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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粉紅色珍珠

18、粉紅色珍珠

紅珊瑚一字形枝狀飾針,以及與之配套的七毫米玉石耳墜、卵形玉石戒面等,敬子設計款式的飾物一擺在草野店櫥窗的黑天鵝絨上,訂購的立刻紛至沓來。
「什麼呀?給我。」弓子走過去,伸出手來。
清要乘坐的電車先進站來。
「媽媽,這大風天還出去嗎?」清在背後問她。
「幸虧我沒早來。」敬子膽怯似的拉著昭男的手。
「你開門的時候,剛好鍾敲一點。」
「沒想到您還穿和服,挺合適的。」這是敬子的第一句話,算是問候。
清改變了話題,顯得寂寞無聊似的自言自語:「今天星期天,田部大夫不在醫院吧?」
敬子用愛把真實的生命注入一粒珍珠里。粉紅色珍珠猶如弓子粉白晶瑩的皮膚。
「戒指?」
「實在不行,只好找個地方就業。我想利用我的法語水平進外交部,已經託人了……」
但是,當敬子在外面辦完事去找昭男時,發現他孤獨冷清地一心等著自己,或者因為自己去晚了莫名其妙嫉妒地板著臉孔,敬子就沉浸在瘋狂痴迷的喜悅里。剛開始應該由昭男渴求的某種東西立刻顛倒了,敬子的些微思念都化作熾烈的欲|火。
清想告訴敬子自己希望與弓子結婚。他覺得母親十之八九同意這門親事。但是,最關鍵的弓子的心還抓不住,於是索性讓母親去試探一下弓子的心事。

「你很不喜歡六本木嗎?」

昭男已經從哥哥的家裡搬到目白車站附近新建的住宅樓居住。他搬家是為了和敬子來往方便,但事先也沒商量。叫敬子吃了一驚。
「昨天晚上去酒吧間,有個女招待剛好是田部大夫的病人,也說他很性感。」
「朝子還是隨她的便吧。她一個人在屋子裡背廣播劇台詞。」
昭男忽然發現,在烏雲亂滾、狂風怒吼之中,閃耀著一點粉紅色的珍珠。這珍珠猶如弓子自身。
「瞎說,這是店麵價格吧?」
「道謝不過是借口,還不是跟朋友們瘋玩去了。」清嘴裏雖然這麼說,但並沒有不高興。
弓子膚如凝脂、白裡透紅,配上金首飾更加生色增輝。其實她的肌膚比燦燦黃金更華貴艷麗,把黃金的顏色映襯得高雅絢爛。
「碰見又怎麼啦?」
清以前經常看見弓子學法語,現在停下來,覺得這又是弓子的一種抵抗,未免掃興。
「您很有信心。」
清驚訝地看著換裝後年輕漂亮得令人難以置信的敬子,說:「沒什麼事,也不是今天非見不可。」
「別拿我這個善良的老掌柜開心。」川村走過去。
「是一個大學前輩請我和另一個朋友去銀座吃飯,然後去酒吧間。喝得有點醉意,又換了一家,叫什麼來著?就是那個叫美根子的工作的店。」
「野營回來那天刮颱風,去表示感謝的日子也是颱風天,這位『颱風老師』的家遠嗎?」
遇見弓子的驚慌狼狽,似乎奪去了與敬子幽會的柔情蜜意。
敬子去取手提包,拿出一個昨天剛剛做好的戒指盒。
敬子一直願意做一個好母親。「清和朝子都結婚,我有了孫子以後,還想做個好母親。總有一天,孩子們會理解我的。哪怕我死後,他們才明白我不是一個壞母親。這就夠了。
「從醫院回來了」,一句話,敬子心領神會。
榻榻米散發著新鮮的乾草味,發黃的木柱上塗抹的拋光粉還沒擦乾淨。
「知道。」
但是,敬子對昭男妒火焦灼,恨不得把他的眼皮縫起來,除了自己之外,不許任何女人的影子映入他的眼帘。
朝子愛挑剔,弓子用她的箱子還要格外留神。
弓子覺得昭男貌似父親,這是不是意味著在她心靈深處潛藏著敬子尚未覺察的對昭男的好感?
