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10、損失估計

10、損失估計

「朋友,你給我帶來的是什麼?」
「那我能幫你什麼忙呢?」
「好。」一輛轎車開到那名交通面前。看見他上了車后,他們也朝自己的車走去。
「我對加茲尼發生的事已有所聞。」這位中情局官員說。
「在這裏,他們最長能維持多久?」
但是她被禁錮在一個使她感到莫名其妙的東西里。她再度開始運動,但還是什麼也沒抓住,什麼也沒摸著。

「部長同志,我們應該予以考慮。有些基礎研究還要進行,我覺得應該給它投資優先權,大幅度增加投資。」邦達連科把話打住,沒有說到雅佐夫剛才那句話的地步。那是個政治性決策,一個小小的上校不該越權。樞機主教心想,他確實低估了這位出色的年輕上校。
「你們可以把她抓起來。」
「只有五次。每星期都不在同一天,而且是不定期的,但總是在同一列火車的第二節車廂。」
「你受過良好的訓練。我們這位朋友說,他傳遞情報的信號是用手摸你的臀部。」


「在什麼地方,準確地說——那是個什麼地方?」
斯韋特蘭娜再次努力。她緊閉雙眼,全神貫注地傾聽一顆心髒的持續跳動聲,結果反而把自己的感覺變成一片空白。那聲音逐漸消失,最後她只是想象自己聽到了聲音,隨後便對它失去了興趣。
「是啊,我知道你父親是誰。」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三十多歲,但看起來很年輕,金黃色的頭髮,又苗條又漂亮,衣著總是很講究,像個外國人,但她又不是外國人。」
在瓦圖京看來,這個醫生就像個正在玩精心設計的殘酷遊戲的小男孩。儘管他很想知道受試者所知道的情況,可是他看見的情景卻使他有些吃驚。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他害怕有朝一日這種殘酷的手段也會用在他身上……
「有人一直在跟蹤四號交通員。」這位外勤副局長瀏覽著手中的文件說。「東西剛要交接,他看見有尾巴,就打手勢讓接頭人走開。那個尾巴大概沒看見他的臉,隨後就尾隨接頭人下了車。福利說那人看上去笨手笨腳——他覺得很奇怪,但他是憑自己的本能知道那人就是,埃德對此很在行。他派了一名屬下到街上去,看有沒有我們的情報員已經擺脫跟蹤的信號,可是沒有看見。我們只能推測他已暴露,膠捲已落到他們手裡,除非我們能找到其他證據。福利已將這條線切斷。樞機主教將接到通知,不要再使用他的接頭人。我要告訴埃德,不要發緊急信號,只發普通的資料丟失信號。」
如果我已經死了呢?她問自己。
「你們怎麼能不讓她聽到自己講話的聲音呢?」瓦圖京問醫生。
「時間十二分鐘……十五秒。」醫生對著錄音機說。控制室在水池上方五米處。「心律加快,現在是一百四十次,呼吸四十二次,嚴重的焦慮反應開始了。」他的目光轉向瓦圖京。「比平常快。被測對象越聰明……」
「致動器是改變反射鏡曲線形態的傳動裝置,減少致動器數目,就可以降低對控制反射鏡的計算機系統的要求。現有的反射鏡——這裏的這個——需要功能極其強大的超級計算機為它服務,我們還沒有能力仿造。新式反射鏡對計算機功能的要求只有原先的四分之一。這樣一來,操縱反射鏡就可以用功能較小的計算機,控製程序也簡化了。」邦達連科向前傾了傾身子。「部長同志,我在第一份報告中說過,亮星工程的主要困難之一是計算機系統。即使我們能製造出這樣的反射鏡,我們也沒有適當的計算機硬體和軟體,來最大限度地發揮反射鏡的功能。我相信,如果我們有了新式反射鏡,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時間和資金問題,上校。」邦達連科糾正說。他正在學習如何在這類難得的場合中大胆講話。
「需要很長時間嗎?」
「你說說看,為什麼我會覺得你對我撒了謊?」他問道。
「是,長官。」他心想,到達法斯蘭后他自然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們不是要去司法部吧?」她問道。
牆上喇叭里的尖叫差點使瓦圖京從椅子上跳起來。也許當年德國人曾聽過這樣的聲音——死亡集中營的受害者在大門關上、毒氣噴出時發出的尖叫聲。不過這尖叫聲更加凄慘。他見過行刑的情景。他見過嚴刑拷打的情景。他聽過痛苦、憤怒和絕望的叫聲,但他從未聽過一個被囚禁在比地獄更可怕的地方的人發出的慘叫聲。
現在她回來了,回到她那無用而又真實的軀體之中,回到眼前灰濛濛的絕望中,回到只能漫無目的活動的四肢中。她隱約知道自己的想象在力圖給她以保護,給她以自由——可是徹底失敗了。她無法把自己的想象關閉,現在這種想象反而對她有害。她暗自流下了眼淚。她現在所感受的恐懼遠非只是驚慌。驚慌至少是一種解脫,是對她所面臨的狀況的否定,是退回到自我之中。可是現在她已經找不到自我了。她親眼看見它死亡,因為死亡發生的時候,她正好在場。她沒有現在可言,當然也沒有什麼未來。此刻她只有過去,而她的想象所選擇的又是過去最糟糕的……
「這是新技術。我們用一種電子裝置複製她的聲音,再用異相的方法重複播放,這就幾乎可以抵消掉她的聲音,好像她在真空中大喊大叫似的。這項技術花了兩年才得以完善。」他微微一笑。他也像瓦圖京一樣,很喜歡自己的工作。在這裏他有機會驗證自己多年的努力,用新的、更好的方法超越了墨守成規的舊技術,使他在這個領域成名。
「是啊,」瓦圖京平靜地說。「這我知道。」
「我從未見過他的臉,我說的是整個臉。他總是站著,手抓著扶桿,臉側向一邊,用手臂擋在他和我之間。我見過他部分的臉,不是整個臉。我覺得他是外國人,但不知道是哪國人。」
「太好了,我吃點東西就下樓。」他指了指那個交通。「你們可以帶他走了,我想我們已經用不著他了。」
「感覺怎麼樣,俄國佬?」神箭手問道。
「是啊,我知道,你們處做的是紡織品。」瓦圖京開了門,示意她進去。

