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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不再認為我做的夢是我日常生活的標誌,或者玷污了我的日常生活。我認為這些夢可以有多種解析,但也可釋為是宗教的,也就是說,有某種人們由於找不到更好的名稱就稱之為「宗教的」東西從我心中迸發而出。這本身並不能給我帶來樂趣,因為我不是一個輕信的人,也不習慣把自己的幸福推延到另一個世界去享受。我也不渴望享受「宗教」這個名稱所具有的可疑的特權,來使我的精神追求在自己心目中變得可敬。但我知道自己可以成為一個虔誠的人。是的,可以肯定地說,在某些情況下,能夠虔誠,是我最快樂的事情。
「這隻是個夢,」我朝底下的人喊道,在巨型十字形石地板上他們看上去成了黑色小人兒。「我在做宗教夢。」我還在上升,就在穿過教堂屋頂的那一刻兒,我醒了。
可他走後,我又後悔沒幫他。我覺得自己過分,也太可惡了。這一過錯逐漸變成一種罪孽,我希望能得到赦免。我剛這麼想,就走進了一棟嵌有古銅色門、屋檐低矮的小樓。這麼容易就找到一座教堂,著實讓我驚訝。進去后,我到處尋找身穿黑泳衣的人,我要向他道歉,可就是找不到。
「不,你現在得走了。」我轉過身,不讓她看見,我把球吐到手裡。
「媽媽經常罵你嗎?」
「我是說,」他繼續說,顯然放心了,「你應該去懺悔。我們的談話只是做一些準備,你在夢中已經表現出對此所懷有的渴望。只有懺悔,你才能凈化自己。」
「我還記得我家住哪兒,想知道嗎?」
「念珠怎麼是黑的?」她不解地說。
她格格地笑。我樂了。我非常想把我的奇思異想像球一樣扔給她,然後聽到它們以稚嫩的童音彈回給我,就如球彈回來一樣。但我不願意讓她馬上把球從我這裏拿去,她正這樣想呢。
特里索廷神父聽我這麼講,便憐憫地看著我說:「你太天真了。目不識丁的農民從來就不清楚代人寫信的人是否完全按他所說的記下來。代人寫信的人認為自己比他的顧客更清楚,這種情況時有發生。畢竟,收信人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更有把握。」他繼續說,「在精神事務方面,你就是這麼一個文盲,牧師則是經驗豐富的代人寫信者。所有的信都是通函,不是嗎?鼓勵你的信、情書、充滿惡意的信件、虛情假意來關心你的信件,統統都是……既然你的目的不僅僅是讓收信人看懂你的信,而是希望在他身上產生某種效應,那麼,為什麼不找出最適合你信中內容的形式呢?」
「你不是要吃它嗎?是不是太大了?」

「那我還能要回來嗎?」
為了確保這是一場比賽,不是個人暴力行為,我決定在其中一個摔跤手——長相有點像我哥哥的那位——身上下賭注。但我找不到接受賭注的投注站。就在這個時候,兩人突然一起倒地。我嚇了一跳。我懷疑這原來是一場鬥毆,甚至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肉搏。此時,場上來了幾個觀眾。其中一個是小女孩。她用棍子戳戳兩個倒在地上的人,她的棍子戳到那個像我哥哥的人的臉。地上的兩個人都臉色蒼白,一動不動,雙眼緊閉。
他聽了終究還是震驚了,我現在記不清他當時想起與他的主教呢還是電台什麼人有約會了。一下午快過去了,但我在公園裡又坐了一會兒,想著我們的談話內容。
「他們在哪兒?」
「別嚷嚷,」我大胆地九_九_藏_書回答道,「吼叫從不能使我明白什麼。」
「爸爸把他們放辦公室了,他每天都去和他們說話。」
我聽了自己說的這番話,懷疑能否讓特里索廷神父信服,因為我知道,一條路你說最近,而別人卻會說迂迴曲折得讓人受不了。
「你得到了一則你看不懂的啟示,」他信心十足地繼續說下去,「假使不識字,你就會毫不猶豫地請一個書記員替你處理信件的。」

「然後呢?」
「知道,」我回答說,「你想,我會拿球怎麼辦?」