「我打電話,讓他到家裡來玩。」
「也給你買一個,尼龍的便宜。」
https://read.99csw.com要是孩子們看見自己三更半夜從昭男的住宅樓里出來,那會怎麼樣?而且又在自己家附近……」
「是嗎?」敬子吃了一驚,但不動聲色地問,「有意思嗎?」

「別說報恩什麼的,那話也太重了。」
敬子覺得第三個男人——昭男,才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真正的愛情。
但是,敬子想開店。
敬子對美根子的存在並不僅僅感到痛苦,如果她真的在俊三最後的寂寞日子里給予安慰,敬子的心頭倒可以略略平靜。
朝子的婚期已定在十一月。敬子決定把川村暫放在自己手邊的那條項鏈買下來。
弓子看著敬子驚愕的樣子,也顯得不好意思。
弓子沒有立刻回答,把手舉到昭男眼前。「就為這個高興,您猜猜是誰送給我的?一下子就能猜著。」
「我還不是那種身份的人,能隨心所欲說變就變。」
有的店鋪把裝飾彩燈和廣告霓虹燈卸下來。狂風一陣接一陣,呼嘯而過,大街上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紙片在步行天橋上空翻飛亂舞。
「你自己不也一樣嗎?昨天晚上那麼晚才回來。」
「您戴粉紅色的,多怯呀……」
剛才在大風裡,右手一直按著左手的戒指。朋友們一定會把弓子的戒指擼下來,戴在自己手上端詳。
「媽媽,你記得,下個月八號學校組織修學旅行。」
敬子臨出門時手伸到郵筒里,拿出百貨公司的廣告、催促交納固定資產稅通知單,還有一張寄給弓子的明信片。
「恐怕不在吧。」
六月的生日石是珍珠。
「夫人要是下這個決心,我就要回報昔日厚遇之恩。」
「不像。」敬子一口否定。俊三的眼睛獃滯無神、憂鬱哀愁,昭男的眼睛炯炯有神、靈活鮮亮。
「沒什麼,一般。」清冷靜地回答,「高尾先生也去了。」
說撞上就撞上。敬子不幸而言中了,昭男也覺得搬的不是地方。
敬子無法抑制狂熱的衝動,她現在就想把昭男拖進只有兩個人的世界里。
「為什麼我就戴不了?戴出個二十歲的姑娘讓你瞧瞧……」敬子邊說邊看柜子里的寶石,「這粒粉紅色珍珠多少錢?」
她沒和敬子商量就做出這個決定,實屬罕見。也可以說她成熟了。可是在敬子看來,這反映出弓子孤獨的心情。
敬子和清與朝子的父親是經人介紹的平淡無味的婚姻,和弓子的父親是經過較長時間的交往後互相信賴的同居。當時她筋疲力盡、身心疲憊,想靠在俊三身上。
她喜形於色,滿臉生輝。
敬子眉宇之間露出探詢的神色看著清。清的腦子裡到底想些什麼,實在捉摸不透。
弓子決定不上大學去工作,法語也就扔在一旁。
「我可不願意。那樣的話,我可去不了了。」
「你要是老掌柜,我就成了老太婆。至於你善良不善良,那就不知道了……」
秋高氣爽,風和日麗。敬子像不定時上班的公司職工一樣,也每天出門。她精神飽滿、心情舒暢。
朝子從關西演出回來后,一直忙於廣播劇,但沒有好角色,也出不了名。
「把頭髮紮起來,免得被風吹亂。路上小心點。」
「而且媽媽也漂亮多了,顯得很浪漫。」
風把弓子的話刮跑,昭男沒聽清楚。
「是弓子的。來……」敬子把弓子的手拉過去,一邊將戒指套進她的手指,一邊說,「嘿,挺合適的。這手多秀氣。弓子,還有一樣東西給你。」
「我瞞著媽媽去報名,是我不好。」
「哎呀……媽媽。」
弓子主動開口了:「大夫,去我家了嗎?」
風小下來,進站的電車聲清晰可聞。敬子看了看表。
「我一個人,搬起來方便。」
