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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啊,做好準備,到那時要比我更有趣一點。」斯特瑞塞說。
小彼爾漢姆繼續沉思,末了卻笑了起來。「嗨,對我來說你挺有趣。」
「哦,不要緊!」斯特瑞塞喃喃地說道,他那親切的目光在他倆身上移來移去,同時他也想起許多事情。
「啊,那麼……」
「我想親自問問你,」讓娜接著說道,她兩手合抱,像是在背祈禱文,「我想親自問問你,看你是否肯定能來。」
「哦,可是我不知道到了你這個年齡時,我會不會希望與你有大的區別!」
小彼爾漢姆追隨著他的眼光,似乎有所悟,亦感到有點驚奇:「格洛瑞阿尼?」
此時斯特瑞塞看到查德又在跟前,以後那些事情發生得很快而且頗為荒謬,因此他幾乎記不清了。那一瞬間對他極其重要,重要得令他感到難以解釋。過後他老是在想,當他同查德一起走開時,他的臉色到底是變白還是泛紅。他唯一感到有把握的是他並沒有說什麼不得體的話,而且正如巴拉斯小姐所感到的那樣,查德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表現得要好。這是他發生明顯變化的場合之一,然而為何會這樣,斯特瑞塞卻不太明白。斯特瑞塞回憶起他們第一次見面那個晚上的情景。他當時覺得他懂得該怎樣走進包廂。而他現在得到的印象則是他懂得該怎樣介紹別人。這使斯特瑞塞的地位或者說他的自我定位受到影響,使我們這位可憐的朋友感到不安和被動,覺得自己被轉交給他人,或者像他可能會說的那樣,被人當作禮物送給他人。當他們走到房子跟前時,一位姑娘獨自出現在台階上,像是要走上前來。她和查德交談了一會兒,斯特瑞塞隨即明白她是很殷勤地在那兒迎接他們。查德離開的時候她尚在屋內,但後來她出來迎接他們,不久之後便和他們在花園中相會。開始時,面對如此青春佳麗,斯特瑞塞感到有點不安,然而隨即而來的印象卻使他多少感到安慰,因為他感覺到,這個姑娘並不是那種可以隨便胡來的女人。一經接觸,他就知道她不是這種人。在查德把他介紹給她之後,她同他談了一會兒,發現她舉止大方而親切。她說起英語來毫不費勁,但他聽起來感到與其他人講的英語都不同,看樣子她並沒有裝模作樣。在同她一起待了幾分鐘之後,他發現她的一切都顯得很自然。她的語言優美、正確而奇特,像是在警告別人,不要把她當成波蘭人。但他似乎看出,只有真正有危險的時候,才有這種警告出現。
後來他感覺到更多的警告,然而他也感覺到其他的東西。她身著黑衣,在他看來,那衣服輕軟而透光。她皮膚白皙,身材也極其苗條,但她的臉卻是圓圓的,雙眼分得很開,而且顯得有點古怪。她的微笑淡淡的,顯得很自然;她戴的帽子很樸素;他聽到她那漂亮的袖子里傳來的叮噹聲,並注意到她佩戴的金飾比其他女士多。在同她見面時,查德顯得十分隨便而輕鬆。在這種場合,斯特瑞塞也希望自己能像查德一樣自在和愉快。「你們終於見面了,你們倆將會十分投合,vous allez voir;祝你們成為好朋友。」他說完后便走開,看來他還是多少有點認真,他之所以走開是因為他想知道「讓娜」在哪裡,對於九_九_藏_書這個問題她母親的回答是她剛才已把她交給戈斯特利小姐,因此她們還在屋子裡。「嗨,你知道,」這個年輕人說,「他一定得見她。」當斯特瑞塞豎起耳朵聽他說話的時候,他彷彿已經開始找她去了,因此便把其他兩個人留在一起。斯特瑞塞感到納悶,他心想戈斯特利小姐也許已經捲入其中,覺得自己忽視了其中一個環節。但他轉念又想這樣也好,因為他等一會兒可以據此同她討論有關德·維奧內夫人的事。
「嗯,現在她會把一切都告訴你。我很高興你們是朋友。」
