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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人能擁有什麼

第三章 人能擁有什麼

人人都有自己的地平面,在這個範圍以外之物能夠得到與否,不會對他有影響。所以,富人的千萬家產不會使窮人眼紅,富人也無法以其財產彌補希望的落空。財富好比海水,喝得愈多,愈是口渴,聲名也是如此。喪失財富,除了第一次陣痛外,並不會改變人的習慣氣質;一旦命運減少了人的財產,也隨即減少人自身的權利。
我們用不著抱怨世俗目的的低下,因為不管人們說什麼,他們卻統治著世界。
生命短促如蜉蝣,將短短的一生去奉承些卑鄙的惡棍是多麼不值啊!
第一類,自然而必須的需要。諸如食物和衣著。這些需要容易滿足,一旦匱乏,就會產生痛苦。
每一個其他的事物都可成為滿足的事物,但一個事物只能滿足一個希望和一個需要。食物是好的,但只有飢餓時才是好的。如果知道如何享受酒的話,酒也是好的。有病時葯才是好的。冬天火爐是好的。年輕時愛情是好的。但是,所有的好都是相對的,只有錢才是絕對好,錢不但能具體地滿足一個特殊的需要,而且能抽象地滿足一切。
人若有一筆足以自給的財富,他就該把這筆財富當作抵禦可能遭遇的禍患和不幸的保障;而不應把這筆財富當作在世上尋歡作樂的許可證,甚至以為錢財本當如此花銷。凡是白手起家的人,常以為讓他們致富的才能才是他們的本錢,他們所賺的錢卻只相當於利潤,於是,他們盡數花用所賺的錢,卻不曉得存一部分作為固定的資本。這一類人,大半再度陷於窮困;他們的收入或是減少,或根本停止,這又是起因於他們的才能的耗竭,或者是時過境遷他們的才能變得沒有價值。
用理性定出財富欲的界限,雖然並非不可能,卻實在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因為我們找不出能夠滿足人的絕對肯定的財富量究竟有多大,這種https://read•99csw.com數量總是相對的,正如意志在他所求和所得之間維持著一定的比例,僅以人之所得來衡量他的幸福,不顧他希望得的究竟是多少,這種方法無效。這就好比僅有分子沒有分母無法寫成分數一樣。人們不會對他不需要的東西有失落感,因為沒有那些,他依舊可以快樂。同時,另一類人雖然有千百倍的財富,依然為了無法得到他希望得到的而苦惱。在他所能見及的範圍以內的東西,若他有信心獲得,他便很快樂;但是一旦阻礙重重,難以到手,他便苦惱萬分。
在以上所敘述的人之產業中,我沒有提到妻子與子女;我以為,自己是為他們所有而非佔有他們的。此外,似乎我應該提到朋友,但是朋友關係是一種相互關係。
另一方面,繼承遺產的人起碼能分清資本和利潤,並且儘力保全他們的資本,不輕易動用,若是可能,他們還至少儲存起八分之一的利息來應付未來臨時事故。所以,他們之中大部分人能保持名位不至於落下來。以上有關資本和利潤的幾點陳述並不適用於商界,因為金錢之於商人,就好比工具之於工人,只是獲取更多利益的手段,所以,即使他們的資本完全是自己努力賺來的,他們仍要靈活運用這些錢以保有和增加更多的財富。因此,沒有別處會像商業階級一樣,把財富看作不足為奇的實用工具。通常我們可以發現,切身了解、體驗睏乏和貧窮滋味的人,不再怕困苦,因此,他們也比那些家境富裕,僅從傳聞里聽到窮苦的人,更容易養成揮霍的惡習。生長於良好環境里的人通常比憑運氣致富的暴發戶更為節省和小心盤算未來。