「可是,也不跟我商量一下……」敬子感到凄涼。她把考試通知單放進手提包里read.99csw.com
敬子經常去草野珠寶店。女顧客根據各自的喜好挑選珠寶,她們即使滿意敬子設計的款式,但對黃金色澤、戒面大小差異等提出各種苛刻的要求。因此,川村希望敬子天天到店裡來接待這些女顧客。
俊三是六月死的,而弓子的生日也是六月。
川村在菊田店當夥計的時候,落雨下雪天都要去小學接敬子回家,一直對老闆的美貌小千金單相思,至今尚存心底。先前的翹楚麗人今天不僅風韻猶存,而且精明幹練。
「她還是打算去工作。」弓子大概把履歷表寄去了吧,實在令人同情。弓子想工作也不是不可以,但敬子不同意她邊上學邊打工。這也是出於對她生母京子的一種意氣用事。
「你好像挺高興的。」
院子里是一叢大麗花和美人蕉的殘株敗葉。再遠處,便是風中搖擺的樹叢和一片瓦屋頂。
弓子剛洗的頭髮滋潤閃亮。
敬子一邊撥弄放在手掌上的粉紅色珍珠,一邊說:「川村,我想在六本木大街的俳優座一帶開一間店鋪。」
「啊?」川村一聽這數字,嚇得說不出話來。他一邊用手撫摸粗脖子,一邊看著敬子,「我留心著。」
「您是大小姐,從我在您家當小夥計開始,一直到今天草野店的掌柜……」川村恢復了情緒。
「有客人要嗎?」
「媽媽知道弓子想工作嗎?」
但是,一旦出了門外,狂風呼嘯,令人驚悸恐懼,彷彿千軍萬馬在暗雲深處肆意奔騰。
敬子想起昭男少年般苗條緊緻的細腰,不禁兩腮粉紅,趕緊撫摸布襪子里的腳指頭掩飾自己。
敬子並不是不愛清和朝子,但這兩個孩子本身似乎便是向俊三顯示著自己的過去,使她慚愧自卑;而自己和俊三同居似乎不斷受到孩子的譴責,又使她深感負疚。所以母子關係老是疏離隔閡,不能親密融洽。

昭男一看見珍珠,立即想到敬子。弓子似天真無邪又似輕佻浮薄的親熱勁使他的心情沉靜下來。但是,敬子這個名字他說不出口。
「工作也多了。要設計時裝表演用的寶石戒指的款式,雖然是人造寶石,可畢竟是第一次;還有訂婚戒指的款式設計。」
敬子給自己做了一套紫水晶五瓣花飾針、大切面戒指和擺動的長耳墜,與灰洋裝配套。她想,穿金戴銀要根據各人的皮膚,有人適合金,有人適合銀。金首飾對自己過於花哨,敬子給自己選擇了銀首飾。
「對。她到一起去野營的圖畫老師那兒道謝去了。」
昭男穿著七八成新的飛白花紋棉布和服,系著藏青博多腰帶,十分合身得體。
「我在奧多摩忽然想起來,覺得眼睛……」
「嗯……不知道。」
「很近。大家在目白站集合。」
「就是爸爸公司的那個高尾嗎?簡直不可相信。」
「沒有。我想見他。」
「等我搬了以後再對他說,也讓他大吃一驚……」敬子悄然自樂。
敬子想,六本木也好其他地方也好,要是店鋪離現在的家太遠,又得讓昭男來回跑。
弓子匆匆忙忙和昭男道別後,向正聊得熱鬧的三四個女孩子跑去。她的姿勢瀟洒優美。
「我去物色房子的買主和店鋪地點,不一定非六本木不可吧?」
「嗨,其實你搬到附近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媽媽不在意,總有一天我會悠閑自在地讓你養著。」
不知不覺中,唱片已經停了。
「沒有……這麼大風,你去哪兒?」
「媽媽你上哪兒去?」
「你非要今天見他嗎?」
他心慌意亂,無法鎮靜下來。
「再見。」
雖然敬子工作順利,但收入有限,支出無數。收入確實比俊三在的時候增加了,可是最近欠服裝店和綢緞莊的錢,累計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數字,叫她頭疼。
