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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不幸的是,這句話與斯特瑞塞在邁榭比大街上那愉快的氣氛中產生的想法不謀而合,也使他頗為尷尬。假如發出指責的人是他自己,而且指責的對象是可憐的紐瑟姆夫人,那麼倒是沒有什麼害處的。可是現在的指責者是查德,而且他指責得挺有道理,因而使斯特瑞塞覺得不安。他們的內心並不陰暗,但是他們未免過於傲慢,這可以反過來使他們的根基動搖。不管怎樣,查德把他的來訪者諷刺了一頓,甚至也諷刺了他那可尊敬的母親一頓。他手腕一轉,把繩圈拋得遠遠的,就把沉浸於自大之中的烏勒特整個地套了起來。毫無疑問,烏勒特人堅持認為他行為不檢。此刻他站在靜寂如睡的街道上,用他那表示相反意見的動作,把那些認為他行為不檢的人的指責,統統頂了回去。斯特瑞塞認為,這樣做的不良後果在於,那些從查德身上抖落的指責現在落在了自己身上。一分鐘之前,他還在想這孩子是不是一個異教徒,而此時他卻在想,出於某種偶然原因,他是否可能是個正人君子。他當時完全沒有意識到一個人不可能將這兩者合二為一。當時的氣氛也沒有包含任何反對二者合二為一的因素,恰恰相反,一切都使這種看法顯得合情合理,而且也使斯特瑞塞更有把握應付那些十分棘手的問題,儘管也許只是用一個問題來取代另一個問題。是不是正因為他學會了謙謙君子的風度,因此他才如此迷惑人,才使人幾乎不可能同他直截了當地交談?可是究竟通過什麼線索,方才能夠了解到問題的根本原因?斯特瑞塞卻沒有找到線索,而這些線索的線索也包含在缺乏的線索之中。他總的感覺是他不得不再次體味無知是怎麼一回事。對於自己無知的種種提示,他已經感到習慣,尤其是那些來自他自己唇邊的提示。他可以接受這些提示,因為首先它們是帶有私人性質的,其次實際上它們對他大有裨益。他不知道什麼是壞的,而且由於別人不知道他竟是如此淺薄,他完全能忍受這種狀況。但是如果在這麼重要的問題上他居然不知道什麼是好的,而且至少查德現在也知道了這一點,那麼由於某種緣故,斯特瑞塞就有一種秘密被公開的感覺。事實上,這位年輕人使他長久地處於亮相的狀態,使他感到渾身冰冷,直到他認為合適的時候,用一句話把斯特瑞塞慷慨地包裹起來。說老實話,查德這一手幹得很漂亮,但他這種做法無異於用一個簡單的想法來對付整個問題。「哦,我很好!」斯特瑞塞一直到上床時都在考慮這句話的意思,並感到頗為困惑。
查德的語氣十分驚愕,斯特瑞塞覺得挺好笑。「難道你還不相信?難道你沒有讓我受這麼多罪?」
查德仰面望著街燈,在這種時候,他總是以他那不同尋常的方式,有意表現自己的風度。在這種時刻,他盡量表現自己,表現自己那完美的個人特質。他那有血有肉的個性以及蓬勃的青春朝氣實際上只是自我表現之鏈中的一環。這似乎是一種不正常狀態,因為儘管他知道這樣做不太對,他還是情不自禁地老是想這些東西的好處。斯特瑞塞則認為,這是他的自尊心被扭曲的表現,是某種潛在的,具有預兆性的而且或許值得艷羡的東西的體現,除此之外,還可能是什麼?斯特瑞塞循著這個思路想下去,一瞬間,他想到一個https://read.99csw.com名稱,並因此自問自己是否在同一個冥頑不靈的青年異教徒打交道。這個名稱是他忽然之間想到的,他暗自覺得它蠻好聽,因此立刻把它用了起來。異教徒,是的,就是這麼一回事,難道不是這樣的嗎?按道理應該叫查德異教徒。事實上他是一名異教徒。這個想法提供了一條線索,它使前景變得光明。在這意念的一閃中,斯特瑞塞看到在這個關鍵時刻,烏勒特最需要的或許正是異教徒。他們需要一名異教徒,一名好異教徒,他會在那兒找到一個空位置。在想象之中,斯特瑞塞甚至看到了自己陪同這位聳人視聽的人物在那兒亮相時的情況。只是當那位年輕人把臉從街燈那兒轉過來時,他才略微感到不安,因為他擔心自己的想法會被對方猜破。「嗯,我毫不懷疑你的猜測離事實真相挺近,」查德說,「正如你所說,細節無關宏旨。總的說來,我的行為不太檢點,但我已經回心轉意,我現在不像以前那麼壞。」他倆一邊說,一邊繼續朝斯特瑞塞住的那家旅館走去。
