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
噢，我們把它們扔掉。趁他不注意。他對這還沒說過什麼。
他又故伎重演！昨天又逃學了。可又去看電影了。起碼我們希望如此。
比如去年夏天他的好友米奇因患骨髓灰質炎而死。我們試圖不讓寶貝知道這個消息，因為我們怕他太難過。可是我們告訴他時，他好像一點兒都不難過。
還有天文學。寶貝聖誕節要一架望遠鏡。當然，我們盼望他多讀書。讀文學。那樣他就會繼承我們兩個中的一個。書里要不是印滿了圖表和公式您就別指望他會看一眼。不過對科學有興趣還是很實用的。
l-Y級。他都說他已準備好了去加拿大。我們高興極了。結果是扁桃體增生也還算好。當然，我們覺得4-F級會更安全。可寶貝說現在其實都一樣，我們不必擔心。
您認為我們錯了？
寶貝問過不止一次孩子是怎麼造出來的。我們告訴他，可他總記不住，過幾個星期還問。
我們只希望減少一些傷害。這個要求不高吧，對嗎？
也許他是怕我們會在他長大前死去。
我們想搬到一個更好的住宅區去。大概會超出我們的能力。可是和寶貝一起玩的那些卡達伊區的孩子們太野。那個星期天，我們開車經過托潘伽峽谷，看到了一個複式結構的莊園住宅，住宅里有一間三車房，寶貝可以用一部分來做他的化學實驗室，還可以養他的鴨子和六隻小雞。
我們假裝沒聞到他房裡的大麻味兒。他也假裝不知道我們假裝沒聞到。
不是您說的事故。就我們而言。胚胎是有自己的權利的。不論你們醫生怎麼說。
當然，我們可以給您舉個例子。前不久寶貝告訴我們，兩年來他每次坐車去學校，都會聽到一個聲音。那聲音說：「坐左邊，不然你會死。」或者：「坐右邊，不然你會死。」每天早上他都無法知道那聲音會給他哪種指令。
您不相信，是吧，醫生？瞧您臉上那副自鳴得意的表情。您以為您把我們看透了，是不是？也許您現在看出來了我們並不像您想的那麼類型化。我們是真正的激進派，儘管我們並不表現出來。
不是您，醫生。是寶貝。
嗯，回去工作。
我們不介意。這可能是個非常好的制度，尤其是記憶力不夠好的人。開始吧。
從來沒有，感謝上帝！那會把腦子徹底毀了，對不對？
過去他一去上學，我們就去給他收拾房間。可當他一有什麼東西找不到了就會大發脾氣。現在我們什麼都不動。
當然，是正常的，從一方面講。您不必告訴我們這個。但您應當理解我們是有些憂慮。
噢，朱安妮塔喜愛寶貝。見過寶貝的人都知道他與眾不同。尤其是孩子。
這六個月以來。
用綠紙片。他做不到。
寶貝的老師到家裡來，她想知道寶貝有什麼不正常。
噢，我們寵愛他。說到底，當你有一個——
您永遠也猜不到。
一張水床。我們不能讓寶貝去，他會把床搞壞的。
已經到了嗎？
他已變得既冷漠又心硬。不論我們想做什麼，他都要反對。我們重視的事物他都鄙視。
當然，當然，我們會做的，而且不直接問他。您真把我們當傻瓜了，不是嗎？和寶貝一樣。
也許我們如果年輕一些……
他現在正在經歷保守階段，就像時下許多孩子一樣。
正義!這和正義有什麼關係？世界上最讓寶貝不感興趣的事就是正義了。他想讓我們難受。他想讓我們在自己家裡感到不受歡迎。
寶貝不認識特乃爾夫婦。他們的孩子和他不是一個年齡。
聽著，假如您認為我們有興趣延長諮詢，您就犯了可悲的錯誤。更別提浪費掉的那些錢了。
他在車房裡安裝了所有東西。這起碼會限制破壞力。就像他用本生燈頭燒傷自己一樣。寶貝參加在長灘海軍基地的反戰遊行時被噴了麻醉氣。
改變專業？怎麼改？
我們聽說三滴就足夠了。
有時候。當然。別的夫妻不這樣嗎？只不過他們忘得快罷了。那種時候我們會看場電影慶祝一下。我們從前還去「古羅馬廣場」看戲。但我們現在可沒時間去那兒了。
好吧。我們明天再想辦法解決。
真的，您應該想到的，醫生。
準是因為他無法把它和自己的經歷聯繫起來。幾次三番地解釋使我們覺得特別蠢。
您該看看寶貝的房間。他從來不扔掉任何東西。他所有那些破破爛爛的《國家諷刺文學》，還有《閣樓》和《滾石》。一缸缸的硬幣，還有上帝才知道的東西，電影票、道奇計分卡、髒兮兮的紙巾、香煙頭兒、舊糖紙、空火柴盒、可樂罐，還有扔了一地的衣服。還沒算上那些藏起來的東西。
原來您不相信我們嗎？
寶貝信。他近來成了一名健康狂熱分子。
不比平時多。
昨晚他爬到房頂上把一面黑色大旗掛到電視天線桿上。
什麼都記。他記得去年的超市價目、煙塵指數、電視節目里的對話、股市閉市時的平均價。他還記得我們所有朋友的電話號碼。每天晚上他都能把我們在快速路上經過的汽車車牌號一個不落地說出來。我們考過他。他簡直是個無用信息的垃圾桶。
開著燈。
寶貝說他長大以後要當傳教士。他睡覺枕木枕，底下壓一本《聖經》。