「太辛苦了。」弓子輕https://read.99csw•com盈地站起來,在風吹得喀嚓喀嚓直響的走廊玻璃窗附近,彎著手指端詳戒指。
「一會兒」,對方也是一句話,就掛上電話。敬子言猶在耳,昭男從公用電話亭里出來就撞見弓子。
敬子在草野珠寶店擺弄寶石的時候,忽然想起別在美根子領口的珍珠飾針。可能因為剛才看弓子的考試通知單時,腦子裡閃現過京子的形象。
「他富有魅力。媽媽你不覺得嗎?」
朝子的婚禮上,弓子的手指上也應該有一隻戒指。反正不用現付,於是敬子向川村訂購一粒上乘的粉紅色珍珠。
「什麼?沒跟她說話嗎?」
「弓子也是跟人約好出去了嗎?」
「我是給弓子買的。」
捕風捉影的胡思亂想又攪得敬子心亂如麻。
「媽媽送的。」弓子說。
「別看珊瑚古老、不成形,日本女性自古就對它充滿幻想。」敬子對自己發現珊瑚的新鮮感覺很有點自鳴得意。
「怎麼?身體不舒服嗎?」
清的神情忽然顯得老成而疲乏。
「嗯,約的是四點。」
談三個孩子的事情,弓子的話題最少。昭男最愛聽弓子的事,但敬子似乎避而不談。
「今年到秋天才天氣正常。」敬子對弓子說。
「要是田部大夫今天有空,我想叫他到家裡來,介紹給我的幾個朋友。」清說。
「不行。那兒街面太寬,來往行人也不多。」
「什麼怎麼辦?你指的是什麼?我可以督促,但不干涉。她又不笨,她有她的想法。我覺得最好還是聽憑自便。」
莫不是昭男愛上了弓子?
敬子看見弓子穿著出門的衣服,問道:「上哪兒去?外面風這麼大。廣播里說富士山頂的風速達七十米。」
海貝里鑲著一粒珍珠,像水泡一樣。這種款式十分普通,首飾店的櫥窗里大同小異的東西隨處可見。
用鞣皮沾著粉紅色的磨指甲粉打磨指甲,雖然色澤光亮,但指甲上的豎紋也清晰可見。大拇指尤其厲害。珊瑚玉一樣光澤亮滑的指甲已經黯然失色。
俊三活著的時候,弓子就一直擔心家庭開支入不敷出。給她買一隻戒指,一定可以讓她稍稍寬心。
「那我去新宿。反正坐電車,咱們可以一起到新宿站。」
「一戴上戒指,其他各種東西也都想要。這可怎麼辦?」
「我知道弓子想幹活。不過,聽媽媽的話,上學的時候不要去打工。不然媽媽會很難過。」
敬子抿著嘴角抹口紅,心裏嫉妒朝子和弓子的青春年少。
「好,我只是覺得怪有意思的,就報名了。」弓子難為情地說。
「不賣給您……」
弓子的眼圈含著憂慮,眼珠卻閃動少女的喜悅。她不但為珍珠戒指高興,也為遇見昭男坦率地表示高興。但昭男心中有愧。
昭男英俊洒脫、倜儻風流,的確會惹得女人心蕩神馳、想入非非。
「不是離得近好嗎?」
昭男聽敬子說過朝子結婚、弓子想工作的事。敬子把家裡的事毫無保留地告訴他。里裡外外、大事小事,為三個孩子煩惱操心。昭男驚異地發現一個女人被家庭緊緊捆住了手腳。他想,敬子對情人談這些家庭瑣事,可能多少能寬慰她苦悶的心情,於是心平氣和地聽她絮叨令人心煩的苦衷。
川村背對著她,沒回答。
「嗯,當然很高興。可是她為什麼要送給我呢?媽媽現在根本就沒錢……」
「嗯。」敬子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昭男目送著她們走進大風吹刮的街道。
「給我自己做。」
「你可真逗,連開玩笑都不懂。」敬子忍著笑看川村稀薄的頭髮,「請你轉過來,客人問你價格呢。」
敬子設計的戒指款式新穎清爽,博得好評。日本設計戒指款式的人還為數不多,敬子開始小有名氣。這幾十年連自己都不知道有這方面的天資。她想可能是生長在珠寶商家庭里耳濡目染的緣故九*九*藏*書吧。
「知道。是要買個手提箱吧?」