「有禮物!」
「我記得我的名字,想知道嗎?」
我走到邊上一座聖壇邊,想點支蠟燭。聖壇上是一尊聖母馬利亞雕像,一個牧師叉開兩腿,騎在聖母的肩膀上,嚴肅地點著頭,手裡還拿著一枝粉紅色的花,向經過過道的教民祝福。我特別注意到花,因為我一進樓就聞到一股濃烈的甜味,我現在想原來是花的味道。但我隨後又發現不可能,因為那是假花,石膏做的。我變得越發好奇起來,就離開聖壇,去找轉動銅香架的唱詩班男孩,但沒有找到。這時,我想到,這味道不是為了讓教民高興準備的,而是要蓋過一種我還沒有發現的臭味。我決定一直待在教堂里,非得搞清楚這味兒是從哪兒傳來的。我本該安安靜靜地坐在長凳上的,但我覺得如果四處轉轉,使自己熟悉那些碑和雕像,我對教堂會更有用的,因為我隱約記得,這是一棟老樓,裏面有許多東西值得任何像我這樣對建築感興趣的人看。
「我知道很多人死了,」孩子回答說,「幾百萬,幾百萬幾百萬。幾百萬人死了。」
我不希望否認所有這些夢都明顯帶有一種色情意味。但是,在這個夢裡,性更多的是與對結合和穿透的抽象的渴望摻雜在一起的。性通過死亡的場景和可觸摸到的排泄物的形象表現出來——因為,要不然,我怎麼解釋不知發自何處的味道,又怎麼解釋夢快做完時那包裹著我的討厭的東西?我承認,把這些聯繫在一起,真令人厭惡!但是,儘管我力圖文雅地把事情講清楚,省得讀者感到不必要的尷尬,但是,實話實說卻有必要。
我並不想和他討論這些夢的價值,但他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他語氣平和地說:「我敢肯定,你被上帝控制了,要不就是魔鬼附身了。你向我坦率地承認了你近來受其控制的反常而隨意的衝動,你認為這都是夢的錯。但你不能僅僅認為要夢負責任就算了。如果這些夢是魔鬼帶來的,那你又怎麼說呢?你應該和它們搏鬥,而不是向它們低頭。」
我想逗她玩,就說:「不大,我每天早飯吃的東西比這還大。我吃老虎、吃雜技演員,還有門把手。今天早上,我吃了張黑椅子。」
「也許,這些夢只是一個啟示,」我說。「我自己也常這麼想。但我相信,它們是一個從我自身一個部分來,要傳達到另一部分去的啟示。」特里索廷神父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我繼續說:「我怎麼敢不用我自己的肉體來回答這些給予啟示的人呢?我說我的肉體,因為這些夢均以某些世俗的、不雅的方式關注著我肉體的命運。我怎麼敢找一個中介來代替呢?何況你提議的是牧師,而牧師可是一個在忽視肉體方面訓練有素的人。」
我已經說過,我當時準備承認某種宗教的東西從我內心迸發而出。但我不喜歡特里索廷神父的假設,他善意地九_九_藏_書認為我做的夢是我希望擺脫掉的東西。不過,我想這種反對意見還是不說出來為好。我決定就懺悔的合適性和有效性向我的朋友提出質疑。
「不,他賺錢。他做的事就是賺錢。」
「不,你得另外弄一個。」
另一個說:「把他按到椅子上。」我被強行抓住,摁在我以前在美國黑幫電影里見過的黑電椅上。我恐懼地意識到這不是要作懺悔。但是,在我渾身顫抖地等著拉電閘的時候,椅子似乎在帶著我往上升。我壯著膽子往下看,發現椅子仍然釘在地板上。是我一個人在一個有著玫瑰色和藍色窗子的巨大教堂里往上升,越升越高。我在朝離我頭頂還很遠的拱頂的一個出口升去,一種裹在我臉四周的稠乎乎的濕東西使我浮了上去。
「是我的球!」
他對著我的臉打了個哈欠。我思忖我無權要求這種人有禮貌,他不罵我就謝天謝地了。
「不,不,現在還不能給你,」我把球舉到她夠不著的地方,「小朋友,告訴我,你記得的第一件事情是什麼?」
「給我球。」
「你真的認為懺悔能幫我擺脫這些夢嗎?」我最後說。
「你記得什麼事嗎?」
「有可能。看!」我拿出隨身攜帶的小折刀,在皮球鼓鼓的橡膠上切開一點點。球在我手中癟掉了。我把它塞進嘴巴,做著咀嚼的動作。