噢，我們不限制。聽著，孩子們有權過正常生活。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我們沒有覺得被排除在外。有時候我們看著他做蠢事，真的不得不忍住不講話。
他可以在郵局裡做半天工，或去開卡車。吉姆·特乃爾在他開的范·奴伊倉庫里給他找了份運輸數據職員的工作。可他說什麼也不想干。我們提出讓寶貝去日本或墨西哥過夏天，只要他答應回來以後在秋天找份工作。可他說他不喜歡旅行。這是不是挺可怕，在他那個年紀？
他非常靈巧，只花了一個早上就用一雙木鞋學會了系鞋帶。
鴨子呀。記得吧？我們告訴過您。
我們肯定會繼續努力。我們不能讓孩子一輩子用嘴呼吸。
噢，您運氣好。現如今找個好房子太難了。
你不能直接抓住他不放。你得先跪下來，看著他的眼睛和他說話。然後才能觸摸他。
我們怕寶貝。
不，不是他的想象。她的確長了個痦子。這孩子可不是個一腦子糨糊的廢物。
不，不嚴格。我們不忍心。不過有時候我們還是得嚴厲，為他好。
您知道嗎，醫生，這可是自從我們來您這兒，您頭一次笑。您應該經常笑一笑。
這種觀點不是很庸俗嗎，醫生？高智商的運動員可能不多，所以這點我們就算您對吧。可是我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腦筋好的孩子就非得一天到晚待在家裡，連野營都不去。
海洋公園裡一個賣日式炸蝦的小販讓寶貝把學生乘車證拿給她看，然後她就給我們打了電話。她看見寶貝一連玩了四小時的翻滾過山車。
您的病人多數都是某個小組的成員吧，醫生？
有時候我們也因為他太偏理科而感到遺憾。有點兒像家裡老有一位年輕的弗蘭肯斯坦醫生。不論人們怎麼說，還是得承認科學使人冷酷。
您大概見過很多吹噓自己孩子的父母。可寶貝是真的早熟。在他小時候，我們想方設法不讓他知道他比別的孩子聰明。我們不想讓他驕傲自大。
我們沒有您的門診經驗。可我們知道正常與不正常的區別。
人們不得不有所選read.99csw.com擇，是不是，醫生？
感覺是一回事。良好的建議又是一回事。
換個話題談談我們自己真是一種解脫。我們羡慕您的其他病人，醫生。
道德力量？說說容易做起來難哪。
有一些，我們承認。它們後來都成了收藏品。當然，寶貝不會賣掉它們。可您不會想告訴我們寶貝攢了六年的《電視指南》將來也能值錢吧。
不，也沒惡化。
呵，我們做過。我們想過睡單人床。寶貝有個習慣，星期六和星期天早上爬到我們床上來。
他說：「拿破崙坐在一輛駛往厄爾巴島的密封火車裡，」然後就笑呵，笑。特棒吧，您說是不是？這孩子就連做夢也做得棒。
咳，這方面還真得承認他不錯。我們知道對他來說反抗我們是必要的。
他笑起來真可愛。可愛極了。它使我們渾身上下都熱乎乎的，即使是在隔壁聽見他笑。
星期二
可我們已經告訴您了情況非常糟糕，醫生。
我們的一個朋友送給寶貝一件海軍宣傳衫作為生日禮物。
寶貝把斯蒂夫·麥奎恩的照片放在錢包里。他現在崇拜的是這種人。
這麼說就怪了，醫生。您完全明白我們需要什麼。
結果您知道他說什麼？當然是在夢裡。
比蛇牙還尖，諸如此類的。您不介意我們有一點兒粗野吧，介意嗎，醫生？能夠談一談真是一種解脫。
寶貝很擅長機械，您知道嗎。那天晚上他還修理了書房裡的電視呢，當時我們正忙著準備八位客人的晚餐。
好吧。
不是您，醫生。
天哪，醫生。現在告訴我們這些真是再合適不過了——已經過去了這麼多星期。然後您冷靜地看一看表，說今天時間到了。您替我們設身處地想一想呵。
起碼到那時候。直到青春期，他一直光著身子在家裡玩兒。我們提示他，可他還是老樣子，我們就不說了。我們當然不願意讓他以為我們——
可我們能怎麼辦？我們沒證據。我們不能去叫警察。
是的，但這一切取決於寶貝是否真愛她。
不，他們不是活動小組的。他們不是那類人。
他說他知道這種髮式是有史以來最不漂亮的。而且就為這個他才喜歡平頭。他說這意味著把注意力從人的外表轉向內心。
那會不一樣的，是嗎？
寶貝說他不贊成有嗜好。想得到么！不過當然了，他還是有嗜好的。和別的孩子一樣。
一想到寶貝是這麼個清教徒真讓人感到奇怪。
寶貝去格利菲公園放風箏時遭到了搶劫。三個墨西哥男孩子。
對一些事情神經質，是的。寶貝曾把一個沒煮熟的雞蛋吃下去又吐出來。他還拒絕吻蕾伊姨媽——伯特的媽媽——因為她臉上長了個黑痦子。
您可以說他很愛打扮。有時候他會在早上花一個鐘頭時間決定是穿「自然先生」還是「野人柯南」的T恤衫去上學。
沒有將你致死的事物會使你更堅強。
其實這很明白。我們敢打賭，您就是在這行兒幹了一百年，也找不到比這個更棒的例子了，它說明了機能性精神病和神經官能症之間的區別。精神病患者不會在最後一分鐘聽到一個聲音說「今天沒關係」的。
可如果我們不回答他，他可能認為整件事很不體面。
他在買大量的黃色書籍和性知識手冊，我們覺得。您會覺得這類事他已在學校里學得夠多了。
