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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孔子生平

第二章 孔子生平

子襄生忠,年五十七。忠生武,武生延年及安國。安國為今皇帝博士,至臨淮太守,早卒。安國生卬,卬生。
孔子去曹適宋,與弟子習禮大樹下。宋司馬桓魋欲殺孔子,拔其樹。孔子去。弟子曰:「可以速矣。」孔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定公十年的春天,魯國和齊國和好。到了夏天,齊國的大夫黎鉏就對景公說:「魯國用了孔丘,照情形看,這是會危害齊國的。」於是派了使者去約魯君來做和好的會盟。會盟的地點是在夾谷(今山東萊蕪縣)。魯定公就裝潢好車子,毫無武裝便想前往。這時孔子正好是兼理典禮會盟的事務,就對定公說:「我聽說有文事的必須要有武備,有武事的必須要有文備。從前凡是諸侯出了自己的國境,一定帶全了必要的官員隨行。請你也帶左司馬右司馬一道去。」定公說:「好的。」就帶了左右司馬出發,和齊侯在夾谷地方相會。這個地方築了土台,台上備好席位,上台的土階有三級。兩君就在台前行了相見禮,作揖讓了一番才登上台。雙方饋贈應酬的儀式行過之後,齊國管事的官員急忙前來請示道:「請開始演奏四方的舞樂。」景公說:「好。」於是旍旄羽祓矛戟劍撥都出了場,敲打吼叫地表演起來。孔子見了趕忙跑過來,一步一階就往台上走,最後一階沒有跨上,便舉袖一揮,說道:「我們兩國君主,是為了和好而來會盟的,這種夷狄的野蠻舞樂,怎麼可以用在這個場合呢!請命管事官員叫他們下去!」管事的叫他們退下,他們卻不肯動。孔子就朝左邊的晏子看看,又朝右方的景公看看,景公心裏尷尬了一陣,就命令樂人下去。過了一會兒,齊國管事官員又跑來說道:「請演奏宮中的女樂。」景公應說:「好。」於是許多戲子矮人都前來表演了。孔子看了又急忙過來,一步一階往台上走,最後一階沒有跨上就說道:「一個普通人敢胡鬧來迷亂諸侯,論罪是應該正法的,請下令管事的執行吧!」於是管事官員依法處罰,那受罰的人就手腳分離了。景公看了孔子態度這樣嚴正,不由得敬畏動容,知道自己道理上不如他。回國之後心裏很不安,就對眾臣說:「魯國是用君子的道理來輔助他們的君主,而你們卻僅把夷狄那套歪理告訴了我,害我開罪了魯君,這該怎麼辦呢?」主事的官吏上前回話:「君子有了過錯,就用具體的事物來謝罪;普通人有了過錯,就用虛禮大辭來謝罪。君上如果心裡不安,就可用具體的事物去謝罪了。」於是齊侯就把以前從魯國侵奪來的鄆、汶陽和龜陰的田還給魯國,來表示自己的歉疚。
孔子年四十二,魯昭公卒于乾侯,定公立。定公立五年,夏,季平子卒,桓子嗣立。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若羊,問仲尼雲「得狗」。仲尼曰:「以丘所聞,羊也。丘聞之,木石之怪夔、罔閬,水之怪龍、罔象,土之怪墳羊。」
子思生白,字子上,年四十七。子上生求,字子家,年四十五。子家生箕,字子京,年四十六。子京生穿,字子高,年五十一。子高生子慎,年五十七,嘗為魏相。
有一天,子路一個人走著,遇上一位肩上挑著除草竹器的老人。子路請問道:「你可看見了我的老師?」老人說:「你們這些人,手腳都不勞動,五穀也分不清楚,誰是你老師我怎麼會知道?」只管拄著杖去除草。事後子路把經過告訴了孔子,孔子說:「那是一位隱士。」叫子路回去看看,老人卻已走了。
掌大權時期(公元前502~前496年)
附:《史記·孔子世家》原文
孔子來到鄭國,卻和弟子彼此失散了;孔子一個人站在外城的東門口。鄭國有人看見了就對子貢說:「東門那裡站有一個人,他的額頭像唐堯,脖子像皋陶,肩膀像子產,可是從腰以下比禹短了三寸;一副疲憊倒霉的樣子,真像個失去主人家的狗。」子貢見面把這些話據實告訴孔子,孔子笑著說:「一個人的狀貌如何,那是不重要的;倒是他說我像只失去主人家的狗,那可真是啊!那可真是啊!」
定公十年春,及齊平。夏,齊大夫黎鉏言于景公曰:「魯用孔丘,其勢危齊。」乃使使告魯為好會,會於夾谷。魯定公且以乘車好往。孔子攝相事,曰:「臣聞有文事者必有武備,有武事者必有文備。古者諸侯出疆,必具官以從。請具左右司馬。」定公曰:「諾。」具左右司馬。會齊侯夾谷,為壇位,土階三等,以會遇之禮相見,揖讓而登。獻酬之禮畢,齊有司趨而進曰:「請奏四方之樂。」景公曰:「諾。」於是旍旄羽袚矛戟劍撥鼓噪而至。孔子趨而進,歷階而登,不盡一等,舉袂而言曰:「吾兩君為好會,夷狄之樂何為於此!請命有司!」有司卻之,不去,則左右視晏子與景公。景公心怍,麾而去之。有頃,齊有司趨而進曰:「請奏宮中之樂。」景公曰:「諾。」優倡侏儒為戲而前。孔子趨而進,歷階而登,不盡一等,曰:「匹夫而營惑諸侯者罪當誅!請命有司!」有司加法焉,手足異處。景公懼而動,知義不若,歸而大恐,告其群臣曰:「魯以君子之道輔其君,而子獨以夷狄之道教寡人,使得罪于魯君,為之奈何?」有司進對曰:「君子有過則謝以質,小人有過則謝以文。君若悼之,則謝以實。」於是齊侯乃歸所侵魯之鄆、汶陽、龜陰之田,以謝過。
孔子學鼓琴師襄子,十日不進。師襄子曰:「可以益矣。」孔子曰:「丘已習其曲矣,未得其數也。」有間,曰:「已習其數,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志也。」有間,曰:「已習其志,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為人也。」有間,有所穆然深思焉,有所怡然高望而遠志焉。曰:「丘得其為人,黯然而黑,幾然而長,眼如望羊,如王四國,非文王其誰能為此也!」師襄子辟席再拜,曰:「師蓋雲《文王操》也。」
將適陳,過匡。顏刻為仆,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匡人聞之,以為魯之陽虎。陽虎嘗暴匡人,匡人於是遂止孔子。孔子狀類陽虎,拘焉五日,顏淵后,子曰:「吾以汝為死矣。」顏淵曰:「子在,回何敢死!」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懼。孔子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后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使從者為寧武子臣于衛,然後得去。
孔子逝世(公元前479年)及其後人
古代留傳下來的《詩》原有三千多篇,孔子把重選的去掉,選取可以用來配合禮義教化的部分。所取詩篇,最早的是追述殷始祖契、周始祖后稷的詩,其次是歌頌殷、周兩代盛世的詩,再次是諷刺周幽王、周厲王政治缺失的詩,而一切都要以男女夫婦的家庭倫常為起點,所以說:《關雎》這一樂章是《國風》的第一篇;《鹿鳴》是《小雅》的第一篇;《文王》是《大雅》的第一篇;《清廟》是《頌詩》的第一篇。三百零五篇詩,孔子都把它入樂歌唱,以求合乎古代《韶樂》(虞舜樂)、《武樂》(武王樂)以及朝廷雅樂、廟堂頌樂的聲情精神。先王禮樂教化的遺規,到此才稍復舊觀而有可稱述。王道完備了,六藝也齊全了。
子不語:怪、力、亂、神。
夏,衛靈公卒,立孫輒,是為衛出公。六月,趙鞅內太子蒯聵于戚。陽虎使太子絻,八人衰絰,偽自衛迎者,哭而入,遂居焉。冬,蔡遷於州來。是歲魯哀公三年,而孔子年六十矣。齊助衛圍戚,以衛太子蒯聵在故也。
他日,子路行,遇荷蓧丈人,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孰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以告,孔子曰:「隱者也。」復往,則亡。
丘生而叔梁紇死,葬于防山。防山在魯東。由是孔子疑其父墓處,母諱之也。孔子為兒嬉戲,常陳俎豆,設禮容。孔子母死,乃殯五父之衢,蓋其慎也。陬人挽父之母誨孔子父墓,然後往合葬于防焉。
去葉,反於蔡。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以為隱者,使子路問津焉。長沮曰:「彼執輿者為誰?」子路曰:「為孔丘。」曰:「是魯孔丘與?」曰:「然。」曰:「是知津矣。」桀溺謂子路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子,孔丘之徒與?」曰:「然。」桀溺曰:「悠悠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與其從辟人之士,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輟。子路以告孔子,孔子憮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孔子進國君的宮門時,低頭彎腰以示恭敬;然後急行而前,態度恭謹有禮。國君命他接待貴客,容色莊重認真。國君有命召見,不等車駕備好就儘快出發前往。魚不新鮮,肉已發味,或切割不合規矩的都不吃。不適當的位子,不就座。在有喪事的人旁邊吃飯,從沒有吃飽過的。在這一天里哭過,就不唱歌。見到穿麻戴孝的人、目盲的人,即使是小孩子也必然改變面容表示同情。
