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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哦,怕得很。難道你還沒有看出來?」
她不得不考慮一下該如何措辭,「得啦,我這人令人受不了。這事令人受不了。一切都令人受不了。」
「與我記憶中的相比,目前的她更迷人。」
她意味深長地瞧了他一眼。「因為她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壞,你就感到失望了嗎?」
戈斯特利小姐站了起來,是該他們離開的時候了。「她為她的女兒訓導他。」
他對她注視片刻。「我明白你說話的依據是什麼。一切都是可能的。」他倆對視了好一會兒,後來他又說,「是不是因為那個漂亮女孩的緣故?」由於她依然不吭聲,斯特瑞塞隨後又說,「為什麼你不打算見她?」
「哦,好得很。」
對於斯特瑞塞來說,許多事情都是歷史。德·維奧內夫人是位女伯爵。在戈斯特利小姐毫不留情的揭露之下,他印象中的德·維奧內伯爵是一位頗有名望的紳士,一位外表文雅,然而實際上卻十分粗魯的無賴,看來他是某種莫名其妙的環境的產物。他的同伴如此坦率地描述的那位迷人的姑娘,則是被她的母親一手包辦嫁出去的,這位母親也是一位頗有特色的人物,心中充滿自私的、見不得人的動機;這對夫婦出於種種考慮,根本不想離婚。「Ces gens-là既不會離婚,也不會移居國外或公開放棄自己的國籍,因為他們認為這樣做是褻瀆神聖,是粗鄙低下。」因此他們是一些頗為特別的人。對於斯特瑞塞這種想象力多少還說得上豐富的人來說,這一切真是太不同尋常了。這位在日內瓦一所學校讀書的姑娘,是一位不太合群、有趣而且對人十分依戀的少女,那時的她既敏感,脾氣又火爆,有時會做出一些魯莽的事,但總會得到人們的原諒。她父親是法國人,母親是英國人,母親很年輕就成了寡婦,後來再次嫁給一個外國人。她母親的婚姻顯然沒有給她樹立一個良好的榜樣。她母親家這邊的人都家境甚好,但卻有著種種怪癖,以至於瑪麗亞在回想他們的行為時感到不可理解。不管怎樣,瑪麗亞認為她母親私心甚重,天性傾向於冒險,而且還是一個毫無良心的人,一心一意想儘快把女兒這個包袱去掉。在她的印象之中,那位父親是個頗有名望的法國人,與其母大不相同。她清楚地記得他十分鐘愛女兒,還給她留下一筆遺產,然而不幸的是這使她後來成為別人獵取的對象,在學校里她就表現出聰明才智,她讀書不多,卻聰明透頂。能講法語、英語、德語、義大利語,就像一個小猶太人似的(哦,她實際上並不是),她可以掌握任何一種語言,儘管不能獲得獎品獎狀。當學校演戲時,她總可以背誦台詞,臨時扮演某個角色。她的同學魚龍混雜,來自各地,弄不清楚各自的種族家系,因此往往各自吹噓自己的家庭如何如何。
「對,同她本人的。」
查德毫不遲疑地回答:「你怕她嗎?」
「是的,不過有的女人對各種年齡的男人都合適。這些女人真是不得了。」
「同她本人的?」
「是的,她指望你能幫她。哦,」戈斯特利小姐又說,「當然她得首先想法說動你。」
查德的話講得的確漂亮,他的懇求也十分坦率而有趣。此時的斯特瑞塞確實感到十分興奮。查德欠德·維奧內夫人太多?這不一下子就解開了整個謎團了嗎?他的改造是她的功勞,因此她可以給他九九藏書送賬單,索要改造費。這難道不就是謎底嗎?斯特瑞塞坐在那兒,一邊嚼烤麵包,一邊攪動著第二杯牛奶,同時猜到了謎底。查德那張令人愉快的誠懇的臉不僅幫助他猜到了謎底,而且還解決了其他一些問題。他還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願意相信他表裡如一。突然之間變得真相大白的究竟是什麼?那就是每一個人的性格,或者說在某種程度上不包括他在內的每個人的性格。斯特瑞塞感到,他的性格在此刻受到他所猜疑或相信過的壞東西的污染。查德受惠於人的結果使他能給其他人以好處,這個女人這種做法的本質以及這位年輕人的優良品格使她不受任何流言蜚語的困擾。這一切都來得迅速,去得突然,給人以鮮明的印象。斯特瑞塞在中間插了一句:「你能否對我保證,如果我聽德·維奧內夫人的,你就得聽我的?」
