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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作品與寫作

論作品與寫作

許多惡劣的作家完全依賴讀者的低級趣味(就是只閱讀剛印行的東西),這種作家就是新聞記者。這個名字安得真好,在英文裏面,這個名字的意義是「日常勞動者」。
匿名寫作可以庇護各種文藝上的無賴,所以應該取消。匿名寫作之所以引入文藝雜誌中,本就是保障誠實評論家不受作者及其讀者的憤怒指責。但是,儘管如此,卻有很多情形容許評論家的完全不負責任,甚至掩飾那些可以用金錢收買的卑鄙評論家的窘態,他們為了獲得出版商的賞錢而向讀者推介某些作品。
我們這個時代有許多沒有原則胡說八道的人,產生了許多低劣而無益的作品,這種潮流不斷興起,文藝雜誌應該成為抗拒這種潮流的巨石。由於它們的判斷剛正不阿、明智嚴格,應該毫不假以辭色,鞭撻所有不夠格作家寫出的東拼西湊的低劣著作。所有空洞頭腦藉以填滿腰包的廢話,也就是全部作品中十分之九的作品,因而應該把反瑣碎反欺騙看作主要責任。
與這種情形一致的是,我們發現科學、文學和藝術的時代精神大約每隔30年就解體一次。因為在此期間,每個時代精神中所蘊含的錯誤已經成熟了,這些錯誤的荒謬的壓力摧毀這種時代精神,同時也助長了相反觀點的力量。這樣就突然產生一種變動,但是繼之而來的是另一方面的錯誤,把這種情形周期性重複展示出來是文學史中真實的內容材料。
拿歌德的《浮士德》來說,他們在這方面的研究比歌德本人看的書還要多,他們研究有關《浮士德》的傳說,比研究《浮士德》更為專心。布格曾經說過:「他們對勒諾做學術式的研究,研究勒諾到底是誰。」我們已經知道,這種情形也發生在歌德的情形中。這種忽視形式而對內容材料的偏好,好像一個人忽視埃特魯里亞美麗花瓶的形狀和花紋,卻要對顏料和陶土做化學分析一樣。
痛苦短暫,快樂無窮。

一一

第一個規則是必須有東西可以表達,的確,這個規則就是好風格的充分條件。

希望有一天有人寫出一部文學的悲劇史,告訴我們,很多國家現在雖然把它們偉大的作家和藝術家引為無上光榮,可是當這些人在世時,它們又是如何對待自己的藝術家的呢?在這種歷史中,會告訴我們,各個時代、各個地區的真正優秀的作家,往往要耐心地對抗最壞和最頑固的作家和藝術家。

一三

我們圖書館的書架上一層一層地保留著過去的錯誤,像地層中一層一層地保留著古代生物的遺骸一樣,而對錯誤所做的解釋也保存了下來。這些錯誤以及對錯誤所做的解釋曾經是非常生動的,在它們所在的時代也產生過很大的騷動。可是現在卻僵化了,只有古生物學家和考古學家才會重視它們。
任何著作的特質:例如勸誘力或豐富的想象力、使用比喻的才能、大胆、嚴苛、簡明,在他們的步法、活動、語言、簡潔、單純中明顯地表現出來,而不能靠閱讀表現這些特質的作品而獲得。可是,如果我們早已具備這些特質,如果這些特質是我們的自然傾向,如果這些特質潛在於我們自己身上,那就可以通過閱讀別人的作品而喚起自己身上原有的這種特質,我們就可以發覺這些特質,看看這些特質能夠產生什麼結果。在我們的自然傾向中加強這種特質,在我們大胆運用這種特質時加強這種特質並判斷其效力,因而學習如何正確地運用。九_九_藏_書
要想對某一作家加以初步的評價,不必知道他的思想的內容和形式,因為這要閱讀他所寫的全部作品——只要知道他如何思考就夠了。現在,關於他如何思考,關於他思想的主要本質和重要特質,他的風格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明確的印象。因為這表示一個人整個思想的形式性質,不管他思想的內容和形式如何,這種形式的性質總是一樣的。這好像麵糊一樣,他可以把它捏成種種不同的樣子。
把一種思想直接置於另一種思想之上,這顯然違背一切健全理性。但是,如果一個作家在自己已經開始表達的語句中加上某些完全不同的東西時,就會出現這種情形,於是這時讀者所看到的,只是毫無意義的一半句子,直到另一半句子出現時,才能完全把握它的意義。這就像給客人一個空盤子讓他希望有東西在盤中出現一樣。
據希羅多德說,澤爾士一世看到自己無數的軍隊時心想,在這麼多人當中,沒有一個人會活到一百歲。因此眼淚便流下來了。同樣,今天當我們看到厚厚的書目時應該知道,在這些書籍中,沒有一部書會留存十年,我們也不得不流淚了。
如果你有時間讀好書,那麼買好書是一件好事。可是通常人們總是誤認為買書就得到了書中的寶藏。
風格是心靈的表現。心靈比身體更可信。模仿另一個人的風格,好像戴上面具,不管面具多麼好看,可是它缺乏生命,很快就會被看出來而讓人乏味和不可忍受。因此最醜陋的面孔也比面具要好。
可是它們並沒有這樣做,相反,卻促進這些現象,它們卑鄙地容忍了作家和出版商聯合起來,剝奪讀者的時間和金錢。它們的作家通常都是教授或文人學者,這些人薪水不多,所以是為了錢而寫作。於是他們有共同的目的,利益一致便聯合起來,互相支持,彼此捧場。這就產生了讚揚壞作品的情形,文藝雜誌上所登載的都是這種壞作品。其座右銘是:生活,我們要生活。