吳伐越,墮會稽,得骨節專車。吳使使問仲尼:「骨何者最大?」仲尼曰:「禹致群神于會稽山,防風氏后至。禹殺而戮之,其節專車,此為大矣。」吳客曰:「誰為神?」仲尼曰:「山川之神,足以綱紀天下,其守為神。社稷為公侯,皆屬於王者。」客曰:「防風何守?」仲尼曰:「汪罔氏之君守封、禺之山,為厘姓。在虞、夏、商為汪罔,于周為長翟,今謂之大人。」客曰:「人長几何?」仲尼曰:「僬僥氏三尺,短之至也。長者不過十之,數之極也。」於是吳客曰:「善哉聖人!」
魯定公十三年的夏天,孔子對定公說:「臣子的家中不可私藏兵器,大夫的封邑不能築起三百丈的大城牆。」就派仲由去當季氏的家宰,打算拆毀季孫、叔孫、孟孫三家封邑的城牆。於是叔孫先把郈邑的城拆了。季孫也準備拆費邑的城,當時的邑宰公山不狃就和叔孫輒率領了費邑的丁眾進襲魯城,定公和季孫、叔孫、孟孫三人就躲進了季孫的住處,上了季孫武子的台(在魯城東門內),費人圍攻他們,卻攻不下,但已有人逼到定公的台側(「入及公側」,俞樾謂入當作「矢」。則雲箭矢已射至定公身旁矣)。孔子就派了申句須、樂頎下台來攻擊他們,費人開始退走,國人乘勝追擊,在姑蔑(今山東泗水縣南)地方把他們徹底打敗了。公山不狃、叔孫輒兩人便逃到齊國,終於把費城拆毀了。接著準備拆成城,成邑的邑宰公斂處父對孟孫氏說:「拆了成邑的城,齊人必將進逼到我們北邊門戶。況且成城是你們孟氏的保障,沒有成城就等於沒有孟氏了。我打算抗命不拆。」十二月,定公率兵包圍成城,沒攻下來。
孔子生鯉,字伯魚。伯魚年五十,先孔子死。
魯南宮敬叔言魯君曰:「請與孔子適周。」魯君與之一乘車、兩馬、一豎子俱,適周問禮。蓋見老子云。辭去,而老子送之曰:「吾聞富貴者送人以財,仁人者送人以言。吾不能富貴,竊仁人之號,送子以言,曰:『聰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議人者也。博辯廣大危其身者,發人之惡者也。為人子者毋以有己,為人臣者毋以有己。』」
「三人行,必得我師。」「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使人歌,善,則使復之,然後和之。
其于鄉黨,恂恂似不能言者。其于宗廟朝廷,辯辯言,唯謹爾。朝,與上大夫言,誾誾如也;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
路過蒲邑,剛好遇上公叔氏佔據了蒲而背叛衛國,蒲人就留住孔子。弟子中有個叫公良孺的,自己帶了五輛車子跟隨孔子周遊各地。他這個人身材高大,才德好,又英勇;他對孔子說:「我以前跟著老師在匡的地方遇到危難,如今又在這裏遇上危難,這是命吧!我和老師一再地遭難,寧願跟他們拚死算了!」於是就跟蒲人猛烈地拚鬥起來。蒲人害怕了,就對孔子說:「如果能不去衛國,我就放你們走。」雙方條件談好,就放孔子一行從東門離去。孔子脫險后卻一路前往衛國。子貢說:「約定好的條件可以不遵守嗎?」孔子說:「在脅迫下訂的條約,神明是不會認可的。」衛靈公聽說孔子來了,很高興,親自出城來迎接。問道:「蒲可以討伐嗎?」孔子答說:「可以。」靈公說:「我的大夫卻認為不能去討伐。因為現在的蒲是衛國防備晉、楚的前哨據點,我們自己發兵去打,如果蒲人乾脆投靠敵方,或敵方趁機來襲,那後果不是很不好嗎?」孔子說:「蒲邑的百姓,男的都效忠衛國,有拚死的決心;婦女們也有保衛這塊西河地方的願望。所以我們所要討伐的,只是領頭叛亂的四五個人罷了。」靈公說:「很好。」然而卻不去伐蒲。
魯定公十四年,孔子五十六歲。這時他以大司寇的職位參与https://read•99csw.com國家大事,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孔門弟子見了說:「聽說君子禍事臨頭不慌張恐懼,好事到來也不喜形於色。」孔子說:「是有這個話。但是不也聽說過『樂其以貴下人』的話嗎?」於是就把擾亂魯國政事的大夫少正卯給殺了。孔子參与國政才三個月,販羊賣豬的商人就不敢哄抬價錢,行人男女都分開走路,各守禮法,路上見了別人掉落的東西也不敢撿回去;四方旅客來到魯國的,不必向官吏請求,都會給予親切的照顧。
這個時候,晉平公淫|亂無道,六家大臣(指范氏、中行氏、知氏、趙氏、魏氏、韓氏)把持國政,不時攻打東邊的國家,楚靈王的軍隊很強大,也常北上來侵犯中原;齊是個大國又接近魯。魯國既小又弱,要是歸附於楚,晉國就不高興;依附了晉,楚國就來興師問罪;對待齊國如果不周到,齊兵就要侵入魯國了。
孔子晚年喜歡《易》學,他闡述了(序,一雲即《易·序卦》)《彖辭》《繫辭》《象辭》《說卦》《文言》等。他讀《易》很勤,以至把編書簡的皮繩都弄斷了三次。還說過:「再讓我多活幾年,這樣的話,我對《易》學的研究就可以文辭義理兼備充實了。」
定公八年,公山不狃不得意于季氏,因陽虎為亂,欲廢三桓之適,更立其庶孽陽虎素所善者,遂執季桓子。桓子詐之,得脫。定公九年,陽虎不勝,奔于齊。是時孔子年五十。
孔子用《詩》《書》《禮》《樂》做教材來教人,就學的門生大約有三千人,而精通六藝的有七十二人。像顏濁鄒一般受到孔子教誨卻沒有正式入籍的學生,為數也不少。
孔子說:「只要是有心向學,即使在同行三個人之中,必有可做我老師的。」又說:「德行的不修明,學業的不講求,聽到正當的道理不能隨之力行,對於不好的行為不能馬上革除,這些都是我憂慮的。」孔子聽人唱歌,要是唱得好,就請人再唱,然後自己跟著唱起來。
孔子之去魯凡十四歲而反乎魯。
魯定公八年,公山不狃不滿於季氏,就藉著陽虎來作亂,打算廢掉季孫、叔孫、孟孫(三家皆魯桓公之後,故稱三桓)三家的嫡生嗣子,另外擁立平日為陽虎所喜歡的庶子來繼承,於是就把桓子抓了起來。桓子用計騙他。逃了出來。定公九年,陽虎計劃失敗,逃到齊國去。這個時候,孔子正好五十歲。
孔子遂適衛,主于子路妻兄顏濁鄒家。衛靈公問孔子:「居魯得祿幾何?」對曰:「奉粟六萬。」衛人亦致粟六萬。居頃之,或譖孔子于衛靈公。靈公使公孫余假一出一入。孔子恐獲罪焉,居十月,去衛。
孔子既然不被衛王所用,打算往西去見趙簡子。到了黃河邊,聽到竇鳴犢、舜華兩人被殺的消息,就對著河水感嘆說:「河水是這樣的壯美,這樣的盛大啊!我不渡過這條河,也是命吧!」子貢聽了趨前問道:「請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孔子說:「竇鳴犢和舜華兩人是晉國有才德的大夫。當趙簡子還沒有得志的時候,是倚仗這兩人才能從政的;如今他得志了,卻殺了他們來執掌政權。我聽說過:一個地方的人,如果殘忍到剖開動物的肚子來殺死其幼兒,麒麟是不來到郊外的,排幹了池塘水來捉魚,蛟龍就不肯調和陰陽來興雲致雨了;弄翻鳥兒的巢打破了卵,鳳凰就不願來飛翔。這是為什麼呢?是君子忌諱自己的同類受到傷害啊!連飛鳥走獸對於不義的人事尚且知道避開,何況是我孔丘呢!」於是回到陬鄉歇息,作了《陬操》這首琴曲來哀悼他們兩人。隨後又回到了衛,進住蘧伯玉的家。

《史記·孔子世家》白話

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說卦》《文言》。讀《易》,韋編三絕。曰:「假我數年,若是,我于《易》則彬彬矣。」
子貢說:「老師所傳授《詩》《書》《禮》《樂》等方面的文辭知識,我們還得以知道;至於老師有關性命天道的深微見解我們就不得知道了。」顏淵讚歎地說:「老師的道術,我越仰慕它久了,越覺得崇高無比!越是鑽研探究,越覺得它堅實深厚!看著它是在前面,忽然間卻又在後面了。老師有條理有步驟地善於誘導人:用典籍文章來豐富我的知識,用禮儀道德來規範我的言行,使我想停止學習都不可能。即使是用盡了我所有的才力,而老師的道術卻依然高高地立在我的面前。雖然盡想追隨上去,但是卻無從追得上!」達巷黨(五百家為黨)的人說:「孔子真是偉大啊!他博學道藝,卻不專一名家。」孔子聽了這話說道:「我要專于什麼呢?專于駕車,還是專于射箭?我看是專于駕車吧!」琴牢說:「老師說過『我沒能為世所用,所以才學會了這許多藝能』。」
子慎生鮒,年五十七,為陳王涉博士,死於陳下。
孔子知弟子有慍心,乃召子路而問曰:「《詩》雲:『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耶?吾何為於此?」子路曰:「意者吾未仁耶?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耶?人之不我行也。」孔子曰:「有是乎!由,譬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齊?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
