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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她施展她的生花妙舌,恨不得把中國歷史的要目全背下來。但是新洛說:「好極了。我知道,你若能上學,一定是好學生。」
柏英的眼睛一亮。「她們長得什麼樣子?」
突然,她眼中現出奇妙的光芒,說,「我給你看孩子認字。」她回頭大叫罔仔。
「我覺得蠻好玩的。」
小孩一隻手指放在嘴裏,他瞪著新洛,笑笑,跑開了。
「來幫我抓蚱蜢好不好?」
「他現在認得多少字?」
「來嘛,柏英。」他說。「閉上眼,把手伸給我。」她伸出來,覺得有一件涼涼、硬硬的東西滑到手腕上。
「我不知道。」
甘才天真地笑笑。「我自己都有點相信了。我是一個孤兒,現在有這麼一塊田可耕,又有柏英,你知道的。」
「柏英會告訴你。真是作孽,真不應該。我很高興他們搬走了。」
「新洛,」他母親說,「你也該敬一敬柏英和阿姨,你不在的時候,多虧她們照顧你媽媽。」
她們用「老酒」敬他。
「那我叫人去抬行李。這時候下面熱死人,阿姨喜歡這兒,對不對?」她轉向新洛的母親。
「謝謝菩薩嘛,」柏英說,「你上個月離開新加坡以後,你母親和我每天求神保佑你平安回來。莊裡趕集的最後一天,我買了這些紅燭,今天我們慶祝一下。」
於是新加坡顯得好遠、好遠了。
「不是每個人都找得到像柏英這樣好的太太。」
「真的,我們這兒有樹。我知道你愛大樹,所以我就想到了這一切。阿姨和我都在計算你回來的日子。」
「來,記得新洛叔叔吧?」柏英說。
「小心一點就成了。」
新洛記得,兩年前他回新加坡的時候,祖父頭髮全白,眼睛也全瞎了。
「我在這裏比較好睡,」她對兒子說,「當然我們也不能永遠打擾柏英她媽媽。天氣轉涼,我就下去。我在這兒有罔仔作伴。新洛,你父親去世,姊姊出嫁,媽媽寂寞死了。柏英兩三天來看我一次,帶一些水果、蔬菜來。你媽媽已經老了,晚上常咳嗽,睡不著,又沒有人可以說話。在這裏,她每天一大早就給我沏一壺熱茶,對我的咳嗽大有幫助。她下山的時候,也替我買買東西,我真的每天盼望她來。六月二十七日,」——新洛的母親向來很會記日期——「六月二十七日,她對我說:『新洛馬上就回來了。阿姨,你何不上山和我們一起住?』我上來以後,真的好睡多了。她說,你回來的時候,我氣色一定好多了,你回來也可以待在這兒。」
「她給我這塊田地,她給我一個兒子,她管賬,男人還有什麼奢求呢?我們現在可以說是獨居了。天凱他太太在的時候,真是別提了。」
鄉下的農人睡得很早。互道晚安之前,柏英對新洛說:「把你旅程中要洗的衣服拿給我。」他挑出幾件衣服,交給她,她把衣服先浸泡一夜,這樣第二天比較好洗。
「當然嘛。他是一個正直的好人。當他的孫女,我覺得很光榮,我要撐下去。你還認識以前到我們家來偷鴨子,被阿公大揍一read.99csw.com頓的波仔嗎?喔,波仔也來送葬,哭了一場。我覺得我不能做任何阿公反對的事情。我好像可以聽到他的聲音說,柏英,不行,真的,我是真的聽到他的聲音。」
柏英的臉很小。皮膚還是橄欖色,嘴唇很靈活。
「喔,我一開始學,興趣就來了。後來我想,老師來的時候,何不叫罔仔也來學?罔仔學得真快,我不得不努力超前,才好教他。我現在認得五百個字了。」她驕傲地說。「寫字比較難,一會兒手肘就酸了,比做刺繡還難過。」