昭男把自己的手放在敬子手上,但沒有像往常那樣把她拉到懷裡,好像有什麼事使他分心。
昭男似乎沉溺於敬子暖人的情意、溫馨的肉體、光鮮亮麗的女色、出人意外的才能、秋花晚開的魅力。這種強烈的吸引力使他膽大包天地搬到敬子家附近來。
「來,送你一個好東西。」
「跟人約好了。」
「媽媽打算怎麼辦?」
「見他?有什麼事?」
過了五分鐘、十分鐘,朋友們還不來。弓子打算往朋友家打電話,當她走到車站前油漆剝落的青灰色木頭公用電話亭前面時,看見昭男從電話亭里出來。
九月那天晚上,清冒著傾盆大雨送昭男去車站,可是一直到很晚才回來。他們都談了些什麼?敬子心裏七上八下。接著第二天,弓子問「媽媽,田部大夫像不像爸爸」,更叫她大吃一驚。
「好。」敬子有些著急,「和朝子一起去不好嗎?難得今天她在家裡。」
「我?巢鴨。」敬子隨口撒了個謊。如果說去銀座,清可能會跟著去。
「那是因為我看您對房子還有點捨不得……」
「和一起野營的朋友到大西老師家裡表示感謝。」
「不用了。」
昭男沒有正面回答。「剛才在車站看見弓子了。」
下學期開學以後,清和大學同學來往頻繁,不知道都幹了些什麼。暑假里,他好像參加了禁止原子彈氫彈的簽名運動,也沒告訴敬子。
「我也想是一個人。」
「能當上公務員嗎?行嗎?」敬子心想清會不會是左翼分子。
前一次颳風的第二天,昭男給一個重病號做剖腹手術,今天拆線,可以進普通食物了。外科醫生的工作帶有風險,就連切除盲腸這樣簡單的手術,執刀的醫生在打開病人的身體之前,心裏多少都會忐忑不安。像昭男這樣經驗還不豐富的年輕醫生執刀時更是精神緊張。
一邊是昭男色膽包天,另一邊是敬子小心謹慎。今天敬子從一早就放出風聲說四點有事要跟人見面,但礙著家裡人,不好提早出去。昭男來電話,敬子知道他催著想快點見面,可清和朝子都在家裡,怎麼能走得開?她坐立不安,只好磨指甲。
清沉默一會兒,說:「我不同意弓子未出校門就當女工。她為什麼不學鋼琴和法語了?」
「去上一次一起野營的老師家表示感謝,和朋友們在這兒集合,可……」
「有事嗎?」
剛才弓子說「太辛苦了」,大概是一句玩笑話,但敬子記起來弓子和清去新宿的時候,反覆對清說「媽媽太辛苦了」。
「我的老主顧多半在山手線一帶。最近,我特別想有一間自己的店鋪,所以決定把房子處理掉。以前你也給我出過主意,說要不把房子租賃出去,要不改做旅館。我覺得那都是消極的辦法。」
「啊!」弓子立刻微笑著,她似乎並沒有意外相遇的感覺。
「媽媽,你有時間嗎?」
「哪兒晚呀?還不是末班車呢。」
集合的地點,誰也沒有來。一進車站裡面,弓子鬆了一口氣。
敬子只能說這麼一句,她明知清的電話白打,也無法制止。
「考試的日子已經過了,我故意藏起來的。對不起。」
昭男讓敬子坐在桌前唯一的椅子上,自己立在她身後。
當敬子站在茶色的門前時,耳邊響起低回婉轉的樂曲聲。她覺得耳熟,但記不起曲名來。
但是,昭男一下子臉紅了。他的羞澀總是帶著溫暖的清純,弓子寧靜地微笑著等他開口說話。但是,昭男的目光避開了弓子。
「你的事,等我回家后再慢慢商量。」敬子關心地說。
「兩萬日元。」
「不能打電話說忽然刮大風,改日再見嗎?」
「離我家太近。你膽子夠大的。」
「要是經常碰見,就知道你搬到這一帶住。說不定清和弓子還會上你家玩去呢九_九_藏_書。」
「啊,怪不得這麼高興。」
那時,敬子想給弓子買一隻珍珠戒指。
「算了,還是我自己處理吧。」
她剛一敲門,門就開了。昭男站在眼前。
「是姐姐的吧?」
人生一度花盛開。難道是新的愛情使一個女人夢想成真、如願以償嗎?