一八

的確,一般從事對學識要求低的行業的年輕人,只因為報紙是印出來的東西,就把報紙看作權威。因此國家應該慎重地採取行動,保證報紙完全不犯語言上的錯誤。國家應該設立檢查者來監督報紙達成這個目的,檢查者不支薪俸,只領獎金,每發現一個糟蹋語言或在風格上令人討厭的文字、文法或語法結構上的錯誤或用錯的介詞、系詞,就接受相當於20法郎的獎金;若發現風格和文法上的笑話,則接受60法郎獎金,若一再發現,則獎金加倍,這些獎金應由犯錯者支付。
我們可以用象徵的方式把作家分為三種,第一種像流星,第二種像行星,第三種像恆星。
最重要的是,作家有兩種:一種是為表達自己思想而寫作的人,另一種是為寫作而寫作的人。前者心中具有某種觀念或體驗,他們覺得這種觀念或體驗值得表達出來;後者需要金錢,這也是他們寫作的原因——為金錢而寫作。他們的觀念和思想是半真半假、含糊不清、勉強、游移不定的,他們總喜歡朦朧不清,這樣就可以表現自己不曾經歷的東西,這就是他們的作品缺乏明確感的原因。
德國人真正的國民性格是陰鬱沉靜的。他們的步法、活動、語言、談話、敘述方式、理解和思想方式中,尤其是寫作的風格明顯地表現出這一點。從他們喜歡使用冗長滯重而複雜的句法中,也能更明顯地看出這一點。
正因為如此,風格不應該是主觀的,而應該是客觀的。所謂客觀風格是下述的一種風格,在這種風格中,語言安排使讀者和作者所想的完全一樣九-九-藏-書。但是只有當作者還記得思想是服從重力法則的,因而從頭腦流溢於紙上遠比從紙上灌輸到頭腦中容易。因此要從紙上把思想灌輸到頭腦就需要我們的主動配合,只有當作者知道這一點時,才會產生上述情形。
只有在這種時候,才算實際地具有這種特質。這是閱讀可以有助於寫作的唯一方式。它在我們對自己天賦才能所能有的運用中大有裨益:因此只有當我們具備這種才能時,它才會對我們有所裨益。如果我們不具備這種才能,就無法從閱讀中學到東西,只能學到僵硬的形式而成為膚淺的模仿者。
第三種是唯一永恆不變的,它們固定於蒼穹之上,發出自己的光芒,各個時代都受它們的影響。當我們的觀察點改變時,它們的外觀不會跟著改變,它們沒有視差。
風格方面的錯誤是它的主觀性,由於文學的沒落和古代語言被忽視,這種風格方面的錯誤越來越普遍,但是只有在德國才不受限制。

一五

即使在寫作之前慎重思考的少數人當中,也很少有人注意思想主題本身,大多數人只是關注書本,只是關注別人對這些主題表達過的東西。換句話說,如果他們要進行思考,就必須用別人創造的觀念對他們進行有力的刺|激。
第一種產生短暫的效果,我們注視著它們,大聲地喊著:「看呀!」然後,它們永遠消失無蹤。
風格上的裝腔作勢,可以和扮臉孔相比。
客觀的令人生厭往往由於這裏所說的缺點,即作者沒有任何明確的觀念或見聞知識可資表達。因為凡是具有明確觀念或見聞知識的人都用直接方式把它們表達出來,因此總是表達出明確清楚的概念,所以他們的作品既不冗長乏味,也不含混,也不模糊,因而根本不會令人生厭。
德國語言是任何人的玩物嗎?下賤的人都受到法律的保障,難道德國語言竟是微不足道而不值得法律如此保障的東西嗎?可憐的凡夫俗子!如果准許所有胡說八道者和報紙作家有無限許可權任意而愚昧地運用語言的話,德國語言不知道要變成什麼樣子。
冗長滯重而複雜的句子增加記憶的負擔,讓我們無助,一直到句子的最後,才能看出因由,才能解開這個謎。這是他們所喜歡的東西,如果他們也能裝腔作勢和說大話,一定也會在其中顯示出來。可是這麼做只會失去讀者。

