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黑暗未來

黑暗未來

還是一名程序員的時候,尼奧相信他能利用電腦來提高自己的生活質量。進入了黑客帝國之後,真相卻是反過來的;機器正在利用人類來鞏固它們的生存。當沃卓斯基姐妹(當時還是兄弟)在1999年把這些創意推出來的時候,社會好像正處於一個令人激動的新數字時代的風口浪尖上。幾乎過了20年以後,我們的社會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接納了那個數碼世界,許多人為此感到擔憂,與此同時,沃卓斯基姐妹當年對大眾會被這種技術所奴役的恐懼,引起了更加強烈的共鳴。(好奇一問,在你讀這篇文章的時候,停下來了幾次去看手機?)
除了擁有驚人的力氣之外,複製人類與普通人類沒有任何區別。他們身上能表現出人類特質的可能性,引發了關於他們存在的本質的倫理學和哲學的種種問題;從根本上說,他們都是泰瑞公司(TyrellCorporation)的奴隸,是這個公司把他們造出來的,與機械戰警是OCP公司的奴隸的情況非常類似。《黑客帝國》(1999)的中心思想所表現出來的是一種完全不同的奴隸制。我們初次見到尼奧(基努·里維斯飾)時,他過著卑微的電腦程序員生活。從尼奧接到墨菲斯(勞倫斯·菲什伯恩飾)打來的神秘電話的那一天起,一切都改變了。他把真相告訴了尼奧:經過一場人類與機器之間的大戰後,機器開始收割人類身體里的生物能。尼奧原來的世界實際上是一台高級計算機模擬出來的,設計這個世界的目的是為了讓人類保持順從,並且察覺不到自身被利用作一種巨型肉體電池這一事實。
雷·布拉德伯里是多部經典科幻小說的作者,例如《華氏451》(1953)和《我歌唱帶電的肉體》(1969),他經常喜歡說的是,他不是黑暗未來的預言者,他是黑暗未來的阻止者。某種程度上說,這句話道出了所有黑暗未來小說背後的動機和觀點。它們絕不僅是想象出最糟糕的狀況,它們是在以此來警告受眾。在《終結者》和它的續集中,正是這種前瞻性的思想推動了電影的敘事。卡梅隆的電影並沒有把故事放在一個反烏托邦的未來,並試圖通過嚇唬觀眾以防止它變成現實,他的電影講的是一群積極奮鬥的人們,他們正在阻擊反烏托邦未來本身。

身披鈦合金鎧甲的罪犯剋星「機械戰警」被放在了這幅1987年電影海報的重要位置上,這部極具影響力的科幻大片由保羅·范霍文執導。
Robocop © Orion.Image courtesy of Photofest.
https://read•99csw•com
如果說這種幻想是從麥瑟森的小說中起源的,那麼在《瘋狂麥克斯》系列電影中可以說到達了它的巔峰,導演喬治·米勒的這個四部曲,用了40年的時間讓這個未來之旅逐漸陷入了瘋狂與無政府狀態之中。影片《瘋狂麥克斯》發行於1979年,片中時間被設定為「距今幾年之後」,主線圍繞即將分崩離析的澳大利亞的一位公路巡警麥克斯·羅克坦斯基(梅爾·吉布森飾)展開。在1981年的續集《公路戰士》中,我們所熟知的社會已不復存在,麥克斯無意中拯救了一小群受兇殘歹徒攻擊的定居者的救星,這樣的故事類似於約翰·福特(John Ford)的西部片。接下來在1985年的《瘋狂麥克斯3》中,麥克斯與一個名為巴特敦的沙漠村落里的一夥角鬥士糾纏在了一起。30年後的2015年,米勒又帶著《瘋狂麥克斯4:狂暴之路》(Mad Max: Fury Road)重回這個系列,電影中的麥克斯(如今的扮演者是湯姆·哈迪)流浪在一個甚至被破壞得更加嚴重的未來世界里,他邂逅了一個由女人組成的反抗組織,她們的敵人是一個名叫不死老喬(休·基斯-拜恩飾)的可怕獨裁者。