靈公老,怠於政,不用孔子。孔子喟然嘆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三年有成。」孔子行。
子貢出,顏回入見。孔子曰:「回,《詩》雲:『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耶?吾何為於此?」顏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國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孔子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顏氏之子!使爾多財,吾為爾宰。」
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聞也。夫子言天道與性命,弗可得聞也已。」顏淵喟然嘆曰:「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我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蔑由也已。」達巷黨人曰:「大哉孔子!博學而無所成名。」子聞之曰:「我何執?執御乎?執射乎?我執御矣。」牢曰:「子云『不試,故藝』。」
其明年,吳與魯會繒,征百牢。太宰嚭召季康子。康子使子貢往,然後得已。
公山不狃以費邑作據點反叛季氏,派人來召孔子去幫忙。孔子心想自己依循正道而行已經很久了,內在的學養也很深厚,卻無處可以表現,沒有人能用自己,不禁說道:「大抵文王、武王當年是以豐、鎬那麼小的地方建起王業的;現在費邑雖然是小了點,該也差不多吧!」想要應|召前去,子路大不以為然,勸止孔子。孔子說:「難道召我去是毫無作用嗎?如果他真能用我,我將像文王、武王一樣,在東方建立一個典禮完備的周啊!」然而最後也沒有成行。後來魯定公任命孔子做中都(在今山東汶上縣)地方的宰官,才到職一年就很有績效,四方的官吏都學著他做。孔子由中都宰升任司空,又由司空升任了大司寇。
孔子又離開曹國,來到宋國。一天和弟子們在大樹下講習禮儀。宋國的司馬桓魋想要加害孔子,把大樹給砍了,孔子只好離去。弟子催促說:「我們行動該快一點!」孔子說:「上天既然賦了道德使命給我,桓魋他又能把我怎樣!」
子路出,子貢入見。孔子曰:「賜,《詩》雲:『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耶?吾何為於此?」子貢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蓋少貶焉?」孔子曰:「賜,良農能稼而不能為穡,良工能巧而不能為順。君子能修其道,綱而紀之,統而理之,而不能為容。今爾不修爾道而求為容。賜,而志不遠矣!」
齊國聽到了這種情形就擔心起來,說道:「孔子主政下去,魯國必會強大稱霸;要是稱霸了,我們的地方最靠近那裡,必然會先來并吞我們了,何不先給他們一些土地呢?」黎鉏說:「還是先設法破壞他們的改革圖強;如果破壞不成,再送給他們土地也不遲呀!」於是就挑選了國內漂亮的少女八十人,都穿上華麗的衣裳,教她們學會跳康樂舞,連同身上有花紋的馬一百二十匹,一起送去給魯君。先把女樂和馬匹安置在魯城南面的高門外邊。季桓子知道了,曾經穿便裝偷偷地去觀賞了好幾回,打算接受下來,就跟魯君說好,兩人裝著要環遊各處,實地里是整天都到那兒觀賞,把政事荒廢下來。子路看了情形就勸孔子說:「老師,我們可以離開了!」孔子說:「魯國不久就要春祭天地,如果當局遵守禮法,能把典禮后的祭肉分送給大夫,就表示仍有可為,那麼我們還可以暫時留下。」季桓子終於是接受了齊人送來的女子樂團,整日沉迷其間,一連三天都不過問政務;而且春祭天地的大典之後,又違背常禮,沒給大夫們分送祭肉,於是孔子失望地離開了魯國,當天就在屯(在魯城南)的地方過夜。樂師己前來送行,說道:「先生就這樣怪罪了?」孔子說:「我唱個歌告訴你好嗎?」於是唱道:「聽信婦人的話,可以失去親信;過於接近婦女,可以使人敗事亡身。既然如此就該離開,優遊自在地安度歲月。」樂師己回去了,桓子問他說:「孔子說了些什麼?」樂師己照實相告。桓子長嘆一聲,說:「孔夫子是為了那一群女樂的事怪罪我了!」
哀公誄之曰:「旻天不弔,不慭遺一老,俾屏餘一人以在位,煢煢余在疚。嗚呼哀哉!尼父,毋自律!」子貢曰:「君其不沒于魯乎!夫子之言曰:『禮失則昏,名失則愆。失志為昏,失所為愆。』生不能用,死而誄之,非禮也。稱『餘一人』,非名也。」
孔子適鄭,與弟子相失,孔子獨立郭東門。鄭人或謂子貢曰:「東門有人,其顙似堯,其項類皋陶,其肩類子產,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喪家之狗。」子貢以實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狀,末也。而謂似喪家之狗,然哉!然哉!」
孔子說:「不成,不成!君子最遺憾的就是死後沒有留下好聲名。我的救世理想已經無法達成了,我要用什麼來貢獻社會留名後世呢?」於是根據魯國的史記作了《春秋》一書:上起魯隱公元年,下至魯哀公十四年,前後一共包括了十二位國君。以魯國為記述的中心,尊封周王為正統,參酌了殷朝的舊制,推而上承三代的法統。文辭精簡而旨意深廣。所以吳、楚君自稱為王的,《春秋》就依據當初周王冊封時的等級,降稱他們為「子」爵;晉文公召集的踐土會盟(事在魯僖公二十八年),實際上是周襄王應|召前去與會的,《春秋》以為這事不合法統而避開它,改寫成:「周天子巡狩到了河陽。」推展這類的事例原則,作為衡斷當時人行事違背禮法與否的標準。這種貶抑責備的大義,後代如有英明的君王加以倡導推廣,使《春秋》的義法得以通行天下,那竊位盜名為非作歹的人,就會有所警惕懼怕了。
孔子生魯昌平鄉陬邑。其先宋人也,曰孔防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紇。紇與顏氏女野合而生孔子;禱于尼丘,得孔子。魯襄公二十二年而孔子生。生而首上圩頂,故因名曰丘雲。字仲尼,姓孔氏。
過蒲,會公叔氏以蒲畔,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以私車五乘從孔子。其為人長賢有勇力,謂曰:「吾昔從夫子遇難於匡,今又遇難於此,命也已。吾與夫子再罹難,寧斗而死。」斗甚疾。蒲人懼,謂孔子曰:「苟毋適衛,吾齣子。」與之盟,出孔子東門。孔子遂適衛。子貢曰:「盟可負耶?」孔子曰:「要盟也,神不聽。」
夏,魯桓厘廟燔,南宮敬叔救火。孔子在陳,聞之,曰:「災必于桓厘廟乎?」已而果然。
孔子來到了陳國,寄住在司城貞子家裡。過了一年多,吳王夫差來打陳國,奪取了三個城邑才撤兵。趙侯鞅來打衛國的朝歌。楚國來圍攻蔡國,蔡國就請求遷到吳國的土地上去,受他保護。吳國又在會稽地方把越王勾踐打敗了。
魯昭公二十年,而孔子大約是三十歲了。齊景公同晏嬰來到魯國,景公就問孔子說:「從前秦穆公,國家小又地處偏僻,他能夠稱霸是什麼原因呢?」孔子回答說:「秦這個國家雖然小,目標卻很遠大;地位雖然偏僻,施政卻很正當。(秦穆公)親自舉拔用五張黑羊皮贖來的賢士百里奚,封給他大夫的官爵,才把他從奴隸的拘禁中救出來,就和他一連晤談三天,隨後把掌政大權交給了他。從這些事實來看,就是統治整個天下也是可以的,他稱霸諸侯還算成就小了呢!」景公聽了很高興。
子曰:「弗乎弗乎,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吾道不行矣,吾何以自見於後世哉?」乃因史記作《春秋》,上至隱公,下訖哀公十四年,十二公。據魯,親周,故殷,運之三代。約其文辭而指博。故吳楚之君自稱王,而《春秋》九-九-藏-書貶之曰「子」;踐土之會實召周天子,而《春秋》諱之曰「天王狩于河陽」;推此類以繩當世。貶損之義,後有王者舉而開之。《春秋》之義行,則天下亂臣賊子懼焉。
第二年,孔子從蔡國前往葉。葉公(楚大夫諸梁封邑在葉,僭稱公)問孔子為政的道理,孔子說:「為政的道理在使遠方的人歸附,近處的人服帖。」有一天,葉公向子路問起孔子的為人,子路沒回答他。孔子知道了就對子路說:「仲由!你怎麼不回他說『他這個人嘛,學起道術來毫不倦怠,教起人來全不厭煩,用起功來連飯也會忘了吃,求道有得高興起來,什麼憂愁都可忘掉,甚至連衰老即將到來也不知道了』等等。」