寶貝怎麼就這麼一門心思呢。他一旦決定幹什麼，您就甭打算說動他。您無法想象他有多犟。
星期六
我們也不相信早婚。年輕人得首先找到自己的位置。
寶貝的老師今天上午來告訴我們他欺負班上的一個小孩兒，還拿走了人家的午飯錢。
只是好奇。
那太好了。嗨，整整一天沒有您我們怎麼辦？
也許您遇到過太多的人，他們為了得到您的注意而不得不誇大其詞。
這是我們現在惟一的有利之處。他以為我們糊塗。以為我們什麼都沒發現。
嗯，如果我們在明天諮詢時間沒出現，您起碼會知道原因，醫生。
星期二
好吧。我們原來也這麼想。不論怎麼說，是女僕發現的。
您常旅行嗎，醫生？除了生在國外，我的意思是。
我們按照格靈威醫生的指導，設法自己應付。可為了個人問題佔去小組活動太多時間似乎不公平。
此書從巴羅的一家「拱頂小屋」得來。這是一家印第安人拱頂小屋式的汽車旅館。
也許太晚了。而且我們必須面對現實。我們現在的這個孩子還沒管教好呢。
不。他從來都把他那些小小的麻煩事兒告訴我們，打一下就足夠了。我們就再也不會遇到同樣的問題了。
您是醫學博士嗎？
他現在一點兒不尊重傳統觀念。他們中學生在畢業典禮上演奏了《希望和光榮的土地》，我們都哭了。寶貝卻根本沒去參加。
不過我們當時就想到問寶貝一個問題。我們問他，當你上車時那聲音要你坐的那一邊卻已經坐滿了人，這種情況發生過吧？而且你還不得不坐到了另一邊。
有時候一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我們的心就沉甸甸的。他已經變了很多了。
我們勸他把頭髮留長點兒，和其他孩子一樣。
昨晚小組活動后我們吵了一架。吵到一半的時候，我們發現寶貝穿著睡衣在門口聽著呢。
他總在單杠上做引體向上。
寶貝很健康。
對。但等我把話說完。我們當然非常不安。那天早上寶貝告訴我們的時候他正在吃早飯，準備上學去，他很隨便地一說，可我們的心都往下一沉。一旦開始聽到聲音，而且那聲音說如果你不服從就會死，情況就相當嚴重了。
相當正常。一個星期一次或兩次感謝上帝，這方面一點兒都沒問題。
三次扁桃體增生手術。但他的鼻子仍然有問題。
也許應該有人告訴他他不會長生不老。
是離題了，當然。但我們特別想知道您的意見。您相信大劑量的維生素C嗎？
兒科醫生說他很健康，除了扁桃體增生。您認為他應該再做一次體檢嗎？
十五。不，不對。十四歲半。
帶著一枝氣槍。
聽著，每天兩次諮詢的經濟負擔有些超出我們的承受能力。我們還得減到一天一次。
當然，我們也有高興的時候。我們否定過嗎？
沒有監督。孩子們為所欲為。老師簡直是害怕學生。
我們說過他曾獲得全市中學鮑什和隆伯科學獎的事情嗎？而且他那所中學的化學俱樂部也是他成立的。
真正的問題是寶貝，醫生。
我們總覺得寶貝在對我們隱瞞什麼事。他羞於開口。尤其是他在新聞課老師伯格先生那裡受到的打擊。
嗯，我們就這麼看。那以後我們自然再也沒見過他赤身裸體。
她父親是洛克西的系統工程師。我們應當把她的情況告訴您。這次講太晚了。
我們當然試著戒過煙。誰沒試過？
我們偶爾也發愁，因為他出生時我們都不年輕了，不能像其他父母那樣和孩子那麼密切。並不全是過去說的那種代溝。可還是……
他早就不|穿內褲了。現如今這在初中生當中是一種時髦吧，醫生？
您肯定嗎？
當然有區別。您知道，撫養孩子是一門藝術。我們看到太多的父母對此並不認真。
星期二
噢上帝，醫生，我們的寶貝為什麼非rｅａd•９9cｓw•ｃoｍ死不可？
已經到了？
醫生，我們決定最好還是把問題擺到一位真正有能力的專業人士面前。上帝知道，我們已竭盡全力，把能做的都試著做了。可有時候，人不得不承認失敗。所以，我們決定和您談一談。不過，我們覺得最好是分別來。如果我們一個人星期一、三、五來，另一個就星期二、四、六來。這樣您就能聽到我們兩個人的觀點了。
明天？
我們想方設法給他提供一切有利條件，可是——
不是厭倦享樂，的確。他這一代的孩子都有點兒厭倦享樂。但問題不在這兒。
可能更糟糕。
我們想讓他上鋼琴課。
坦白地說，我們認為寶貝還不知道什麼叫愛。這是他的問題。
您怎麼認為，醫生？
都出生在本國，純粹的本地血統。什麼？您認為我們是外國人？您是外國人吧，是不是，醫生？您不介意這類問題吧，介意嗎？
「噢，後來么，」寶貝樂呵呵地說，「後來那聲音就說『今天沒關係』。」
那扇門嗎？
如果他想像豬那樣活著，就得體會那有多麼不自在。
籃球。他也擅長排球。
您傷風了嗎，醫生？
我們去街南頭的特乃爾家玩橋牌時，瑟爾瑪就為我們看孩子。通常是星期四晚上。
那不一樣。
您對人性的看法相當憤世嫉俗，醫生。也許您和有問題的人待得時間太多了。
星期三
您住在城裡哪個地方，醫生？這裏並不是您的公寓，是嗎？
等等。寶貝是不是想背著我們見您？