斯特瑞塞畢竟得想一想。「嗯,我為他們感到遺憾。」然而這句話在當時產生的效果至多不過如此。他叫他那年輕的朋友放心,說他感到心滿意足。他們待在那兒就已經很不錯,不必再四處走動。他不需要介紹,因為已經介紹得夠多了。他已經大開眼界。他很喜歡格洛瑞阿尼,此人確如巴拉斯小姐所說,是一位極其出色的人物。他已經知道半打左右名流,諸如藝術家、批評家和偉大的戲劇家等(後者很容易辨認),可是謝謝了,他實在不願和他們之中任何人交談。他感到無話可說,而且這樣倒也很好,原因在於一切都太晚了,小彼爾漢姆對他十分恭敬,力求找到一種最方便的安慰辦法,因此順便說了一句:「晚總比沒有好。」可是他卻針鋒相對地回答:「寧早勿晚。」在這之後,斯特瑞塞的話匣子打開了,他滔滔不絕地講下去,他要一吐為快。他知道心中的不快如水庫中的水一樣已經滿溢,只需他同伴輕輕一觸,那水就會往外流淌。有些東西如果要來,就必須順應時機而來。如果不能順應時機,那就會錯過時機,永遠也不會來。他對此深有體會,因此便滔滔不絕地講起來。
「哦,是的。」
「怎麼?」
他又坐在長凳上,眼睛追隨著那幾個人,心中又一次想起查德的那些奇怪的朋友們。他獨自坐了五分鐘,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剛才有過被一個迷人的女人遺棄的感覺,此時這感覺已被其他印象沖淡,事實上已經消失殆盡,而他也變得無所謂。他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逆來順受,倘若沒有人搭理他,他也毫不在乎。他採取這樣的態度,猶如置身於一個浩蕩的遊行隊伍中,剛才他受到的無禮待遇僅僅是一個次要的事件而已。此時小彼爾漢姆在他面前重新出現,打斷了他的沉思默想,他感到在此期間一定還發生了不少的事情。小彼爾漢姆在他面前站了一會兒,意味深長地說了聲「怎麼樣」,斯特瑞塞一時不知該怎樣應對,覺得自己被難倒了。他的回答是一聲「哼」,以表示他絲毫也沒有被難倒。實際情況也的確如此。當這位年輕人在他身邊坐下時,他傳達的意思是,即使是在最壞的情況下,他被人掀翻在地,也只是被翻到上面,翻到與他有親和關係的崇高元素中去,他可以在其間浮遊若干時間,這是不成問題的事。一會兒之後,他循著這個思路說話了,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摔落到地上。「你敢肯定她的丈夫仍然活著?」
「讓我來辦這件事,親愛的,交給我辦好了!」聽她這樣說,查德體貼地承擔起這個任務。斯特瑞塞則幾乎屏住了呼吸。這個女孩子實在是太溫柔,而他對她也實在缺乏了解,因此他感到與她直接打交道不太適合。人們只能像看畫一樣地瞧著她,不能動手read.99csw.com。但是他同查德卻打了一個平手,他可以對付查德。這個年輕人在各個方面都表現出令人愉快的自信的態度。他的同伴從他的語調中可以聽出全部故事,他說話的口氣似乎已表明他們是一家人。因此斯特瑞塞更快地猜出德·維奧內夫人這樣迫不及待的原因。同他見面以後,她發現他容易對付。她企圖同他談妥,務必要他為這兩個年輕人找到一個辦法,也即是一個不以其女兒移居為條件的辦法。在想象之中,他已經看到自己在同這位女士討論查德的伴侶定居烏勒特的好處。難道這位年輕人現在竟然把這件事委託給她辦?難道他母親的特使竟然不得不同他的一個「女友」討價還價?這兩位男子因為這個問題而彼此對視了好一陣子。查德以炫耀這種關係為榮,是毫無疑問的。這也是三分鐘以前他把她介紹給他時,他之所以會那麼志得意滿的原因,也是斯特瑞塞第一眼看到他那副模樣時,感到如此驚詫的原因。總而言之,當他終於發現查德在同他玩花樣時,他就感到自己十分羡慕他,這一點他曾對小彼爾漢姆談過。整個表演只延續了三四分鐘,表演者不久便解釋說德·維奧內夫人馬上得離開,因此讓娜也只能待一會兒。不過他們不久就會重聚,在這段時間里,斯特瑞塞可以待在那兒好好玩一會兒。「我過一會兒再來接你。」他像帶她來時那樣把她帶走,而留在斯特瑞塞耳中的,則是低低的一聲「先生,再見」,這甜蜜的外國口音是他以前從未聽到過的。他看著他倆肩並著肩走開,再次感到她的伴侶同她的關係是何等的密切。他倆消失在人叢中,顯然是進了屋子。斯特瑞塞於是轉過身來,想對小彼爾漢姆談一些他認為是絕對正確的想法,可是小彼爾漢姆人已經不在,而這也使得斯特瑞塞頗有感觸。