柏英看到一個玉手鐲,心都要跳出來了,真是意外的驚喜。手鐲是淺灰綠紋的,不太貴,但是在鄉村裡,女人會一輩子引以為榮呢。柏英心裏充滿幸福感,她問:「我能不能真的戴在手上,不會破呢?」
「快謝謝叔叔。」柏英說。
母親的面孔滿足得皺了起來。他接著把戒指套在母親瘦巴巴的指頭上,拿起來親吻。然後他又打開另外一個包裹,拿出一個盒裝的小白玉佛像,送給柏英的母親。
「當年在學校,大家都說你很有福相的嘛。」
「你去那邊幹什麼?」
「謝謝你,叔叔。」孩子說。儀式完畢。新洛注意到,高高的栗木桌上,有兩根蠟燭映著小小的木製佛像。陶土香爐立在中間,有很多燒過的香柱。
新洛彷彿看見祖父坐在他的棕色老藤椅上,一手搭著竹制扶手,一手慢慢揮動一把泛白的棕櫚扇。眼睛雖然看不見,牙齒倒還好,胃腸也不錯。他過了一輩子辛勞、正直的生活,晚年倒真正得到了休息。新洛記得他緩緩揮扇的動作,以及抬眼向上看的時候,彷彿由白鬍子里發出的笑聲。
新洛誠心誠意舉杯,謝謝她們。
話題轉得太意外了些,新洛不希望太快提出來。他母親說:「現在你大學畢業,也有了固定的工作,我想你不久就要娶妻了。如果你帶一個外國女孩子回家,我會活活氣死,我都不要活了。」
「他就埋在那邊,和父親在一起。我哪天分得開身,再帶你去。」
「喔,阿姨,不要談我好不好?來,我們舉杯慶祝新洛回來。」
「就是女孩子嘛——馬來人、印度人、混血兒。我看也沒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那你是答應啰?這裡有很大的蚱蜢哦,昨天媽媽給我一個金甲蟲。給你看要不要?」
新洛覺得欠她的情實在太多了。「柏英,我不知道該怎麼謝你。我不在的時候,這樣照顧我媽媽,這些我都不知道。」
柏英帶孩子坐在餐桌的一頭,甘才坐在另一頭,兩位母親坐在上首。柏英一面在廚房做事,一面照顧她一歲的寶寶,哄她入睡,現在已經把他放在床上去了。
「為什麼點蠟燭呢?」他問。
「出殯時你一定哭得很慘。」
「讀書。」
他母親伸出一隻手,放在他頭上,把他當小孩似的,用得意顫抖的聲音說:「新洛,你回來了。」她沒有哭,但是新洛抬頭一望,她正眯起雙眼看他,彷彿要看看他頭上有沒有失去一毛一發。她因為久病,九九藏書滿臉皺紋,表情卻堅強而自信。她看了這一眼,覺得很滿意,他一根汗毛都沒有損傷。
新洛回頭看了一下,柏英已經偏過臉,走出房間。
不等對方回答他就沖了出去,馬上拿回一隻用紅線拴著的金甲蟲,背部有綠色和紫色的金光。
她又對他說:「阿公也愛你。如果你沒有出去……」下面的話她就不說了。
「她和她丈夫住在山城。五月份曾經帶著寶寶來看過我。」
「媽,我現在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我剛點上,」他母親說,「已經謝過菩薩了,你最好也拜一拜。」
「不過她是我阿姨呀,別忘了這一點。你這個傻瓜,誰叫你要出國,好像家裡沒有這個媽媽似的?」
他們靜立一秒鐘,彼此端詳。柏英始終掩不住面上的喜悅。
「睡著了。我現在不吵醒她。你的行李呢?」柏英問。
「全比不上自己種的產品好吃。」新洛說。
「不錯。孩子很可愛,她丈夫很疼她,你知道的。」
他們一起進屋,柏英立刻趕到前頭大叫:「阿姨,阿姨,你兒子來啰!」他回到自己的家,才知道母親現在搬來「鷺巢」住了。