「如果你的貧窮大過才氣,你是很難有成就的。」這話適用於演藝和文學界,但絕不適用於政治圈及社會的野心。九九藏書
另一方面,生而有足夠財產可以過活的人,通常有一顆獨立的心,他們不習慣於同流合污;也不會奴顏媚骨,哀憐乞食;他們甚至還想追求一點才性,雖然他們應該曉得這種高潔的才性遠不是世俗諂媚的對手;這樣慢慢地認清了身居高位者的真面目,於是當他們辱侮自己時,也就會變得更倔強與不齒了,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原是高處不勝寒啊,這種人絕非得世之道。他們終會服膺伏爾泰所說的一段話:
當我們無力增加財富,又企求不斷增長權利時,不滿之情就產生了。
伊壁鳩魯把人類的需要分為三類,這位偉大的幸福論者所做的分類是很正確的。
當我奉勸諸君謹慎保存你們所賺或所繼承的財富時,我真心向你們指出,這是一件很值得一提的事。因為若有一筆錢可以使人不需工作就可獨立而舒服地過日子,即使這筆錢只夠一個人用——更別提是夠一家用了——也是件很大的便宜事,有了這筆錢就可以免除如慢性惡疾般緊附人身的貧窮,從幾乎是人類必然命運的強迫勞役中解脫。
然而,世間「卑鄙的惡棍」又何其多呢!正如尤維納利斯說的:
然而我們應該說,生於窮苦的人有著堅定而豐富的信心,他們相信命運,也相信天無絕人之路——相信頭腦,也信賴心靈;所以與富人不同,他們不把貧窮的陰影視作無底的黑暗,卻很安慰地相信,一旦摔倒在地上,還可以再爬起來。人性中的這一特徵說明了,為什麼婚前窮苦的妻子常常比有豐厚嫁妝的太太更愛花費。這是因為富有的女子不僅帶著財富來,也帶著比窮人家女子更渴切保存這些財富的本能。假使有人懷疑我的這段話,而且以為事實恰恰相反的話,他可以發現阿里奧斯托在第一首諷刺詩中有與他相似的觀點。可是,另一方面,約翰遜博士的一九九藏書段話卻恰好印證了我的觀點,他說:
如果某人的目標是政治生涯的成功,那麼情形又有不同了,因為在政治圈中,徇私、友朋和各種關係都是最重要的,這些可以幫助他一步步擢升到成功之梯的頂端。在這類生活中,放逐到世間不名一文的人是比較容易成功的,如果他滿腹雄心,略具資才,即使並非貴族,或竟是個窮光蛋,也不但不會阻撓他的事業,反而會增加他的聲望。因為幾乎每個人在日常與他人接觸時,都希望他人不如自己,在政治圈這種情形更為顯著。
繼承的財富若為具有高度心智力的人所獲得,這筆財富才能發揮最大的價值,這種人多半追求著一種不能賺錢的生活,所以,他們如果獲得了遺產,就好比獲得了上天雙倍的賜予,更能發揮其聰明才智,完成他人所不能完成的工作,這種工作能促進大眾福利並且增進人類全體的榮耀,如果他們以百倍于幾文錢的價值,報答了曾給他們這區區之數的人類。另一種人或許會拿他們所得的遺產去辦慈善事業以濟同胞。
第三類,既非自然又非必須的需要,例如對奢侈、揮霍、炫耀以及光彩的渴望。這類需要像無底的深淵一樣,很難滿足。
只有在這樣良好命運下的人方可說是生而自由的,才能成為自己所處時代和力量的主人,才能在每個清晨傲然自語:「這一天是我的。」也就是這個原因,每年有一百塊收入的人與每年有一千塊收入的人之間的差別,遠小於前者與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之間的差別。
然而,噩運降臨時,減少權利是頂痛苦的事,可是一旦做了,痛苦會日漸減小,直到再也感覺不出來,就好像痊癒的舊創一樣。反之,好運的到來,使我們的權利愈增愈多,不可約束。這種擴展感會給人帶來快樂。但是這種快樂持續不了多久,一旦擴展完成,快樂也就隨之消失,我們習慣了權利的增長九九藏書,就逐漸對滿足我們的財富不再關心。《奧德修紀》中有一段話便是描述這個真理的:
