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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人

假人

在一個晴朗的星期三早晨,在確定假人知道他應該做什麼之後,換句話說,就是在確定他知道我在各種熟悉的環境里會怎麼做之後,我給他上足了發條,然後就放開了他。鬧鐘響了,他翻過身去捅了捅我的老婆。她睡眼惺忪地從雙人床上起來,關上了鬧鐘,然後穿上拖鞋和浴衣,懶懶地拖著僵硬的步子走進衛生間。從那裡面出來以後她便進了廚房,與此同時他也起床進了衛生間。他撒了尿,漱了口,颳了鬍子,然後回到卧室,從衣櫥里取出他的衣服,又走進衛生間,穿好衣服後到廚房去和我的老婆會合。我的兩個孩子已經坐在了餐桌邊。小女兒昨晚沒有完成家庭作業,我老婆正在寫一封簡訊給她的老師請求原諒。大女兒則旁若無人地坐在桌邊大嚼著冷麵包。「早安,爸爸,」她們對假人說道,假人則在她們每人的臉上像鳥兒啄食似的吻了一下作為回報。我放心地看到,早餐平安無事地過去了,她們什麼也沒有注意到。我很興奮,開始感到我的計劃一定能實現。我也意識到,原來我很擔心計劃會失敗,擔心會出什麼機械故障,擔心假人不能辨認各種提示。現在好了,一切都沒出錯,就連他摺疊《紐約時報》的方式都是對的。他用和我完全相同的時間讀完了國際新聞,而他花在體育版上的時間也和我一樣長。
這都是九年前的事了。第二個假人現在還和我的老婆生活在一起,他們的生活和我老婆跟我過日子時候比較起來,既不是更快活,也不是更不快活。大女兒上大學了,二女兒還在上中學。家裡又添了一個孩子,是個男孩,現在已經六歲了。他們搬到了弗洛斯特山的一所合作公寓里。我老婆辭去了工作,而第二個假人現在已經是公司的助理副總裁了。第一個假人走後白天到餐館打工,晚上則上夜大學讀書;愛小姐也回去上了大學,並取得了她的教師資格證書。他現在是一位蒸蒸日上的建築師,而她則在朱利亞·利奇曼中學教英語。他們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日子過得挺幸福。每隔一段時間,我就要到兩個假人家裡去拜訪,當然在去之前我要先把自己打扮打扮,你明白吧。我認為自己是他們兩家的親戚,孩子們的教父,有時候也是叔父。大概是因為我一副寒酸相吧,他們看到我並不十分高興,但也沒有勇氣把我趕出門去。我從不在他們家裡待得太久,但我真心希望他們都過得好。我也祝賀自己,用這麼公平合理而且負責任的辦法解決了我在被賦予的短暫乏味的生命之中所遇到的種種問題。
因為我過的日子實在令人難以忍受,所以我決定採取行動來解決這個問題。我用各種品牌的日本出產的塑料模擬肌肉、頭髮、指甲等等造了一個逼真的假人。一位熟識的電子工程師為我的假人製作了身體內部的電子機械裝置,使這個假人能說話、吃飯、工作、走路,還能做|愛,為此我付給了他一筆可觀的酬勞。我又雇請了一位老派的現實主義畫家來給我的假人畫了臉上的五官。我在畫家面前一動不動地坐著讓他畫了十二次之後,他終於給假人畫出了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假人的臉上有我的大鼻子,我的棕色頭髮,還有我嘴角兩邊的皺紋。我處在自己特殊的有read.99csw.com利位置,因此能清楚地知道他是他,我是我。不然的話,連我也難以把這個假人和我自己分辨開來。
你聽到這些是不是覺得有點厭煩?一點兒也不,一點兒也不。當然,在假人剛把我從自己的生活中頂替下來的時候,我有許多關於怎樣去過別人的生活的宏大計劃。我想到北極去探險,想做一個鋼琴家,當一名交際花,成為一位世界政治家。我先後當過亞歷山大大帝、莫扎特、俾斯麥、葛麗泰·嘉寶、埃爾維斯·普萊斯利——當然都是在自己的想象之中。我當這些人物的時間都不長,我以為我可以只享受到他們的喜悅,而不會感覺到他們的痛苦,因為只要我願意,我就可以隨時抽身逃走,轉換自己的角色。但是由於我缺乏興趣,或是太疲倦,或是不管你把它叫做什麼,反正我的實驗失敗了。我發現自己厭倦了做人,不只是不想做我自己這個人,而且是根本不想做人了。我喜歡看人,但不想和他們說話,不想和他們打交道,去討好他們或是得罪他們。我甚至不想和假人說話了。我累了。我想做山,做樹,做石頭。如果要我繼續做人的話,我只能忍受孤獨的社會棄兒所過的生活。所以你會明白,要讓我允許假人毀滅他自己,讓我取代他再回去過我以前的生活是萬萬不行的。