「什麼?如果你依照我的懇求去看她,你就會弄清楚這一點。」
「她準備把我怎樣?」他隨後問道。
「這樣說來,你認為這將是一種犧牲?」
「壞不壞?」查德重說了一遍,但並沒有感到震驚。「你的意思是不是說……」
「嗯,不得不安排好那些該死的犧牲自己的先決條件。」
「也許如此,」她承認道,「但是這樣不是要更令人愉快些?」
「我怕的就是這個。」
「她所謂的『此地』的利益是些什麼東西?」
「嗯,可能還更甚於怕那位女士。那位女士反對你在本國的利益嗎?」斯特瑞塞繼續說。
「那麼問題又出在什麼地方呢?」
她邊說邊笑,然而這句話卻使她的同伴停了下來。「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她想捉弄我?」
「你只願意幫我對付她?那麼……」因為要喝茶的緣故,原先在屋外的大多數人都進了屋子,花園中幾乎只剩下他們兩人。園中的陰影還拖得很長,在這個高尚住宅區安家的鳥兒們發出薄暮時分的鳴叫,它們的叫聲也來自周圍那些古老的修道院和公館,來自花園中那些高高的大樹。我們這兩位朋友似乎是在等待全部魔力出現。斯特瑞塞仍然保留著當時的印象:他彷彿覺得某種東西把他倆「釘在那兒」,使他們的感覺更加強烈。然而當天晚上他就捫心自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終於明白,對於一個首次被引入這個「大世界」——由大使和公爵夫人們組成的世界的紳士來說,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也並非那樣豐富多彩。正如我們知道的那樣,對於一個像斯特瑞塞這樣的人來說,過去的經歷與現在的冒險可能會完全不成比例,這對於他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因此,儘管同戈斯特利小姐坐在一塊兒,聽她講有關德·維奧內夫人的事並非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但是這段時光,這番景象,這眼前的一切,最近發生的一切,將來可能發生的事,以及這次談話本身,凡此等等無一不在心中引起反響,使這次會晤具有更深的歷史意味。
「那麼使得你倆關係這麼好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當他倆緩步邁向那屋子時,斯特瑞塞仔細考慮她這番話。「這樣說來,她指望能通過我把這辦成?」
她聽出了這句話的弦外之音,臉不禁一下紅了。「是的,我們就是這樣。我們深不可測。」她最後笑了起來,「但是我要冒險試一試她。」
「不得不怎麼樣?」
「哎呀,」她的朋友回答道,「她已經抓住了查德這個毛頭小子!」
斯特瑞塞感到十分驚異,他以前根本沒有想到這些。隨後他大聲說道:「嗨,你們這些女人呀九_九_藏_書!」
「嗯,只要有機會,我不知道她會把你怎樣。」
「哦,你知道,」他迅速回答道,「我到這兒來並不是為了圖快活。你不是曾經為此指責過我嗎?」
她躊躇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如果她來看我,我就不會在家,因為在大吃一驚之後,我已經平靜下來。」
「你說的機會是什麼意思?」斯特瑞塞問道,「是不是指我去拜訪她?」
「不,我只是準備不再管她的事。她想要我幫她對付你。我決不會這樣做。」
「這樣的話,」查德說,「除了使你喜歡上她外,她不會做更壞的事。」
聽她這樣說,他不由得輕輕嘆了一口氣。「你現在要拋棄我了。」
「當關係良好的時候,她壞不壞?」斯特瑞塞覺得自己有點傻,他甚至覺得自己在笑自己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他說了些什麼?他不再盯著對方,他此時在環顧四周。可是他心中有話,只是不知該怎麼說才好。他想到兩三種方式,其中一種尤其顯得拙劣,即便是他打消所有顧慮,也感到難以開口。但他終於還是找到一種方式。「她的生活方式無懈可擊嗎?」