我們若考慮到人類的需要是何等多,人類的生存如何建築在這些需要上,我們就不會驚訝財富為何比世上其他東西更為尊貴,為何財富佔據極為榮耀的位置;我們也不會對有些人把謀利當成生命的唯一目標,把其他不屬此途的——如哲學,推至一旁、踢到一邊,感到驚奇了。人們時常因為追逐金錢和熱愛金錢超過一切而受斥責,但這是很自然的和不可避免的事。就像多變和永不疲乏的海神一樣,不斷追求各種事物,企圖隨時滿足自己的欲求和希望。
總之,讓我在此勸告娶了貧家女子的人們,不要把本錢留給她花用,只交給她利息就夠了,而且要千萬小心,別讓她掌管子女的贍養費用。
然而,一般賴手藝為生的人卻無妨任意花用他們的所得,因為手藝是一種不易消失的技能,即使某人的手藝失去了,他的同事也可以彌補他,再說這類勞力的工作,也是經常為社會所需要的;所以古諺說:「一種有用的行當就好比一座金礦。」但是對藝術家和其他任何專家來說,情形又不同,這也是后兩者的收入比手藝人高得多的原因。這些收入高的人本該存起一部分收入來做資本,可是他們卻毫無顧忌地把收入當作利潤來盡數花用,以致日後終於覆滅。
第二類,自然卻不必須的需要。例如某些感官的滿足。在此,我要附加一句,根據第歐根尼·拉爾修的記述,伊壁鳩魯未曾指明哪幾種感官,所以,我所敘述的伊壁鳩魯學說比原有的就更固定和確實。第二類需要不容易滿足。
一個窮光蛋由於從各個方面來看,都是完全地、深深地、絕對地不如人,更由於他是全然地渺小和微不足道,他反而能悄悄地在政治把戲中取得一席之地。唯有他能夠深深鞠躬,必要時還可以磕頭;唯有他能屈服於任何事read.99csw.com且飄然嘲之;唯有他知道仁義道德一文不值;唯有他在說及或寫到某長官或要人時能用最大的聲音和最大胆的筆調;只要他們塗鴉一二,他就可以把這些譽為神祇的傑作。唯有他了解如何乞求,所以「當他脫離了孩童時期,他便馬上成為教士,來宣揚這種歌德所揭示的隱秘」。
這樣看來,真正的貧窮似乎並沒有傳聞中的那麼可怕。可是,真正的原因卻在於那出生良好的人把財富看得和空氣一樣重要,沒有了財富他們就不知如何生活;於是,他們像保護自己的生命般保護他們的財富;他們因此也喜愛規律、謹慎和節儉。可是,從小習於貧窮的人,過慣了窮人的生活,一旦致富,就揮金如土,把財富看作過眼雲煙,財富只是拿來享受和浪費的多餘品,因為他們隨時可以過以前的那種苦日子,還可以少一份錢所帶來的焦慮;莎士比亞在《亨利五世》一劇中說道:
出身富裕的婦女,早已習慣支配金錢,所以知道謹慎地花錢;但是一個因為結婚而首次獲得金錢支配權的女子,會非常喜歡花錢,以至於十分浪費奢侈。
乞丐可優哉游哉地過一生,這話真是不錯!
然而,若他們對上述的事業都不感興趣,也不試著去做,他們從不專心研究一門知識,以促進這種知識,這種人生長在富有的環境就只會使他們更愚痴,成為時代的蠢賊,而為人所不齒。在這種情形下,他們也不會幸福,因為金錢雖然使他們免於飢乏之苦,卻把他們帶到一種苦痛的極端——煩悶,這種煩悶使他們非常痛苦,他們寧可貧窮,假如貧窮能給他們一些可做的事情。也由於煩悶便傾向浪費,終致失掉了這種他們以為不值得占的便宜。無數的人當他們有錢時,把金錢拿來購買暫時的解放,以求不受煩悶感的壓迫,到頭來他們終於發現自己又貧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