他第一次離家出走？是的。
假如他能對我們說心裡話，把他的一些問題講給我們聽就好了。
不，他不吸煙。為此要感謝上帝。事實上，寶貝總拿吸煙和我們開玩笑。他有點兒疑神疑鬼的。從小就是。
是的，我們兩個去年都做過體檢。
我們輪流來。不遠。
您大概希望到那時您就可以結束我們的諮詢了，是不是？
寶貝想要一套杠鈴和一個健身器。我們覺得他的鍛煉足夠了。
相當長壽，兩家都是。但我們不能對寶貝談長壽。一提這個他就發火兒。好像是在提醒他死亡。
他喜歡。每天早上鬧鐘一響，寶貝就會把冒著汽兒的熱咖啡給我們送到床上來。
還有手。
我們生性不是悲觀主義者。我們不過是想現實一些。
事實上，我們聽一聽自己的談話說不定也會有幫助的。您可以放一部分錄音給我們聽，我們還可以就其發表評論。
這會使他的能力範圍更大，是不是？他起碼還在猶豫不決，我們也許應該從中感到一些鼓舞。
是嗎？那更好。
畢竟我們今天也許有所收穫。
星期一
我們什麼都肯做。
我們赤身裸體地在寶貝面前走動？當然不！我們倒也不會反對。可寶貝是這麼的美好。
寶貝想文身。在兩個肩胛骨之間文一個黑太陽，比銀幣大一點兒的。
和他講道理。我們就是這麼做的呀。可是他非常——
噢，有件事。趁著還沒忘。昨天晚上活動時，他們要我們報告一下我們和您的諮詢，醫生。您不介意吧，醫生？
或許寶貝也應當看醫生。
那麼快嗎？
他顯然還在堅持。
嗯，當然，凡事都是相對的。不是么，醫生？
他過去經常是一連幾個鐘頭地放這些歌兒。在浴室里也唱，邊唱邊玩兒橡皮鴨子。
您在把我們的談話錄音嗎？好玩兒，我們從沒想過要您這麼做。您辦公桌上沒有錄音機。不過當然了，這說明不了什麼。
我們不過是不想讓寶貝受到傷害。我們看到過要是伯格不稱讚他的哪一篇社論就會發生什麼事。寶貝會氣得一連幾天眼淚汪汪的。
您知道嗎，我們兩個人都記得懷上寶貝的那個晚上。
星期四
也許在您看來我們的問題挺可笑。
寶貝發現了一個使用幻覺劑的團體，他留長了頭髮很難看。還粘在一起。那個團體的成員住在一輛停在聖帕德魯船塢的沙灘車裡。寶貝計劃和他們一起去瓜特馬拉勘察，搜集草藥。
忍耐！您以為我們這些年在幹什麼？您聽到過忍耐極限吧？
他去年起就拒絕吃早飯。現在他又不喝牛奶了。我們提醒他這肯定會影響他的發育。
「魚，」他閉著眼睛說，提醒您哦。然後他又笑了幾聲，重複說「魚」。然後他就又睡著了，還打起呼嚕來。
真好笑寶貝現在喜歡上蛇了。從前我們在多西尼山上有棟房子，那時他還特別怕被響尾蛇咬著呢。
他一直喜歡別人把他當大人待，而不是孩子。給他一點兒責任和工作，他就會喜笑顏開。
是的，有時候。不經常。
羅尼·葉芝。他有個直升機機場。他在直升機上受過傷。寶貝喜歡聽他講打仗的故事。
星期四
當然，他完全能夠照顧自己，自己做飯。即使如此，我們仍然會時常擔心。
我們認為蛋白質非常重要。
不。他說他還拿不定他對照片或電視上看到的人是否有作用。
不，還不能確切地說他好出事故。
不，我們為什麼要悲觀，醫生？
幾筆債。不多。我們設法生活得收支相抵。
那麼做沒用。上星期我們增加了寶貝的零用錢。
寶貝聽錄音帶時戴耳機。我們不認為這是針對我們的。但這是他排斥我們的又一種手段。而且，他聽音樂時臉上表情幾乎是下流的。
您的頭髮挺短，是不是，醫生？
怕您？我們為什麼要怕您？
看上去壞了。
我們對您說的您都相信嗎？醫生？
我們怎能有好臉色？他又開始酗酒了。龍舌蘭酒、南方安慰，還有一種叫什麼喬治亞月亮的壞東西。
不滿意？當然不是。
乳酪面、香蕉片、噴瓜、玉米片、比薩、玉米餅卷，您知道孩子們用來填肚子的那些垃圾食品。
有時候，不過說實話，我們的印象倒是您不滿意。對我們。
只有一把刀。
嗯，確切地說不是祝福。而是只要他看了他們一眼，他們的生活就不一樣了。他所見到的人都將得到他們應該得到的。好人會得到報答。壞人遲早會受到懲罰。
愛好沒問題。
星期一
寶貝在床頭插著一面聯邦旗。
今年是全A。我們答應過他，如果他上了優秀生光榮榜，我們就給他買輛自行車。
您知道寶貝的怪事兒嗎？他每天清晨四點鐘都會笑出聲來。他肯定在做夢。如果當時你試圖弄醒他，他卻什麼可笑的事兒都沒記住。
星期三
您不喜歡俏皮話，是不是，醫生？聽著，如果我們對這件事始終都很嚴肅的話，我們會發瘋的。
是的。
對。然後我們四處打聽，找到了在長灘的飛行學校。但他因為鼻子退學了。
還有一次，我們實際上並沒有叫醒他。那是去年春天，我們在大蘇爾野營，睡一個帳篷。准得很，四點鐘時笑聲準時響起。為了證實我們還看了一下表。然後我們就輕輕地喊：「寶貝？」
星期六
寶貝昨天在學校流鼻血了。
我們一直說不準您是不是應該親自見見寶貝。這樣您才會明白我們的意思。
女僕。
也許他已經厭倦當敏感的孩子了。可您不認為他朝相反方向走得太遠了嗎？我們雖然從沒要求他當天才，可也從來沒要他做懶漢呵。