「這將是我有生以來遭受的最大損失。我欠她的太多了。」
查德態度很好地搖了搖頭,這是他表示不用著急的方式之一。「這不是我的秘密,儘管我可能會有秘密,但我沒有這方面的秘密。我們沒有訂婚,這是沒有的事。」
斯特瑞塞躊躇了一下。「對你母親說來卻挺公平。」
情況可能是這樣,但斯特瑞塞還是要加以區別。「我到這兒來不是為了拜訪這種類型的女人。」
「當然不是直接反對,但她十分看重我在此地的利益。」
可憐的斯特瑞塞臉拉得老長。「她令人受不了……」
他儘力使自己振作起來。「那麼我也要試一下!」可是當他倆走進房子時,他卻補充說第二天早晨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見查德。
「哦,你當然該去拜訪她,」戈斯特利小姐有點想把話題引開,「你不能不這樣做。倘若她是另外一種類型的女人,你也得去拜訪她,因為這是你到這兒來的目的。」
斯特瑞塞瞧著他,臉色有點蒼白,這當然不是因為他知道還有些事情需要「弄清楚」而引起的。「我想知道的是這種關係到底有多好。」
在他們的隨意交談中,他那最後一句簡直是命令,因此斯特瑞塞毫無表示同意或不同意的餘地。在分手之前,他倆商定他將在四點三刻來接他。
「你說的完全對。因此我想重申以前說過的話。你應該順勢而為。還有,」戈斯特利小姐補充說,「我不會為自己感到擔心。」
毫無疑問,目前很難判定她是法國人還是英國人。戈斯特利小姐認為,對於那些認識她的人來說,她屬於那種不需要你多加解釋的方便類型,因為她心靈的門戶極多,有如聖彼得教堂里那一排可使用多種語言的懺悔室。你可以用羅馬尼亞語向她懺悔,因為甚至羅馬尼亞人也可能會犯罪。因此……可是此時對斯特瑞塞講述這一切的那位小姐卻用一笑掩蓋了她的用意。這一笑也許還掩蓋了他對這幅圖畫的厭惡感。當他的朋友繼續往下講時,他曾想弄清楚羅馬尼亞人會犯什麼樣的罪。不管怎樣,她接著又說,她在瑞士的某個湖邊遇到這個初婚不久的少婦。在那幾年中,她的婚姻生活似乎還過得去。當時的她很可愛,逗人喜歡,反應靈敏,情緒飽滿。她因為見到戈斯特利而感到十分欣喜,同她談了好些過去的趣事。後來又過了許久,她在一個鄉下火車站再次見九-九-藏-書到了她。她同她交談了五分鐘,發現她依然可愛如故,不同的是嫵媚的情調有所改變,而且顯得有點神秘。通過談話,她才知道她的生活已完全改變。戈斯特利小姐清楚地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其本質是怎麼一回事,但她同時也抱有美好的幻想,認為她是一塊無瑕的白璧。她當然心機很深,但她並不壞。倘若她是壞人,斯特瑞塞必然看得出來。但是顯而易見,她再也不是日內瓦學校中那位天性純真的姑娘,她已是另外一個人,她是一個被婚姻生活改造了的小人物(像外國女人那樣,與美國女人迥然不同),而且她的情況顯然已不可改變。他們夫婦倆最多只可能依法分居。她一直住在巴黎,養育女兒,走她自己的路,但是這路走得並非一帆風順,特別因為是在巴黎,但是瑪麗·德·維奧內還是勇往直前。她肯定有朋友,而且還是很好的朋友。不管怎樣,她就是這樣,這真令人感到有趣。她同查德交朋友並不能證明她沒有朋友,事實證明,他新交的朋友是何等的好。「那天晚上我在法蘭西劇院就看出來了,」戈斯特利小姐說,「還不到三分鐘就看出來了。我看到是她,或者是某個像她的人。」她又補充說,「你也看出來了。」
「為你自己……」
「哦,沒有,沒有看到任何與她相像的人!」斯特瑞塞笑著說,「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她對他的影響極大?」