斯特瑞塞站在關著的大門前,定睛注視他一會兒。「小夥子,比你寫得漂亮!不過我們的看法無關緊要,只要你沒有真正陷入感情糾葛之中。」他補充說道。
查德仔細地思考著這些話。「我不願回答你的問題?」他的話音里沒有不快的意思。「這些問題往往包含誇大的因素。我不太明白你所謂成為女人的『掌中之物』的意思。這太含糊了。一個人處於這種情況時,也不一定就會如此,反之亦然。還有我們也不能泄漏別人的隱私,」他好像是在誠懇地解釋,「我還從來沒有陷得像現在這樣深,而且對於任何真正美好的東西,我從來都不感到擔心。」這句話中隱含的東西使斯特瑞塞感到納悶,這也使得他有時間繼續講下去。他似乎想到了一個更有意思的話題,便突然說道:「你知不知道我多麼喜愛巴黎?」
查德真誠的微笑化解了他的不快。「難道這還不夠嗎?」
「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將來我還得受許多罪?」斯特瑞塞大笑,「因此我更應該有所準備。」彷彿為了證實他此時的想法似的,他已經站了起來。
「猜測些什麼?」
此話使斯特瑞塞深深一愣,可怕的事與眼前這個強壯而有風度的形象掛不上鉤,至少表面上如此。但是他必須說老實話:「是的,應該說我們曾經猜測過。但是要是我們沒有猜錯的話,我們這樣做又有什麼壞處?」
「我到這裏來的唯一目的是使你擺脫周圍的一切,並把你帶回家。因此你最好馬上考慮一下這事並表示同意!」戲散場后,斯特瑞塞在與查德面談時幾乎一口氣說出了這些話,這使得他自己在剛開始時感到相當不安。這是因為查德當時的神情顯得十分優雅寧靜,彷彿他面對的是一個剛跑完一英里塵土飛揚的路程的信使。在他說完那些話后,斯特瑞塞覺得自己確實有幾分像那信使,他甚至不敢肯定自己額頭上有沒有汗水。他這種感覺應歸因於那年輕人,因為當他處於緊張狀態之中時,他一直用那樣的眼光看著他。那雙眼睛不僅表現出帶有親切意味的羞澀,而且還反映出他慌亂失措。這使得我們的朋友不由得頓生恐懼,擔心查德會因為可憐他而什麼也不說。這種恐懼與其他任何恐懼一樣,頗令人感九九藏書到不愉快。簡直奇怪透頂,因為突然之間,所有事情都使人感到不快。然而這並非放任自流的理由,斯特瑞塞隨即大踏步前進,彷彿在乘勝走來。「假如你要戰鬥到底,我當然就成了一個多管閑事的人;我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在你穿開襠褲的時候起我就認識你,照顧你。是的,是開襠褲,我記得這些,真算得上多管閑事。我還記得對於你的年紀來說(我所說的是你那早已逝去的童年時光),你的雙腿相當肥壯。我們希望你能夠擺脫,你母親尤其心繫於此,但她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相當充分的理由。我並沒有慫恿她,我用不著提醒你她並不需要別人替她出主意。這些理由對我來說也是客觀存在的。你應當把我當成你和你母親的朋友。這些理由並非我憑空捏造,也不是首先由我想出來的。但我理解它們,也能把它們解釋清楚,我的意思是能使你充分認識它們的正確性,這也是我來此地的原因。你最好馬上就明白最糟的情況。這是一個馬上決斷並馬上回家的問題。我這個人可能對自己估計過高,因為我想我可以用蜜糖把藥丸包裹起來。不管怎樣,我對此事極感興趣。儘管你已經變了,我還是要告訴你,見到你之後我對此事更加關注。你現在歲數要大些了,我真不知道該怎樣說,比以前要大得多了,但我卻覺得你現在倒挺容易對付。」