根據麥瑟森小說改編的三部電影都是在以不同的方式反映各自時代的社會和政治理念。但三部都源自同一個黑暗幻想,講述了在一片無法無天的廢墟上所上演的迂迴和掙扎。有意思的是,我們注意到麥瑟森的書和那些受它啟發逐漸流行起來的小說都很像西部片,這種類型片所聚焦的主人公一般都是獨自在一片未開化的荒蠻之地上伸張正義,它們開始與時代精神漸行漸遠。這就好像是對那個由粗獷、暴力的個人主義所主導的「更簡單」的過去的懷舊式反思,只不過被對未來的憧憬所取代,而這個未來歷經浩劫又重新變成了野蠻的西部世界。在那個地方,那些同樣的價值觀又可以回來了。正如導演吉爾莫·德爾·托羅所言,21世紀的「幻想的精髓」是后啟示錄幻想的一種翻版:「你,你的汽車,和你的槍。」如果這是真的,那麼《我是傳奇》的各種不同電影版本就是這種幻想精髓的樣本。
尼奧的發現成了他最糟的噩夢——但對每一個動作片影迷來說,卻美夢成真了。那個計算機矩陣僅僅是對現實世界的模擬,因此尼奧和他的同伴們只要不斷增強與read.99csw.com計算機程序進行對抗的能力,就能改變那裡面的規則。敲擊一下鍵盤就學會了功夫,也使編劇兼導演的拉娜·沃卓斯基(Lana Wachowski)和莉莉·沃卓斯基(Lilly Wachowsk)能把《黑客帝國》與身體對抗的打鬥和追逐鏡頭打包在了一起。當電影在1999年發行的時候,它裏面的那些特效——特別是那種結合了超慢鏡頭與環形鏡頭移動,被稱為「子彈時間」的技術——變得轟動一時,徹底影響了整整一代好萊塢大片。這些令人眼花繚亂的數碼技術也把深藏於影片核心的一個有趣的矛盾暴露了出來:《黑客帝國》在深刻懷疑技術的同時,也在完全依賴著技術。
事實上,重生一直是黑暗未來電影中一個永恆的主題——儘管在某些情況下,復活往往要付出沉重的代價。在《機械戰警》RoboCop,1987)中,底特律在不久的某個未來瀕臨混亂的邊緣。為了便於建設他們的三角洲城市開發項目,全能消費品公司(Omni Consumer Products ,簡稱OCP)控制了當地的警察部門,開始用機器人來代替人類警察。他們復活了一個名叫墨菲(彼得·威勒飾)的警官,把他變成了機械戰警,他的程序被設定為保護無辜者,以及OCP公司的老闆——而OCP公司之外的人對此毫不知情。但公司高層並沒有算計到機械戰警還保有他生前作為墨菲時的記憶,也沒有料到他最後會重獲人性。

雷·布拉德伯里的小說《華氏451》的封面,由西蒙與舒斯特公司出版。
馬特·辛格
1999年,一名黑客發現那一年根本不是1999年——那一年是更遙遠的未來,而且他的思想被困在了一個由機器建造的虛擬現實空間里,機器讓人類相信他們是自由的,其實只是為了哄騙他們成為奴隸。
在第一部《終結者》中,一個擁有意識的電腦程序從未來派來了一個機器人(阿諾德·施瓦辛格飾),目標是殺死薩拉·康納(琳達·漢密爾頓飾),這個女人在將來的某天會生出一個兒子,而這個兒子又會成為人類的救星。多虧有來自未來的戰士凱爾·里斯(邁克爾·比恩飾)的幫助,那個機器人失敗了。在《終結者2》中,未來的機器又派來了更高級的九九藏書殺手,一個液體金屬機器人(羅伯特·帕特里克飾),他要殺死的對象是薩拉的兒子,還在青少年時期的約翰(愛德華·福隆飾);這一次,未來已成年的約翰重新編程了施瓦辛格那一版的機器人,並派他回來保護過去的自己。