不，如果他九九藏書將來干這行我們不會反對。我們學會了一件事，你只要快樂，就已經佔了上風了。
我們找過沒有？所有專家，只要是上帝和人類知道的。
寶貝以為他會長生不老。我們不想讓他失望。年輕而不了解世界其實是再好不過了。
不，我們決定不搞婚外情。說謊太可怕，而且我們兩個都生性好忌妒，所以似乎最好別。
寶貝是學校校報的編輯，也是初中部校報的編輯。
我們試著不干涉。寶貝的房間堆滿了雜物。我們提出把大房間讓給他，可他堅持——
不，他的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們他全都不喜歡。當然他們都不如他聰明。可即使如此……
後來有一天我們發現他偷東西。
我們一直四處打聽特殊學校。不是醫院，當然了。他不會覺得是被關了起來。只是一個有人知道怎麼對付他的地方。那有什麼用處？做了的已經做了，不是嗎？
我們輪流送他去上學，怎麼小心都不過分。
從我們每個月給他拍的成長記錄照片里就能看出來。那個照相簿可能比我們在這兒說的所有的話加在一塊兒還管用。
不，他沒受傷。
沒有，他還沒給小雞起名字。
他就是加入了地獄天使甚至更糟的團體我們也不會感到驚訝。
我們不相信老式家庭。每個人都想高人一等。我們談過分別休假的事兒，偶爾分開一段時間對彼此都有好處，您說呢？
呵，不，他不知道我們發現了。
我們兩個人一生都不容易。沒人幫我們創業，必須自己努力才得到我們現在的地位。但起碼我們可以對某些事物堅信不移。
也許為孩子這麼操心挺愚蠢。您是不是這個意思，醫生？
不。
那是後來，他試著做了點兒事以後。
您知道嗎，醫生，您剛才說的讓我們有些驚訝。如果有什麼誤解，我們最好馬上澄清，寶貝並不是不正常。
您需要了解哪些情況？
在後院。燭燈下。
星期四
星期一
一年後，當他從「西方」退學時，我們沒堅持要他找工作。我們告訴他這裏總有個房間，恭候著你。
不，是活動小組建議我們來諮詢您的。我們可不想說這全都是靠我們自己。不過我們很可能遲早會想到的。
他從不照看自己的物品。衣服就該破掉爛掉，對寶貝而言。
一點點，小劑量，不過他保證已經戒了。
可他好像不像別的孩子那樣喜歡找樂子。老是學習。憂慮。他太犟了。
告訴他他不會長生不老。告訴他我們也一樣。告訴他我們當中會有一個先死但我們已留下了一個新遺囑。告訴他別記恨我們。告訴他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他好。告訴他我們無能為力了。告訴他我們不是惡魔。告訴他他一向對我們有多凶。告訴他他沒有權利指責我們。告訴他我們不必非在一起生活，如果他不願意。告訴他他是自由的。告訴他他撇下我們不管。告訴他他在往死里折磨我們。告訴他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告訴他他不是我們的寶貝。他出生在K地。告訴他我們恨他。告訴他我們從沒有互相愛過我們只愛他。告訴他我們知之有限。告訴他我們永遠不會回來了，房子和旅行車都歸他所有，鑰匙就在門口的腳墊底下，而且我們修改了遺囑，否定了伯特的繼承權，對他完全有利。告訴他他永遠也找不到我們。告訴他我們會在聖米格爾·德·阿蘭德那座可愛的小屋前面，在噴泉旁邊的露台上面等待他。告訴他我們會為他找一個算術補習老師這樣他就再也不會四年級考試不及格了。告訴他可以養一條狗——阿拉斯加雪橇狗、薩莫耶特狗、救凍犬，什麼都可以，多大多蠢都可以，只要他喜歡。告訴他我們的確想過做流產，可那時醫生卻在墨西哥的阿卡普爾科。告訴他我們毒死了勞利，也想毒死比利，可沒有毒死。告訴他要穿內褲，因為不|穿內褲太讓人噁心。告訴他要吃維生素藥丸，還有酵母片和薔薇果。告訴他瑟爾瑪·德拉拉的母親是個同性戀。告訴他他不比我們好多少。告訴他我們本不該有孩子，可我們當初以為應該有。告訴他我們從沒想要他和我們一樣。告訴他撫養孩子長大真是太難了，尤其是獨生子，等他長大那天他就會明白了。告訴他必須喝牛奶。告訴他留鬍子的樣子太可笑。告訴他睡覺時不能把牙套摘下來，否則牙齒永遠也長不齊。告訴他狗會在客廳地毯上到處撒尿，否則我們才不管呢。告訴他等他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天他就會理解我們了。告訴他我們是出生在克里普頓星球的，裝作是他的父母，但我們已經厭倦把自己的超能力隱藏在逆來順受、舉止溫柔的外表下，已經飛離地球了。告訴他當他不得不自己應付一切時他會想念我們。告訴他應該感到自責。告訴他別糾纏過去，把他的超人衣服燒掉。告訴他他不會得諾貝爾獎，就是得了，那時他也已經老得不在乎了。告訴他我們一向為他自豪。告訴他我們知道他偷了那筆錢。告訴他要打掃自己的房間。告訴他要給蕾伊姨媽寫信，謝謝她買的那雙旱冰鞋。告訴他我們非常抱歉。告訴他我們也是犧牲品。告訴他我們的童年一點也不比他的好。告訴他他出生時我們高興得直掉淚。告訴他從他出生那時起我們就開始死去。告訴他我們曾想殺掉他。告訴他我們知道我們在做什麼。告訴他我們愛他。