在他那愉快的表情中隱藏著某種令人感到窘迫的東西,斯特瑞塞在其壓力下感到不安,於是想站起來透透氣。他揮手叫侍者過來表示要付賬,這事花了一些時間。他把錢放在桌上,並裝著在計算該找補的零錢的樣子,同時感受查德的高興勁兒,他的青春,他的所作所為,他的異教徒精神,他的幸福感,他的自信,他的浪漫,如此等等,不管是什麼,顯然已獲得勝利。不過這並沒有什麼不好。一瞬間,我們的朋友感到這一切就像一層面紗一樣把他罩住,隔著這層面紗他聽見對方問他可不可以在五點鐘左右帶他過去。所謂「過去」是指過河去,德·維奧內夫人就住在河那邊,五點鐘是指當天下午五點。他倆終於離開那個地方,他是在出去之後才回答的。他在街上點燃一支香煙,這又使他多獲得一些時間,但是他很清楚再拖下去已無益。
「你的意思是不是為什麼我還不開始對你講?」查德開始喝咖啡,在麵包圈上抹黃油,看來他正準備解釋。「只要有可能把你留在此地,就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止我朝這個方向努力,因為這對我有好處,這是太明顯不過的事情。」對於這一點,斯特瑞塞也有許多話想說,但是推敲查德的語調,也是頗為有趣的事。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老謀深算,斯特瑞塞在同周圍人打交道的過程中,已學會了如何在複雜的關係中解脫自己。查德的話越說越漂亮:「Voyons!我的想法很簡單,也就是說你應當讓德·維奧內夫人認識你,或者說你應當同意認識她。我可以告訴你,她既聰明又漂亮,我一直非常信任她。我只希望她能同你談一談。你剛才問我問題出在什麼地方,我想她會對你解釋清楚。她就是我的問題之所在,真該死,如果你想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的話,」他又以極好的風度趕快補充道,「從某種意義上講,你可以自己把事情弄清楚。作為朋友,她真是再好不過,真有她九*九*藏*書的!我的意思是說,她對我太好了,以至於我在離開之前不得不……」這是他第一次表現出遲疑不決。
「那麼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那麼這對我就太不公平了。」
「哦,」查德說,「你怕我母親嗎?」
就像平常那樣,在這種坦誠的交談氣氛中,他倆的雙眼透過鏡片對視良久。隨後斯特瑞塞再次縱覽這個地方。庭院里只剩他們倆了。「在這個時候她是否有急事要辦?」
「擔心你去看她。我相信她不會在你的面前說我的長短。事實上也沒有什麼可以讓她說的。」
查德緊緊握住他朋友的手。「先生,我保證。」
事實上這一次查德並沒有遵守他將再來的諾言,但是戈斯特利小姐不久以後卻親自來解釋他為什麼沒有來。他臨時因為某種原因必須與這兩位女士一同離開,因此一再囑咐她出來關照他們的朋友。她也確實做到了這一點。當她在斯特瑞塞身邊坐下的時候,他覺得她的態度簡直好得無可挑剔。他獨自在長凳上坐了一會兒,更深切感到因為小彼爾漢姆離去而無人傾吐胸臆畢竟是一件憾事,可是這個後來的談話者卻是個更佳的傾訴對象。她剛剛走到他身邊時,他就大聲對她說道:「就是那個女孩。」儘管她沒有馬上直接回答,他還是感覺到這事對她的影響。她默不作聲,若有所思,彷彿真實情況暴露在他倆的面前,有如洪水一樣地湧來,因此不可能用杯子來量似的。在他同這兩位女士見面之後,她便覺得自己應該從一開始就把她們的情況全告訴他,難道不是這樣的嗎?倘若他細心一點,把她們的名字事先告訴她,那麼這事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解決。這是一個極好的例子,說明他獨自在那兒猜測了許多,但同時卻忘了應該細心一點,把事情做到家,她因此感到頗為有趣。她和這個女孩子的母親是老同學,是多年未見的朋友,因為這個偶然的機會得以重聚。戈斯特利小姐暗示,她再也不必暗中摸索,因此感到如釋重負。她不習慣於暗中摸索,而且他也很可能明白這一點。一般說來,她總是直截了當地去追尋線索,現在她已經把握了線索,因此至少不必再費神去猜想。「她來看我的目的是為了見你,」斯特瑞塞的對話者接著又說,「可是我並不需要知道這個才明白我在哪兒。」
斯特瑞塞盡量做出泰然自若的樣子。「你把你們重逢稱為一件令人十分吃驚的事?」