「什麼?」
她呻|吟起來,抑或是她以為自己在呻|吟。她幾乎什麼也沒聽到。她怎麼可能講了話自己卻聽不見呢?
「我這就來,長官。」曼庫索吃驚地掛上電話。一分鐘后他就上了舷梯,離開潛艇,走上泰晤士河畔的柏油碼頭。將軍的轎車已在等候。四分鐘后,他就到了第二潛艇大隊的辦公室。

「你留下的那些標記,是不是在告訴他們,我們抓過你?」
她的思維又活躍起來,而且超越了她的身體,達到相當的高度后,回首俯瞰在遠處遊動的身體。即使從這樣的高處,它也看不到這個無邊無際世界的邊緣。但她看見了下面自己那渺小的軀體孤零零地在虛無的世界中遊動,以輕盈的節奏划動著彷彿不屬於她的四肢……哪裡也沒有去。
「那是我工作的一部分。」這時她稍稍有所警惕了,但沒有超過任何初來此處的人。
那個交通害怕了,馬上說:「他戴眼鏡,西式眼鏡,我敢肯定。他通常戴著帽子,手裡拿著一張摺疊起來的報紙,是《消息報》,每次都是《消息報》。在報紙與他的手臂之間,只能看見他臉的四分之一。他讓我繼續的信號是,稍稍轉動報紙,好像是在看一篇報道,然後就轉過身把臉遮住。」
的確有聲音。
斯韋特蘭娜開始比較仔細地感受周圍的一切。她仔細感受了大約半個小時。她不斷控制自己的情緒,極力使自己鎮靜、放鬆。那一定是個夢。不可能真的發生什麼不幸事情,不會發生在她身上。真正的恐懼還沒有開始,但她已覺得它正在臨近。她振作精神,極力想克服恐懼感。看看四周的環境。她的目光左右掃視。有一點點微弱的光線,所以她覺得不是在黑暗之中。她的手臂還在,但似乎不在她的身體兩側。雖然她似乎嘗試了幾個小時,但卻還是不能向內移動雙臂。她的雙腿也一樣。她試圖把右手緊成一個拳頭,但卻連手指都並不攏。
美國潛艇「達拉斯」號的艇長曼庫索也早已投入工作。五小時后他將最後一次上艦執行任務。潛艇將在漲潮時起航。在艦尾部,工程師們已使核反應堆進入工作狀態。副艇長在處理具體事九-九-藏-書務,曼庫索則再次閱讀任務命令。他將最後一次奉命「北上」。在美國海軍和英國皇家海軍中,「北方」指的是蘇聯海軍的後院巴倫支海。到那裡以後,他將從事海軍官方所說的海洋研究,而實際上「達拉斯」號將千方百計跟蹤蘇聯導彈潛艇。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是這方面的行家。有一次,他觀察蘇聯導彈潛艇的距離之近令其他美國潛艇艇長望塵莫及。當然他不能與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同行談論這件事。因為出色完成那次任務,他被秘密授予第二枚優異服務勳章,可惜他不能佩戴;儘管在他個人檔案的保密資料中記載了這一榮譽,可其實並沒有頒發嘉獎狀。但那已是往事了,曼庫索從來都喜歡向前看。如果還要他最後一次出航,那麼再去一次北方也無妨。這時他的電話響了。
「你認為他對你撒謊了嗎?」
「請坐。」
「我給你另一個選擇,上校同志。當她今天上午過一會兒醒來的時候,她就幾乎記不起什麼了。沃爾塞德有點像莨菪鹼,但是效果更好。她不會記住任何細節,也記不起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這一切都似乎是一場噩夢。沃爾塞德還有催眠作用。比如,現在我可以到她那裡去,暗示她不要記住任何事,但是永遠不要再背叛國家。約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她不會背離這兩個建議。」
「五次,居然沒有見過他的臉!」審訊者提高了嗓門,用拳頭猛地砸在桌子上。「你當我是傻瓜嗎?」
斯韋特蘭娜·瓦尼耶娃沒有太驚慌,但卻不相信這是真的。她企圖離開椅子,但被兩名男子抓住雙臂,按在椅子上。另一個男子捲起她的袖子,還沒等她喊出聲,就在她手臂上扎了一針。「你們不能!」她說,「你們不能……」
「你是瓦尼耶娃同志吧?」
「大概用不著那麼長的時間。」瓦圖京說著朝窗外看了一眼。轎車開進了監獄的大門。他扶她下車,一個士官幫他們扶住車門。給他們以希望,然後再把它收回。他輕輕扶著她的手臂。「我的辦公室在這邊。我知道,你是經常去西方的。」
「同志,我……」交通想說什麼,但被打斷了。
「不許再用『同志』這個詞了。」這句訓斥儘管語氣平和,但卻很厲害。
「什麼是致動器?」雅佐夫問道。
「這下好點兒了。」他看著心電圖的讀數說。「心律穩定在一百三十八次,竇性心律加速,但仍屬正常。受試者表現出不安,但比較穩定。」