您為什麼這麼咄咄逼人，醫生？如果您認為您不能幫我們，我們可以去看別的醫生。
醫生，我們害怕——說出來真可怕——寶貝在給我們下毒。那天夜裡我們在他設在車房的實驗室里發現他在試圖合成硝苯硫磷脂。我們問他在幹什麼時，他神色驚恐，一時啞口無言。
噢，我們是不是告訴過您寶貝衣櫥里有一枝槍？他是全國康復管理局的少年神槍手。
也許都一樣。您應當去看看那所學校。亂得很。
一個夢。您說怎樣就怎樣，醫生。可是這得等下一次了。
當然，我們今晚還得如約去特乃爾家。如果我們不去，寶貝準會起疑心。我們可不能表現出我們知道了。
只要他們肯收他。寶貝並不像他想象的那麼堅強。
星期四
也許中國人的觀念對，他們還有真正的鄰里觀念，婚姻穩定，孩子尊重父母。當然人們缺乏物質享受，也不允許思考。就是想一想也給我們帶來不少好處。可是說到沉重的思想，看看它給寶貝帶來了什麼。
嗯，一個只有五歲的孩子說他要獲得諾貝爾獎，您會怎麼想？我們會覺得認識他很驕傲。他是對女僕說的。
不，不，我們不是那個意思。
蕾伊是個好心人，可你得知道怎麼和寶貝打交道。你得先贏得寶貝的信任。他不嬌氣卻十分敏感，和所有早熟的孩子一樣。
那麼您認為用一整套化工實驗工具是可能做出毒藥的。很貴的一大套。
嗯，這取決於您認為什麼是毒品，不是嗎？
那自然。那麼星期一開始？
可憐的寶貝！您一定要幫助我們去幫助他。他的生活剛剛開始，我們的生活起碼過去了一半。這不公平，醫生！
他睡覺打呼嚕。他曾經有過兩次……
燒傷非常嚴重。他那兩隻小胖手被繃帶一直綁到手腕，像戴了手套似的。不過兒科醫生說不會留下傷疤。
沒錯。當https://read.99csw.com然了，您可能對生活的看法過於悲觀。因為您的多數時間都花在傾聽人們的抱怨上。我們一向覺得如果您能樂觀地面對一種情境，就更有可能得到一個好的結局。
噢，主動把句子說完整。他剛剛開了個頭兒。
聽著，寶貝對他的神童腦袋特別在意，絕不會涉及毒品。而且他還特別不愛交際。我們甚至懷疑他在學校不同別的孩子說話。
當然沒有。所以我們才來您這兒尋找答案。
寶貝有他的個人意志，這一點您不理解。可怕的意志。設法制止只能使他變本加厲。
寶貝幻想他有上帝般的全能。
當然，窗戶是打開的。
星期三
只在學校。
幾次三番嚇唬他。我們當時就對他說要停止給他零用錢。可他們事先已警告他這會是他即將接受的啟蒙教育的一部分。
寶貝認為我們是激進派。
莊園牌乳酪和鮮菠蘿。還有許多生豆子。他總在衣兜里放一些。
星期五
勞利和比利。聽起來挺好笑，是不是？
我們當然對您說實話。
他也許不怕痛，可也不會那麼不怕吧。
星期六
可我們還能做什麼？
他曾在「溫室」外面等過幾小時，就因為斯蒂夫·麥奎恩有時候去那兒吃午飯。
醫生，您為什麼要問這麼多我們之間的問題？我們和特乃爾夫婦的友誼不會幫助您了解我們和寶貝之間的問題的。
是格靈威醫生挽救了我們的婚姻。在參加小組活動前，我們整個陷入了一團糟的境地，徹底互不交流。只去每周一次的聚會——
星期三
可一想到對寶貝的權威最終只是我們在供養他這麼一個簡單的事實時，我們就氣得不行。
寶貝最好的時候是摟著他的時候。回答問題時我們有時會覺得力不從心。可當他比較直接地表示需要我們時，那真讓人太愉快了。
您說的對。
他喜歡。
我們當然鼓勵他。
OK，可想想看我們有多麼不耐煩。我們不得不每天面對這個問題，一天二十四小時。您不過就坐在這兒聽我們說，然後我們一走您可以把我們忘了。
「當然，」寶貝回答說，「發生過好多次。」那後來呢？我們問，心想不知道寶貝是否注意到儘管他沒有聽從那聲音的指令，他也並沒有死。
唉，我們當然再也不會像過去那樣睡覺了。
他始終是個和平主義者。他四歲時，我們給他讀兒童版的《伊利亞特》，聽到帕特洛克羅斯死了他就掉眼淚。在他長大前我們一直藏著這本書。
不，不太遠。
不，我們從來沒想過領養孩子。
可我們覺得那不是真正的原因。
我們在寶貝的床頭櫃抽屜里發現了一盒避孕套。您不認為這對他來說還太早嗎，醫生？
我們在流血。您看不到嗎，醫生？幫幫我們。
就這麼說定了。您為什麼不一開始就這麼說呢？
寶貝說他出生在克里普頓星球上，還說我們不是他的親生父母。
寶貝有兩個月不洗澡了。
當然，我們設法說服他去看診療師。可他拒絕去。
實際上我們試過一次。我們站在他的房門口兒，等待四點鐘。一聽到笑聲我們就衝進屋去，把他推醒，問他夢見了什麼。他睡得迷迷糊糊的。一開始他什麼也沒說，後來，您知道他說什麼？