他最先想到的是他竟會以如此方式與那位女士拉扯在一起。他不知道查德究竟是怎樣解釋他們之間的關係的。不管怎樣,某種他無法尋根究底的事顯然已經發生了。「我甚至還不知道她認識你。」
「不管怎樣,對你說這些話永遠也不會太晚,而且我認為你沒有失掉機會的危險。在這個地方,所有的人都強烈地要求自由並注意到時光的飛逝。不管怎樣,不要忘記托天之福。你還年輕,你應該因此而感到高興,並且不辜負青春時光。你可要盡情享受人生,如果不這樣便是大錯特錯。重要的不在於如何享受人生,只要享受人生就行。如果你從未享受過人生,那麼你這一輩子還有什麼意義?這個地方以及查德和在查德那裡見到的人給予人的印象儘管有點平淡無奇,但總的說來對我還是有所啟迪,並深入我的內心之中。我現在明白了,我以前沒有盡情生活。但現在我已經太老了,明白這一切已為時過晚。哦,至少我確實明白了,其程度超過你所認為的或我所能表達的,一切都太晚了。就像是火車在站上老等我,而我卻傻頭傻腦地並不知道它在那兒。現在我才聽到若干英里之外傳來的逐漸消失的汽笛聲。一旦失去便不可彌補,你可千萬不要犯這樣的錯誤。這事兒,我指的是生活,對我來說不可能有所不同。它至多只是一個錫制的模子,或者凹凸有致,具有裝飾的花紋,或者平滑簡樸,把一個人的思想猶如毫無自主能力的果凍一般地裝進去。其結果就像大廚師們說的那樣九-九-藏-書,使人的思想依樣『成形』,並或多或少地受到模子的禁錮。總而言之,一個人只能按照他固有的方式生活。好在一個人還有自由的幻象,你可千萬不要像今天的我這樣,連幻象的記憶都沒有了。在該享受人生的時候,我卻因為過於愚蠢或者過於聰明,錯過了大好時光。我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當然,目前我正在對這個錯誤進行反省,但一般說來,反省之後所說的話總得打些折扣。然而這並不會影響你生逢其時這一看法。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一個人能有幸把握機遇,那麼這個時機就是最好的時機。你有很多的時間,這是再好不過的事。你這麼年輕幸福,真令人羡慕得要死。千萬不要愚蠢地錯過機會。當然我並不認為你是一個傻瓜,要不然我也不會說這些分量如此重的話。只要不犯類似我這樣的錯誤,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因為這的確是一個錯誤。享受人生吧!」斯特瑞塞上面這番話說得很慢,語氣很友善,有時停頓,有時一氣呵成。小彼爾漢姆注意地傾聽,樣子變得越來越嚴肅。其結果是這個年輕人變得過於嚴肅,以至於有違說話人試圖造成無拘無束的歡樂氣氛的初衷。他注意到自己這番話的後果,隨後把一隻手放在聽者的膝上,彷彿想以一個恰當的笑語作結:「現在我要不眨眼地瞧著你了。」