「好的,」格里爾點點頭,笑了笑。「我知道要哪一艘。」
「我是莫斯科民兵組織的克萊門蒂·弗拉基米洛維奇·瓦圖京上尉。我想請你跟我走一趟。」審訊者耐心地等候回答,但卻沒有得到任何反應。
「同志,這種技術的一個效果是,她對自己的譴責要遠比國家能對她的譴責更厲害。如今她對自己所作所為的後悔程度比把她槍斃還難受。你一定讀過《一九八四》吧?奧威爾寫的這本書很可能是一個夢想,但是用現代技術,我們已經能夠做到這一點。問題不在於從外部去征服一個人的肉體,而是要從內部去征服他的心靈。」
邦達連科上校如今負責國防部的激光武器研究工作。這是國防部長雅佐夫的決定,當然,是由菲利托夫上校推薦的。
她轉了一下頭,沒看見什麼變化,灰濛濛地發暗,就像在雲團和棉球裏面,抑或……
不到三十分鐘,他們都回到了列弗爾托沃監獄。審訊者的臉色陰沉。
她轉過頭,尋找這個聲音。
「那麼,把他帶進來吧?」
「部長同志,」邦達連科說,「我是一個有二十年軍齡的職業軍人了,當過營級和師級的參謀,參加過激烈的戰鬥。我一直在陸軍服役,只在陸軍中工作。亮星工程屬於另一個軍種。儘管如此,我想告訴你,為了完成亮星工程,在必要的時候,我們應該減少在坦克、軍艦和飛機方面的經費。我們有足夠的常規武器來阻止北約組織的任何進攻,但卻沒有辦法阻止西方導彈把我國夷為平地。」他吸了一口氣。「請原諒我不自量力地闡述自己的觀點。」
他好些了。前兩天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現在已不再那麼肯定。也許這種希望不切實際,但此前他連這種希望也不曾有過。現在,丘爾金不知道他的生命中是否還有未來,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可能令他感到恐懼的東西。恐懼,他已忘了恐懼。在很短的一段時間內,他就經歷了兩次死亡。一次是在燃燒墜落的飛機栽在地上時,他看見自己的生命在轉瞬之間就結束了;等他醒來時,他看見一個阿富汗土匪手持利刃對著他,他再次面對死亡,結果卻絕路逢生。為什麼?這個土匪的目光很怪,既兇狠又不乏溫和,既冷酷又流露出同情,而且希望他活下去。為什麼?現在丘爾金有時間和精力提這個問題了,但他們沒有給他答案。
穆爾法官作出了回答:「他送出的那份情報相當重要,詹姆斯。如果我們給他發緊急信號,他可能——該死,我們跟他說過,如果發生這種情況,就必須銷毀可能被用來指控他的所有東西。如果他不能複製那份情報怎麼辦?我們需要它。」
她什麼也看不見——但也不完全是。那不是黑色,而是……灰色,像在夜間反射莫斯科萬家燈火的一片雲,沒有任何特徵,但卻有某種質感。
「你送交情報的那個人呢?」
「我們也會跟他談的,只要他還活著。」
斯韋特蘭娜正處於強力深呼吸的邊緣,醫生改變了輸入給她的混合氣體。他必須密切觀察她的重要反應。這種審訊不會在身體上留下任何痕迹,沒有疤痕或其他受折磨的證據——事實上,這根本不是折磨,至少不是對肉體的折磨。但是,沒有感官刺|激有一個副作用,它所引發的恐懼能使人心動過速——這就有可能危及受試者的生命。
「不,我們去列弗爾托沃。」瓦圖京隨口回答。
這種情況持續了許久,可喜的是她那看不見的四肢毫無疲勞的感覺。她排除了恐懼感,並因為得到自由、能看見周圍空間而欣喜。她加快了速度,心想前面的空間比後面的亮。即使有一線光明,她也要找到它。光明會改變一切。她回憶起兒時游泳時的歡樂,她已經……十五年沒有游泳了,對嗎?她曾經是學校的潛泳冠軍,憋氣的時間比所有人都長。回憶似乎使她又變得年輕,充滿青春活力,比其他人更美,穿得更漂亮。她的臉上露出了天使般的笑容,全然沒有理會那一點點理智給她的警告。
「你火速趕到法斯蘭去,在那裡有人要見你。我只知道這些,命令是海軍作戰部發出的,在大約三十秒內就經大西洋潛艇指揮部轉發過來了。」威廉森已無需再說什麼了。發生了十分緊急的情況。「達拉斯」號經常接到緊急任務。實際上,是曼庫索接到了緊急任務,他就等於「達拉斯」號。
真正的恐懼開始了。
她想動,但是……動不了?她在徹底休息,身上的每一平方厘米都得到了支撐,沒有一塊肌肉被拉伸或處於緊張狀態。她從來不曾有過如此舒適輕鬆的感覺。我這是在哪裡?
這裏的醫療隊成員主要也是法國人,幾個義大利人和少數瑞典人。其中大多數人奧爾蒂斯都認識。他懷疑他們之中有許多人向法國海外情報局提供情報。不過重要的是,這裡有幾個醫術高明的醫生和護士。阿富汗人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就像保護真主一樣保護他們。值班外科醫生根據病情把俄國人列為第三個動手術的人。一個護士正在替他作初步處理。神箭手叫阿卜杜爾在旁邊看著,因為他大老遠把這個俄國人弄來,不是要讓他死。他和奧爾蒂斯到外面去交談起來。
此後的行動更加謹慎。一名克格勃官員從大樓警衛那裡了解到她的姓名,並告誡那人不要跟任何人談起這件事。有了她的姓名之後,到午飯時,他們read.99csw.com就完全弄清了她的身份。全面負責此案的審訊者非常吃驚地發現斯韋特蘭娜是一位資深的中央委員的女兒。這樣一來事情就複雜了。上校迅速收集了另一批照片,把它們拿給那個交通重新辨認。他從給他的六張照片中再次指認了那個女人。中央委員的家庭成員不會是——但是他們有指認人,況且這是個大案。於是瓦圖京就去請示處長。
「你需要什麼?」威廉森將軍的話音剛落,對方就說了。
格里爾將軍立即去了辦公室。七點剛過,他就把電話打進了五角大樓海軍作戰部部長助理(負責海軍水下作戰)的辦公室。他先自報了家門,接著就問:「『達拉斯』號在忙什麼?」
「我們就是讓你思考問題的嘛。」菲利托夫說道。「部長同志,我同意這位年輕人的看法。」
瓦圖京嘆了口氣。「啊,我們怎麼不能?要多長時間?」
斯韋特蘭娜·瓦尼耶娃不知道自己是何時醒來並恢復知覺的。大多數人剛蘇醒的時候,時間概念都很模糊,特別是在沒有鬧鐘、沒有陽光的情況下更是如此。她沒有得到任何信號。她的第一個感覺是困惑。大約過了十五分鐘,她才開始問自己:我這是在哪裡?巴比妥酸鹽的副作用漸漸消退,但一場無夢的睡眠所帶來的舒適感是無法取代的。她……有飄飄欲仙的感覺?
「有道理,花點時間安排一下,十到十四天。」
「沒有。這個人容易對付——不,也沒那麼容易,他動搖了。」審訊者自信地說。「我認為我們沒有能及時讓他上街去。我想他們已經知道了,他們已經切斷了這條線。」
「那麼……第三階段是什麼呢?」
「我沒有,我沒有……」她氣急敗壞,但仍然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就像在墳墓里呼喊一樣。等待她的又是寂靜。過了似乎有一個小時,她尖叫起來:「求求你,求求你回到我身邊!」
那名交通沿著拉佐夫斯基大街向前走,等待接頭人的露面。他的希望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實際上他已相信了審訊者的話;直到傍晚,他才拿著自己使用的那支粉筆在規定的地點畫上規定的標記。他知道自己這麼做比規定的時限晚了五個小時,但是他希望自己的上線會認為這是由於他的規避過程引起的。他沒有畫出事的標記,那樣就是告訴中情局的人他已經暴露。不行,現在他玩的遊戲太危險了。他沿著令人沉悶的人行道向前走,等待與他的上線秘密會晤。
「這麼說,你不承認啰?」瓦圖京問道。攻破這個女人會是件愉快的事情。
「還沒有通知他。」將軍說。
「你都幹了些什麼?」那聲音又響起來。「那膠捲……是怎麼回事?」
「這是怎麼回事?」她終於驚恐地問道。
「他受了重傷。這是他的軍銜。」神箭手遞給他一塊俄國人的肩章和一隻公文包。「這是他當時帶的東西。」
但是這裏面看不出什麼愚蠢的痕迹,對吧?對,而且也沒有任何偶然。雖然該線使用的手法很奇怪,但卻十分專業。這裏面肯定還有另一個層次,只不過這個審訊者尚未掌握而已。
「我讓她服了一種叫沃爾塞德的葯,是西方的一種新葯,一種健忘劑。」
「時間,十一小時四十一分鐘,操作完畢。」醫生關掉錄音機,然後把水池間的燈開關好幾次。池中一名潛水員揮手表示明白,隨即把一根針扎入受試者瓦尼耶娃的手臂。她的身體完全癱瘓后,就被人抬了出去。醫生離開控制室,下樓去看她。
筆跡——這是沒有採用投放的原因嗎?那樣就可以查出間諜了,不是嗎?那是非常愚蠢的辦法——
他們要帶他去巴基斯坦!他們將把他交給……美國人?他心中的希望再次變成了絕望。他又咳嗽起來,嘴裏冒出鮮血。
此刻剛過六點,天色朦朧。中情局局長和他的兩位副手的心情與蘭利總部窗外的景色一樣灰暗。
「喂,斯韋特蘭娜。」他極為溫和地喊她。她那雙藍眼睛睜開了,看見天花板上的燈和牆壁。接著她的目光轉向了他。
一輛車等在那裡,他們一上去車就開了。行車路線使她吃了一驚,但直到他們駛經霍科洛夫廣場,她心裏才有了數。
「一旦知道了,我就派我們的人上去,我們派克拉克先生。」對里特的話大家點頭贊同。在行動處克拉克是一個小傳奇人物。如果說有誰能幹,那就非他莫屬。
「列車停下時,他就朝前走,好像準備在下一站下車。我把東西拿在手裡,在我準備下車時,他就從後面把東西接過去。」
撲通、撲通……是什麼聲音?
當然他們已在設法查明泄密的來源,但他們得謹慎行事。一個間諜本人可能就是安全人員。這的確是從事間諜活動的理想崗位,因為這種工作能接觸到一切資料,並能提前了解正在進行的反間諜行動。以前發生過這樣的事——調查泄密的行動驚動了間諜,可是直到調查結束幾年之後這件事才被發現。另一件奇怪的事是,他們獲得的那張照片所拍的不是真正的藍圖,而是手繪的……
「當然,」瓦圖京上校搖搖頭。「唔,我們就到這裏為止。」他在內部通話系統上按了一下鍵。不一會兒,辦公室的側門打開,三個人走進來。瓦圖京指了指斯韋特蘭娜。「讓她清醒清醒。」
「不!」當然,她還是沒有聽見自己的聲音。
「就是她!」一個聲音高叫起來。斯韋特蘭娜·瓦尼耶娃猛然站住了,彷彿在時空中凝固住了。瓦圖京攙著她的手臂來到一張椅子旁。
「我想,明天你和我一起去乘地鐵。」
「好吧!」她回答說。不一會兒,她就供出了一切。
「是啊,」審訊者點頭同意。「但是我們知道,這份情報是高度敏感的,它的源頭肯定也是。所以,他們已經採取了非常措施來保護這個源頭。現在我們想干也沒那麼容易了。」
斯韋特蘭娜……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呼喚她。這是她的想象……嗎?
「她的外套通常是西式的,從剪裁和面料就看得出來。她很漂亮,我已經說過了,而且……」
「走水路,從北面。」里特回答。
「衣著像外國人,怎麼個像法?」
醫生得意地瞥了瓦圖京上校一眼。他在列弗爾托沃監獄最秘密的審訊室里投注了多年的心血。十米寬五米深的水池,專門配製的鹽水,特製的服裝,為了支持這種理論多年來對多人的試驗——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設計出一種審訊手段。這種方法從各方面來說都大大超過自革命勝利以來克格勃所使用的老方法;不過有一名受試者曾因焦慮過度引發心臟病致死……這時一些重要的跡象在發生變化。
動動看,她在心裏跟自己說,要動一動。她翻了個身,試圖尋找阻力,尋找能碰觸到的自己身體之外的東西。可是她什麼也沒有碰觸到,只有緩緩流動的液體的阻力——不管她怎樣翻身,都是同樣的漂浮感覺。是不是重力作用在使她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地運動——這並不重要,她也說不清楚。反正都一樣。她盡量大聲喊叫,只是想聽到真實而又靠近的聲音,只是為了肯定至少還有自己的存在。她聽到的只是一個十分遙遠的、漸漸消逝的陌生人的迴音。
他不知道他的上線此時正坐在美國大使館的辦公室內,幾個星期內都不可能到莫斯科的這個區域來,至少在這段時間內還沒有和這個交通聯繫的計劃。樞機主教這條線已不復存在。對中情局來說,這條線就跟從未存在過一樣。
斯韋特蘭娜·瓦尼耶娃似乎已經遊了好幾天、抑或是好幾個星期,一直朝著更光明的前方游去。又過了幾天,她才意識到前面的空間並不明亮。但她不顧自己意識中這最後的警告,更使勁地游起來,並第一次感覺到疲勞。她對此也全然不顧。她必須充分利用自己的自由,必須弄清自己在哪裡,最好能想辦法離開這個地方。這個可怕的地方。