一四

能夠閱讀的人當中十分之九以上的人,除了報紙,什麼書都不讀,因此他們的拼字法、文法和風格幾乎都是根據報紙的,而且由於他們的單純性甚至把自己對語言的扼殺看作簡潔、優美和真正的改革。
盧梭在他的長篇小說《新愛洛綺絲》序言中說過:「所有誠實的人都在自己所寫的東西後面擺上自己的名字。」這句話更應該用在論戰的作品上,即通常所謂的評論文章上!
第二種像行星,維持的時間較久。它們與我們比較接近,所以往往比恆星更為明亮,無知的人便誤把它們當作恆星。但是,它們也會很快地空出自己的地位,而且它們只是反射別處的光,而它們的影響範圍也只限於自己的同伴之間,即限於它們同時代的人之間。
這種錯誤是這樣的,作家只要自己了解自己的意圖,就滿足了,作家可能不管讀者,讓讀者自己隨意體會。作家不理會這種困難,繼續寫出自己的東西,好像一個人獨白似的。可是,實際上應該是一種對白,而在這種對白中,表達者必須明確地表達自己,不要使對方產生任何疑問。
真理是完全赤|裸的,表達真理的方式越簡單,真理的影響便越深刻。例如對人生空虛所做的悲嘆,有什麼話比喬布的話更使人印象深刻呢?喬布說:「人為婦人所生,日子短少,多有患難。出來如花,又被割下。飛去如影,不能存留。」
凡是草率寫作的人,一開始就表示自己並不認為自己的思想有價值。因為只https://read.99csw.com有對思想的重要地位和真實程度的信心,才能激發我們不屈不撓地熱心發掘最明晰、最有力和最引人注目的思想表達方式。正如只有寶貴的東西或無價的藝術品才值得使用金銀盒子一樣。
一般讀者對內容材料比較感興趣,對形式方面興趣則較少。這種情形在一般人對詩集所表現出來的可笑態度中表現無遺,他們不辭辛勞地探索產生詩作的真正事實或個人環境,的確他們對這方面的興趣遠比對詩集本身來得大。

一二

一六

一七

正如有人問尤倫斯皮吉爾走到下個城鎮需要多長時間時,他給這位問話者一個表面上毫無意義的回答:「走!」其實,他的意思是想從步伐中知道一定時間內他能走多遠,同樣只要我閱讀某一作家的幾頁作品,就多少可以知道我能從他那裡得到多少益處。
如果真的產生了這種情形,那麼文字就像完成了的油畫一樣,在一種完全客觀的方式下發生作用;而主觀的風格很難比牆上的污點發揮更多的效果,只有被這些污點激發想象力的人才能在其中發現某些形狀和圖畫。對其他的人而言卻只是污點而已。
匿名寫作往往只是用來掩飾評論者的晦澀、無能和無聊。一旦他們知道自己可以託庇于匿名之下時,這些人便會做出令人無法想象的卑鄙行為來,也不怕在文藝方面做出臭名昭著的惡行來。
第三種與其他兩種不同,它們不只屬於某一天體,不僅僅屬於某一國家民族,而是屬於整個宇宙、全人類。但是,正因為它們如此高遠,所以它們的光往往要許多年以後才能到達地球。
這讓他們的作品明顯地缺乏那種展現本身特色的明確觀念,因為他們根本缺乏那種使觀念明晰的素質,根本缺乏明晰的思想。相反,我們看到的儘是一些含混模糊的文字,流行的詞句、陳腐的語句和時髦的慣用語。因此,他們模糊的作品,好像是用陳舊的字版印出來的印刷品。
那麼,這些觀念便是他們的直接題材,因此他們不斷受到這些觀念的影響,因而永遠無法獲得真正原創的東西。可是另一方面,上面所說的少數人卻因主題本身而引起思考,因此他們的思考直接指向這個主題。只有在這些人當中才可以發現持久而不朽的作家。
只有取材於自己頭腦中的作家,他們的作品才是值得閱讀的。
這是突然停止一個詞語以便加上另一詞語的拙劣方式。不過,他們這樣做,不只是由於惰怠,也由於愚昧,他們認為這是一種可以讓論述有生氣的做法。其實只有在很少的情形下,這種句法才有存在的理由。
可是相反,在形式方面,特性卻在主體上。討論的題目可能是大家都能接受的和熟悉的,但了解這些題目的方式、思想的形式則是價值所在,這是主體方面。因此如果這樣的作品是可以稱讚的和獨特的,那麼其作者也是應該受到稱讚的。從這裏我們可以知道,一個值得閱讀的作者,他的價值越大,歸因於他思想內容的地方就越少,這種內容的材料甚至是常見的和常被用到的。所以三位偉大的希臘悲劇作家,用的都是同一種內容的材料。
一個裝腔作勢的作家,就像一個把自己打扮起來免得讓人把自己和一般民眾同等看待的人一樣,這種風險是紳士人物從來不敢冒的,儘管他衣著一般。正如過分裝飾和穿著華麗衣服反而表現出一個人的平凡一樣,裝腔作勢的風格也足以表明作者平庸的頭腦。
沉重的甲胄,變成孩童輕便的衣服;