孔子早年生活,既窮苦又沒地位。成年以後,曾做過倉庫管理員(季氏史,《會注考證》引諸說以為當做「委吏」,孟子亦云「孔子嘗為委吏矣」,今從之),出納錢糧算量得準確清楚,也擔任過管理牧場的小職務,而場中牲口就越養越多。後來,他出任主管營建的司空。過不了多久,他離開魯國,在齊國卻受到排斥,轉到宋、衛兩國,生活也奔波不定,又在陳、蔡兩國間遭遇困厄,最後才回到魯國。孔子身高有九尺六寸,人家管他叫「長人」,而且以奇異眼光看他。魯國當局最後總算又對他好了,所以他才回到魯國來的。
定公十三年夏,孔子言于定公曰:「臣無藏甲,大夫無百雉之城。」使仲由為季氏宰,將墮三都。於是叔孫氏先墮郈。季氏將墮費,公山不狃、叔孫輒率費人襲魯。公與三子入于季氏之宮,登武子之台。費人攻之,弗克,入及公側。孔子命申句須,樂頎下伐之,費人北。國人追之,敗諸姑蔑。二子奔齊,遂墮費。將墮成,公斂處父謂孟孫曰:「墮成,齊人必至於北門。且成,孟氏之保鄣,無成,是無孟氏也。我將弗墮。」十二月,公圍成,弗克。
昭王將以書社地七百里封孔子。楚令尹子西曰:「王之使使諸侯有如子貢者乎?」曰:「無有。」「王之輔相有如顏回者乎?」曰:「無有。」「王之將率有如子路者乎?」曰:「無有。」「王之官尹有如宰予者乎?」曰:「無有。」「且楚之祖封于周,號為子男五十里。今孔丘述三王之法,明周召之業,王若用之,則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數千里乎?夫文王在豐,武王在鎬,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據土壤,賢弟子為佐,非楚之福也。」昭王乃止。其秋,楚昭王卒于城父。
離開了葉,在回蔡的路上,長沮、桀溺兩人一起在田裡耕作。孔子看出了他們是隱居的高士,就叫子路前去向他們打聽渡口的方位。長沮說:「那車上拉著韁繩的人是誰?」子路說:「是孔丘。」長沮說:「是魯國的孔丘嗎?」子路說:「是的。」長沮說:「那他該知道渡口在哪兒了。」桀溺遂又問子路說:「你是誰?」子路說:「我是仲由。」桀溺說:「那你,是孔丘的門徒啰!」子路說:「是的。」桀溺說:「天下哪兒都是一樣的動蕩啊,但是又有誰能改變這種局勢?況且你與其跟著那逃避暴君亂臣的人到處奔波,還不如跟著我們這種避開整個亂世的人來得安逸自在呢!」說著,就自顧自去下種覆土了。子路把經過情形報告了孔子,孔子悵然地說:「人總該有責任的,怎可自顧隱居山林,終日與鳥獸生活在一起。天下如果清明太平的話,那我也用不著到處奔走要想改變這個局面了。」
魯世世相傳以歲時奉祠孔子冢,而諸儒亦講禮鄉飲大射于孔子冢。孔子冢大一頃。故所居堂弟子內,後世因廟藏孔子衣冠琴車書,至於漢二百余年不絕。高皇帝過魯,以太牢祠焉。諸侯卿相至,常先謁然後從政。
有一天,許多鷹隼落在陳國宮廷前死了,身上被楛木做的箭射穿著,箭頭是石頭做的,箭桿有一尺八寸長。陳愍公派了人來請教孔子,孔子說:「鷹隼飛來的地方是很遠了,這箭是肅慎人的箭。從前武王滅亡了商紂,就和四方的蠻夷民族來往,開導他們。他恩威並施,要他們把各地的特產獻給朝廷,叫他們不能忘記自己的職責義務。於是肅慎人獻來楛木做的箭桿,石頭做的箭頭,長度是一尺八寸。先王為了表彰他的美德,就把肅慎人的箭分給長女太姬。後來太姬嫁了虞胡公,虞胡公又封來陳國。當初王室分美玉給同姓諸侯,用意是要展現親誼,分遠方貢物給異姓諸侯,是要他們不忘歸服周王,所以分給陳國肅慎人的箭。」愍公聽了叫人到舊府去查證一下,果然找到了這種箭。
從匡出來就到了蒲(在匡城北十五里),過了一個多月,又回到衛國,寄住在蘧伯玉家。衛靈公的夫人名叫南子的,派了人去對孔子說:「各國的君子只要有意和我們國君攀交情的,必定會來見我們夫人;我們夫人願意見你。」孔子託言推辭告罪一番,最後還是不得已去見了。會見時,夫人站在葛細布做的帷幕裏面,孔子進了門,向北跪拜行禮,夫人在帷幕裏面回拜答禮,身上的佩玉首飾觸發清脆的響聲。事後孔子說:「我一向是不想去見她,現在既然不得已見了,就得還她以禮。」子路還是不高興,孔子就很嚴正地申明道:「我要不是因存著得君行道的一點希望才不得已去回見她的話,天一定厭棄我!天一定厭棄我!」過了個把月,衛靈公和夫人同坐了一輛車,宦官雍渠陪侍在右,出了宮門,要孔子坐第二部車子跟著,就大搖大擺地從市上走過。孔子感慨地說:「我還沒見過愛慕德行像愛慕美色一般熱切的人。」於是對這裏的一切感到厭惡失望,就離開衛國往曹國去了。這一年,魯定公死了。
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行攝相事,有喜色。門人曰:「聞君子禍至不懼,福至不喜。」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樂其以貴下人』乎?」於是誅魯大夫亂政者少正卯。與聞國政三月,粥羔豚者弗飾賈;男女行者別於塗;塗不拾遺;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歸。
冉求既去,明年,孔子自陳遷於蔡。蔡昭公將如吳,吳召之也。前昭公欺其臣遷州來,后將往,大夫懼復遷,公孫翩射殺昭公。楚侵蔡。秋,齊景公卒。
孔子說:「魯、衛兩國的政事,真是兄弟一般的情況。」這個時候,衛君出公輒的父親蒯聵不能繼位,流亡在外,這件事諸侯屢次加以指責。而孔子的弟子很多都在衛國做官,衛君輒也想要孔子來佐理政事。子路就問孔子說:「衛君想要老師去幫他掌理政事。老師打算先做什麼?」孔子說:「那我必定要先端正名分吧!」子路說:「有這回事嗎?老師太迂闊不切實際了!有什麼好正的?」孔子說:「你真是魯莽啊,仲由!要知道名分不正,說出來的話就不順當;說話不順當,政事就沒法成功;政事不成功,禮樂教化就不能推行;教化不能推行,刑法就無法適中;刑罰不適中,那老百姓就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所以君子定下的名分,一定是可以順當說出口;說出了的話,一定可以行得通。君子對他說出來的話,要做到沒有一點的苟且隨便才行。」
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兮,來者猶可追也!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去,弗得與之言。
公山不狃以費畔季氏,使人召孔子。孔子循道彌久,溫溫無所試,莫能己用,曰:「蓋周文武起豐鎬而王,今費雖小,儻庶幾乎!」欲往。子路不說,止孔子。孔子曰:「夫召我者豈徒哉?如用我,其為東周乎!」然亦卒不行。
孔子說:「不使自己的志氣受到屈降,不使自己的身體受到玷辱,只有伯夷、叔齊兩人了吧!」評論柳下惠、少連:「志氣降屈了,身子也玷辱了。」評論虞仲、夷逸:「隱居在野,不言世務,行事合乎清高純潔,自廢免禍也權衡得宜。」又說:「我就跟他們的做法不一樣。我不偏執一端,一切依情理行事,所以沒有絕對的可以,也沒有絕對的不可以。」
是日哭,則不歌。見齊衰、瞽者,雖童子必變。
太史公說:《詩》上有言道:「像高山一般令人瞻仰,像大道一般讓人遵循。」雖然我達不到這個境地,但心中總是嚮往著他。我讀了孔子的遺書,想見得到他為人的偉大。到魯去的時候,參觀了仲尼的廟堂,以及他遺留下來的車、服、禮器,那些讀書的學生,都還按時到孔子的舊家來演習禮儀。我一時由衷敬仰,徘徊留戀地不肯離去。自古以來,天下的君王賢人也算很多了,活著時都很榮耀,到他一死就什麼也沒有了。孔子僅是一個平民,他的道統家世至今傳了十幾代,學者們都崇仰他。從天子王侯以下,凡是中國研討六經道藝的人,都將孔夫子的話尊奉為最高的衡斷標準,他真可說是一位聖明到極點的人了!
衛靈公年紀大了,政務廢弛,也不用孔子。孔子感嘆地說:「如果有人用我來掌理國政,一年就可以有個樣子,三年便有具體成效了。」孔子只好離開了。
孔子年三十五,而季平子與郈昭伯以鬥雞故,得罪魯昭公。昭公率師擊平子,平子與孟氏、叔孫氏三家共攻昭公,昭公師敗,奔于齊。齊處昭公乾侯,其後頃之,魯亂。孔子適齊,為高昭子家臣,欲以通乎景公。與齊太師語樂。聞韶音,學之,三月不知肉味。齊人稱之。
第二年,子路死在衛國(蒯聵奪位之亂)。孔子病了,子貢前來謁見,孔子正拄著手杖在門口慢步排遣,一見就說:「賜啊!你怎麼來得這麼遲呢?」孔子隨即嘆了一聲,口裡哼道:「泰山就這樣崩壞嗎?樑柱就這樣摧折嗎?哲人就這樣凋謝嗎?」哼完不禁淌了眼淚。稍後對子貢說:「天下失去常道已經很久了,世人都不能遵循我的賓士理想。夏人死了停棺在東階,周人是在西階,殷人則在兩柱之間。昨天夜裡我夢見自己坐定在兩柱之間,我原本就是殷人啊!」過了七天就死了。
自古以來,天下的君王賢人也算很多了,活著時都很榮耀,到他一死就什麼也沒有了。孔子僅是一個平民,他的道統家世至今傳了十幾代,學者們都崇仰他。從天子王侯以下,凡是中國研討六經道藝的人,都將孔夫子的話尊奉為最高的衡斷標準,他真可說是一位聖明到極點的人了!