《終結者2》的結局強烈地暗示出薩拉和約翰·康納已經阻止了審判日戰爭的到來,但接下來又出了3部《終結者》的續集,再下一部——這是時隔25年以來,卡梅隆再一次參与其中——將於2019年出品。相信我們的英雄會成功固然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但那種揮之不去的不確定感覺起來也挺不錯。正如薩拉·康納在《終結者2》結尾時說的,「未知的未來向著我們襲來。」正是這個賦予了這些電影以力量:認識到末日——不管是每個人的末日,還是全社會的末日——隨時都可能降臨。總會有新的東西使人害怕,但也總會有新的電影來幫助應對這些恐懼。
麥瑟森的書曾三次被正式改編成電影,每部電影都對原作進行了不同的詮釋。最貼近小說原作思想的(也是其中預算最低的)一部是1964年的《地球最後一人》,文森特·普萊斯扮演了人類唯一的倖存者(在這個版本中主人公的名字是羅伯特·摩根)。七年後,查爾頓·赫斯頓主演了電影《最後一個人》;這一次,人類是被生物武器消滅掉的,赫斯頓扮演的內維爾獵殺的也不再是吸血鬼,而是一個被稱為家族的白化突變者的邪教組織。繼海斯頓之後,又過了大約35年,威爾·史密斯在第一次沿用原作書名的改編電影《我是傳奇》中扮演了內維爾這個角色;這次的詮釋是由弗朗西斯·勞倫斯(Francis Lawrence)執導的,內維爾在荒蕪的紐約城裡四處遊盪,同時與夜魔進行著一場戰爭,這些怪物同時擁有前兩部電影中的吸血鬼和突變者兩者的特質。
到了2018年,這些黑暗的未來一個都沒有發生——至少還未發生。但科幻迷們已經在大銀幕上統統經歷過了。半個多世紀以來,把可能的未來描繪得夢魘一般,一直都是科幻電影中最為流行的手法之一。傳統觀點通常都是這樣假定的,好萊塢電影只涉及逃避現實的題材。然而,製片廠繼續出品那些明擺著不會盈利的故事,而觀眾對它們的追捧也從未停止過,這好像有違直覺。這些影片並沒有試圖讓我們逃避煩惱,在90分鐘或者更長的這段時間里,它們卻把我們困在了那些可能發生的、最黑暗的未來當中。
1997年,導彈防禦計算機有了自我意識,並在美國和俄羅斯之間挑起了一場核戰爭。30億人死於非命。倖存者們把這場原子https://read.99csw.com烈火稱為審判日戰爭。
在卡梅隆的兩部《終結者》電影中,各種悖論層出不窮。約翰是薩拉和凱爾的兒子,然而在約翰派凱爾回到過去使他自己被受孕之前,他早已莫名其妙地存在了。在續集中,來自第一部電影中那個已經被毀滅了的終結者機器人的殘骸,成了開發天網計算機項目的關鍵,而它起初正是被天網派到1984年來的。這些時間方面的謎題就像是有趣的智力題,但更重要的作用是傳達終結者系列電影的終極信息,這個概念凱爾·里斯在第一部電影中已經明白講出來了:「沒有命運,只有我們自己創造命運。」
《機械戰警》只是眾多黑暗未來電影中的一部,在這些電影中,人類和機器總是以某種荒誕的方式摻和在一起。其中,反烏托邦電影的名單上要是沒了《銀翼殺手》就不能算完整了,雷德利·斯科特的這部標誌性的黑色未來電影講述了一個被剝奪了權利的警探(哈里森·福特飾),他的工作就是獵殺「複製人」——一種與真正人類難以區分的人造生命體——地點是2019年環境嚴重惡化的洛杉磯市。在《銀翼殺手》的未來世界里,陽光不再照耀,雨水從不停歇。哈里森·福特扮演的瑞克·戴克是退休后重被任用的,目標是捕殺一群逃亡的複製人,他們返回地球的目的是找到他們的製造者,希望從他那裡能延長他們有限的四年壽命。