神箭手看見埃米利奧·奧爾蒂斯帶著一罐蘋果汁在等他。當對方發現他帶來一個俄國人時,驚得眼珠都凸出來了。
「這是為什麼?」過了一會兒她才問。
對游擊隊來說,一切都很順利。有消息說,蘇聯人可能https://read•99csw.com會正式撤退。他們的軍隊不想再與阿富汗人近距離交戰。蘇聯人主要是用步兵接敵,然後請求炮兵和空軍支援。阿富汗人覺得,他們在戰場上除了不敵少數兇悍的空降部隊和可恨的特種部隊外,已經在士氣上佔了優勢——當然,這是因為他們的事業是神聖的。實際上,有些游擊隊領導人已經在談論勝利,而且普通戰士中也在談論。除了繼續聖戰,他們現在也有了更多的希望。
醫生到達時,她躺在手術台上,濕衣服已經脫掉。他坐在昏迷的軀體旁,抓住她的手,技術員給她注射了一種溫和的興奮劑。她很漂亮,醫生心想。這時她的呼吸加快。他示意技術員離開。現在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你看,問題是,我們無法區分不同粉筆標記的意思。如果你耍花招,就可以欺騙我們。」審訊者身體前傾。「同志,你可以欺騙我們。任何人都可以——暫時地,但時間不可能很長。」他停頓了一分鐘,讓對方回味自己的話。審訊軟弱的人很容易。先給他希望,再把它收回,然後再給他希望,接著再次收回。使他們精神振作了又消沉,如此反覆,直至把他們搞得暈頭轉向——等到他們不知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緒時,你就可以利用他們的情緒了。
「誰都不可能萬無一失,樞機主教已經三次化險為夷了。」里特說道。「務必要把這話告訴他。」
兩輛步兵運輸車於半夜抵達邊境。此後的行程就輕鬆了。進入巴基斯坦后的道路是他們自己的部隊在守衛。司機可以快速行駛,享受開快車的樂趣。三小時后他們就到了米拉姆沙。神箭手第一個下車,和他一起下車的是那名俄國俘虜和阿富汗傷兵。
他對著小型無線電講了幾句話。那女人登上下一班列車的時候,就被跟上了。跟在她後面上車的二處成員戴的耳機看上去有點像助聽器。在他們身後的車站上,有人用電話通知沿線各站的所有反間諜人員。她下車的時候,一個小組就盯上了她。他們尾隨她從長長的自動扶梯來到大街上。有一輛車已在那裡等著,更多的人參與了監視。目標將至少一直處於兩個人的監視之下。參与跟蹤的人越來越多,逼近目標的人員迅速地交替著。他們一直跟她來到馬克思大街上莫斯科飯店對面的國家計委大樓。她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被跟蹤,從來沒有想到要回頭看看是否有人跟蹤她。半小時后,二十張照片沖洗出來。那個交通看了之後,肯定地指認出她來。
是什麼聲音?
她抬頭看見一個穿便衣的男人——當然,國家計委是個非軍事機構,此人正用奇怪的目光凝視著她。「有事嗎?」
「信號是我把手放在她的屁股上。我覺得她喜歡這樣,她常常頂住我的手。」
「真主的旨意。這個俄國人,他兒子死了。我不能——也許我一天當中殺的人已經夠多的了。」神箭手長嘆一聲。「他會有用嗎?」
彙報一直持續到拂曉。神箭手拿出日記,把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從頭到尾敘述了一遍,只有在奧爾蒂斯換錄音帶的時候才稍稍停頓。