「對,是一串念珠。一個好牧師給我的。好了,現在,為你的球祈禱吧。」我把念珠放在她手裡。她猶豫地拿起來,細看后,笑了。
「選個牧師來替我回復我的信息,對我來講似乎……」我打住話頭,我不想顯得粗俗無禮,「它讓我想起——神父,請原諒我的坦率——那些不完全合理的性|愛模式,我的意思是說,」我最後調子有點降了下來,「我根本不明白,假如一個人獨自獲得同樣強烈的而且是更純粹的快樂,那他還有什麼理由要湊合的婚姻呢?」
「你記得媽媽嗎?」
夢做到後來,我發現味道是從大殿里飄過來的,一個頭戴金冠的蓄鬚人的遺體正安放在那裡供教民瞻仰。人們繞著棺材緩慢移動,彎下身來吻國王的鼻孔。我這才反應過來,難怪沒人去看摔跤比賽。我畢恭畢敬地靠近棺材,試著學別人的樣子。但彎腰的時候,體內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擊倒。我在地板上直打滾,站不起來。這時,一個老人嚴厲地警告我,「做那種事情,專門有個房間。」他說。他和別人簡單商量了幾句。另一個人說:「別讓他在這兒做,把他關到那個房間去。」我以為他們是說要帶我進懺悔室。
她開心地笑了。「真傻!我怎麼記得呢?她在家裡呢!」
從審美的角度講,我也喜歡宗教。正如我做的夢所示,我為大教堂節奏緩慢的儀式所吸引。對香、彩色玻璃和宗教儀式中的屈膝,我並非無動於衷。我喜歡西班牙人畫過十字后吻大拇指的樣子。總之,我喜歡來回重複的動作。我想,我做的夢之所以吸引我,部分原因就在於每個夢的內容都會循環。這樣,夢裡每個動作都成了一種儀式。
「沒騙人,我發誓,是真的。你真想讓我把球吃掉嗎?」
「比賽不公正。」我答道。我有個想法想拚命說出來。「至少他們倆得有一個活著。另一個可以死,也可以不死,看他願意與否。」
「別以為你本人的分析就明白無誤,」他說,「肉體比你想像的複雜。」
他好像帶了個看起來像面大鼓一樣的東西。他用刀九-九-藏-書切開鼓皮,然後,一次一個地把摔跤手拎起來,塞進鼓裡,把鼓往背後一甩,背出了院子。我看著他這一個個動作,也明白一個瘸腿獨自背太吃力,但我心一狠,決定讓他一人干去,幫他他也不會謝我。
「也許,」我回答說,「我根本就不想產生什麼效應。」我禁不住向他解釋說,「神父,你以為我希望自己擺脫掉這些夢,所以,你建議我去懺悔。但是,不!如果我有什麼事情想做的話,就是我希望我做的夢擺脫掉我。」
「不罵,只有保姆罵。每次我一離開凳子,她就罵。」
「孩子,別表達,還是懺悔吧。」特里索廷神父紅潤的臉上露出關切的神色。
我意識到,我知道一個其他觀眾渾然不知的秘密。我生怕泄露了秘密,就努力使自己臉上保持鎮靜。弄得臉上熱乎乎的,我得出結論,我這麼謹慎,完全是在傷害自己。我得把秘密告訴一個人,就環顧四周,希望找個熟人。我認出了穿黑泳衣的人,對我來說,他似乎成了我的朋友。我放心大胆地朝他點頭微笑。他朝我走過來,不過沒打招呼,而是假裝不認識我。
「還給我嗎?」她沒有把握。
但我現在不明白一種動作怎麼能壓制另一種動作。我當時不希望牧師說些撫慰的話來打發我。
「你要球嗎?」

「不,她死了。」
「你爸爸,他是醫生嗎?」
他似乎快受不了我的頑固了,因為他以一種完全不帶個人感情|色彩的方式,很煩地回答我:「上帝賜給你靈魂,是為了拯救它。」
「她在家裡嗎?」
我在了結了經過精心設計與安德斯太太所建立的關係之後,做了這個夢,我因此知道我對夢的探究不會了結了。我發現這個夢在有些方面讓人捉摸不透。也許是因為剛做的,這個夢與我去年做的所謂性夢中的折磨和快樂相比,似乎提供了更具挑戰性的東西。我第一個夢,即「兩個房間之夢」,難道不是關涉以男人和女人兩種風格所體現出的兩類愛和征服嗎?第二個夢,即「非常派對之夢」,難道不是在安德斯太太身上為我提供了我的色情生活的方向嗎?但我在第三個夢裡夢到摔跤手——我穿泳衣的朋友、國王、大教堂,以及升空——這是要叫我做什麼呢?