「真的嗎?」
「哦,是的,沒問題。我可以回答任何問題。我想我甚至可以告訴你一些你極感興趣,但又因為不太了解,所以不會問起的事情。只要你願意,我們談多少天都行。可是我現在想上床睡覺了。」斯特瑞塞就此結束談話。
他還記得,正如那些烏勒特人常說的那樣,彷彿上天給了他靈感,他回答得相當機敏:「我一點兒也不知道。」後來有一段時間他還因此頗感得意。他當時確實認為自己頗為強硬。他本來想承認查德在外觀上有所改進,這些話也僅限於他的外觀,但他還是抑制了妥協的衝動,毫不掩飾自己對對方持有保留意見。就因為這個原因,不僅他的道德感,而且還有他的審美感都受到影響。毫無疑問,查德的英俊超過了他願意承認的程度,難道又是那該死的灰發在搗鬼?然而這與斯特瑞塞說的完全一致。他們並不准備阻止他朝正確的方向發展,只要他不要像以前那樣放蕩不羈,他們就認為達到了目的。有跡象顯示他在這方面變本加厲。斯特瑞塞並沒有完全明白自己說了些什麼,他只知道自己手中緊握著線索,並不時把它拉得更緊。他一口氣不停頓地講了數分鐘,這對他掌握線索有幫助。一個月以來,他經常考慮在這個時候應該講些什麼,結果他卻根本沒有講他想到的那些話,他說的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些話。
「嗨,這是整個問題的關鍵。」
那位年輕人似乎在認真考慮。「我沒有讓你受什麼罪。」
他倆走過街角的高高的燈柱。儘管查德聽斯特瑞塞說起家人對他的想念時似乎顯得很感動,他還是奇怪地執拗地說道:「我的意思是說你們一直有所猜測。」
結果使得斯特瑞塞感到十分吃驚。「哦,假如你認為重要的只是這個……」現在輪到他表示不快了。
聽他這樣說,查德再次往後一靠,雙手插在口袋裡,在椅子上安穩地坐下來。他採取這樣的姿勢,儘管其微笑有些焦急不九*九*藏*書安,卻顯得益發誠懇。斯特瑞塞似乎看出他確實有些緊張,並把這視為一個好兆頭。唯一的徵兆是他不止一次脫掉又帶上他那頂寬邊鬆緊帽。此刻他又想再次脫掉帽子,但只是將它往後移了一下,於是便歪戴在那少年白的頭上。這一招使得他倆的輕聲會談帶上點親切的調子,儘管這親密來得太遲。也確實由於這些小事幫忙,斯特瑞塞得以了解到其他一些事情,他是通過一些細微且難以與其他東西區分的細節來確定自己觀察的正確性的,但他的觀察卻十分準確。正像斯特瑞塞所想的那樣,在這段時間里,查德的確真相畢露。我們的朋友忽然明白這些可能意味著什麼。一瞬間他看出這位年輕人是女人們鍾情的對象。他一方面覺得這種尊嚴,這種相對的嚴肅性有點使人感到滑稽,另一方面他又不由得產生幾分敬意。這位歪戴著帽子並直視著他的交談者顯然很有經驗,這經驗來自這個人本身的力量,來自他那事實上確實存在的質與量,而並非裝腔作勢的結果。女人們所青睞的男人大抵如此,女人們藉以出名的男人也屬此類。斯特瑞塞感到這是千真萬確的真理,這種想法持續了三十秒鐘,而且隨即得到證實。「你以為這種情況可不可能?」查德問道,「我的意思是說,儘管某人十分佩服你的口才,他還是想問你一些問題。」
「我回家這個問題?」查德顯然感到驚訝,「哦,根本沒有多大相干!難道你認為當我想走時,有人會有能力……」
「那麼你現在待在這兒幹什麼?如果你能夠離開此地,是什麼東西絆住了你?」斯特瑞塞發問道。