「心律再度加快,好像第二次焦慮開始了。」醫生對著錄音機說。他想,真是太糟糕了。他參与了給她做試驗前的準備。她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除了幾道妊娠紋之外,腹部非常平滑。他們在她的皮膚上抹了油,然後給她穿上特製的濕衣服。這是用上等聚酰胺橡膠製成的。這種材料非常光滑,乾的時候穿在身上幾乎感覺不出來,當它充水之後,就變得幾乎不存在一樣。就連池中的水也是專門配製的高濃度鹽水,可以使她毫無感覺地漂浮其上。她在池中旋轉的時候,有時頭朝下她也渾然不知。唯一的實際問題是,她可能把輸氣管纏在一起。不過水池裡兩名潛水員的任務就是防止這樣的事情發生。他們隨時注意,既不能碰她,也不能讓軟管接觸到她。實際上,潛水員在這個部門中的工作最艱巨。
他知道他是在放縱自己。但是為了這個案子,他已經工作了一整夜又一個白天,這也許是迄今為止他的計劃試驗中最重要的一次。這個渾身赤|裸的女人突然從手術台上撲進他的懷裡,摟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醫生知道,這不是因為他長得特別帥氣,而是因為他是個人。她希望接觸到人。她那抹著油的身體滑溜溜的,她的眼淚掉在他的白大褂上。經過這次事情之後,她再也不會犯叛國罪了。不幸的是,她得去勞改營。他打量著她,心裏為她惋惜。也許他能幫點忙。十分鐘后,他給她服了些鎮靜劑。他離開時,她已睡了。
「也許幾個小時。事後我們可以用車送你回家。」