不過,從夢裡的想法出現的順序來看,應當說,叫喊有著某種特殊的地位。而且,再清楚不過的是,這是「一個宗教之夢」,夢裡一個虔誠的人因為內疚而變得軟弱無力,但他渴望獲得赦免。
「我也要吃球。」
「我並不是指,」特里索廷神父說,「我相信你應該當牧師。」我臉紅起來,我讓他放心我不會曲解他的意思。
我必須解釋一下,我對教堂向來很敬重,牧師為我洗禮,我國僅有一百五十萬公民根本不信奉這個教,以至於弄到屬於另一個教區的地步。毫無疑問,牧師做了許多好事,即使今天,我看到小牧師騎著摩托車在城裡呼嘯而過,他們的黑長袍在風中揚起的時候,我一般還都會駐足觀望。他們不可能傷害教區那些痛苦的靈魂:奄奄一息的人、虔誠的女傭、被人始亂終棄的、懊悔的懷孕少女、罪犯、瘋子、褊狹之輩。對那些拯救靈魂的人,我生來就容易為之感動,也許有人會說這是一種軟弱表現。
我不願意接受牧師的這一迴避。「神父,你聽我解釋。」我邊說邊朝噴泉邊上的長凳走去。我們神色黯淡、默不作聲地坐了一會兒,像九_九_藏_書是休戰似的。我們看著孩子們玩耍。過了一會兒,我又抖擻精神說:「我的意思是,我認為要回答發自我自身的信息而走懺悔這條路,那是繞彎路了。這繞了很多路,就好比要去後門,卻從前門出去,先上公路再繞到後門去一樣;也好比是要從閣樓去地下室,你卻去機場雇架飛機。」他不悅地瞪瞪我。我繼續說:「你知道,我反對這些做法,考慮的並非是距離的問題。因為如果一座房子設計得稀奇古怪,從前門到後門、從閣樓到地下室,倒確實很遠。但問題是,為什麼要走出房子?」
我說了,我對這個夢的第一個反應是感到憂鬱。進一步的思考很快使我的憂鬱變成沉思,我體驗到一種絕佳的平靜。我思考的一個對象就是沉思本身:我意識到只有在寫作或者說話的時候,我才真正在沉思。現在我決意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但不是愁眉苦臉。安德斯太太不在身邊,這容易做到,她習慣打破我的沉默,問我在想什麼。然而,有時我也算一個會交際的人,我繼續泡咖啡館,參加一些派對,但有些朋友繼承了安德斯太太好事的衣缽,對我的變化議論紛紛,認定我又不開心了。
「小朋友,再見!」我說著離開她。小女孩站在路中央,透過念珠在看。
「我還想要回我的皮球。」
當然,這個夢和前兩個夢一樣,也是個謎,儘管蹊蹺得很,夢醒之前,我可以說叫喊出對該夢的解析。這不可能是夢的真正含義,但必須和夢的種種隱蔽涵義放在一起來解釋。
「哦,你吃掉了!你吃掉了!我們去告訴保姆。」
夢中,我站在某棟樓房鵝卵石鋪地的院子里。時間是正午,驕陽似火。有兩個穿著褲子打赤膊的人被強行鎖在一起。他們好像不時地在打架;又好像是在進行一場摔跤比賽。我希望是摔跤比賽,即使只有我這麼一個觀眾。而且,我發現雙方勢均力敵,誰也無法將對方扳倒在地,所以,我感到得意,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也許,我本該敘述一下我以前和特里索廷神父在公園的幾次見面;但是,對我來說,這一次因為教義講得最少,所以最有趣。前幾次,特里索廷神父以為我想接受神學教育,就跟我闡釋神職的要求和榮耀。他甚至送我一串念珠,我每次和他會面都帶著,平時就和袖口鏈扣一起放在抽屜里。然而,儘管願望是好的,我還是沒能非常耐心地聽特里索廷神父的講解。我不相信他的通函,也不懂他怎麼會信這種事兒。怎樣的格式?世界各地宗教猛增,讓我憤慨。人們怎麼可能以這麼多不同的姿態來信奉神呢?這裡是一尊卧佛,那裡是緊緊抱著十字架的基督。他們相互否定。
「不想。」
「我也不記得我媽媽了。」我說。
我沒有立刻回答。看得出來,他以為我的沉默是個好兆頭,說明他的勸說成功了。「所有的夢都是一些精神啟示。」他輕輕地加上一句。