有一天,衛靈公問起軍隊戰陣的事。孔子說:「關於祭祀典禮的事,我倒聽說過,至於軍隊戰陣的事,卻是不曾學過。」第二天,靈公正和孔子在談話,見有雁群飛過,只顧抬頭仰望,神色間並不注意孔子。於是孔子就離開衛,又去陳國。
孔子在自己的鄉里,容貌恭敬溫厚,好似不大會講話的樣子。他在宗廟祭祀和朝廷議政時卻言辭明晰通達,只不過態度還是恭謹小心罷了。在朝中與上大夫交談,態度中正自然,與下大夫交談就顯得和樂輕鬆了。
孔子死後葬在魯城北面的泗水邊上。弟子們都在心裏為老師服喪三年,三年的心喪服完,大家在道別離去時都相對而哭,每人還是很哀痛,有的就又留下來。子貢甚至在墓旁搭了房子住下,守墓一共守了六年才離開。弟子以及魯國的其他人,相率到墓旁定居的有一百多家,因而管那個地方叫「孔里」。魯國世代相傳每年都定時到孔子墓前祭拜,而儒者們講習禮儀,鄉學結業考校的飲酒禮,以及魯君祭祀時的比射儀式,也都在孔子墓場(一雲冢字當作家)舉行。孔子的墓地有一頃大。孔子故居的堂屋以及弟子所住的房室,後來就地改成廟,收藏了孔子生前的衣服、冠帽、琴、車子、書籍,直到漢朝,兩百多年來都沒有廢棄。高皇帝劉邦路過魯地,用了太牢(牛羊豬三牲俱備)之禮祭拜孔子。諸侯卿相一到任,常是先到廟裡祭拜之後才正式就職視事。
明歲,子路死於衛。孔子病,子貢請見。孔子方負杖逍遙于門,曰:「賜,汝來何其晚也?」孔子因嘆,歌曰:「太山壞乎!樑柱摧乎!哲人萎乎!」因以涕下。謂子貢曰:「天下無道久矣,莫能宗予。夏人殯于東階,周人于西階,殷人兩柱間。昨暮予夢坐奠兩柱之間,予殆殷人也。」后七日卒。
於是使子貢至楚。楚昭王興師迎孔子,然後得免。
孔子以四教:文、行、忠、信。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所慎:齋、戰、疾。子罕言利與命與仁。不憤不啟,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弗復也。
孔子語魯太師:「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縱之純如,皦如,繹如也,以成。」「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
又過一年,冉有為季氏率領軍隊,和齊國在郎亭(在今山東魚台縣東北)地方作戰,把齊兵打敗了。季康子對冉求說:「你對於軍事作戰的事是學來的呢,還是天生就懂的呢?」冉有說:「是向孔子學的。」季康子說:「孔子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冉有回答說:「想用他,要有光明正大的名分;即使向百姓公開宣布或明告于鬼神,都是沒https://read.99csw.com有遺憾的。如果是像我目前所處的這種情況,就是把千社(《索隱》:二十五家為社)這麼大的地方給他,我們的老師也不會接受的。」季康子說:「我想召請他回來,可以嗎?」冉有回答說:「如果真想召請他回來,就要信任他,不可讓小人阻礙他,那是可以的。」這時衛大夫孔文子想攻打衛文公的後人太叔,向孔子問計。孔子推說不知道,隨即招呼備車就離開了,說道:「鳥是選擇樹林來棲息,樹林哪能選擇挽留它。」正好季康子趕走了公華、公賓、公林這幾個人,備妥了周到的禮節來迎接孔子,孔子就回到了魯國。
魯哀公問政,對曰:「政在選臣。」季康子問政,曰:「舉直錯諸枉,則枉者直。」康子患盜,孔子曰:「苟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然魯終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
孔子小的時候遊戲,常擺起各種祭器,學著大人祭祀的禮儀動作。母親死了(《孔子世家補訂》《闕里志》諸書並雲在孔子二十四歲;今人錢穆先生則雲在孔子十七歲以前),就暫時淺厝在五父衢(魯城道名)的路旁,不敢貿然深葬遠處,可能是他為了謹慎的緣故吧!後來同邑人挽父的母親,指點出孔子父親的墓地,然後孔子才把母親靈柩運去防山和父親合葬在一起。
齊人聞而懼,曰:「孔子為政必霸,霸則吾地近焉,我之為先並矣。盍致地焉?」黎鉏曰:「請先嘗沮之;沮之而不可則致地,庸遲乎!」於是選齊國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樂》,文馬三十駟,遺魯君。陳女樂文馬于魯城南高門外。季桓子微服往觀再三,將受,乃語魯君為周道游,往觀終日,怠於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魯今且郊,如致膰乎大夫,則吾猶可以止。」桓子卒受齊女樂,三日不聽政;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孔子遂行,宿乎屯。而師己送,曰:「夫子則非罪。」孔子曰:「吾歌可夫?」歌曰:「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婦之謁,可以死敗。蓋優哉游哉,維以卒歲!」師己反,桓子曰:「孔子亦何言?」師己以實告。桓子喟然嘆曰:「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
孔子對魯國的大樂官說:「音樂演奏的過程是可以知道的。剛開始的時候,要八音五聲齊全配合,接著樂音慢慢放開之後,要清濁高下和諧一致,又要宮商分明節奏清爽,更要首尾貫串聲氣不斷,這樣直到整首樂曲的演奏完成。」又說:「我從衛國回到魯國之後,才把詩樂訂正了,使雅詩、頌詩都能配入到原來應有的樂部。」
孔子向魯國的樂官師襄子學彈琴,一連十天都沒有進展。師襄子說:「可以進學一層了。」孔子說:「我已學會了樂曲的形式,但節奏內容還不了解。」過了一些時候,師襄子又說:「你已學得了曲子的節奏內容,可以進學一層了。」孔子說:「我還沒領會樂曲的情感意蘊。」過了一些時候,師襄子又說:「你已領會了樂曲的情感意蘊,可以進學一層了。」孔子說:「樂曲中那個人我還體認不出呢!」再過一段時間,孔子一副安詳虔敬有所深思的樣子,隨又欣喜陶然,像是視野情志正與高遠的目標相遇似的。最後說道:「我體認出曲中的這個人啦!他的樣子黑黑的,個子高高的,眼光是那樣的明亮遠大。像個統治四方諸侯的王者,這不是文王又有誰能夠如此呢!」師襄子離開座位很恭敬地說:「我就說過這是文王的琴曲啊!」
鮒的弟弟子襄(梁玉繩雲名騰),享年五十七歲。做過漢孝惠皇帝的博士,後來改任長沙王太傅(長沙太守,錢大昕雲:惠帝時,長沙為王國,不得有太守,《漢書》雲太傅是也)。身高九尺六寸。
孔子離開魯國后,一共經過了十四年的時間才又回到魯國。
古者《詩》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於禮義。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厲之缺,始於衽席,故曰:「《關睢》之亂以為《風》始,《鹿鳴》為《小雅》始,《文王》為《大雅》始,《清廟》為《頌》始。」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禮樂自此可得而述,以備王道,成六藝。
有隼集於陳廷而死,楛矢貫之,石砮,矢長尺有咫。陳愍公使使問仲尼。仲尼曰:「隼來遠矣,此肅慎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九夷百蠻,使各以其方賄來貢,使無忘職業。於是肅慎貢楛矢石砮,長尺有咫。先生欲昭其令德,以肅慎矢分大姬,配虞胡公而封諸陳。分同姓以珍玉,展親;分異姓以遠方職,使無忘服。故分陳以肅慎矢。」試求之故府,果得之。
第二年,吳國和魯國在繒(今山東嶧縣境)的地方會盟,吳王要求魯國提供百牢(牛羊豬三牲俱備曰一牢)的禮獻。吳太宰嚭召見季康子,康子就請子貢前去應對,經子貢據理力爭才得免了。
孔子教導學生有四個項目:《詩》《書》《禮》《樂》等籍典文獻,生活上的身體力行,為人處世的忠誠盡心,待人接物的信實不欺。孔子戒絕了常人的四種毛病,不揣測、不武斷、不固執、不自以為是。所特別謹慎的事是祭祀前的齋戒、戰爭、疾病。很少輕易談及的是利、命和仁(此句異說不止一種,今從何氏《集解》暫譯)。孔子教人,如果不是心求通而未通的,不去啟發他;舉述給他道理,卻不能觸類旁通的,就不再對他反覆費詞了。
孔子貧且賤。及長,嘗為季氏史,料量平;嘗為司職吏,而蓄蕃息。由是為司空。已而去魯,斥乎齊,逐乎宋、衛,困於陳蔡之間,於是反魯。孔子長九尺有六寸,人皆謂之「長人」而異之。魯復善待,由是反魯。
厄于陳蔡(公元前491~前489年)
子慎生了鮒,鮒享年五十七歲。做了陳王涉(即陳勝,秦末與吳廣首義抗秦)的博士,死在陳這個地方。
孔子出生在魯國昌平鄉的陬邑(今山東曲阜縣東南境鄹城)。他的先世本來是宋國的公族,到了叫孔防叔的,才因避禍逃來魯國定居。防叔生了伯夏,伯夏生了叔梁紇。梁紇晚年再娶顏姓女子(《禮記·檀弓》雲孔子母名徵在)才生了孔子,而且是到尼丘(一名尼山)去向神明祈禱才有孕生下孔子的。魯襄公二十二年(公元前551年),孔子誕生。孔子剛生下時,頭項中間是凹下的,所以就給他取名叫丘,字叫仲尼,姓孔氏。
孔子既不得用於衛,將西見趙簡子。至於河而聞竇鳴犢、舜華之死也,臨河而嘆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濟此,命也夫!」子貢趨而進曰:「敢問何謂也?」孔子曰:「竇鳴犢、舜華,晉國之賢大夫也。趙簡子未得志之時,須此兩人而後從政;及其已得志,殺之乃從政。丘聞之也,刳胎殺夭則麒麟不至郊,竭澤涸漁則蛟龍不合陰陽,覆巢毀卵則鳳凰不翔。何則?君子諱傷其類也。夫鳥獸之於不義也尚知辟之,而況乎丘哉!」乃還息乎陬鄉,作為《陬操》以哀之。而反乎衛,入主蘧伯玉家。
佛肸為中牟宰。趙簡子攻范、中行,伐中牟。佛肸畔,使人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曰:「由聞諸夫子,『其身親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今佛肸親以中牟畔,子欲往,如之何?」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我豈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孔子不談論關於怪異、暴力、悖亂以及鬼神的一些事情。
