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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劇誕生於音樂精神 一

悲劇誕生於音樂精神

我們知道,凡是具有哲學傾向的人,經常會感到我們日常的現實世界也是一種幻象,它掩蓋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實在世界。叔本華認為,在某些時候能夠把人類和事物都看作純粹幻影或夢象的能力,是真正具有哲學才能的象徵。一個對藝術刺|激敏感的人,對夢幻世界的態度很像哲學家對存在世界的態度:他仔細地觀察,並且從他的觀察中獲得樂趣,因為他藉助這些形象來解釋生命,憑藉這些過程來描述生命。
但這種似乎可靠的關聯,並非只靠那些令人快樂的形象來造成。整個偉大的生命喜劇,包括它暗淡的一面,它突然的阻礙,惡劣的偶然事故和熱烈的期望等,都在他眼前閃過。而這些事象並不完全像影子戲,因為他自己就是生活在這些情景之中,也切身遭遇這些情景。然而,這決不會不留下一個轉瞬即逝的幻覺。我知道很多人在噩夢中大叫「這是一個夢,我要繼續做下去」而藉此來確定他們自己的存在。
我們曾經創作過的所有詩章
人們可以在一種奇怪的方式下,以叔本華在《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第一部中關於隱藏在摩耶背後之人所說的話,來說阿波羅:
如果要對這兩種傾向獲得更進一步的了解,首先讓我們把它們看作兩個獨立的藝術世界:夢幻世界和醉狂世界,夢幻與醉狂是兩種彼此對立的生理現象,很像阿波羅世界和狄俄尼索斯世界之間的關係。根據盧克萊修的說法,奇妙的諸神是在夢幻中第一次出現在人們的心裏。偉大的雕刻家菲狄亞斯,在夢幻中看到那些令人出神的超人類形象。同樣,如果有人曾經問過希臘詩人創作時的秘密,他們也會教他到夢幻中去尋求,而且會告訴他許多東西,正如漢斯·薩克斯在其《詩樂會會員》一詩中所告訴我們的一樣:九*九*藏*書
正像在巨浪澎湃的海上,一個人坐在一條受著浪頭襲擊的小船上而信賴這不堅固的小船一樣,個人藉著個體化原理的支持,並依賴它而靜靜地置身於這個世界的劇烈痛苦之中。read.99csw.com
現在,人通過歌舞而把自己表現為一種更高境界中的成員,他已經忘記了怎樣走路,怎樣說話,而當他舞蹈時,處於一種飛逝欲去的邊緣。他的每一個姿態都表現出魔力,通過他而表現一種超自然的力量,就是這種力量使動物說話了,使大地流出牛乳和蜂蜜了。他覺得自己像神一樣,並且像在夢中所見的諸神一樣,以昂揚振奮和欣喜若狂的態度大步地行走著。他不再是藝術家,簡直變成一種藝術品了。整個宇宙的創造力,現在都表現在他的強烈情緒之中,而使那原始的太一獲得光輝的滿足。最好的陶土,最寶貴的大理石——人——現在被揉捏和削砍,隨著狄俄尼索斯世界藝術家之鑿子的敲擊,帶來了厄琉息斯秘儀之解釋者的呼聲:「群眾,你們屈膝嗎?你們看到你們的創造主嗎?」
阿波羅和狄俄尼索斯這兩個支配藝術之神,使我們在藝術的起源和目標方面,認識了阿波羅的造型藝術和狄俄尼索斯的音樂藝術之間的巨大差別。這兩種創造傾向彼此並肩發展,平常它們強烈對立,每一個傾向由於它對另一個傾向的反抗而使另一個傾向更具有活潑的創造力,兩者保持長久競爭的不協調關係,一直到最後,希臘人意志活動的魔力,兩者才合在一起,產生了希臘九九藏書悲劇,表現出上述兩個淵源的顯著特質。
只是被解釋過的真正夢幻。
狄俄尼索斯的戰車裝飾著鮮艷的花朵和花環,虎豹在他的控制之下大步地走著。如果有人想把貝多芬的《歡樂頌》變為一幅畫,而當群眾虔誠地匍匐塵埃時又不願抑制想象,他可能對狄俄尼索斯祭禮有所了解。現在,奴隸以自由人的姿態出現,所有為必然性或專制政治在人們之間建立的僵硬而對立的牆,現在都粉碎了。現在,響著那普通和諧的福音,每個人不但與他的同類相團結,實際上簡直與他們合為一體,好像摩耶的帳幕被撕開了,只剩下飄浮在這神秘的「太一」幻影之前的碎片。