那天上午晚些時候,我從他那裡借了些錢,到一家土耳其浴室洗了一個澡,把自己徹底弄乾凈了,然後到理髮店去理了發並颳了鬍子,接著又去買了一套和他身上穿的一樣的衣服。應他的要求,我們在格林尼治村的一家小餐館吃午飯,因為在那裡不會遇到熟人。我不知道他害怕什麼,是害怕獨自一人吃九九藏書飯,被人看到他在和他自己說話?害怕有人看到他和我在一起?我倒不怕這一點,如果有人看到我們,兩個面貌酷似穿著同樣衣服的成年雙胞胎兄弟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吃飯談心呢?這不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我們倆都點了義大利細麵條和烤蛤蜊。三杯酒下肚以後,他同意了我的意見。考慮到我老婆的感受——他以一種嚴厲的嗓音再三強調,不是我的感受——他可以等待,但最多只能等幾個月。我向他指出,在這段時間里,我不要求他不能和愛小姐睡覺,但他在干這私通的事兒的時候必須小心謹慎。
(徐天池 譯)
假人當我的替身已經幾個月了。我能說些什麼呢?他的效率比我高?但那是不可能的。他第一天幹得很好,開頭的時候他再像我不過了。他不需要幹得比這更好,只需持之以恆地幹下去,不反叛,也不出什麼機械故障就行了。我老婆對他很滿意,或起碼對他並不比對我更不滿意,我的女兒們叫他爹爹,向他討要零花錢。我的同事和老闆繼續把我的工作給他干。
我心裏是怎麼想的?我是這麼想的:假人現在已佔據了我原來的位置,而他對自己現在過的日子也無法忍受了。但是,因為他比我更加渴望過一種真正的、個人的生活,所以他不願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他只是想讓那位討人喜歡的、稚氣未脫的愛小姐來取代我那不可否認是個二手貨的老婆和我的兩個吵吵鬧鬧的女兒。既然可以用一個複製品來解決我的問題,為什麼不能用同樣的辦法來解決他的問題呢?我需要時間來再做一個假人,讓他去做我的工作,去和我的老婆和孩子過日子,而讓這個假人(我應該稱他為真假人)去和愛小姐一起私奔。
假人吻了我的老婆,走出家門,進了電梯。(我不知道機器人們是否能夠互相辨識。)他走進大廳,出了大門,到了街上。他不慌不忙地走著,進了地鐵——他離家很準時,所以不用著急。他步履穩健,神態安詳,乾淨整潔(我星期天晚上親自把他洗乾淨了的),無憂無慮,按部就班地做著他該做的事情。只要我對他滿意,他就會覺得快活。而不管他做什麼,只要別人對他滿意,我也就會對他感到滿意。
最近,實際上就是上個星期,我注意到了一件令我擔心的事:假人對新來的女秘書愛小姐似乎很留意。(希望不是她的名字在他這部複雜機械的內心深處某個地方激起了什麼慾望,我認為機器人是會從字面上來理解事物的。)早晨他走進辦公室經過她的辦公桌邊她和他打招呼時,他總要磨蹭一下,實際上也就是停下腳步一兩秒鐘。而我——還有他直到最近以前——在經過那張辦公桌時都是大踏步地走過去的。現在似乎他口述的信件也比過去多了。是因為他代表公司做事的熱情增加了嗎?我想起了他第一天在銷售會議上發言的情形,還是因為他想讓愛小姐多待一會兒?這些信都是必需的嗎?我敢發誓他認為是必需的。然而你根本沒法弄清在那張毫不動容的假人臉後面他在想些什麼。我不敢問他,是因為我不想知道最壞的結果嗎?還是因為我擔心他會因為我侵犯他的隱私而對https://read.99csw.com我大發雷霆呢?不管是哪種情況,我都決定等待他自己告訴我。
假人滿臉悲傷地走出了家門,任我的老婆在那裡擔心憂慮不知所措。我看到他沒有去乘地鐵,而是招了一輛計程車。到了公司,我偷聽了他口述信件,他每念一句都要深深地嘆一口氣。愛小姐也注意到了。「喂,你怎麼了?」她興高采烈地問道。接下來好久都沒有人說話。我從藏身處的門縫向外一瞧,你猜我看到了什麼?假人和愛小姐正在熱烈地擁抱。他撫摸著她的乳|房,她緊閉著雙眼,兩個人嘴唇貼著嘴唇正緊緊地抱在一起。假人看到了我在藏身處的門后盯著他。我向他亂打手勢,竭力要他明白我們必須談談,我是站在他一邊的,我要幫他的忙。「今晚?」假人一邊低聲問道,一邊慢慢地放開了極度興奮的愛小姐。「我崇拜你,」她低聲說道。「我崇拜你,」假人用高過愛小姐的聲音說道,「我一定要見到你。」「今晚,」她低聲回答說,「我的住處,這是地址。」