事實上斯特瑞塞已經猶豫了,但這並非是他的同伴那含有深刻批評和保留成分的疑問所引起的。他在此刻已臻完善的圖畫中看到另外一些事和人,因而另一種印象取代了原來的印象。一位身穿白衣、頭戴軟羽飾白帽的年輕姑娘突然映入他的眼帘,而且正朝他們走來。更顯而易見的是她身旁的那位英俊青年正是查德·紐瑟姆,最顯而易見的莫過於她肯定是德·維奧內小姐。她的確美麗非凡,屬於那種聰明、溫柔、羞怯天性的類型。此時查德經過仔細籌劃,把她推到他的朋友面前,以取得最佳效果。最顯而易見的的確是某種比這更重要的東西,在這個東西的出現之下,所有的含糊不清的東西全都消失。就像彈簧咔嚓一響,使他一下子見到真相。此刻他和查德的眼光相遇,感到其中自有深意。彼爾漢姆所提的問題的答案也就可以在這真相之中找到。「哦,查德!」——他希望自己能夠想象的正是這少有的年輕人。那純潔的戀情將在他面前展現,那純潔的戀情將請求他的祝福。讓娜·德·維奧內,這個千嬌百媚的女孩,這個風度優雅、情感熱烈的人兒,就將是祝福的目標。查德把她直接帶到他的面前。哦,是的,此刻的查德堪稱烏勒特的光榮,他甚至比格洛瑞阿尼還要優秀。他摘取了這朵鮮花,把它插在水中過夜、保鮮,當他終於舉起它並讓他觀賞時,他確實充分感受到其效果。斯特瑞塞之所以在開始時感到這是精心籌劃的結果,原因就在於此。他還進一步明白,自己注視那少女的目光,對於那位年輕人來說,無異於成功的標誌。一位年輕人像他那樣炫耀正值妙齡的少女,難道可以說毫無道理?況且他此刻毫不隱瞞他的理由。她所屬的類型充分地說明了這一點——他們不願意,也不可能讓她到烏勒特去。可憐的烏勒特,它會失去什麼?儘管還有勇敢的查德,但它又可能得到什麼!勇敢的查德剛剛做了漂亮的介紹:「這是我那位善良的小朋友,她了解你的一切,而且還要給你傳遞九-九-藏-書一個信息。」他轉過身去,對那女孩說:「親愛的,這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有能力幫我們一個大忙,你可要像我那樣喜歡他、尊敬他。」
「戈斯特利小姐沒有為我說一句好話嗎?」她問道。
實際上此時證據缺乏,也許正因為如此,才使得他的期望值大為降低。她好像並不十分有錢,但在他的單純的想象中,他曾以為她很有錢。儘管如此,此時便判定她是窮人還為時過早。他倆離開那座房子,他看到前面有一張長椅,便提議在那兒坐下。「我聽說過很多有關你的情況。」她一邊走一邊說,然而他的回答卻使她突然停步。「呃,關於你,德·維奧內夫人的情況,我卻知之甚少。」他認為能明確表達自己意思的就只有這麼一句話。因為他很清楚,他應用直率坦白的態度,來完成剩餘的那部分任務,而且他也有理由這樣做。不管怎樣,他沒有探聽查德的隱私、干涉他應有的自由的意思。然而也就是在此刻,當德·維奧內夫人停下腳步的時候,他感到光是坦率還不行,還必須採取審慎的態度。其實她只需對他微微一笑,便可以使他檢討自己的做法,看是否恰當,要是他突然感到她故意對他表示親切,那就說明他的做法可能有問題。他們靜立片刻時,彼此之間進行了如此交流。在此之後,他記不清楚還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只清楚地記得,在難以逆料和不可想象的情況下,他變成了討論的題材。在涉及她的一些事情上,她為他解釋說明,這就使她具有他無可企及的優勢。
「就像你說的那樣,肯定是impayable。但是對我自己來說,又怎麼樣呢?」斯特瑞塞一邊說一邊站起來,此時他的注意力轉移到花園中。他看到他們的主人正與一位女士會面,這位女士就是剛才和德·維奧內夫人一起離開他的那位女士。她很快就離開她的朋友們,在等候急於向她趨近的格洛瑞阿尼時她說了些什麼,但斯特瑞塞並沒有聽清,只是她那機智有趣的表情給了他一點暗示。他相信她敏捷銳利,同時也覺得她此次是棋逢對手。他明顯地感到公爵夫人那隱而不現的傲慢,因此他很高興地看到那位大藝術家有著能與之匹敵的氣質。他們這一對是不是屬於那「偉大的世界」?他當時處於觀察者的地位,由於這種關係,他本人是否也是其中的一員?假如果真如此,那麼這世界在本質上有點像老虎,它越過草地,挾著來自叢林的迷人的風,向他躍來。這些古怪的激動的情緒,這些聯想的結果,很快就趨於成熟,並反映在他隨即對小彼爾漢姆說的話中,「如果要說這個的話,我知道我希望像哪一位!」