構思的內容種類很多,正如它給予作品的益處一樣多。所有經驗材料即所有本性上和最廣泛意義下九-九-藏-書歷史的或物理的事實,都是這裏所說的思想內容。特性是在對象方面,因此不論作者是什麼樣的人,作品可能都是最重要的。
很少有人像建築師造房子一樣寫作。建築師造房子時往往事先繪圖並仔細思考最微小的細節。大多數人的寫作,像是玩骨牌遊戲,他們的句子像骨牌遊戲一樣,一個一個連在一起,有的是經過思考的,有的則是十分偶然的。

一〇

作者會描述所有人類真正的啟蒙者,各種藝術的偉大大師的痛苦。作者會讓我們知道,除了少數的例外,這些人如何在貧困和不幸中受苦,沒有讚譽,沒有同情,沒有門人,而名聲、榮譽和財富卻都被無價值的人擁入懷中。
主觀方面令人生厭只是相對的,這主要因為讀者對某一題目缺乏興趣:不過,這是由於讀者本身的限制。因此最令人欽佩的作品,對某一讀者而言可能在主觀上使他討厭。相反,最壞的作品對某一讀者而言,可能在主觀上覺得很有興趣,因為該書所討論的問題或作者本人使他產生興趣。
一個人所能琢磨出來的一切思想,總是用明白易懂和毫不含混的文字輕鬆地表達出來。凡是把困難的、模糊的、含混的論述擺在一起的人,都不真正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們所具有的只是對它的一種模糊意識,這種模糊意識只是想儘力形成思想而已。可是,他們也時常想對自己和他人掩飾一個事實,即實際上他們並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表達。
任何一部作品都是作者思想的複製品。這些思想的價值如果不在內容方面即作者所思考的東西方面就在形式方面即處理內容的方式,亦即作者構思這些內容的方式方面。
每個作家,一旦開始為收入而寫作,就會寫得很壞。所有偉大人物的最偉大作品都是屬於某一個時代的,在這種時代里,他們必須寫出自己的作品,沒有任何目的,所得報酬也非常少。因此有一句西班牙諺語告訴我們:「榮譽和金錢不會出現在同一個袋子里。」
這裏所說的區別適用於整個思想交流方式,但是也可以在個人交往中表現出來,例如我剛在一部書中讀到的「我的寫作不是為了增加現有書籍的數量」這句話所表示的,正是與作者的原意相反的廢話。
關於上面所說著作中的令人生厭的問題,我們應再做一般的觀察,即令人生厭的情形有兩種:一種是客觀的,另一種是主觀的。
在這方面,德國作家違反得最嚴重。德文比其他現存文字更易助長這種錯誤,可以解釋這個事實,但不能以此為借口。用任何文字寫出來的散文,都沒有比用法文寫出來的散文讀來更輕鬆愉快,這就是法文通常不會犯這種錯誤的原因。法國作家以最合乎邏輯和自然的順序將自己的思想一個一個地表達出來,然後一個一個地擺在讀者面前。因此讀者可以全力注意其中的每一個思想。相反,德國作家卻不同,德國作家把所有思想交織在複雜的句子里,因為他一定要在同一時間內表達好幾件事情,而不是把它們一個一個地表達出來。