瓦圖京吸了口氣。這是他在這裏聽到的第一個好消息。「這一位呢,能堅持多久?」
她什麼也聽不見,沒有車輛的隆隆聲,也沒有自來水的流淌聲和關門聲……
「沒有!」交通驚叫起來。「這些我全都解釋過的!」
「我們來看。看來我們已進入第二階段。時間是一小時零六分。」他轉身面向瓦圖京。「通常這個過程比較長。看看這個受試者能持續多久肯定很有趣。」
但是,是有什麼東西。有那個聲音。她集中精力聽,卻發現越是仔細聽,就越難聽清楚。這就像想去抓一團雲霧,她不想抓的時候,它就在那裡——但她必須抓住它!
「我們沒有威脅你,瓦尼耶娃同志,我們是在了解情況。你昨天為什麼去乘地鐵?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車。」
「命令改變了。」門剛關上,威廉森少將就告訴他。
剛開始她沒有聽見。過了一段時間,她的意識告訴她,有一個聲音在引起她的注意。
「現在……應該是第三階段的開始。」
斯韋特蘭娜·瓦尼耶娃轉身看著那個交通。「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從來沒有!」
「行。好了,各位,開始行動吧。」
她轉身面對那個指控她的人。「天曉得!這傢伙一派胡言!這個——」她有點氣急敗壞。「這個傢伙,胡說八道!」
人死之後是不是會發生這樣的事?……虛無縹緲?接下來的想法更加可怕:
「狗娘養的!」奧爾蒂斯不由自主地用英語罵了一句。看見那人嘴巴周圍的血痂,他知道自己沒有給他治療的條件,但是……抓住這樣的俘虜真是太好了!他陪同傷兵去了野戰醫院,一分鐘后,他想到另一個問題:我們到底該怎麼處置他?
「我不知道,不過它離阿富汗邊境大概只有一百公里,我可以在地圖上指給你看。你會在這裏待多久?」
「我的聲吶部人手還是不足。」艇長說道。「我有一些很棒的年輕人,但我的新部門主管住院了。如果這項任務特別棘手……」
「我派人去接。如果事情拖得時間長了一點,你父親有她做伴就不會心煩了,對嗎?」
「這個人攜帶國家機密被抓住了。他說那些東西是你給他的。」瓦圖京說著在桌子另一邊坐下。
斯韋特蘭娜……聲音比剛才高了一些,還可以聽出其中的感情|色彩。這聲音是如此傷感,如此失望。斯韋特蘭娜,你都幹了些什麼?
她漸漸感到自己是多麼孤獨。她的感官需要信息、需要輸入、需要某種東西!她大腦的知覺中心在尋找支撐,發現的卻是一片空白。
「好吧,我來解決這個問題。你到蘇格蘭去五天,這邊我來負責。開快點兒,巴特。」
我還活著!她告訴自己。她為自己這樣的認識感到欣喜,而且似乎有很長一段時間。但即使是漫長的時間,終究也有盡頭。
這個細節審訊者以前沒聽到過,但他立即感到這是實話。這樣的細節從來不會是虛構的,而且這與這個人的特徵相吻合。這名女接頭人是個冒險家,不是個真正的職業間諜。作出這種反應的人就不可能是職業的。這就可能——幾乎肯定——可以證明她是俄國人。
「我必須把這件事向上級報告。他們可能想見你。朋友,你會受到重賞的。把你需要的東西開個單子列出來,開個長單子。」
「他會知道這件事的,瓦圖京上校。如果你們威脅我——」
「也許你能幫助我們辨認一個人。在這裏我不便詳談。」他帶著歉意地說。
「你和她這樣的會面有幾次?」
「我女兒……」
「但是……」
斯韋特蘭娜癱軟了。持續數小時的恐懼所造成的震顫使她四肢無力。她像一個難產的婦女那樣喘息著。就連她的身體也九九藏書已不聽她的使喚,她的心靈竭力想掙脫軀體的束縛。她似乎意識到,她已經與自己無用的肉體分離;她的精神、靈魂,管它叫什麼,現在已經獨立,自由自在。可是,這種自由與先前發生的一切都是應該詛咒的。
「也許一個星期。」神箭手回答說。
「我經常乘地鐵,這比開車方便,我中途下車有事。」她把放在地上的包裹拿起來。「你看,我的外套要拿去洗。找地方停車、進洗衣店、再開車走,這樣不方便,因此我才乘地鐵。今天也一樣,我去取衣服。你可以到洗衣店去調查。」
「當然不承認!我是忠誠的蘇聯公民,我是黨員,我父親……」
「就越需要感官刺|激,沒錯。」瓦圖京不客氣地接上來說。他看過有關這一程序的介紹,但卻持懷疑態度。這是一項新技術,而這回也是他的職業生涯中第一次需要專家的幫助。
「你想怎麼處理?」穆爾問道。
「沒有,克格勃正在下工夫。」
下面的事情就非常微妙了。儘管西方認為克格勃權力很大,但它也得服從黨的機構;即使是克格勃,要想調查如此一位高官的家庭成員,也必須先得到批准才行。二處處長上樓去找克格勃主席。三十分鐘后他回來了。

「這是給你的命令。」瓦圖京接過一張手寫的命令,是克格勃主席親自簽發的。


可是我這是在哪裡?我被活……埋了嗎?活埋!
「但是……」
斯韋特蘭娜……又一次輕聲的呼喚。她盡量屏住氣,使身體保持靜止,可是它再次沒有聽從她。她的心跳加快,流經耳朵的血液的怦怦聲蓋過了那個聲音——如果那真是個聲音的話。她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呻|吟,心想這聲音是不是她想象出來的,是不是越來越糟糕……也許真的有什麼希望?
菲利托夫上校醒來時沒有出現劇烈頭疼,為此他很高興。他今天早晨的「正常」活動和往常沒有多大差別,只是頭不疼,也沒有去浴室。穿好衣服后,他檢查了丟在抽屜里的日記,希望能按照平時的程序將它銷毀。他已經有了一本新的空白日記本,等這本舊的銷毀后,他就開始用新的。昨天他了解到激光研究的新進展,下周他還可以看到有關導彈系統的文件。
他們的看法是對的,至少在這個案子上是這樣。斯韋特蘭娜拿著一個棕色紙包來到地鐵月台。那個交通員一眼就認出了她的頭髮。她的髮型很平常,但昂首的姿態有點特別,給人以難以名狀的感覺。他正要舉起手跟她打招呼,他的手卻猛地被按住了。她一轉頭,克格勃上校看見了她的臉。他看出她顯得輕鬆,比那些表情冷淡的莫斯科乘客輕鬆。他的第一印象是,她的生活很優裕。這種情況會變的。
「是的,我們現在看到的是最後階段。」醫生說著拿起電話,要人送一壺茶來。「比我預料的容易。我沒有想到她這麼符合我們所描述的特徵。」
「那個俄國人呢?」
她聽了之後微微一笑。「是的,我父親很寵她。」
瓦圖京發現,她表現得若無其事。這個人不好對付。上校對黨很忠誠,但對黨的官員就不一定了。他對腐敗的憎恨不亞於對叛國。「一件小事。你肯定能回家吃晚飯。」
「為什麼?」格里爾將軍問道。
「米哈伊爾·謝苗諾維奇,我怎麼覺得我的上校們在發動宮廷政變?」雅佐夫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他轉身對著年輕的上校說,「邦達連科,在這間房子里,我希望你把自己的看法告訴我。如果你能讓我這個老騎兵相信,你的科學幻想項目值得投資,我一定會認真考慮。對這項工程,你認為我們應該全力以赴嗎?」
「至少可以管兩個小時。」醫生回答說。他與兩名勤務兵把她從椅子上架起來。瓦圖京走過來,拿起包裹。「我做完體格檢查就把她交給你。我想不會有問題。她的病歷中沒有什麼特殊的記錄。」