「七百萬左右。怎麼樣?你給我找個買主。」
朝南的窗戶很寬敞,掛著格紋布窗帘。靠牆是書桌,卧具放在壁櫥里。
「颳風的日子,我總覺得會有什麼好事來臨,所以並不討厭颳風。」弓子仍然站在窗前欣賞戒指。
「來就來吧,沒關係。」
「你自己打算向哪一個方向發展?方針定下來了嗎?」
莫不是田部的妻子對性格庸俗、體格肥胖的丈夫已經倦怠,傾心於既具有現代敏銳感受又一表人才的昭男?莫不是昭男和嫂子長年融洽相處,心心相印,情動於衷?
「與昭男的關係遲早要結束。絕對不能讓清和朝子,特別是弓子覺察到這個秘密,哪怕是自己死後……
「不用,我借姐姐的。」
清失望地回來。「還是從醫院回家了。他家的電話號碼是多少?」
敬子由於和昭男的關係,覺得面對弓子時罪孽深重、苦不堪言。
九月末的星期天,第十幾號颱風以二十米左右的風速從東京一帶而過。
小山也對朝子說過,俊三「長得像耶穌基督」。不過弓子也可能真的那麼認為。
敬子頂著大風而來,看到心上人倚門而待,看到穿著和服親切熟悉的昭男,不禁眼圈溫熱濕潤。
「好是好,可……」敬子重複一遍,「你膽子夠大的。我家的孩子們都在目白站上下車,你也是,出車站和電車是會碰見的。」
「我想,因為朝子姐姐要結婚,所以媽媽也給我買了一個吧。」弓子興奮地說,「您第一個看到我戴戒指,我很高興。本來就想讓人看看。我覺得這麼大風天,戴這個不合適。」
今天他心情輕鬆,就想與敬子溫存一番。
「她是考慮到家境困難。她這個人心地善良,從來都是謙讓。父親不在以後,更是這樣。」

「可是……」敬子恍然大悟,「那飾針莫不是島木給她買的……對,一定是。」
敬子的腦海里浮現出昭男那一雙深情纏綿、看女人時憐憫哀愁的眼睛。
一場尚未泯滅的少年之夢。
母子倆迎風走下坡去。
這是百貨公司定時制招工考試的通知。
最近,川村對敬子華麗招搖的打扮莫名其妙地略為不滿。他心想,女人終究是女人,丈夫一死,就管不住自己了。
敬子把東京大丸百貨公司定時制招工考試通知單交給她。
敬子覺得待在這個新房間里心神不定,便提議說:「看來風就要停了,咱們出去吧,到熱鬧的街面走走……」
「啊,她們來了。」弓子回頭看著車站裡面,然後對昭男說,「大夫,再見。」
「刮這麼大風,怎麼好叫人家來……」
「你等一等。」
敬子以前從來沒有這樣吃過醋。俊三愁眉不展、憂鬱苦悶的時候,敬子希望他把一肚子的怨氣都發泄到外面去,回到家裡也有個笑臉。甚至覺得真能如此,哪怕他拈花惹草也睜一眼閉一眼。
弓子以為光颳風,就沒帶雨衣。其實風夾著雨橫掃而來。「這麼大風,說不定朋友們嚇得不敢出來了……」
敬子柔媚地低聲驚叫起來。
「是嘛,我辦事考慮不周。」昭男也感覺敬子說得有道理,「再找個地方搬過去。」
「街道會變的。你這種一成不變的固定眼光往往一事無成。世事有例外,也有奇迹,這就看各人的本事。」
「你說,女人那麼大歲數都想什麼呢?」昭男搖搖頭,「我回家后,這麼大風天,嫂子跑來了。真叫我提心弔膽,怕跟你待不到一塊兒。」
「最近,我還跟媽媽鬧點小彆扭,多不好。」
弓子的短髮貼在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