他顯得從容自在,斯特瑞塞此時方才看出,儘管他流露出一絲靦腆,但這對他毫無損害,他從一開始就表現出應付自如的姿態,那一絲靦腆只是他品位高的表現。風度優雅的人亦可略顯靦腆,這實際上是他們手中的一張王牌。他說話時身體微微前傾,手肘靠在桌上,他那張難以看透的臉因此離他的批評者更近。這個批評者覺得這張臉頗為迷人,因為他覺得,至少在仔細觀察之下,這張成熟的臉龐已與原來在烏勒特時的那張臉大相徑庭。斯特瑞塞允許自己自由想象,他把這張臉看成是閱歷豐富的臉,飽經滄桑的臉,這想法多少給他帶來一些安慰。舊面目或許有時隱約閃現,但不太清楚,而且馬上消失。查德高大強壯,膚色黝黑,而以前的查德舉止粗魯。是不是由於他現在舉止文雅,因而一切都變了?很可能如此,因為在嘗調味汁和搓手時,他都顯得頗文雅。其效果是總體性的,它改變了他的外貌,使他臉上的線條顯得更洗鍊。它使他的眼睛變得明凈,使臉上的血色不褪,使他那好看的大顆大顆的牙齒顯得更光滑(這牙齒是他臉上的主要裝飾品);同時它賦予他形式和外表,差不多說得上是設計。它使他的聲音變得更沉穩,塑造了他的口音,鼓勵他多微笑,少使用其他表達方式。他以前曾大量使用其他動作,然而表達的效果卻很差。而現在他卻可以在幾乎不使用動作的情況下表達任何他想表達的東西。總而言之,他在以前好像是一團內容豐富然而卻沒有一定形狀的東西,在放進堅固的鑄模之後,變成一件十分成功的產品。這個現象(斯特瑞塞一直把它看成是一個現象,一個十分突出的例子)相當顯著,簡九九藏書直可以用手指頭去觸摸。末了,他將手伸過桌子,放在查德的手臂上。「如果你現在就在這兒答應我,並以你的名譽擔保,保證與過去決裂,那麼將來不僅你我,而且所有的人都會很好過。許多日子以來,我一直在鄭重其事但十分焦慮地等你,你可以緩解這種壓力,讓我休息休息,讓我在離開你時為你祝福並睡個安穩覺。」
查德的自尊心似乎有點受到刺|激。「我從來沒有那樣,這一點我得堅持。我向來按照自己的意願辦事,」說到這裏他停了一下,「現在依然如此。」
「信一定寫得很長吧?」
「你的意思是不是說,」當他們快要走到門口時,斯特瑞塞問道,「你現在沒有和任何女人同居?」
「哦,我早已估計到了這一點,你所說的一切使我明白了你想做的那些事,我的意思是指你想做些事來慶祝這件如此(他們是怎樣形容它的呢?)——哦,如此喜慶的事。我知道你自然而然地認為,把我成功地帶回家,並以此作為獻給我母親的結婚禮物,是最好的慶祝方式。事實上,你想燃起一堆大火,」他笑著說,「並把我扔在火堆上。謝謝你了!謝謝你!」他再次笑了起來。
「阻止你,」斯特瑞塞馬上接住話頭,「不讓你按你自己的意志辦事,是不是?我們認為,迄今為止,有那麼一個人,或者有許多人力圖阻攔你,使你不想走。假如你成了別人的掌中之物,這樣的事就會發生。」他繼續往下說,「你不願意回答我的問題。可是要是你不是別人的掌中之物,那就好,那就沒有什麼能阻礙你返家了。」
斯特瑞塞變得有些不耐煩,「我希望別人不要認為它太長。」
在他從他們那張桌子旁邊走過時,依然坐著的查德伸手擋住了他。「哦,我們可以相處得很好!」
「呃,一些可怕的事。」
斯特瑞塞再次停頓了一下。「我該收到多少封信就收到多少封信。」
斯特瑞塞躊躇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對你母親說來不夠!」這話聽起來有點古怪,其結果使得查德不禁笑了起來。斯特瑞塞也忍俊不禁,儘管他的笑聲很短促。「請容許我們保留自己的看法。不過假如你真的如此自由,如此強大,那麼你就不可寬恕。我明天早晨就寫信,」他補充說道,語氣頗為堅決,「我將在信中說我已經抓到你了。」