「心律在上升。」將近三個小時之後醫生才說。「開始計時,病人清醒。」一台磁帶錄音機錄下他的話。
斯韋特蘭娜看見它們圍著自己的軀體遊動。她試圖警告它,但這將意味著重新回到它的裏面去,她不敢。那不是她能看得清楚的東西,但它們是有形狀的,是在她軀體周圍轉悠的捕食者的幽靈。其中一個先是逼近過來,然後離去,接著又回來。她也回來了,想奮力與之搏鬥,可是有什麼東西把她拉進了很快就會被消滅的軀體之中。她的進入正是時候。她告訴自己的四肢划動得快一些,那東西突然從後面竄上來,張開大口,把整個軀體吞下,然後慢慢合上口。她知道呼喊是徒勞的,但她還是忍不住大喊起來。
是心跳!沒錯!
「另外,俄國佬要經過一番周折才能查到他那裡。」里特接過他的話。「我希望埃德把資料找到並送出來,然後——然後我就立即停止樞機主教的一切活動。該做的他都做了。我們得到情報后,馬上給他發緊急信號。如果能收到,他就知道事態的嚴重,這樣我們就能說服他出來。」
「情報是如何交接的,再說一遍!」
她的呼吸加快了。她就只剩下能呼吸的感覺了。她能感覺到呼出與吸入的空氣,能感覺自己的胸脯在起伏,此外就沒有別的感覺了。她睜開眼睛看見的是一片灰白,閉上眼睛則是一片漆黑,僅此而已,但是也只能這樣!我這是在哪裡呢?
「我後悔……」她聲淚俱下地重複說。
「我們自己搞不出來嗎?」菲利托夫問道。
「你是說,現在我們可以利用她了?」
「可是她什麼都沒有告訴我們呢。」瓦圖京提出不同看法。
我死了嗎?這個問題迫切需要回答,但是這個答案也許可怕得使她難以想象。肯定有答案……她敢面對嗎?是的!
「克格勃的同事給我們送來了美國自適應反射鏡的部分計劃。」他遞過去兩張不同的設計草圖照片。
「我沒有啊!我每件事都是按要求做的,也許我去遲了,但我告訴過你。」
「她會的。」
「資金,」雅佐夫喃喃地說。「總是資金問題。我們可以製造出打不爛的坦克——只要有充足的資金。我們可以在潛艇製造技術方面趕上西方——只要有充足的資金。蘇聯每個院士的每一項寶貝計劃都能轉化為威力強大的武器——只要我們能提供充足的資金。遺憾的是,不是所有這些計劃都能得到充足的資金。」我們有一個方面已經趕上了西方!
「這個設計確實相當精巧。報告上說,一個更加先進的模型目前正在設計階段。它的優越性在於,所需要的致動器數量可以少一些……」
斯韋特蘭娜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她嘗到了鮮血的鹹味。
現在她能自由活動,能看見周圍的空間,但周圍空蕩蕩。她似乎在一個看不見邊際的三維空間里游泳或飛行。她感到自己的臂和腿可以自由活動。可是當她想看看自己的四肢時,卻看不到。她能感到四肢在動,但是……她卻看不見它們。仍然有理性的那部分意識告訴她,這些都是幻覺,她正在游向自我毀滅——即使如此,也比孤獨好,不是嗎?
「說下去。」審訊者說。
「你在開玩笑!」
「你帶來的人當時正要去那裡。這裡是基地的簡圖。」
「你看見空中的亮光。」
醫生只是看看表,笑了笑。瓦圖京真想恨他,但他意識到,這個醫生、這個給人治病的人,只不過在做自己這些年來一直在做的事,只不過做得更快些,而且不留任何痕迹,以免使國家在進行公審時難堪,因為克格勃現在不能太恣意妄為了。這樣還有一個好處,而且是他在開始這項研究時所始料不及的……
「我們從頭談起吧。你在列車上遇到的那個女人是誰?」
「我看我們這是在浪費時間。」審訊者說道。他與第二處的另一位資深軍官坐在一套公寓的窗前。在隔壁的窗戶旁,有個帶著照相機的二處成員。這天上午,他與那位資深軍官已經知道了亮星是什麼。負責二處的將軍把此案列為首重大案。如此嚴重的泄密事件竟然是一處那個已經不能幹活的老外勤發現的。
她吸了一口氣,空氣嗅起來無味,不濕不幹;她也無法判斷溫度。她說了一句什麼……但不可思議的是,她什麼也沒聽見。我這是在哪裡?
她的眼睛依然睜著,在冥冥中尋找聲音的來源。那邊有東西,要是她能把它找出來就好了。她的https://read.99csw.com腦子運轉起來。我一定要找到它,一定要抓住它。
「是的……顯得很奇怪。」神箭手說著揉了揉眼睛。
「我後悔……」
「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為什麼要給她服這種葯?」瓦圖京問道。
驚慌也沒有用。斯韋特蘭娜的心緒混亂,但她的身體已不再受損傷。她極力控制自己,再次感到自己奇怪地鎮靜下來了。
「我們甚至連這些致動器都複製不出來。」菲利托夫不滿地說。「我們把技術指標和設計草圖弄到手幾個月了,還沒有工廠經理送來……」

「這麼說你認識那個女的,但她不認識你。那個男的認識你,但你不認識他……」此人使用同樣的方法傳送情報。這個方法挺不錯,但他們為什麼在同一條線上兩次使用同樣的方法呢?當然,克格勃也使用過這種方法,但這方法比其他方法更難,尤其是在擁擠、乘車高峰時間的地鐵列車上。他開始考慮這個問題:投放是最常用的情報遞送方法,也就是把情報放在某個地方讓人去取,而不是直接交給接頭人,可是在這條線上卻沒有用這種方法,他覺得有點奇怪。至少應該有一次是投放,那樣的話,克格勃就可以收線了。也許……
「上校,你給我們帶來了什麼消息?」雅佐夫問道。
「怎麼回事?」

「看來心律已達到峰值,一百七十七次,總體上沒有什麼不正常。」
「你看呢,詹姆斯?」穆爾問格里爾。
「什麼——」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這簡直是胡鬧!」
「十八個小時——他是個志願者,是一處的一名年輕外勤軍官。最重要的是不能讓受試者知道會發生什麼事。那樣會影響效果。當然,他們仍然會崩潰,但不會那麼徹底。」