他從來不說。他喜歡大孩子。他的好朋友八歲了。她叫瑟爾瑪·德拉拉，可他叫她花季。她叫他香草。他們在一起簡直太可愛了。他對我們說要和她結婚。這兩個孩子能坐在前廳的壁櫃里嘰嘰咕咕地說上幾小時。
您說得對。我們應該早就告訴您。但有些事情實在太痛苦了，讓人無法正視。即使最勇敢的人也會偶爾充當鴕鳥，不是嗎？
也許我們可以每天加倍。我們兩個人可以每天都來。一個上午來，一個下午來。
聽著，人人都應該過自己的生活。
他身上有七塊錢。
警察那次是第三次。我們特別不願意給警察打電話，可好像再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我們六月份去那兒可能是瘋了。可我們一覺得悶得慌，就只好坐進汽車裡開到什麼地方去。
寶貝已變成素食主義者了。我們逗他。他長大后就會過去了，您不覺得嗎？
這不是一個真正的回答。也許含糊其辭就是您職業的組成部分，可我們只向您提一個直截了當的問題。您為什麼不回答？
飛機模型。可寶貝不買那些現在能買到的塑膠模型。他自己用西印度輕木做零部件，還做了一個設計新穎的螺旋推進器和一個用棒棒糖的棒棒以及橡皮筋做的尾柱。這鬼玩意兒看起來好像真能飛。
不管怎麼說，早熟的孩子與眾不同。您不會打算對我們說一個能讀叔本華的八歲孩子是容易對付的吧。
噢。這個么，不是真的。我們對這類事不感興趣。當然我們也不反對。其他人可以做他們想做的事。
寶貝從來不喜歡讓人抱讓人親，或坐到別人膝蓋上。他懂得的比你以為的多得多，即使還不會說話時。我們早就領教了。
寶貝理平頭，醫生。更糟糕的是，您知道他怎麼說嗎？
但我們仍在努力。您覺得我們到您這裏來究竟是為什麼？難道不是證明我們相信——
當然，有時候我們會希望寶貝擅長體育。可事實上他連游泳都不會。他在兒童池裡也只會亂撲騰。到了真正的游泳池，他幾乎連一米也游不了。
我們不得不砍掉寶貝的右手。這是惟一的辦法。他總是自|慰。我們給寶貝做了個小輪椅。一個兩邊帶欄杆的小床，這樣他就不會掉下去了。我們不得不砍掉他的左腳，因為他又想出走。我們對他的期望不過是生活快樂，自食其力，結婚生子，有益社會，還有別惹麻煩。
當然，年輕是一種心態。我們鍛煉身體。我們跑步。我們也不吸煙。
星期五
開始的時候，您可以想象，我們都非常自信。收入豐厚，住房貸款全部付清，還是三家會員制——
他剛剛得到那套化學用具時真是太可愛了。他說他打算髮明一種神奇的配方，讓我們長生不老。
星期五
他四處閑逛。
他要是更愛笑就好了。他笑起來真是美妙。
寶貝每天要吃五十片維生素C。可他仍然會得感冒。
星期二
是的，當然。我們確實如此。但是這有什麼不對嗎？我們真的相處得很好，尤其考慮到我們不同的教育背景。
不，寶貝應該和伯特一起去維爾舍·伊貝爾劇院參加一個玩溜溜球比賽。
從來不。就是他把女孩子帶到自己房間去，我們也裝看不見。畢竟我們拿不出錢來為他租套公寓。現階段還不行。但我們覺得他不該為此受到懲罰。我們的問題。
不提一些事意味著我們不想再回到上次諮詢結束的時候，對吧？
當然，我們都這麼做。這不正常嗎？
我們當然付得起。我們不想節省必要的開支。不過，說實話，我們挑選您是因為您的收費比其他某些人更合理。而且格靈威醫生說您是解決這類問題的專家。
噢，學校不錯。標準很高。老式紀律。而且他們採取所有必要的預防九*九*藏*書措施。寶貝昨天染上了麻疹。他的班主任早上十點左右就給家裡打來電話。這所學校很細緻，他們也是不得不如此，因為兩年前發生過一起綁架案。
每當他覺得我們把他當孩子待時，他就會大發脾氣。
是的，他過去愛咬指甲。不過早就不咬了。
什麼時候？
您真想讓我們問他嗎？如果他不同意怎麼辦？
（申慧輝 譯）
讓他負責任從來都特別難。他以為我們就是跟在他身後替他收拾東西的。
不厲害。挺令人驚訝。如果說寶貝聽說喬治·華盛頓已不在人世就哭的話，我們覺得他起碼也會為勞利哭。
別管它，沒什麼。我們家裡還有一個。
我們並不是非要您給我們多少希望。可他並不是不正常。那不是問題所在。
非常正常。
他曾坐在兒童學步車裡搖搖擺擺、一點一點地走過整個廚房，然後把手掌放到烤爐上，那以後我們不得不在攜帶型燒烤架前面安上欄杆。
噢，醫生，對孩子提要求是可怕的。寶貝是對的。我們該像對待一位外星人那樣對待他。我們應該不理睬他到底在做什麼。我們應該管好自己，換個活法兒，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把錢胡花亂扔。
我們有時候會有婚外情。我們覺得我們不應當把對方看得死死的。但我們之間互相開誠布公。
他一直想要一條狗，可我們覺得他責任感還不夠。況且他總是隔一天上學就遲到一次。所以您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他有了一條要遛的狗會怎樣。