我的一個朋友——那位在電台做節目的牧師,要帶我去城郊著名的林區好好地散散步,來治愈我的憂鬱。他是一個好心又警覺的人,他的談話我很看重,現在的牧師的受教育程度要比以前高。(一個衰落的機構或者某種正在變得淡漠的情感在自我完善方面所作的緩慢努力總有某種動人的東西。)我懷著興趣,接受了他的治療,因為我的思緒近來已轉向宗教。一次次的談話之後,他對我說,我的夢代表了我的良知對某種宗教職業的反抗,九-九-藏-書這種反抗先前被我壓制住了。
他轉過身來,臉湊近我。「過一會兒,」他吼起來,「我要把屍體處理掉。」
這些想法在心裏絞成一團的時候,我正看著一個小女孩玩一個大皮球。從不再是小孩的時候起,我就喜歡和孩子們待在一起。我覺得跟孩子講話,心裏舒坦。因為靠我最近的是她,我就更加集中思想,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她的球滾了出去,離她的保姆很遠,她就跌跌撞撞去追,看到這些,我便站起來,跟了過去。
「有一次,我去動物園了。」
「吃了它。」
「結局很清楚。」我對他耳語道。我覺得我們倆好像是同謀。儘管他的頭掉轉一邊不看我,我敢斷定他在聽。
她穿一件粉紅色上衣,四歲的樣子,很漂亮的一個小孩。我在她後面,想看她跑。她拿到球,就抱著跟它說話。但球又從她胖乎乎的手臂中滑落,滾掉了。這次,我跑在她前面,撿起球。
「沒有,球在我肚子里呢。它要花好長時間才能出來,所以,這段時間你得另外找只球。不過,我送你個禮物。」我見保姆在邊上的小路上不安地探頭探腦。
「哦,」我回答道,「即使是這種情況,那還得是我說他記呀。但是,我接受了牧師的勸告,那我收到的就是一封通函。儘管我對這些夢的理解可能不是夢原先的含義,但我割捨不掉的想法是,指望得到的是一個不同於別人的、一個完全是我本人做出的回復。」
「別哭,小朋友。我當然會還給你。但猜猜,還你前,我會做什麼?」
「還有呢?」
「球死了嗎?你是不是用刀把它殺死了?」
我不想提醒讀者相信我動機的純潔性,那是對他們人格的污辱。因為,事實上,我並不知道我會對小女孩說什麼,或者對她怎麼樣。
我又一次沉默下來。他對自己肉體所堅持的職業性否定決定他不會進行令人窘迫的反駁,假使我以此為由來向他提出挑戰,就有失禮貌了。他可以在關係密切、行為放蕩的圈子裡,比如安德斯太太的,或者在電台對著他的廣大教民聽眾,希望改變他們的宗教信仰,但他們多數人對每年自行車比賽結果的關注遠甚於對自己靈魂的拯救,雖然如此,他並沒有什麼風險。他總是隔著自身的純潔性築成的一條無法攻克的「護城河」說話。
在這裏,我剛做的夢的場景給了我啟迪。畢竟,有史以來,人類無法描述的憧憬和焦慮都表現在什麼地方呢?肯定不是身體的交合,而在於精神的升華。第一批教徒無疑和我一樣感到困惑,他們無法表達他們的體驗。
「小朋友,再見!」
看她笑比去任何懺悔室都好。「真的?我不信,你騙人。」
我幾個夢的主題範圍變得越來越寬,這使我又變得憂鬱起來。我現在明白了,我做的事情是太大了。你知道,我並不因為沒有意識到夢中受壓的主角就是自己而沮喪。我不是在找夢來解析自己的生活,而是在尋找生活來釋夢。但我現在清楚這件事情做起來比我預料的要艱難。我已經按夢來行事,這很好。但僅僅按照夢中意象來辦,就是說,讓我的生活烙上夢的印記,這還不夠。我想,這些夢也許不僅僅教我做什麼——比如勾引女人;它們也教我什麼都不做——除了集中精力自我凈化掉某種雜質,這種雜質也可能就是夢本身。我再也無法單單挑出夢析中的「色情」一條,然後把夢裡種種情景在生活中演示出來。
「因為他們死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