我們也可以把作家分為三種。第一種作家寫作時沒有任何思考。他們靠記憶、回想甚至別人的著作而寫作。這種作家的人數最多。第二種作家寫作時才思考。他們思考的目的是為了寫作。第三種作家在寫作前就進行了思考。他們從事寫作只是因為他們有思想。這種作家最少見。
平庸者的作品枯燥乏味,令人生厭,可能是下述事實的結果,即他們一知半解地表達自己,就是說,他們並不真正了解自己所用文字的意義。因為這些文字是他們從別人處整套地學來的,因此他們所拼集的不是個別的文字,而是整套的話語框架,儘是一些「陳腐的詞句」。
你可以很快地看到,他們的寫作只是為了填滿稿紙,你一旦發現這種情形九*九*藏*書,就應該把這種書丟開。時間是寶貴的。報酬和保留版權表明文學事業的毀滅,只有完全為表達自己需要表達的東西而寫作的作家才會寫出值得寫的東西。這好像對金錢有一種詛咒的心理。
他們的命運多麼像以掃的命運,當以掃外出打獵為父親覓取獵物時,他弟弟雅各奪去了父親對他的祝福。最後這一故事也告訴我們,儘管有這些阻難,但是他們對自己事業之愛卻支持著他們,一直到這樣一位人類教育家的堅苦奮鬥獲得最後勝利,永不凋謝的桂冠向他招手,而歌頌他的時刻也就到來了:
含混和模糊的表達方式,總是最壞的象徵,因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由於思想模糊,而思想模糊又是由於思想本身中原有的不和諧,不一致,是它的錯誤。如果頭腦中所產生的是真正的思想,立刻就能尋求明確的表達方式,並且會很快達到目的。無論如何,明確地思考過的東西更容易找到適當的表達方式。
所以,當一部作品成名以後,一定要看清楚,它的成名根據到底是它的內容,還是形式。
正因為如此歌德純真的詩歌比席勒經過修飾的詩歌不知要高明多少。也正因為這個,民歌產生了強有力的效果。任何多餘的東西都是有害的。

思想的生命只延續到用語言表達時為止,一旦用語言表達出來也就僵化了,變成死的東西,卻又改變不了,就像史前時代的動植物化石一樣。我們的思想一旦用語言文字表達以後,就不再是真正的或根本上真實的了。當它開始為別人而存在時,就不再活在我們自己心中了,正如當小孩開始自己生活時便與母親分開一樣。
如果括弧與原來的句子並不是密切貼合在一起,只是為了直接破壞句子的結構而插|進去的,那麼這種造句的方式就達到了不雅緻的極點。如果我們說,打斷別人的說話是一種不禮貌的行為,那麼打斷自己說話也同樣是一種不禮貌的行為。可是這種行為卻出現在下述造句法中,多少年來,所有以賺錢為目的下等的、粗心的胡說八道的傢伙,每一頁都用括弧五六次之多,並且以此為樂。
讀好書的先決條件是不讀壞書,因為人生是短暫的。
不讀書的藝術是一種非常重要的藝術。不讀書的藝術是對那些在任何特定時間引起一般讀者興趣的作品,根本不產生興趣。當某些政治上或教會方面的小冊子、小說、詩歌產生很大影響時,你應該記住,凡是為愚者寫作的人都很容易獲得大量的讀者。
然而,如果你想像說話一樣寫作,這種想法也是不對的。所有寫作風格多少都保持某種與碑文體相近的痕迹,碑文體確是一切風格的原始形式。因此這種企圖和相反的企圖一樣,都應該批評,因為要想像寫作一樣講話,一方面得有些學究氣,另一方面也得有理解力。

就世界歷史來說,半個世紀算得上是相當長的時間了。因為,就歷史上經常發生的事件而言,它的內容經常變動。可是相反,在文學史上來說,半個世紀根本不算多長的時間,因為沒有什麼事件發生:情形還是和50年前一樣。
即使他們的主要觀念有錯,然而仍舊是經過明確的思考和仔細的考慮,就是說,至少在形式上是對的,因此他們所寫的東西往往具有某些價值。可是,相反,基於同樣原因,客觀上令人生厭的作品則往往毫無價值。
寫作藝術中最重要的原則應該是:任何一個人在同一時間內只能想一件事情,因此我們不應要求他在同一時間想兩件事情,更不應要求他想兩件以上的事情。但是,如果我們在句子中插入括弧,把句子分開以適應括弧中的文字,那麼,這就是要求一個人在同一時間想兩件或兩件以上的事情,這種做法會引起不必要的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