嗨，不用擔心。您想讓我們半夜三更給您打電話，讓您知道我們還沒有分別得到各自該得的那四十下和四十一下斧劈吧？
沒有，我們目前什麼都沒做。只是平安渡過難關。
首先要教會他如何照顧自己。寶貝對人太依賴了。他隨時都會跟面帶笑容的陌生人走，只要人家答應帶他去迪斯尼樂園。
不行。我們說的話他不會信。應當是年長智慧型的人。如果他認識您這樣的人，醫生，您就能告訴他了。
家庭。
我們早上發現他又尿床了。
人人都有不幸的童年。起碼人人都這麼想。我們做了什麼特別不對的事嗎？當然，現如今沒人尊重家庭了。我們知道寶貝在學校里會聽到什麼說法。但我們在家裡還是想辦法提供某種平衡，教給他——
不，可這正是引起扁桃體增生這個麻煩的原因。當時的預見是正確的。他後背上還有一小塊藍色胎痣，叫做蒙古斑。我們絕對沒有東方血統，這是肯定的。產科醫生說這在白人嬰兒中非常罕見。
噢，那就是不耐煩。對不對，醫生？
是的，可如果他膩煩了卻沒辦法把它去掉。都說文身特別痛。
我們有過一次。我們決定離婚。可我們無法做完全過程。寶貝會非常不幸福。
我們主動提出來再為他買只鴨子，可他說更想要一條蛇。卡爾佛市有家賣蛇的商店，上星期四放學后他和朋友去過。他想讓我們和他一起去，可我們說以後再說。寵他，要什麼給他什麼，沒好處，對吧，醫生？
您說體重逐漸增加不是一種好徵兆吧，醫生？
寶貝看了十三遍斯蒂夫·麥奎恩主演的《勝利大逃亡》。您不會說這部電影代表了——您常去看電影嗎，醫生？
寶貝記日記。上著鎖哪，告訴您吧。
他妻子顯然也不想去。這是我們惟一的希望。她已安排四月份在農夫市場舉行幾場正午和晚間讀詩會，而且並不想放棄這些機會。
嗯，好像沒什麼好轉。
喜劇連環畫、愛倫·坡、傑克·倫敦、百科全書，他什麼都讀。九點鐘以後我們把燈關了，他就在被子底下用手電筒看。我們抓住他好幾次。
他似乎很憤怒。有時好像根本不值得。我們倆小時候都沒機會去旅行。可他好像毫不心存感激。
關於腳嗎？
寶貝說沒能殺死你的事物會留下傷疤。他也對。
不，您的話我們之間從來不談論。您告訴過我們不要談，對不對？我們倆誰都不是聾子，醫生。
說不准他是不是知道到底什麼使他痛苦。或者——那就更糟了——寶貝使自己變成感情越來越少的人。
可我們擔心寶貝在毀掉他的眼睛。他不願和別的孩子們一起玩兒。
當然，人人都痛恨犯錯誤。可寶貝比大多數人還受不了。
怎麼不會？聽著，您好像不明白他有多聰明。
完全正確。我們正是這樣對待寶貝的情況的。
完全正確。我們也是這麼想，通過和您交談去幫助寶貝。
勞利死了。
您這是什麼意思？到底是誰告訴您這些的？
兩隻鴨子。
怎麼做？我們不能只從—個時刻活到另—個時刻，像野百合那樣，醫生。我們也許真願意那樣。我們有記憶和希望。還有恐懼。
正常出麻疹，生腮腺炎，扁桃腺炎，很正常，在他小時候。戴了三年牙套了。
什麼？
如果您想知道實情，我們的問題是我們一直傾向於弱化事情。我們喜歡從樂觀的角度面對生活。世上的恐怖已經夠多了，不用再去發明了。您不這樣看嗎，醫生？
化學。
寶貝今天長了一粒新牙。別以為這不令我們愉快。可這不能把其他的事一筆勾銷呵。
去年聖誕節時，我們送他一張皮特·西格爾的反戰歌曲唱片。他能用他的小胖手把唱片放到留聲機的座桿上。
我們早上問起他，可他什麼都不記得。
去年春天我們去大蘇爾野營了兩個星期。我們想帶寶貝一起去，可他不願意去。他說要考試了得複習功課。
特乃爾夫婦。他們是朋友，醫生。
我們希望寶貝更獨立。他從來不會有啥說啥。他一向什麼都不告訴我們。
關於旅行和及時行樂——
星期一
他想讓我們感覺被遺棄了。
是這樣，一開始就是。我們不像某些人那樣覺得誠實很複雜。說到底只是需要一點點勇氣而已。還有自尊。不過我們可能是老派人。
寶貝的牙齒長歪了。他生下來上顎就太高，不正常，產科醫生告訴我們的。
什麼壓力？
可是他從不告訴我們哪兒出了問題。這叫我們總為他操心。
熱得可怕。您知道巴羅的夏天有多熱。我們都快熱得憋死了。可是寶貝對熱卻一點兒不在乎。
他的表哥伯特被加州理工學院錄取了。
這並不意味著寶貝結婚以後我們還不能解脫。我們對您說實話。
更難辦的是寶貝好記仇。
現在過聖誕節和生日時他只想要現金。我們不知道他把錢花在哪兒。
不，具體得多。他的幻想是他覺得凡他看見過的人都受到了祝福，諸如此類的，可要他注視這個人。即使在人群中只看了一秒鐘。所以他要儘可能多走一些地方，他的目光就可以覆蓋最多的人了。他說這是他的職責。
瑟爾瑪·德拉拉搬走以後，寶貝傷心得無以復加。您記得我們對您講過瑟爾瑪吧。他在一年級時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