「你沒有把這個東西交給這位朋友?」瓦圖京拿起暗盒。
「我是艇長。」他回答。
「中央委員會書記……」
上車后,他向後靠在座椅上,比往常更為警惕,在上班的途中,兩眼一直注視著窗外。雖然天色還早,但街上已有幾輛卡車。有一輛卡車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沒有看見一塊標有「情報丟失」標記的路緣石。由於看不到那裡的標記,他感到有幾分不悅,不過幾年來他的報告從來沒有丟失過,因而他也不是很擔心。「傳遞成功」的標記在另外一個地方,很容易看見。菲利托夫上校靠在座位上。等車快到那個地點的時候,他朝窗外仔細看……對,就是那個地方。他回過頭看著那個地方,尋找那個標記——可是那裡沒有。奇怪了。難道這一次發出的是「情報丟失」的標記?他晚上回家時得再仔細看一下。在為中情局工作的多年中,他曾因某些原因丟過幾份報告。但沒有出現過危險信號,也沒有接到過找「謝爾蓋」的電話,要他立即離開住處。所以大概沒有危險,只是有點麻煩吧。就這樣吧。上校覺得輕鬆了些,開始思考在國防部一天的工作。
斯韋特蘭娜,最後那個聲音重複道,你都幹了些什麼?
他是躺在某種交通工具裏面。丘爾金意識到自己躺在一塊鋼板上。是卡車?不是。頭頂上方也是平的,而且也是鋼板。我在哪裡?外面準是一片漆黑,側面的槍眼裡沒有透進絲毫亮光——他是在一輛裝甲運兵車裡!這些土匪從哪兒搞到這種東西的?他們要去哪裡——
神箭手覺得自己很幸運。他的小隊遇到了另一個小隊。那些人要把兩輛蘇制BTR-60運兵車開往巴基斯坦,很樂意幫他們把傷員運出去。神箭手是個很有名氣的地空導彈射手,與他同行沒有壞處,萬一蘇聯直升機出現,他還能提供保護。不過出現這種危險的可能性不大。長夜漫漫,天氣變得很惡劣。在平坦的路面上,他們的平均時速為十五公里;在崎嶇的山路上則不超過五公里。再過一小時,他們將到達自由戰士們控制的邊境。游擊隊員們開始放鬆了一些。此後他們將有一個星期「相對的」平靜。對於蘇制的硬體,美國人的出手總是很大方。這種運兵車上有夜視裝置,便於司機在山路中行駛。有這樣的車,他們就能從美國人那裡得到火箭、迫擊炮彈、機槍和藥品。

「你看,」醫生解釋說,「人是一種社會動物。我們的肉體和感官是為了獲取信息的,以便對環境和我們的同類作出反應。在沒有同伴、沒有感官刺|激的時候,思維就完全孤立了。有大量數據可以證明這樣將會發生什麼。比如那些獨自環球航行的西方白痴,其中發了瘋的數量驚人,失蹤的也不少——大概是自殺了。即使那些倖存者,那些每天聽收音機的人,也常常需要醫生監督,告誡他們要防止由孤獨造成的心理傷害。他們能看見周圍的水。他們能看見自己的船。他們能感覺到起伏的波浪。如果拿走了這一切……」醫生說著搖了搖頭。「他們也許只能維持三天。正如你所看見的,我們把一切都拿走了。」
她看見了自己一生中的所有罪惡。這有助於她理解眼下正在發生的事情。這裡是國家認為不存在的地獄,她正在接受懲罰。一定是這樣。她接受了。她不能不接受。她只能再看一遍,弄清楚自己過去做了些什麼。她不得不參加自己心靈中的自我審判。她不停地哭泣。她看著那些自己絕對不該做但卻做了的事情,眼淚流了好幾天。她一生中所做的每一件錯事都詳細地展現在她眼前,特別是過去兩年中的那些事情……不知怎麼的,她知道這些事情是使她來到這裏的原因。她看到了自己每次背叛祖國的情景。在倫敦第一次羞答答的調情,和嚴肅男人的那些秘密約會,那些讓她舉止不要輕浮的警告。後來她屢次靠自己的特殊身份輕易通過海關。她犯下了一些嚴重的罪行,但卻得以矇混過關,因而沾沾自喜。她的呻|吟聲明顯在顫抖。她不由自主地重複著:
「巴特,我是邁克·威廉森。」說話的是第二潛艇大隊司令。「你到我這裏來一下,馬上來。」
「好吧,現在我手頭也沒有什麼急事。」她沒再說什麼,隨即站起來,看了瓦圖京一眼,流露出某種優越感。當地居民對莫斯科民兵這個組織並不十分尊重,再說此人這麼大年紀還是個上尉,已說明這個人的發展不怎麼樣。不一會兒,她就穿上外套,把一包東西夾在腋下,和他一起走出大樓。她發現上尉為她開門,這至少說明他還是很講文明的。由此斯韋特蘭娜推測瓦圖京上尉知道她是誰,更準確地說,知道她父親是誰。
「好了,通知福利。」穆爾說道。「這事我必須報告總統。」他並不希望這麼做。
這就是地獄嗎?
「可是問題出在——我的意思是,他們也許以為這隻是例行公事。」
這一次,地鐵里全都布了控。單單在這個區域,二處就派出了整整一百個人,其中大多數人穿著像普通的莫斯科市民,有的穿得像工人。那些工人打扮的人操控著與整個地鐵電氣控制板裝在一起的「黑色」電話線。審訊者和他的俘虜在「紫色」線和「綠色」線上來回乘車,尋找一個穿西式外套、打扮入時的女人。雖然每天乘坐地鐵的人有數百萬,但是反間諜人員卻充滿了信心。他們有充足的時間,而且他們的目標是一個女冒險家。她大概缺乏足夠的訓練,不知道該把日常事務與秘密活動分開。類似的事以前也發生過。這些安全人員與他們在全世界的同行一樣,認為對自己國家從事間諜活動的人存在著一些根本的缺陷。雖然這些叛徒很狡猾,但他們遲早會自取滅亡的。
「這些東西有用。」奧爾蒂斯已在翻閱那些文件。「朋友,你還不知道你幹了些什麼吧。呃,我們來談談上兩周的事情,好嗎?」
「下面的過程就很微妙了。」醫生戴上耳麥。他必須調節一下控制板。「斯韋特蘭娜……」他悄聲對著話筒說。
我是活著還是死了?她搜索著自己的所有記憶,回顧著自己的所有經歷,卻什麼也沒有發現……但是……
「在辦公室的時候我不想讓你吃驚,你知道吧。其實我是克格勃第二處的瓦圖京上校。」斯韋特蘭娜·瓦尼耶娃微微一怔,但很快就恢復了鎮靜。
「那麼我們今天就著手,你給五角大樓打電話提出要求,務必要他們派一艘性能良好的艦艇。」
「我們知道了哪些情況?」穆爾法官問道。
「可是我們現在還沒有研製新反射鏡的計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