「兩百個左右,我只認得五百多字。讀到這本書後面,告訴你,我們母子就要並駕齊驅了。千字文含有一千個字,每個字只出現一回。」
「我去……我去……那邊。」他用胖嘟嘟的小手指指屋后。
兩個人坐在井邊的一條舊凳子上,甘才皺皺鼻子說:「我聞到很香的味道,是什麼?我簡直餓壞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她想賣弄一番,就開始背誦前幾句:
「我們沒有山珍海味來招待你,」柏英說,「但至少那隻雞是今天下午我才殺的。明天讓你吃黃瓜湯。我媽和我在藤上留了好幾條,早就在等你回來。」
他們寒暄了幾句,就走回廚房後院,甘才說要洗個澡。他就站在院子里,用井水洗澡,全身澆個痛快。然後進屋去換衣服,穿著一雙拖鞋和一套乾淨的黑睡衣出來。
「歡迎你回來。」她簡單說了一句。然後拉一張矮凳子坐下來。新洛坐在一張棕色的破舊藤椅上。小小的天窗上有一絲光線射入陰暗的房子里。
柏英眼睛亮了一下,大笑說:「喔,寫得怎麼樣?我知道你會很意外。」
鄉下人習慣給孩子取平凡的名字,有時候甚至用很卑賤的名字。罔仔意思是「馬馬虎虎」,稍嫌微賤,但是很親切,不像「國柱」和「祖望」之類的名字那樣自命不凡。
新洛希望她們不要談這些,但是女人似乎都對這個題目很感興趣。「新洛,」賴太太說。「我就說嘛,沒有誰能比得上家鄉的少女。番婆怎麼能到我們家呢?你選女孩子,一定要顧到你媽媽。你該讓她給你選一個。」
柏英臉上的驕傲、愉快和滿足是新洛一生所見過的最幸福的畫面。
行李送到了,柏英正在殺雞拔毛。她擦乾血淋淋的手,進來看個究竟。行李搬入中廂房,放在沒有鋪磚的泥土地上。母親看到兒子回來,高興得起身穿衣梳頭,彷彿迎接貴客似的九-九-藏-書。他打開行李的時候,她就坐在一張黑色的舊木椅上。
習相遠
「喔,你沒告訴我祖父去世的情形。」
「現在不行。」
「現在,罔仔,」他把盒子交給他說,「這個給你。」
「啊哈!新洛!」柏英看到他走進籬笆,衝過來招呼他。
過了一會兒,六歲的孩子進入房間,圓圓的大眼睛充滿好奇。柏英拉他坐在身旁的一張矮凳上,自豪地翻動千字文的書頁,一個字一個字用手指著說:「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說:「喔……碧宮,我一定要見她。我沒有在山城歇腳,因為我想先看您。我們一定要叫她來一趟……我自己去也可以,她婚後我就沒見過她。我知道我去看她一定可以帶她回來。喔,媽媽,如果我們能聚在一起——您、碧宮和柏英——不是很好嗎?我簡直不想再出國了。」
「客鄉,國外。」
人之初
「說來聽聽嘛。」
「你自己也很棒,」他說,「自修來教孩子。」
新洛拿出三件禮物:一件給母親、一件給柏英、一件給她媽媽。他先給母親一個沉甸甸的金戒指,然後拿出一個裝滿銀幣的小球說:「喏,媽,我小時候答應你,我要給你無數的銀幣。喏,這就是無數的銀幣。」他高高興興頭搖得叮噹響。
她把孩子推前去說,「來嘛,你考考他。」