季桓子的寵臣叫仲梁懷的,和陽虎有了仇怨。陽虎想把仲梁懷趕走,公山不狃阻止了他。這年秋天,仲梁懷更加地驕縱了,陽虎把他給抓了起來,季桓子很生氣,陽虎就把桓子也囚禁了,等談好條件才放他,陽虎從此更加沒把季氏看在眼裡。季氏也很越分,聲勢排場都超過魯國公室;一個上卿的家臣(謂陽虎),就執掌了國家的政權,因此魯國從大夫以下,都不守禮分,違背常道。所以孔子不願出任魯國的官職,退閑在家,專心研究整理詩、書、禮、樂這些典籍,學生越來越多,不論多遠,都有人來向他求學。
鮒弟子襄,年五十七。嘗為孝惠皇帝博士,遷為長沙太守。長九尺六寸。
孔子年十七,魯大夫孟厘子病且死,誡其嗣懿子曰:「孔丘,聖人之後,滅于宋。其祖弗父何始有宋而嗣讓厲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公,三命茲益恭,故鼎銘雲:『一命而僂,再命而傴,三命而俯,循牆而走,亦莫敢余侮。饘於是,粥於是,以糊余口。』其恭如是。吾聞聖人之後,雖不當世,必有達者。考今孔丘年少好禮,其達者歟?吾即沒,若必師之。」及厘子卒,懿子與魯人南宮敬叔往學禮焉。是歲,季武子卒,平子代立。
孔子擊磬。有荷蕢而過門者,曰:「有心哉,擊磬乎!硜硜乎,莫己知也夫而已矣!」
他日,靈公問兵陳。孔子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與孔子語,見蜚雁,仰視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復如陳。
三十歲至五十歲(公元前522~前503年)
孔子要絰。季氏饗士,孔子與往。陽虎絀曰:「季氏饗士,非敢饗子也。」孔子由是退。
孔子自周反於魯,弟子稍益進焉。是時也,晉平公淫,六卿擅權,東伐諸侯;楚靈王兵強,陵轢中國;齊大而近於魯。魯小弱,附於楚則晉怒,附於晉則楚來伐;不備于齊,齊師侵魯。
景公問政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豈得而食諸!」他日,又復問政于孔子,孔子曰:「政在節財。」景公說,將欲以尼溪田封孔子。晏嬰進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倨傲自順,不可以為下;崇喪遂哀,破產厚葬,不可以為俗;遊說乞貸,不可以為國。自大賢之息,周室既衰,禮樂缺有間。今孔子盛容飾,繁登降之禮、趨詳之節,累世不能殫其學,當年不能究其禮。君欲用之以移齊俗,非所以先細民也。」後景公敬見孔子,不問其禮。異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以季、孟之間待之。齊大夫欲害孔子,孔子聞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魯。
冉求回去后,第二年,孔子從陳國遷到蔡國。蔡昭公要到吳國去,這是吳王召他去的。以前昭公欺騙他的臣子要把都邑遷到吳境的州來,現在即將應|召前往,大夫們擔心他又要搬遷,公孫翩就在路上把他射殺了。楚軍來進犯蔡國。同年秋天,齊景公死了。
辭不知,退而命載而行,曰:「鳥能擇木,木豈能擇鳥乎!」文子固止。會季康子逐公華、公賓、公林,以幣迎孔子,孔子歸魯。
在孔子的時代,周朝王室已經衰微,而禮樂的制度教化也廢弛了,詩書典籍零散殘缺。於是孔子探循三代以來的禮制遺規,釐定書傳的篇次,上起唐堯、虞舜之間,下到秦穆公止,依照事類秩序加以編排。他說:「夏代的禮制,我還能講述個大概來,只是夏的後代杞國已經不足取證了;殷代的禮制,我還能講述個大概來,也只可惜殷的後代宋國已經不足取證了。要是杞、宋兩國保有足夠的文獻的話,那我就能拿來印證了。」孔子考察了殷、夏以來禮制增損的情形后,說道:「以後就是經過百代,那變革的情形也是可以推知的。因承襲不移的是禮的精神本體,增損改變的是禮的文采儀節。周禮是參照了夏、殷兩代而制訂的,它的內容文采是那麼的盛美!我是遵行周禮的。」所以《書傳》《禮記》是出於孔子的。
楚昭王想把有居民戶籍七百里大的地方封給孔子。楚國的令尹子西(即公子申,昭王之兄)阻止說:「大王使臣出使到諸侯各國的,有像子貢這樣稱職的嗎?」昭王說:「沒有。」子西又問:「大王左右輔佐大臣,有像顏回這樣賢能的嗎?」昭王說:「沒有。」子西又問:「大王的將帥,有像子路這樣英勇的嗎?」昭王說:「沒有。」子西再問:「大王各部主事的臣子,有像宰予這樣幹練的嗎?」昭王也說:「沒有。」子西接著說:「況且我們楚國的祖先在受周天子分封時,名位只是子爵,土地是跟男爵相等的方五十里。如今孔丘遵循三皇五帝的遺規,效法周公、召公的德業,大王如果用了他,那麼楚國還能世世代代公然保有幾千里的土地嗎?想當初文王在豐邑,武王在鎬京,以百里小國的君主,兩代經營終而統一天下。現在孔丘如擁有那七百里土地,又有那麼多賢能弟子輔佐,對楚國來說並不是好事。」昭王聽了就打消封地給孔子的念頭。這年秋天,楚昭王死在城父。
孔子四十二歲那一年,魯昭公死在乾侯,定公繼位。定公繼位的第五年夏天,季平子死了,桓子繼位做上卿。季桓子家裡掘水井,掘到了一隻腹大口小的瓦器,器中有個像羊的東西,就去問孔子,並且說挖得的瓦器https://read.99csw.com里有隻狗。孔子說:「據我所知,那是羊。我聽人說過,山林里的怪物是一種單足獸『夔』和會學人聲的山精『罔閬』(同魍魎);水裡面的怪物是神龍和會吃人的水怪『罔象』,泥土裡的怪物,則是一種雌雄未成的『墳羊』。」
太史公曰:《詩》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余讀孔氏書,想見其為人。適魯,觀仲尼廟堂車服禮器,諸生以時習禮其家,余低回留之不能去雲。天下君王至於賢人眾矣,當時則榮,沒則已焉。孔子布衣,傳十余世,學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國言六藝者折中於夫子,可謂至聖矣!
一天孔子擊著磬,有個擔著草制盛土器經過門前的人聽見了,說道:「真是有心啊,這個擊磬的人,叮叮噹噹地直敲著。既然世上沒有人賞識自己,那就算了吧!」
孔子腰間系著孝麻還在守喪,季孫子招宴軍役之士(一說文學之士,此據方苞說),孔子前往參加。季孫的家臣陽虎拒斥他說:「季民招宴要服役的士卒,是不敢招待你的。」於是孔子就退了回來。
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弟子蓋三千焉,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如顏濁鄒之徒,頗受業者甚眾。
衛靈公聞孔子來,喜,郊迎。問曰:「蒲可伐乎?」對曰:「可。」靈公曰:「吾大夫以為不可。今蒲,衛之所以待晉楚也,以衛伐之,無乃不可乎?」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婦人有保西河之志。吾所伐者不過四五人。」靈公曰:「善。」然不伐蒲。
明年,孔子自蔡如葉。葉公問政,孔子曰:「政在來遠附邇。」他日,葉公問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對。孔子聞之,曰:「由,爾何不對曰『其為人也,學道不倦,誨人不厭,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
子思生了白,字叫子上,享年四十七歲。子上生了求,字叫子家,享年四十五歲。子家生了箕,字叫子京,享年四十六歲。子京生了穿,字叫子高,享年五十一歲。子高生了子慎(子慎名或作斌,或作順,或作徹,或作謙,疑莫能定,故史缺而不書),享年五十七歲,曾經做過魏國的相。
孔子生下不久,叔梁紇就死了(《索隱》引《家語》雲生三歲而梁叔紇死),葬在防山。防山在魯城的東邊(《括地誌》雲在曲阜縣東二十五里),因此孔子沒法確知自己父親的墳墓所在;母親年少葬夫,照當時禮俗不能親去送葬,所以也說不出墳墓的詳細地址。
孔子三十五歲時,季平子因為和郈昭伯比賽鬥雞結怨的事得罪了魯昭公,昭公帶了軍隊來打平子。於是平子就聯合了孟孫氏、叔孫氏,三家一起圍攻昭公,昭公兵敗了,逃到了齊國,齊國把昭公安置在乾侯(今河北成安縣)這個地方。過了不多久,魯國發生亂事,孔子來到齊國,做了高昭子的家臣,想藉著昭子的關係去接近景公。孔子和齊國的榮宮長討論音樂,聽到了舜時韶樂,專心地把它學起來,三個月期間,連吃飯時的肉味都覺不出來了,齊人都很稱道這件事。
去即過蒲。月余,反乎衛,主蘧伯玉家。靈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謂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與寡君為兄弟者,必見寡小君。寡小君願見。」孔子辭謝,不得已而見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門,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環佩玉聲璆然。孔子曰:「吾鄉為弗見,見之禮答焉。」子路不說,孔子矢之曰:「予所不者,天厭之!天厭之!」居衛月余。靈公與夫人同車,宦者雍渠參乘。出,使孔子為次乘,招搖市過之。孔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於是丑之,去衛,過曹。是歲,魯定公卒。
伯魚生伋,字子思,年六十二。嘗困於宋。子思作《中庸》。
「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乎!」謂「柳下惠、少連降志辱身矣」。謂「虞仲、夷逸隱居放言,行中清,廢中權」。「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
