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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而你永遠、永遠、永遠都不會?」他替她把話說完,「對不起,你會的,你一定會、註定會的。你的條件——我的意思是說——不允許我為你做任何事情。」
這以後他談話時都同意——因為這是最容易做的——他的確不可能碰壁,這樣關於碰壁以後的事情的討論就沒有意義了。隨著日子的推移,他對波科克們的到來更加重視。他私下甚至有幾分慚愧,覺得自己對他們的期待當中有些什麼不正確、不誠實的東西。他不該使自己相信薩拉的出現會使事情變得簡單,使問題化解,他不該對他們可能做的事這麼害怕,以至於要藉助毫無用處的怒氣來轉移注意力,實際上是迴避問題。他在家時對他們常會做什麼事不是已經看得夠多麼?他絲毫沒有理由感到害怕。他最清醒之處在於他意識到自己最想得到的是關於紐瑟姆太太目前的心理活動的消息——要比他現在能從她本人那裡得來的更詳細、更全面,同時他至少還清楚地意識到另一件事,即他希望對自己證明他不害怕面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如果他不可避免地要付出代價,那麼他的的確確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這代價是多少,而且預備好一筆筆地去償還。這償還的第一筆,不多不少,便是要接待薩拉,而且,作為結果,他自己的狀況究竟如何,他還可以比現在知道得清楚得多。
可是這個她始終不告訴他。「只有你真正碰壁了,你才會知道。既然那是不可能的,我不會泄漏我的秘密的。」——由於他自己這方面的原因,這個秘密斯特瑞塞也沒有去追究。
兩個人就共同關心的事情談了這許久,也沒有涉及另一個名字——但現在兩人短暫的沉默使雙方都想到了那個名字。斯特瑞塞的問題足以說明在他的女主人離開這段時間那個名字在他心目中增加了多少分量,正因為這樣,她那方面一個簡單的表示就會讓他覺得是個響亮的回答。但片刻之後她的回答甚至更加響亮,她說:「紐瑟姆先生會不會把他姐姐介紹給——?」
「當然不能。不過,我還是想再觀察他一段時間。他一點不像我原先想象的情形,他完全是另一種情形。正是這樣,他才讓我有興趣。」我們的朋友慢慢地、清晰地說,倒像是在對他自己解釋,「我還不想放棄他。」
「完全當真,我想,所以他見我伸出來拉他回去的手突然改變方向,要將他拖在這裏,覺得非常驚奇。」
他回到瑪麗亞·戈斯特利那裡,就是為尋求改變而去的。可是這法子卻難得奏效,因為這些日子里他總在她面前談紐瑟姆太太,而從前他是並不這樣的。直到不久前為止,他在那一點上都十分謹慎,遵守著一條原則。但現在他的顧忌全都可以拋開了,因為他可以認為各種關係已經改變了。不,關係並沒有真正改變,他對自己說,因為,如果說紐瑟姆太太已不再信任他這一點已經是不容懷疑,那麼,也還沒有任何東西表明他不能重新贏得她的信任。他現在的想法是他要不遺餘力地做到那一點。事實上,假如他目前對瑪麗亞講一些以前他從不曾對她講過的關於她的事的話,那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樣做可以使自己不忘記得到這樣一位女士敬重是一件多麼值得誇耀的事。十分奇怪的是,他和瑪麗亞的關係也和先前不大一樣了。這個變化——它並沒有引起多大的不安——在兩人重新開始會面時便被提到了。那是在她當時對他說的話里提到的,而他也沒有否認。他可以獨自走下去了,這句話道出了一個重要的變化;接下來兩人的談話,進一步證實了這個變化,而剩下的事便由他在關於紐瑟姆太太這件事上的信心來完成了九九藏書。現在,他朝著她的桶沿伸出他小小的乾渴的杯子的日子已經顯得那麼遙遠。現在他已經很難碰一碰她的桶沿了,別的源泉已經在為他涌流,她現在的位置只不過是他的若干個源頭之一,而在她面對這改變了的現實的那份坦然當中,他感到一種莫名的甜蜜,一種感傷的溫柔,不由為之心動。
她一時沉默無語。「你多寬宏大量!你總是那麼胸懷坦蕩。」
「我還沒有找到時間,」斯特瑞塞說,「我是昨天晚上才想出來的,我把過去的各種跡象思考了一遍。那以後我還沒有和他見過面。」
「哦,我現在並沒有想他的母親。我是在想我被派到這邊來對他講的那個計劃。我一見到他,就盡我所能將它當成美好的前景對他描繪了一番。可是那計劃可以說是在完全不了解這麼長的時間里他都發生了什麼事的情況下制訂出來的,完全沒有考慮到我一到這裏便開始源源不斷地從他那裡得到的那些印象——我敢說那些印象還遠遠沒有到盡頭。」