儘管如此,他已經把旗幟插在窗戶上:這便是他所做的。有那麼一兩分鐘,他覺得自己在猛力揮動這面旗幟,它在他的同伴的鼻子面前嘩嘩作響。這使他產生了一種做戲的感覺,彷彿由於知道那一類的事在做過之後不能更改,他感到短暫的安慰,而這安慰有其特殊原因。在戈斯特利小姐的包廂中,經過直接理解,先是驚異,而後認識,這原因才突然發生作用,並從那個時刻起一直波及他意識的每一次顫動。其結果是必須對付一個根本不認識而且全新的事物。這個新事物就是查德已經面目一新。總的情況就是如此。斯特瑞塞從來沒有見過此種事情,也許這是巴黎的特色。假如你親眼看到事情的全過程,你或許能逐漸理解事情的結果,可是客觀情況卻是他面對的是業已完成的工作。他曾猜想他會受到有如九柱戲中的狗般的接待,不過這猜想只是基於過去的看法。他原來還考慮到應該按照哪種思路說話,以及說話時的語調,等等,然而這些可能性現在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面前這位年輕人的想法如何、感覺如何以及他會發表什麼樣的評論,等等,這一切均是未知數。斯特瑞塞因此感到不安,不過查德很快就消除了他的不安。這消除工作所需的時間異乎尋常地短,而且一旦這種不安消除之後,他的同伴的外貌和風度就一點也不含負面的因素了。「這樣說來,你同我母親的婚約已成為本地人所說的fait accompli?」這是具有決定性的關鍵的一筆。九-九-藏-書
「哦,我老是在寫信。」
「哦,我敢肯定不是這樣的。你也經常收到回信嗎?」
「你認為我比以前有所長進?」斯特瑞塞後來記得查德此時這樣發問道。
這話使得查德瞪了他一眼並反問道:「你是不是認為男人只會被女人絆住?」在靜寂的大街中,他那充滿驚訝的話音十分響亮,斯特瑞塞不禁畏縮,後來他暗自慶幸他們是用頗為安全的英語交談。這位年輕人問道:「那些在烏勒特的人也這樣想嗎?」這問題提得十分誠懇,以至於斯特瑞塞感到臉紅,因為他感到自己也有責任。看來他很不聰明地甚至是錯誤地表達了烏勒特人的想法,但在他還來不及改正之前,查德又對他發話了:「我必須說你們的內心有點陰暗。」
他停下腳步,以便他的朋友能猜測出他想說些什麼,而這也使得斯特瑞塞能同時說出自己想說的話。「哦,我們從來不準備詳細地談論這個問題,況且也沒有這個必要。我們很想念你,這就足夠了。」
他說話的語氣使斯特瑞塞感到十分滿意。說話者抬頭瞧著他時,那臉上的表情也非常友善誠懇。不足之處在於這語氣和表情並未充分顯示它們是經驗的結果。是的,查德在用經驗對付他,如果說他沒有採取粗魯的反對姿態的話,運用經驗當然也是反抗的手法之一,但它畢竟不是粗魯的行為,而是與粗魯相反的做法,這樣就要好得多。斯特瑞塞認為,他如此這般地做這一番推理,表明自己確實已老練了許多。他隨後老練地在客人的手臂上拍了一下並站了起來。此時客人也感到某些問題已經解決了。他至少已經使查德相信問題能夠得到解決,這難道還不算解決了一些問題嗎?斯特瑞塞發現自己把查德的話(即「我們可以相處得很好」這句話)當作自己可以上床睡覺的充分理由。可是在此之後,他並沒有馬上去睡覺,因為當他們走進溫馨而明凈的夜色之中后,周圍的靜謐反倒使他睡意頓消。街上人影稀疏,市聲低落,燈光明亮,他們默然地向斯特瑞塞所住的旅館走去。「當然,」查德突然說道,「當然,媽媽向你談起我的事,是很自然的事。你根據她的話辦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你還是沒有完全照她的意思辦。」
在他考慮如何作答時,斯特瑞塞感到這已經足夠了。但他同時也感到,如果他老是拖著不回答,將會不合適。「是的,」他說道,面帶高興之色,「這取決於我提出的問題是否能獲得圓滿解決。你可以因此明白我在你們家中所處的地位。還有,」他補充說道,「我一直認為你能估計到這一點。」
這似乎激起查德新的興趣。「你寫信的頻率如何?」
「媽媽的信都寫得很漂亮。」查德說道。
「這又有什麼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