同年的夏天,衛靈公死了,立了靈公的孫子輒繼位,他就是衛出公。六月間,趙鞅(趙簡子)派人把流亡在外的衛靈公太子蒯聵(出公輒之父)強送到衛國的戚邑。於是陽虎要太子去掉帽子露出髮髻,另外八個人穿麻戴孝,裝成是從衛來接太子回去奔喪的樣子,哭著進了戚城,就住了下來。冬天里,蔡國從新蔡遷到州來(下蔡,時屬吳地)。這一年正是魯哀公三年,而孔子已六十歲了。齊國協助衛國圍攻戚城,是因為衛太子蒯聵住在那兒。夏天裡,魯桓公、厘公的廟失火燒了起來。這時孔子在陳國,聽說魯廟失火了,說道:「火災一定發生在桓公、厘公的廟吧!」後來消息證實,果然是如他所言。到了秋天,季桓子病重,乘著輦車望見魯城,感嘆地說:「以前這個國家幾乎是可以強盛起來的,只因為我得罪了孔子,沒有好好用他,所以才沒有興盛啊!」隨即對著他的嗣子康子說:「我死了,你必然接掌魯國的政權;掌政之後,一定得請孔子回來。」過了幾天,桓子死了,康子繼承了卿位。喪事辦完之後,想召孔子。公之魚卻說:「從前我們先君(桓子)用他沒用到底,最後惹來別國的笑話,現在你再用他,如果又是半途而廢,別國豈不又要笑話你。」季康子說:「那要召誰才好呢?」公之魚說:「應該召冉求。」於是就派了專人來召冉求。冉求正要起程時,孔子說:「魯國當局來召冉求,不會小用他,該會重用他的。」就在這一天,孔子說:「回去吧!回去吧!在我們家鄉的那批孩子,志氣都大,只是行事疏略些;他們的文采都很美,我真不知道要怎樣來調|教他們才好。」子貢知道了孔子想回鄉,在送冉求時,據說就叮囑他:「就職了,設法要他們來請老師回去!」
再度漂泊(公元前488~前484年)
五年漂泊(公元前496~前492年)
本書的孔子生平,採用司馬遷的《孔子世家》,有兩項重要理由。第一,因為司馬遷的《孔子世家》是中國最早的孔子傳記,是中國史學名著里的文章,作者司馬遷不但是中國史家之祖,而且是散文大家。《史記》的地位是不能動搖的,而作者司馬遷遊蹤甚廣,曾訪問孔子故鄉,亦曾與當地熟知孔子逸聞舊事之父老長談。所以我們要打算一窺孔子生活的真面貌,實在是舍此別無他途了。第二,司馬遷胸襟開闊,豁達無私。他是真正的史家,不以提倡儒道尊崇孔子之心而存偏見。他雖然極其仰慕孔子,但並不屬於狹義的儒家一派。因此,他是把孔子當做一個人來描繪,不是把孔子當做一個聖人來崇拜。論孔子的人,常想曲解有關孔子生活的幾段文字,他們甚至用牽強的解釋,否認孔子生平某些言行的真實性,而司馬遷則不然。我們相信漢代大史學家司馬遷頭腦中孔子的面目是可靠的,因為他生活的時代是在孔子死後的三百年左右。
孔子遂至陳,主于司城貞子家。歲余,吳王夫差伐陳,取三邑而去。趙鞅伐朝歌。楚圍蔡,蔡遷於吳。吳敗越王勾踐會稽。
魚餒,肉敗,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食于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
孔子之治學與生活習慣(公元前484~前481年)
其後定公以孔子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則之。由中都宰為司空,由司空為大司寇。
孔子知道弟子心中有著懊惱不平,於是召子路前來問他說:「《詩》上說:『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為什麼偏偏巡行在曠野之中。』難道是我的道理有什麼不對嗎?我為什麼會落到這個地步?」子路說:「想必是我們的仁德不夠吧,所以人家不信任我們;想必是我們的智謀不足吧,所以人家不放我們通行。」孔子說:「有這個道理嗎?仲由,假使有仁德的人便能使人信任,那伯夷、叔齊怎會餓死在首陽山呢?假使有智謀的人就能通行無阻,那王子比干怎會被紂王剖心呢?」子路退出,子貢進來相見。孔子說:「賜啊!《詩》上說:『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為什麼偏偏巡行在曠野之中。』難道是我的道理有什麼不對嗎?為什麼我會落到這個地步?」子貢說:「老師的道理是大到極點了,所以天下人就不能容受老師。老師何不稍微降低遷就一些!」孔子說:「賜,好農夫雖然善於播種五穀,卻不一定準有好收成;好工匠能有精巧的手藝,所作卻不一定能盡合人意;君子能夠修治他的道術,就像治絲結網一般,先建立最基本的大綱統緒,再依序疏理結紮,但不一定能容合於當世。現在你不去修治自己的道術,反而想降格來苟合求容,賜啊!你的志向就不遠大了!」子貢出去了,顏回進來相見。孔子說:「回啊!《詩》上說:『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為什麼偏偏巡行在曠野之中。』難道是我的道理有什麼不對嗎?為什麼我會落到這個地步呢?」顏回說:「老師的道術大到極點了,所以天下人就不能夠容受。然而,老師照著自己的道術推廣開去,不被容受又有什麼關係?人家不能容,正見得老師是一位不苟合取容的君子呢!一個人道術不修治,才是自己的恥辱;至於道術既已大大地修成而不被人所用,那是有國的君主和執政大臣的恥辱了。不被容受有什麼關係?人家不能容,正見得自己是一位不苟合取容的君子呢!」孔子聽了欣慰地笑了,說道:「有這回事嗎?顏家的子弟呀!假使你能有很多財富的話,我真願意做家宰,替你經理財用呢!」於是差了子貢到楚國去,楚昭王便派兵前來迎護孔子,才免去了這場災禍。
孔子在陳住了三年,正好遇著晉、楚兩國在爭強鬥勝,一再來打陳國,直到吳國攻打陳為止,陳國常常受到侵犯。孔子感嘆說:「回去吧!回去吧!留在我們家鄉的那批孩子們,志氣都大,只是行事疏略些,他們都很有進取心,也沒忘掉自己的初衷。」於是孔子就離開了陳國。
佛肸做中牟(在今河南湯陰縣西)邑宰。晉國的大夫趙簡子要攻滅范氏、中行氏兩家,中牟不服趙氏,就來攻伐中牟。佛肸就據有中牟公然反叛了,派人來召請孔子協助,孔子有意前往,子路說:「我聽老師說過:『一個本身做了壞事的人那裡,君子是不會去的。』現在佛肸自己據了中牟反叛,您想前去,這又是為什麼呢?」孔子說:「我是說過這話的。但我不也說過真正堅實的東西嗎?它是怎樣磨都不會薄損的,不也說過真正精白的東西嗎?它是怎麼抹也不會污黑的。我難道是個中看不中吃的葫蘆瓜(一雲匏瓜為星名)嗎?怎麼能只供人掛著而不吃呢!」
入公門,鞠躬如也;趨進,翼如也。君召使儐,色勃如也。君命召,不俟駕行矣。
魯哀公十四年的春天裡,在大野(今山東巨野縣北)地方狩獵。叔孫氏的車夫商獵獲了一隻少見的野獸,他們認為是不吉利的事,孔子看了說:「這是一隻麒麟。」於是他們就把它運了回去。孔子說:「黃河上再不見神龍負圖出現,洛水中也不見背上有文字的靈龜浮出。聖王不再,我想行道救世,怕是沒有希望了吧!」顏淵死了,孔子傷痛地說:「是老天要亡我了吧!」等他見了在曲阜西邊獵獲的麒麟,說道:「我行道的希望是完了!」孔子很感慨地說:「沒有人能了解我了!」子貢說:「怎麼沒有人能了解老師呢?」孔子說:「我不抱怨天,也不怪罪人;只顧從切近的人事上學起,再日求精進而上達天理,能知道我的,只有上天了吧!」
孔子遷到蔡國的第三年,吳國進攻陳國。楚國前來救陳,軍隊駐紮在城父(楚邑,在今河南寶豐縣東)。聽說孔子住在陳、蔡兩國的邊境上,楚國就派了專人來聘請孔子。孔子正打算應聘前去見禮,陳、蔡兩國的大夫就商議說:「孔子是位有才德的賢者,凡他所諷刺譏評的,都切中諸侯的弊病所在。如今他長久留駐在我們陳、蔡兩國之間,各位大夫的所作所為,都不合於仲尼的觀點意思。現在的楚國是個強大的國家,卻來禮聘孔子;楚國如果真用了孔子,那我們陳、蔡兩國掌政的大夫就危險了。」於是雙方都派了人一起把孔子圍困在荒野上,動彈不得,糧食也斷絕了。隨行弟子餓病了,都打不起精神來。孔子卻照樣不停地講他的學,朗誦他的書,彈他的琴,唱他的歌。子路滿懷懊惱地來見孔子,說道:「君子也會有這樣困窮的時候嗎?」孔子說:「會有的,只不過君子遭到困窮時能夠把持自己,小人遭到困窮的話,那就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了。」子貢的神色也變了,孔子對他說:「賜啊,你以為我是多方去學習而把學來的牢記在心裏的嗎?」子貢說:「是的,難道不對嗎?」孔子說:「不是的,我是把握住事物相通的基本道理,而加以統攝貫通的。」
孔子曰:「魯衛之政,兄弟也。」是時,衛君輒父不得立,在外,諸侯數以為讓。而孔子弟九九藏書子多仕于衛,衛君欲得孔子為政。子路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何其正也?」孔子曰:「野哉由也!夫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矣。夫君子為之必可名,言之必可行。君子于其言,無所苟而已矣。」
魯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孫氏車子鉏商獲獸,以為不祥。仲尼視之,曰:「麟也。」取之。曰:「河不出圖,洛不出書,吾已矣夫!」顏淵死,孔子曰:「天喪予!」及西狩見麟,曰:「吾道窮矣!」喟然嘆曰:「莫知我夫!」子貢曰:「何為莫知子?」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
孔子遷於蔡三歲,吳伐陳。楚救陳,軍于城父。聞孔子在陳蔡之間,楚使人聘孔子。孔子將往拜禮,陳蔡大夫謀曰:「孔子賢者,所刺譏皆中諸侯之疾。今日久留陳蔡之間,諸大夫所設行皆非仲尼之意。今楚,大國也,來聘孔子。孔子用於楚,則陳蔡用事大夫危矣。」於是乃相與發徒役圍孔子於野。不得行,絕糧,從者病,莫能興。孔子講誦弦歌不衰。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孔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
