字在空中燃燒。當然,有關部門早已等在那兒。他們顯然以為他會遲到,卻沒想到他提前了20分鐘到達。當時,他們正在布置一張用來抓捕他的大網。他用擴音器嚇了他們一跳,大網收緊,反而把他們自己罩進去了,吊在露天劇場的上空。他們亂踢亂動,不停地掙扎尖叫。小丑樂不可支,一再大聲道歉。出席這場嚴肅會議的醫生們也哈哈大笑,並以誇張的鞠躬和手勢接受了小丑的歉意。大家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都以為這是一場普通的小丑表演,除了有關部門的人。他們由嘀嗒人辦公室派出,很不體面地被吊在露天劇場的半空,像一坨碼頭上的貨物。

他對著所有的下屬——費雷、羅格、芬克、柯麥克斯,甚至是米內——問道:「這個『小丑』是誰?」
「真對不起。」他又說,緊緊抿著嘴唇,這使他的酒窩浮現出來。他真的不想說出口:「我有事要做,必須出門。」
遲到這件事帶來的後果,不再僅僅是微不足道的小麻煩。它已經成為一種過失、一種罪行、一種可被懲罰的罪行:
這背後隱含了另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更重要):我們究竟是怎樣落到這個地步的?一個笑嘻嘻的、不負責任的、滿口無聊笑話與謊言的小丑,輕而易舉地摧毀了我們全部的經濟與文明,就用這15萬美元的果凍豆?……
這又是另一個問題,一個非常合理的問題。你可能永遠也得不到滿意的答覆。那麼,到底還有多少事情,是我們所不知道的?
「你胡說。」
「嚇唬別人去吧。我寧可死掉,也不想和你這種怪胎同處一室。」
2389年7月15日午夜12時生效:時間管理者辦公室要求所有公民提交時間卡和心率盤。根據第555-7-SGH-999條法規對人均時間撤銷的規定,每個心率盤都將實名九_九_藏_書綁定持有者——
一如既往。
「放開我。我這就讓拳頭融入你的嘴巴。」
「這真的很噁心。」小丑說,當漂亮的愛麗絲給他看了通緝海報,「噁心,簡直不可思議。畢竟這早已不是流寇橫行的年代了。居然還有通緝海報!」
埃里森的短篇小說《「懺悔吧,小丑!」嘀嗒人說》最初於1965年刊登在《銀河科幻》上,獲得了雨果獎和星雲獎。埃里森只花了六個小時便寫完了這部作品,並在第二天的達蒙·奈特組織的米爾福德寫作工坊與其他作家分享。這篇小說被視為其最好的作品之一,也是被重印最多的英文小說之一。
10:30——與J.L.討論安裝進度。
「我不關心劇本好不好看,我周四就要!」
「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想。大多數人喜歡秩序。」
所有生產計劃被推遲了七分鐘。

果凍豆!成千上萬紫色、黃色、綠色的甘草、葡萄、覆盆子、薄荷口味的圓潤飽滿、彈力十足、酸甜可口的果凍豆,噼里啪啦、蹦蹦跳跳地散落在鐵姆肯公司工人的頭上、肩膀上、安全帽上、工作服上。它們在傳送道上叮咚作響,四散彈開,滾來滾去,洋溢著歡樂、童趣與節日氣氛。一場多彩的糖豆雨,繽紛色彩與甜蜜從天而降,為這個理智而呆板的世界帶來嶄新的瘋狂。果凍豆!
因此,通過這個簡單可行的科學技術(其背後原理被嘀嗒人辦公室嚴格保密),社會得以維繫運轉。這是眼前唯一的解決辦法。畢竟這是為國效力。日程安排必須被嚴格執行。畢竟我們眼前有一場戰爭!
「呃,對不起,先生。呃,我不知道——呃這個——該怎麼說,不過你遲到了三分鐘。你稍微——呃——遲到了一點點。」
必須在8:45以前到達,否則你會失去投票權。
「我不會『關閉』你的。」
他膽怯地笑了笑。
她沒有回答。傳真機嗡嗡地響了起來。她拿出傳真,看了一眼,丟在檯子上:「當然了,是關於你的。你真是太荒謬了。」
你不會用一個人厭惡的名字來稱呼他,尤其當面具之後的這個人有權廢除你們生命中的幾分鐘、幾小時、幾天,甚至幾年的時間。人們當面稱他為時間管理者。這樣更安全。
她關上門。小丑在門外點點頭。她是對的。她總是對的。我遲到了。我總是遲到。為什麼要對她說這些蠢話?
但總有例外,不是嗎?

那些準備換班的工人哈哈大笑,為躲避果凍豆而攪亂了隊伍。果凍豆蹦蹦跳跳地進入傳送裝置內部,發出一陣恐怖刺耳的刮擦聲,彷彿有100萬枚指甲在刮擦25萬塊黑板,接著一陣慢悠悠的吱嘎作響,所有傳送道全部停止運行。大家像稻草人一樣被甩了出去,人人摔得東倒西歪,卻仍然笑嘻嘻地撿起色彩鮮艷的果凍豆往嘴裏丟。這簡直是一個節日,肆無忌憚的狂歡,徹頭徹尾的瘋狂,茶餘飯後的笑談。然而……
「這是他的職業。」嘀嗒人輕柔地說,「但不是他的身份。我左手這張時間卡上有一個名字,但這是他所從事職業的名字,而不是他本人的名字。我右手這張心率盤也被命名,但被命名的不是人,僅僅是事物。為了保證廢除時間操作的準確性,我必須知道他的身份。」
他們向通信網的每個頻道發出通知,要求他七點鐘來見嘀嗒人。他們等啊,等啊,直到十點半,他也沒有出現。當時,他只是在一個叫作佛蒙特的偏僻地方,哼了一首關於月光的小曲,隨即又消失了。他們從七點鐘就開始等待,卻被他放了鴿子。所以這個問題仍然存在:誰是小丑?
「懺悔吧,小丑!」嘀嗒人說。
「胡說八道!」嘀嗒人在面具后低聲說,「你的表壞了。」隨後,他咕噥著走進辦公室。
9:00——檢查郵件。
小丑砰的一聲甩上門,門自動鎖上了。
最後——該死的!他們抓住了他。
「滾開!」小丑回答,嘲笑。
而在上流社會——就像「沉船凱利」那樣,每次風吹草動都可能對他們的財富、權力與地位構成威脅——他被視為隱患、異端、叛徒、恥辱、危險分子。這個社會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但他引起的反響卻只體現在上流與底層社會,最頂端與最底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