此事在次日輕而易舉地就辦到了,因為這個年輕人在他還未下樓之前,就在旅館里出現了。斯特瑞塞的習慣是在旅館的餐廳喝咖啡,正當他下樓去餐廳時,查德建議他們到某個更清靜的地方去。他本人還未用早膳,因此他們可以到某處共進早餐。走了幾步拐了一個彎,他們便進入邁榭比大街。為了不顯眼,他們坐在20個人當中。斯特瑞塞看得出來,他這樣做是怕遇到韋馬希。這是查德第一次如此迴避這位先生,斯特瑞塞暗自思忖是什麼意思。他不久就覺察到這位年輕人今天比任何時候都要嚴肅,這使他發現他倆至今各自視為嚴肅的事的差異,也使他感到有些吃驚。使他感到滿足的是,隨著他的重要性提高,事情的真相(倘若這就是事情的真相的話)也就逐漸暴露出來。事情很快就發展到如此地步——查德一大早就趕來,便告訴斯特瑞塞昨天下午他給人的印象極好。在斯特瑞塞答應再次會見她之前,德·維奧內夫人得不到安寧。此話是當他們隔著大理石面的桌子對坐時說的,他們的杯中浮著熱牛奶的泡沫,https://read.99csw.com空中仍響著牛奶濺潑的聲音,查德的臉上掛著從容殷勤的微笑。他臉上的表情不由得使斯特瑞塞心生懷疑,並提出質疑:「你瞧這個問題……」然而也僅此而已,他只是再次說了一句:「你瞧這個問題……」查德以其機敏應付這個問題。與此同時,斯特瑞塞又回憶起第一次見到他時獲得的印象,他覺得他是一個年輕而快樂的異教徒,英俊而堅強,但又行為古怪,放縱不檢。他曾在街燈下打量他,試圖看透他那神秘的內心。在對視良久之後,這位年輕的異教徒充分地理解了他。斯特瑞塞用不著把話說完,也就是說出:「我想知道我的位置何在。」但是他還是把話說了出來,並且在沒有得到答覆之前,又補充了一句,「你同那位姑娘訂婚了嗎?這是不是你的快樂的事?」
她隨即直截了當地回答:「因為我不願意多管閑事。」
他把這個問題略微想了一下,便做了十分坦率的回答:「是的,如果她比我們預想的還要壞,那麼這事就要好辦些,因為處理起來要簡單些。」
斯特瑞塞再次動搖了,然而只是一瞬間而已。一切都很好,但他現在已經什麼樣的險都敢冒了。「對不起,不過我必須像開始時對你說的那樣,弄清楚自己的位置。她壞不壞?」
當他想到這種方式時,就立刻感到這未免顯得過於得意,過於正經。因此,當查德並沒有計較這些時,他心中益發充滿感激。這位年輕人直截了當地回答,其結果使兩人之間的關係更趨融洽。「絕對無懈可擊。Allez donc voir!」
「嗨,她當然不願意浪費一小時的光陰。可是一個好母親,一個法國好母親正該如此。你應當記住這一點,作為母親,她是法國人,而法國女性在這方面有其特殊造詣。正因為她不能如她希望的那樣開始得很早,所以她對別人的幫助十分感激。」
「嗨,良好的關係!」
儘管不需要費神猜想,斯特瑞塞此時依然如墜雲里霧中。「你的意思是說,你知道她在哪兒?」
追本溯源,這的確是一段歷史。二十三年以前,讓娜的母親在日內瓦同瑪麗亞·戈斯特利一起讀書,而且是很好的朋友。後來雖然見面時間不多,但間或也能相聚。二十三年後的今天她倆都有些歲數了。德·維奧內夫人畢業之後便結了婚,目前她的歲數可能已超過三十八歲。這樣她就應該比查德大十歲,儘管斯特瑞塞可能會認為他看起來比她大十歲。一個將做岳母的人的年齡至少應該有這麼大。要不是因為某種不可思議和違反常理的原因,使得她的外貌與她扮演的岳母角色完全不相符合,她應該是世界上最有魅力的岳母。在瑪麗亞的記憶之中,她扮演任何角色都很迷人。而且坦率地講,儘管目前她扮演的這個角色顯然不太成功,她依然光彩照人。這一次算不上對她的考驗(真正的考驗是在什麼時候發生的呢),因為德·維奧內先生是個粗魯的人,她同他已分居多年,這才算是可怕的情況。戈斯特利小姐的印象卻是,即使她有意想要表現她的和藹可親,至多也只能做到這個程度。她和藹到別人無可挑剔的程度。幸好她丈夫並非這樣。他是一個極其令人討厭的人,這就愈加襯托出她的所有優點。
她露出不耐煩的神色,這在她是少有的。「這是一件令人吃驚的事,一件令人激動的事。不要去咬文嚼字。她的事我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