儘管《黑客帝國》在那個虛擬世界中所設置的各個背景,看起來像是在20世紀90年代末期或21世紀初期,影片中的故事實際上是發生在未來的幾十年之後。當尼奧和他的同伴們在慘淡的「真實世界」和光鮮的虛擬都市景觀之間出出進進時,這個過程看起來就像是穿越時空的旅行,這是致敬另一種極為流行的科幻類型片:人們進行時間旅行的冒險,從未來回到過去,為的是從根本上阻止黑暗未來的到來。這樣的電影有很多——《十二猴子》(1995)、《環形使者》(2012)、《明日邊緣》(Edge of Tomorrow,2014)——但最有影響力的還要屬詹姆斯·卡梅隆的《終結者》和《終結者2:審判日》。

《黑客帝國》中,基努·里維斯躲避子彈的經典鏡頭。
The Matrix © Warner Bros. Image courtesy of Photofest.
1968read.99csw.com年,人類被一場死亡瘟疫消滅殆盡。瘟疫的受害者都變成了吸血鬼復活;地球上的最後一人如果想要倖存下來,他必須殺盡這些吸血鬼。
《瘋狂麥克斯》中社會被破壞的程度是逐漸加劇的:每部電影都放大了製作電影那個特定時期的焦慮。製作《公路戰士》時,正值1979年能源危機的覺醒,它反映的是人們對這個星球上自然資源的枯竭程度日益嚴重的擔憂;隨著全球變暖不斷出現在新聞里,《瘋狂麥克斯:狂暴之路》想象出了這樣一種未來,那時的水資源變成了地球上最珍貴的東西。總體上說,《瘋狂麥克斯》系列電影把未來描繪成了一幅黯淡的圖景,但又不無希望。這正是這些電影吸引人的地方。在《瘋狂麥克斯4:狂暴之路》的結尾,麥克斯的女性同盟——她們由堅強的大將軍弗瑞奧薩(查理茲·塞隆飾)領導——取代了不死老喬在他那個部落中的首領地位,給人的感覺是這個「世界末日」有可能成為一個新的開始。
導演保羅·范霍文的這一版《機械戰警》,講的是一個被不負責任的公司所控制的未來,是將里根經濟學鼓勵貪婪的那個時代推演到極致的結果。這部電影對人類的看法也同樣憤世嫉俗。在機械戰警第一次巡邏底特律街頭時,他救出了一位受幾個暴徒攻擊的婦女,暴徒們是在一個巨大廣告牌的陰影里實施犯罪的,廣告牌上寫的是:「底特律城:未來有一線希望。」這個廣告牌在整部電影中反覆出現,但它四周的未來世界顯然沒有一絲希望——只有悲慘、衰敗和剝削。
最早的幾個例子改編自小說《我是傳奇》(I Am Legend),這部小說被認為是后啟示錄小說的普及之作。麥瑟森的這本書最早出版於1954年,是一個增添了科幻色彩的經典的吸血鬼故事:致命的疾病席捲了全球,把感染者都變成了吸血怪物。僥倖存活的最後一人名叫羅伯特·內維爾,他天生對那種病毒有免疫力。白天,內維爾四處搜尋生活供給品,並試圖找到治愈這種疾病的方法。夜晚,他給他家周圍布滿工事,以防止那些不死生物的軍團衝進來殺掉他。

理查德·麥瑟森的小說《我是傳奇》2007年改編版電影海報,影片由朗西斯·勞倫斯執導,威爾·史密斯主演。
I Am Legend © Warner Bros. Image courtesy of Photofe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