「是的,好爺爺。死的時候八十三歲。」她眼中充滿柔情,沒有絲毫悲哀。「祖父去世前兩天,曾對我說:『柏英,珠阿在不在?』我說:『不在。』祖父就說:『我不久就要去了。腳步愈來愈沉重。身子就由那邊開始麻痹。我去了以後,你和你母親要撐下去。珠阿根本沒用。』我說:『祖父,我知道。她不好,對我們賴家沒有好處。』他又說:『把我和你爸爸葬在一起。上端,稍微靠右的地方。我喜歡那樣。』我說:『阿公,您會好的。』他說:『我會在你們四周,你和你母親都不要做我反對的事情,我會知道喔。』然後他拍了我的頭兩次。我沒有哭,告訴你我真的沒哭。我對他說:『阿公,您可以信任我。』我看到他流淚了,就說:『見笑!怎麼您哭了,阿公?』他說:『不是,我覺得很高興。』過了兩天,我們發現他死在椅子上。」
「這樣子教導小孩,可以自教自學。」
她領孩子向前,把他推到新洛身邊說:「叫阿叔。」然後靜靜看著他。新洛看出她眼裡閃著淚光。
東廂房已經擺了餐桌。那是一套沒有漆過的桌凳,擺在泥土地上。新洛覺得自己從來沒吃過那麼好的子雞,現殺現煮,只加一點鹽巴。還有一盤自己採的竹筍,甘才吃了三大碗飯。一碗白米飯配上一個飢餓的肚子,便譜成了世間最大的幸福。
「你真的這樣說?」他問柏英。
「回家了?不再去客鄉了?」
「說說你學字的經過,」新洛說,「我收到你的信,好樂哦。」
「你也沒變嘛。」
「阿叔!」罔仔說九九藏書
「天凱和他太太呢?」
「媽!」他走向她,跪在她床邊。
柏英的母親賴太太替柏英招待新洛。她說了幾句極為客氣的話:「我們山裡人沒有什麼珍貴的東西,樣樣都是自己種的。你一定吃過不少我們聽都沒聽過的外國玩意兒。」
性本善
新洛沒有說話。
小孩站在他母親身邊,睜著圓圓的大眼睛,柏英把他拉回去。她看到新洛打開一個大盒子,心裏有些激動。那是一個玩具陶爐和一套茶具——茶壺與茶杯——是他在漳州買的。
他踏上熟悉的山徑,心裏好激動。清新涼爽的空氣、熟悉的景物,甚至樹林里山風的氣息、小屋的外貌,現在又看到柏英——一切都使他覺得自己像一個累極返鄉的遊子。他又恢復了少年時的心境,身心都複原了,他快樂得要命。
「天柱呢?」
「現在睜開眼睛。」
媽媽聲音向來柔弱。她看到柏英站在一邊,就對他說:「新洛,你不在的時候,柏英一直照顧我。她對我比親生女兒還要好。」
性相近
「我若遇到她們,會害怕哩。」柏英簡短地說。
「他一個字只看一遍就記得,永遠不會弄錯。」柏英對新洛說。「我要趕在他前面,相當辛苦。老師說他從來沒見過小孩子學得這麼快。我先學到一半,他一步步趕上來了。老師嚇一跳,大家都吃驚,連姨婆也很吃驚。你看他不是頂棒嗎?」
「在山下家裡。」
談話被一個小孩叫「媽媽」的聲音打斷了。柏英回頭說:「喔,你……你去哪裡了?」
甘才站起來,走向廚房窗口大叫:「柏英,你在煮什麼?」
「我不希望你被馬來女子迷住,我知道有這種事發生。有時候男人根本不想回鄉了。我漳州娘家就有一個叔叔,他帶一個馬來女子回家。她也不漂亮,又胖、又懶、又笨。身為女孩子,我簡直想不通我叔叔怎麼會愛上這麼一個女人。沒有一件事中國女人比不過馬來女子——煮飯、縫衣,一切的一切。我不明男人可以娶中國太太,為什麼還要去娶外國人。」
「我怕會弄破,我工作很多。等一下讓甘才看看。還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我戴手鐲呢!」
「白切。」他說。
柏英端一杯茶來給他。她看到小孩靠在新洛膝上,不禁微笑了。
「碧宮呢?」
新洛說,他回來當然要陪母親。
新洛坐在那兒,一邊是母親,一邊是柏英,心裏真快樂,那份幸福太完滿了。他靜靜坐著,什麼話也不想說。世上怎麼會有柏英這樣的可人兒呢?