又一個吻之後,愛小姐就出去了。我從藏身處鑽了出來,敲了敲那間小小的辦公室的門。「唔,得不到愛,我就去死,」假人說道。「好吧,」我悲哀地說道,「我不會再勸你退出了。她大概是個好姑娘,如果我在這裏工作的時候她也在這裏,誰知道……」我看到假人生氣地皺了皺眉,便趕緊打住話頭。「但你得給我一點時間。」我說,「你要做什麼?在我看來,你什麼也做不了。」假人說,「如果你認為我在發現了愛小姐后還會回家到你老婆和孩子那裡去——」我懇求他再給我一點時間。
你說這是一項雄心勃勃的計劃?為什麼不可以呢?能夠真正解決這個世界上的問題的方法只有兩種:滅亡與複製。過去只能有前一種選擇,但現在我為什麼不能為了自身的解放而利用現代科技所創造的奇迹呢?我可以選擇。我不是那種有自殺傾向的人,因此我決定複製我自己。
假人根本不聽勸告,他一定要得到愛小姐——說到這裏他做了一個威脅的手勢——否則他就毀滅自己。他要用頭去撞牆,或者跳樓,或者將自己身體里的精密機械拆毀。我真的恐慌了,眼看我的絕妙的計劃就要完蛋了。憑藉這個計劃,這幾個月里我過得優哉游哉。我看到自己又重新開始工作,和我的老婆做|愛,在上下班的高峰時間里擠地鐵,看電視,打孩子。如果說我從前過的日子實在令人難以忍受的話,那你就可以想到它現在變成了什麼令人難以想象的樣子。唔,只要你知道在假人掌控著我的生活的這幾個月里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除了偶爾產生的對假人命運的好奇心之外,我在這個世界上是了無牽挂。我已滑到了世界的底層。我現在到處都可以睡覺:廉價旅館里,地鐵火車上(我在夜裡很晚才上車),小巷和門道里。我也不再勞神費力去向假人要工資支票,因為我並不想買什麼東西。我很少刮鬍子,衣服也是又破又臟。
剩下的問題就是怎樣讓這個假人進入我的生活中心了。他要作為我的替身去上班,接受老闆的稱讚和斥責。他要鞠躬,要腳擦著地後退,還要勤奮工作。我對他的惟一要求就是每隔一周的星期三給我九-九-藏-書帶回工資支票來,而我會給他提供車費和午餐費,但僅此而已。我要用工資來付房租和購買公用事業股票,剩下的錢則自己揣在兜里。假人還要充當娶了我老婆的那個男人,他要在星期二和星期六的晚上和她做|愛,每天晚上陪她看電視,吃她做的有益健康的飯菜,在怎樣撫育孩子的問題上與她吵架(我老婆也工作,並用她自己的工資支付購買食品雜貨的開支)。我還要讓這個假人在星期一的晚上和同事們一起玩保齡球,在星期五的晚上去看望我的母親,每天早晨讀報紙,也許還要買我的衣服(要買兩套,一套給他,一套給我)。至於別的事情,我會隨時布置給他去做,因為我想徹底擺脫這一切,只做給我帶來快樂的事情。
第二個假人終於做好了。在我的堅持下,第一個假人擔當起了持續數周的訓練教導第二個假人的任務,雖然他一萬個不願意,因為他想和愛小姐在一起消磨下班后時光。偉大的日子終於到來了,在一個星期六的下午觀看棒球比賽的中間,在比賽進行到第七局,投球手正在伸臂投球的時候,第二個假人進入了第一個假人的生活。按照事前的安排,第一個假人去給我的老婆孩子買熱狗和可樂。走出去的是第一個假人,而帶著食品和飲料回來的卻是第二個假人。第一個假人出去后便跳上一輛計程車,投入到愛小姐迎候的雙臂里去了。
做第二個假人比做第一個難,我為此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就在這一年的時間里,模擬塑料和其他材料的價格,還有電子工程師和畫家的勞務費都上漲了許多。需要補充說明的是,雖然老闆對假人在公司里所起的作用讚賞有加,但卻沒有給他漲一個子兒的工資。在畫家為面部制模和畫五官的時候,我堅持要他,而不是我,坐在畫家面前,假人對此大為惱火。但我向他指出,如果以我為模特的話,做出來的新假人就可能會走樣。毫無疑問,第一個假人的面貌已經和我有了一些差別,雖然我還不能把這些差別找出來。在我和他的面貌有哪怕是最細微的差別的地方,我也想讓第二個假人是像他而不是像我。此外,我還要冒這樣一種風險,那就是在第二個假人身上也可能會複製出人類的情感,而正是這種情感搶走了第一個假人對我應有的價值。