在同一個地方,叔本華描寫著當一個人突然開始懷疑經驗的各種認知方式時,換句話說,在某一特定情形下,因果律似乎不再發生作用時,那種攫取人心的巨大畏懼就會產生。如果當個體化原理互解時,甚至我們從自然的深處把人類內心所產生的強烈高尚情緒加在這種畏懼感之後,我們就可以了解狄俄尼索斯狂喜的本質,我們生理上的醉狂狀態,就是這種狄俄尼索斯狂喜現象最近似的例子。
在夢幻中變得完全;
我曾聽說,有人把同一個夢連續做了三四個夜晚。所有這些事實都證明我們最內在的存在,人類的共同基礎,是懷著極度的快樂和實在的必然感到體驗著夢幻的。這種對夢幻經驗的深刻的快樂感,希臘人把它表現在阿波羅形象中。阿波羅是所有造型藝術之神,也是預言之神。在語源上說,他是一九九藏書個「光輝的神」,是光之神,他支配我們內在幻想世界的美麗幻象。
當我們一旦能夠直接把握到,不僅是由於探討而知道,藝術的不斷演進是由於阿波羅和狄俄尼索斯的二元性,正如種族的繁殖是基於兩性間不斷的矛盾和協調活動一樣時,我們便在美學上得到了很大的收穫。前面我所用的阿波羅和狄俄尼索斯兩個形容詞是從古代希臘人那裡借來的,希臘人曾經通過可靠的具體表現,而不是通過純粹概念來展開他們神秘的藝術理論。
有些人,缺乏經驗、全然無知,不理會這種現象,同時,由於他們強烈地感到他們自己的心智健全,因而他們或是嘲弄或是憐憫地認為這種現象只是風土病。其實這些愚昧的人哪裡知道,當狄俄尼索斯狂歡者昂然地走過他們時,他們「健全心智」表現得多麼憔悴、可怕。
不但人與人之間的聯繫漸漸為狄俄尼索斯祭祀的魔力再度建立起來,而且自然本身,在經過長久的分裂和壓制以後,現在又重新開始慶幸她和她的浪子(人)重溫舊夢。現在,大地自然地奉獻她的贈禮,而高山和沙漠中的野獸平和地走近了。
我的朋友,解釋和顯示夢幻,
那是詩人的工作。
所有這些與我們不完全了解的完美的清醒世界對立,我們對睡夢中自然所具有的複原力量的深切認識,對預言能力和各種使生命存在有意義的藝術,表現出一種象徵的類似。但是,阿波羅形象一定會具體表現那種為夢幻所不能越過的細微界限,使它變為病態的,使它勉強加在我們身上https://read.99csw.com而作為粗糙的實在世界。這是一種小心謹慎的限制,一種擺脫過度慾望的自由,造型之神的平靜智慧。他的眼睛一定像太陽一樣,一定始終落到他的根源上面。即使當他憤怒和暴躁的時候,他還是把美麗幻象奉為神聖。
我們可以說,對這個原理不可動搖的信心,在阿波羅身上,獲得最偉大的表現,而阿波羅本身則可以視為個體化原理的奇妙神聖的形象,他的模樣和姿態發出「幻象」的充分快樂、智慧和美。
夢幻世界的美麗幻象不但是所有造型藝術的先決條件,也是許多詩章的先決條件。當我們產生夢幻世界的美麗幻象時,每個人都發現自己是一個成功的藝術家。這裏,我們直接地把握形相,所有形相都直接地表現在我們面前,似乎沒有東西是無關緊要的或多餘的。然而,儘管我們感到這些夢幻事物具有高度的真實性,然而我們還是覺得它們都是幻象。至少,這曾是我的經驗,這種經驗的時常出現,在詩人的許多詩章中獲得了證實。
請相信我,人的真正意念
狄俄尼索斯的激奮如果不是受原始民族在其讚美歌中所說的麻醉劑的影響而產生,就是通過欣喜地貫穿整個自然結構中春天活力的來臨而產生。經過這樣的激奮以後,個人就完全忘記了自己。也就是狄俄尼索斯力量,在中世紀的德國,使不斷增加的人,載歌載舞地從一個地方遷移到另一個地方。我們在這些瘋狂的舞蹈者中,看到希臘時代慶祝酒神的歌舞隊的痕迹,而希臘酒神的歌舞隊則起源於小亞細亞,並且遠至巴比倫和古代塞西民族類似酒神祭的狂歡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