「她感到十分抱歉,」查德幫她解釋道,「她覺得你這個人挺有趣,但她卻因為某件事情不得不打斷你的談話。」
她站在那兒,臉色緋紅,有點敬畏的樣子,那副模樣著實逗人愛,一點也不像她的母親。她們母女倆唯一的相似之處是她倆都顯得年輕,事實上這也是斯特瑞塞印象最深的一點。他感到驚異、困惑,思緒不由得回到剛才與他交談的那位女人身上。這是一個啟示,他據此可以明白她是一個頗為有趣的人。她身材苗條、朝氣蓬勃、長相漂亮,但是還沒有達到完美的程度。因此,如果真要https://read.99csw.com相信她的美好,就得想象她達到她母親那種成熟的程度,並加以比較。好啦,且聽她鶯聲燕語般地說道:「媽媽希望我在我們走之前告訴你,她十分希望你能儘快地來看我們。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對你講。」
這幾位樣子不俗的陌生人隨即對德·維奧內夫人說話。她站起來同他們談話;斯特瑞塞發現這位由男士們陪伴的女士樣子成熟老練,人長得並不漂亮,但表情端莊淑雅,頗有吸引力。德·維奧內夫人叫她「公爵夫人」,並用法語同她交談,她則稱德·維奧內夫人「我的大美人」。這些細節頗有意思,引起斯特瑞塞濃厚的興趣。德·維奧內夫人並沒有把他介紹給她,他感到這種做法與烏勒特的規矩不同,也與烏勒特的人情不同。儘管如此,那位在斯特瑞塞眼中舉止自若而且頗有風度的公爵夫人卻並沒有停止向他注視。她的確在看他,像是很想同他認識。「哦,是的,親愛的,不要緊,這是我,你這個臉上長著有趣的皺紋和給人印象極深(最漂亮還是最丑的?)的鼻子的人又是誰?」她彷彿把一捧散開的馨香撲鼻的鮮花向他扔來。他這樣一想,便以為德·維奧內夫人已經感到了雙方之間存在的吸引力,因此決定不做介紹。一位紳士成功地擠到我們的朋友的同伴的身旁。這位紳士身材粗壯,頭戴一頂有著漂亮彎邊的帽子,外套上的扣子扣得十分整齊。他的法語迅速地變成流利的英語,斯特瑞塞突然想到他也可能是一名大使。他的目的顯然是想獨享同德·維奧內夫人交談的愉快,而且他在一分鐘內便達到了目的,也就是說三言兩語便把她帶走,這樣的手段極具外交手腕。看著這四個人轉身離開,斯特瑞塞只好自嘆弗如。
在他們坐下來之後,斯特瑞塞最關心的事是戈斯特利小姐會告訴他什麼樣的「一切」。另一件事則發生在五分鐘之後,他覺得她與紐瑟姆夫人和波科克夫人並無多大區別,至少表面上如此。她比頭一位夫人要年輕得多,但又不像另外一位那樣年輕。但是由於她自身的某種原因(倘若這原因真的存在的話),他不可能同她在烏勒特見面,可是究竟是什麼原因呢?她與他在長凳上的談話,與可能發生在烏勒特的遊園會上的一場談話又有什麼不同?倘若說老實話,只不過沒有那樣精彩而已。她告訴他,據她所知,他能來此地紐瑟姆先生非常高興。然而這樣的話烏勒特的女士們也能講。難道查德心中也懷有忠於故土的情感嗎?難道因為這情感的緣故,使他一見家鄉的人,便懷念故鄉的空氣和泥土?既然如此,那麼又何必對這「老於世故的女人」感到不安呢?紐瑟姆夫人在很大程度上也是這一類女人。小彼爾漢姆曾言之鑿鑿地說過,這種女人只要一近觀,就會暴露出本來面目。然而他正是在比較近的距離之內,才發現德·維奧內夫人的普通人的一面。她的確暴露出本來面目,使他感到欣慰的是,她顯示的是一個平凡女性的本色,此中或許有某種動機,然而即使是在烏勒特,這樣的動機也是常有的事。倘若她向他表明她願意喜歡他(該動機完全可能驅使她這樣做),那麼要是她更明確地顯示她是外國人,他就會感到更加興奮。啊,她既不是土耳其人,又不是波蘭人!對於紐瑟姆夫人和波科克夫人來說,這未免太平淡無奇了。這時又有一位女士和兩位紳士走到長凳前,因此此事暫時擱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