終於有一天,我害怕聽到的消息到來了。早晨八點鐘,假人把我堵在了衛生間里。他刮鬍子的時候我一直在那裡暗中監視著他,我對他記得應該怎樣像我一樣一下一下地使用刮鬍刀很感驚奇。他向我訴說了衷腸,我對他用情之深大感驚訝——不僅是驚訝,還有點兒妒嫉。我從來沒有想到過一個機器人竟然會有如此豐富的感情,也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看到一個機器人痛哭流涕。我竭力安慰他,告誡他,然後又責罵他,但一切都沒有用。他的號啕大哭變成了抽抽嗒嗒。我不知道他的城府有多深,也搞不清楚他的情感有多強烈,我開始對他或對他的強烈情感有點兒厭煩起來。同時,我又害怕我的老婆和孩子們會聽到他的哭聲,衝進衛生間來,在這裏面發現這個不能做出正常回應的瘋子。(她們會在這裏發現我們倆嗎?也有可能。)我把淋浴器開到最大,把洗臉池的兩個水龍頭都打開,又放水沖洗抽九九藏書水馬桶,以此來淹沒他痛苦的抽泣聲。這一切都是為了愛,這一切都是為了對愛小姐的愛!除了談工作之外,他幾乎沒有和她說過話,當然,他沒有和她睡過覺,這一點我可以肯定。然而,他卻瘋狂地、絕望地愛上了她。他想離開我的老婆,但我向他解釋說這是不可能的。首先,他有自己的責任,他是我的老婆的丈夫和孩子的父親。她們要靠他,她們的生活會被他自私的行為所粉碎。其次,他對愛小姐有多少了解?她比他起碼年輕十歲,根本就沒有做出過注意到了他的任何表示,況且她很可能有一個和她年齡相當的男朋友,她正一門心思地盤算著要嫁給他呢。
我繼續努力勸說他,答應他到了辦公室,他處理完上午要向愛小姐口述的一批信件后我們再接著談。我勸他擦乾眼淚出去吃早餐。他答應試試看,便眼睛紅紅地走到餐桌邊,但他出來得還是晚了點兒。「感冒了嗎,親愛的?」我老婆問道。假人臉紅了,咕噥了一句什麼。我在心裏暗暗祈禱,希望他的動作快點,因為我擔心他的精神再次崩潰。我驚恐地看到,他幾乎什麼都吃不下,咖啡也只喝了三分之一。
公司里也沒有人注意到有什麼變化。秘書招呼他,他就像我通常所做的那樣對她笑笑,然後走進我的工作間,掛上大衣,在我的辦公桌邊坐了下來。秘書給他送來給我的郵件,讀完之後,他口述了一些指示。接下來,他開始處理我從上周星期五積壓下來沒有做完的一些事情。他打了不少電話,約了一位從城外來的客戶共進午餐。我只注意到一件事有點與往常不一樣:他一個上午一共只抽了七支香煙,而我通常要抽十到十五支。我想這是因為他剛開始工作,還沒有時間讓緊張的心情積累到我在這裏工作了六年所積累到的程度。我突然想到,吃午飯時他也許只喝一杯馬提尼酒,而不是像我通常那樣喝兩杯。事實證明我猜對了。這些都只不過是些細節問題,如果有人注意到了這些變化,那隻會讓他得到稱讚,而我很懷疑會有人注意到這些變化。他和那位從城外來的客戶共進午餐時的舉止也很正確,只是有點過於恭敬,我把這也歸因於缺少經驗所致。謝天謝地,沒有什麼事情讓他露出破綻。他吃飯的樣子沒有問題,他吃東西並不挑三揀四,而是大口大口地吃得滿嘴噴香。他還知道他應該簽支票,而不是用信用卡會賬,公司在這家餐館有一個賬戶。
下午開了一個銷售會議,公司的副總裁在會上宣布了公司準備在中西部搞一次促銷活動的新計劃。假人提了一些建議,老闆聽了連連點頭。假人用鉛筆敲著紅木長桌顯出一副沉思的樣子。我注意到他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難道他這麼快就感覺到了壓力?我過的是一種什麼樣的日子呀!還不到一天,就連一個假人都顯出倦意了。下午會後的時間過得波瀾不驚,下班后假人回了家,津津有味地吃了我的晚飯,和孩子們下了一個鐘頭的強手棋,陪我老婆看了一部電視上演的西部影片,洗了個澡,給自己做了一個火腿三明治,然後就上床睡覺了。我不知道他做了些什麼夢,但我希望他的夢都是放鬆而且愉快的。如果我的認可會讓他睡個安穩覺,那他就安安穩穩地睡了。我對我創造的作品真是滿意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