柏英走到神龕前面,把火燭弄亮一些,然後跪下去磕了三次頭。她站起來,笑著問:「你喜歡雞肉怎麼煮法——油炸、白切還是煮湯?」
他聽到甘才叫他的聲音。他立刻站起來,看見他剛剛收工回家。他們是小學同學,已經多年不見了,現在都長大了,彼此熱烈相迎。甘才上身光光的,一件灰外衣掛在肩膀上。他棕色的肌肉靈活健康,黑黑的皮膚有一層閃亮的光澤,簡直像一顆https://read.99csw.com成熟的柚子,每一個毛孔都開潤清爽。
「你要來陪你母親住吧?」
「罔仔,來這裏,把書帶來。」她轉身對新洛說,「你會嚇一跳!」
新洛沉默了一會兒。碧宮曾經給過他最完美的姐弟之愛。母親、碧宮和柏英是他最關心的人。他可以說,她們對他的影響最深。
「你從哪裡來的?」小孩問新來的客人說。
「很好。」
「在田裡做了一天,難怪嘛。」
柏英放開孩子,罔仔跑了上去,怯生生拿過來,如臨大事。他看看那套茶具,簡直要吞下去似的,然後克服了自己的羞怯,伸出手臂抱緊新洛。
新洛覺得,他彷彿重溫了童年的日子。
「喔,不,」新洛的母親說,「我找不到像柏英這樣的孩子了。」
「你的娃娃呢?」過了一會兒,新洛問。
「你學得不錯呀!」
「她幸福嗎?」
「那邊的女孩子也比不上家鄉的少女吧?」賴太大說,「我想你一定見過不少外國女孩子。」
現在柏英和她母親到廚房去了。新洛走出門,到荔枝園去再重溫他心愛的舊地回憶。他仔細凝視夕陽下微藍的「十峰」和北面的「石坑」。雙眼落在西面的斜坡上,綿延的矮山橫在西端林木茂盛的丘陵陰影里。他在「鷺巢」附近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來,小時候他和柏英常坐在這裏,他覺得自己像一片浮雲,迷失了方向又回家了。這裏的每一片葉子、每一根樹枝、每一朵花朵對他好像都有特別的意義。
「爺爺真好。」
新洛希望氣氛愉快些。「你給我找一個像柏英這樣的女孩子,我馬上娶她。」
他回來說是雞肉。「我們要慶祝你回來,當然啦,我不必一一指點她。」
那天晚上,新洛睡在一間閣樓里,由他母親房間的一個木梯爬上去,滿頭滿腦儘是新新舊舊的感受和印象。由閣樓的小窗望出去,可以看見「鷺巢」,在靜靜的月空下現出一個銀邊的形體。山裡的夜靜得出奇。他不再胡思亂想,昏沉沉睡著了。
「甘才一向好吧?」
「他在新界醫病。他得過赤痢,脾臟一天天硬化,很容易疲倦,皮膚也帶黃色,我叫他不要過分勞累,現在就剩我和甘才撐下去了。」
柏英勉強回答說:「他們搬到漳州去住了。她在這裏不快樂。」
「記得你的老師蔡興西吧?有一天我對自己說我要去學字,一定要學。至少我應該會看賬簿、會簽名,才不會被人欺負。我沒法向甘才學。他以前學的,都還給老師了。所以我請蔡興西來,要他教我,我付錢給他。我從『人之初』學起。他要我背。」
新洛的母親說:「這孩子是世上最聰明的小孩。等會兒他母親告訴你他一切的言行后,你就知道了。」
「吃過晚飯,我就呼呼大睡。新洛,我不懂自己為什麼這麼幸運。」
一切都像童年的日子。她說:「你這些年沒有忘記我和你母親吧?你母親和我接到你要回來的信,好高興哪。我想不通你在外國幹什麼,看到了些什麼。」她看看他說,「你沒變。」
賴太太說:「老酒也是自釀的。這一罐是阿公去世前釀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