吳國去攻打越國,把越都會稽城給拆毀了,發現一節骨頭,長度就佔滿了一車。吳王派了專使來問孔子說:「什麼骨頭最大?」孔子說:「大禹王召集各地的君長到會稽山,當時有個叫防風氏的君長很遲才到。禹就把他殺了陳屍在那兒,他的骨頭一節就佔滿一車,這就是最大的了。」吳使問道:「那神又是誰呢?」孔子說:「名山大川的神靈,能夠興雲致雨來利益天下,負責監守山川按時祭祀的就叫做神(諸侯君長),只守社稷的叫公侯,他們都歸王的統治。」使者又問:「防風氏是守什麼的?」孔子說:「汪罔氏的君長守封山、禺山一帶,是姓厘。在虞、夏、商三代叫汪罔,到了周代叫長翟,現在就叫做大人。」使者問道:「人的身長有多少?」孔子說:「僬僥氏身長三尺,是最短的了;最長的不過三丈,這就是身高的極限了。」吳使聽了之後說:「真是了不起的聖人啊!」
魯國的南宮敬叔對魯君說:「請幫助孔子到周去。」於是魯君就給了一輛車子、兩匹馬,一個童僕隨他出發,到周去學禮,據說是見到了老子。學成告別時,老子送他說:「我聽說富貴的人送人是用財物,仁德的人送人是用言辭。我不能夠富貴,卻盜取了仁人的名號,就說幾句話送你,這話是:一個聰明又能深思明察的人,卻常遭到困厄,幾乎喪生,那是因為他喜歡議論別人的緣故;學問淵博識見廣大的人,卻使自己遭到危險不測,那是由於他好揭發別人罪惡的後果;做人子女的應該心存父母,不該只想到自己;做人臣屬的應該心存君上,不能只顧到本身。」孔子從周回到魯之後,門下的學生就日益增多了。
孔子過去任官審案時,文辭上如有需要與人共同商量斟酌的,他是不肯擅作決斷的。到他寫《春秋》時就不同了,認為該記錄的就振筆直錄,該刪削的就斷然刪削,就連子夏這些長於文學的弟子,一句話都參酌不上。弟子們接受了《春秋》之後,孔子說:「後世的人知道我是在行聖王之道的,只有靠這部《春秋》;而怪罪我以布衣借褒貶來行王者賞罰的,也是因為這部《春秋》了。」
魯哀公問孔子為政的道理,孔子回答說:「為政最重要的是選任好的臣子。」季康子也問孔子為政的道理,孔子說:「舉用正直的人來矯治邪曲的人,這樣就能使邪曲的人也變為正直的了。」(《論語·顏淵》篇作孔子答樊遲問知之語)季康子憂慮國內的盜賊多,孔子告訴他說:「如果你自己能夠不貪慾,就是給予獎賞,人們也是不去偷竊的。」然而魯國終究是不能用孔子,而孔子也不求出來做官。
世系、童年、青年(公元前551~前523年)
孔子生了鯉,字叫伯魚。伯魚享年五十歲,比孔子早死。
於是孔子自楚反乎衛。是歲也,孔子年六十三,而魯哀公六年也。
孔子之時,周室微而禮樂廢,詩書缺。追跡三代之禮,序書傳,上紀唐虞之際,下至秦繆,編次其事。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足,則吾能征之矣。」觀殷夏所損益,曰:「后雖百世可知也,以一文一質。周監二代,鬱郁乎文哉。吾從周。」故《書傳》《禮記》自孔氏。
秋,季桓子病,輦而見魯城,喟然嘆曰:「昔此國幾興矣,以吾獲罪于孔子,故不興也。」顧謂其嗣康子曰:「我即死,若必相魯;相魯,必召仲尼。」后數日,桓子卒,康子代立。已葬,欲召仲尼。公之魚曰:「昔吾先君用之不終,終為諸侯笑。今又用之,不能終,是再為諸侯笑。」康子曰:「則誰召而可?」曰:「必召冉求。」於是使使召冉求。冉求將行,孔子曰:「魯人召求,非小用之,將大用之也。」是日,孔子曰:「歸乎歸乎!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吾不知所以裁之。」子贛知孔子思歸,送冉求,因誡曰「即用,以孔子為招」雲。
孔子葬魯城北泗上,弟子皆服三年。三年心喪畢,相訣而去,則哭,各復盡哀;或復留。唯子貢廬于冢上,凡六年,然後去。弟子及魯人往從冢而家者百有餘室,因命曰孔里。
孔子十七歲那一年,魯國的大夫孟厘子跟隨魯昭公到楚去,回來之後,深為不能襄助行好禮儀而自責,所以在他臨終前(孟厘子卒于昭公二十四年。以上一段《史記》原文略有疏誤,此據《左傳·昭公七年》文意改譯),還告誡自己的嗣子孟懿子說:「孔丘這個人,是聖人(《集解》引服虔曰:聖人謂商湯)的後裔,是在宋國受到華氏之禍才逃到魯國來的。他先祖弗父何本來可以繼位做宋君,卻讓給了他的弟弟厲公(《集解》引杜預曰:弗父何,宋愍公之長子,厲公之兄也。何嫡嗣當立,以讓厲公)。到了弗父何的曾孫正考父,他輔佐戴公、武公、宣公三朝,做了上卿。他每一受命,就更加恭謹,所以考父鼎的銘文說:『第一次受命時鞠躬致敬,二次受命時折腰弓背,到了第三次受命,我的頭壓得更低,腰背更加彎曲了。走路時挨著牆邊走,也沒有人敢來侮慢我;我就用這個鼎做些麵糊稀飯來清儉度日。』他就是這般恭謹儉約。我聽說聖人的後裔,雖不一定能當國繼位,但必然會有才德顯達的人出現。如今孔丘年紀輕輕就博學好禮,這豈不就是所謂的顯達的人嗎?我是不久於人世的人了,你可一定要去從他求學。」孟厘子死後,懿子和魯人南宮敬叔(《索隱》謂敬叔與懿子皆孟厘子之子,不闕更言魯人)便去向孔子學禮。這一年,季武子死了,平子繼承了卿位。
子襄生了忠,享年五十七歲。忠生了武,武生了延年和安國。安國做了孝武皇帝博士,又做到臨淮郡太守,早年死了。安國生了卬,卬生了。
孔子享年七十三歲,死在魯哀公十六年(公元前479年)四月的己丑日。魯哀公對他悼念說:「老天爺不仁慈,不肯留下這一位老人,使他拋開了我,害我孤零零地在位,我是既憂思又傷痛。唉,真傷心啊!尼父,我不再自拘禮法了!」事後子貢批評道:「魯公難道要不能終老於魯國嗎?老師的話說:『禮法喪失了就會昏亂,名分喪失了就有過愆。一個人喪失志氣便是昏亂,失去所宜就是過愆。』人活著時不能用他,死了才來悼念他,這是不合禮的。諸侯自稱『餘一人』,是不合名分的。」
其明年,冉有為季氏將師,與齊戰于郎,克之。季康子曰:「子之於軍旅,學之乎?性之乎?」冉有曰:「學之於孔子。」季康子曰:「孔子何如人哉?」對曰:「用之有名,播之百姓,質諸鬼神而無憾。求之至於此道,雖累千社,夫子不利也。」康子曰:「我欲召之,可乎?」對曰:「欲召之,則毋以小人固之,則可矣。」而衛孔文子將攻太叔,問策于仲尼。
楚國裝狂自隱的賢士接輿,唱著歌走過孔子的車前,他唱道:「鳳呀!鳳呀!你的品德身價怎麼這樣低落?過去的已經無法挽回補正了呀!可是將來的還可以來得及避免的。罷了!罷了!現在從政的人都是很危險的啊!」孔子下了車,想和他談談,他卻快步走開了,沒能跟他說上話。於是孔子從楚國回到了衛國。這一年,孔子六十三歲,也是魯哀公六年。
魯昭公之二十年,而孔子蓋年三十矣。齊景公與晏嬰來適魯,景公問孔子曰:「昔秦穆公國小處辟,其霸何也?」對曰:「秦,國雖小,其志大;處雖辟,行中正。身舉五羖,爵之大夫,起纍紲之中,與語三日,授之以政。以此取之,雖王可也,其霸小矣。」景公說。
孔子來到了衛國,寄住在子路的大舅子顏濁鄒家裡。衛靈公問孔子:「你在魯國的官俸是多少?」孔子回答說:「官俸是六萬小斗栗子。」衛國也照樣給了六萬小斗粟子。過不多久,有人向衛靈公說了孔子的壞話,靈公就派公孫余假帶了兵仗在孔子那兒走出走進,孔子擔心會出事惹禍,待了十個月,就離開了衛國。
桓子嬖臣曰仲梁懷,與陽虎有隙。陽虎欲逐懷,公山不狃止之。其秋,懷益驕,陽虎執懷。桓子怒,陽虎因囚桓子,與盟而醳之。陽虎由此益輕季氏,季氏亦僭于公室,陪臣執國政,是以魯自大夫以下皆僭離於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弟子彌眾,至自遠方,莫不受業焉。
齊景公問孔子為政的道理,孔子說:「國君要像個國君,臣子要像個臣子,父親要像個父親,兒子要像個兒子。」景公聽了說:「對極了!果真是國君不成國君,臣子不成臣子,父親不成個父親,兒子不成個兒子,就是有再多的糧食,我們能平安地吃著它嗎?」改天他又問孔子為政的原則。孔子說:「為政最要緊的是在善用財力,杜絕浪費。」景公聽了很高興,打算把尼溪地方的田封給孔子。晏嬰勸阻道:「儒者這種人都能言善辯,是不能用法來約束他的,態度高傲自以為是,是很難駕馭的;他們重視喪禮,長期悲痛不止,為了使喪事隆重可以傾家蕩產,這種禮俗不足取法,他們不事生產,只是到處遊說求職來進行政治活動,這種人不能來掌理國事。自從文王、武王、周公這些大賢先後過去,周朝王室已經衰微,禮樂的淪喪也很有些時候了。現在孔子卻對儀容服飾刻意講究,詳定各種應對進退間上下快慢的禮節規矩,這些繁文縟節,就是連續幾代也學不完,一輩子也弄不清楚。君子想用這一套東西來改革我們齊國的禮俗,這不是治理百姓的好辦法。」此後,景公只是很客氣地接見孔子,不再問起有關禮的事情了。有一天,景公慰留孔子,說:「要用像魯國給季孫氏那樣高的待遇給你,我實在做不到。」所以就以上下卿(魯有三卿,季氏為上卿,孟氏為下卿,季孟之間,猶叔氏也)之間的禮來對待孔子。齊國的大夫有人想害孔子,孔子得到了消息。景公也說:「我老啦,沒法用你了。」於是孔子就離開齊國,回到了魯國。
孔子居陳三歲,會晉楚爭強,更伐陳;及吳侵陳,陳常被寇。孔子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進取,不忘其初。」於是孔子去陳。
正打算到陳國去,經過匡(在今河北長桓縣西南)城,弟子顏刻(刻亦作剋)替孔子趕車,用鞭子指著一處說:「從前我進這個城,就是由那個缺口進去的。」匡人聽說當年和陽虎同行的顏刻出現,以為魯國的陽虎又來了。因為陽虎曾經欺虐過匡人,匡人於是就留住孔子。孔子的模樣像陽虎,所以被困在那裡整整有五天。慌亂中顏淵失散了,稍後才來會合,孔子見了說:「我以為你亂中遇難了!」顏淵說:「老師您還健在,我怎敢輕易就死呢!」匡人圍捕孔子圍得越來越急,弟子們都很緊張,孔子就說:「文王雖已死了,文化道統並沒有喪失,現在不都在我們身上嗎?上天如果要絕滅這個文化道統的話,就不會讓我們能夠認知並負起傳承的責任。天意既然是不絕滅這個文化道統,那匡人又能對我怎麼樣?」於是孔子派了一個隨行弟子到衛寧武子那裡做家臣(此句所言與《左傳》《家語》不合,恐有誤),然後才得脫險離開。
伯魚生了伋,字子思,享年六十二歲。曾經受困於宋國。子思作了《中庸》。
孔子年七十三,以魯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卒。
子貢色作。孔子曰:「賜,爾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曰:「然。非與?」孔子曰:「非也。予一以貫之。」
孔子在位聽訟,文辭有可與人共者,弗獨有也。至於為《春秋》,筆則筆,削則削,子夏之徒不能贊一辭。弟子受《春秋》,孔子曰:「後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