「哦,我指讓我可以走到盡頭。」
「等那邊回他的電報。」
「呃,」斯特瑞塞說,「我對他的想法完全沒有把握。我對和他有關的任何事情都沒有把握,我只知道我和他接觸得越多,便越覺得他不像我原先想的那樣。他讓人看不透,所以我才在等。」
戈斯特利小姐用心地聽著。「就是說,你攔住了他?」
「完全準備好了。」
「他的電報都說了什麼?」
「你是指她到這裏來這件事?」
「介紹給德·維奧內夫人?」斯特瑞塞終於把那個名字說出來,「要是他不,我才會大大地驚奇呢。」
「我不知道,」斯特瑞塞答道,「他和我分手的時候,我們說好他可以按他喜歡的去說。我只是對他說:『我想留下來,而這樣做的唯一辦法是你也留下來。』他好像對我想留下這點有興趣,所以按那個想法去行事了。」
「我哪兒也不去。」
「不過是為了把事情做得公平——當然,多少也為了看到他們也做得公平。」斯特瑞塞今天格外不厭其煩。「我到這裏就發現自己面對著新的事實——而且感到它們不能用老的理由去解決,需要有新的理由——要像事實本身一樣新。這個我們在烏勒特的朋友們——查德的和我的——已經儘可能早地被明白地告知了。如果拿得出任何新理由,波科克太太會將它們拿出來的。她會將它們全都帶來。那會是,」他憂鬱地笑笑,「你說的『樂趣』的一部分。」
「那你是不是需要呢?」她很有興趣。
「明白了,明白了。」她反應極快,「紐瑟姆先生也會回去,而那個,」她笑出聲來,「是不允許的。」
「更不要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已經是個弱不禁風的老太婆了。我是老太婆,不過,還是有一件事——你可能做到的——我想我會考慮的。」
「噢,那絕對不可能!你與眾不同的地方就在於你就代表年輕。」然後她還總會加上一兩句話,而且她說的時候已經不再半吞半吐,也不請他原諒她的坦白。而他聽了也不再難為情,儘管這些話的確稱得上毫不遮掩。她已經使他相信了它們,所以它們在兩人之間已經成為事實的陳述,不再帶有任何色彩。「那正是你的魅力所在!」
戈斯特利小姐的微笑裡帶著最溫和的批評。「所以你的意思是——多少是——出於好奇而留在這裏?」
「你喜歡怎麼說都可以。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
她想想,「但是你究竟等什麼呢?」
「可是你希望那樣么?」
黑夜的變濃和我所說的他更加賣力地吹口哨,是伴隨著這樣一個事實發生的:他現在幾乎得不到任何read.99csw.com消息了。在這之前他就已經覺察到信不如先前到得勤了,而現在的趨勢更不容置疑,紐瑟姆太太的信必然有一天不會再來。他已經有許多天沒有收到一個字。他不需要任何證據——儘管以後他會得到很多——來告訴他,在得到促使她發那封電報的那個提醒以後,她不會提筆給他寫信了。在薩拉見到他,報告對他的評價以前,她不會再寫了。這很奇怪,雖說它大約也並不比烏勒特眼裡他自己的行為顯得更奇怪,不管怎樣,這件事意義重大,而尤其不可思議的是,暫時的沉寂卻反而使他朋友的性格舉止在他的心目中變得更鮮明了。他覺得他從來沒有像在這段沉默的時間里那樣強烈地感到過她的存在:她的沉默是神聖的,是一種更純凈、更透明的載體,將她的個性顯示得更清晰。他曾經與她同行同坐,一同駕車外出,面對面一同進餐——他大約決不會用「終生難得」之類以外的字眼去形容那種待遇的。如果說他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沉默,那麼他也從來沒有如此強烈地、幾乎是赤|裸裸地感受過她的人格:清澈,用尋常人的話說,「冷酷」,然而深沉、執著、高雅、敏感、高貴。在目前這種情形下,他對她的這些特質的印象反而愈加鮮明,幾乎令他擺脫不掉。雖然這樣的狀況可以使他脈搏加快,使他的生活更富於刺|激性,但他也時常為了鬆弛緊張的神經而設法將這些印象忘記。他明白,自己居然身在巴黎——想想看,偏偏在巴黎——卻覺得烏勒特那位夫人的陰影比一切幽靈都更加難以擺脫,這恐怕要算天下最不可思議的奇遇了。這種事也只可能發生在蘭伯特·斯特瑞塞身上。
「只要你留下來,當然不用在乎。不管怎麼說,我管它叫作最大的樂趣,」瑪麗亞·戈斯特利宣布,「看你怎麼解開這道問題也會是我一生中最刺|激的事情之一。一點兒不錯,你可以獨自一人走下去!」
現在她已經完全進入了主流,和他肩並肩地游著。「瑪米——照你剛才說來——是他們最大的王牌。」然後,見他沉默著若有所思,實際上是承認了,又加重語氣說,「我想,我替她難過。」
「可是你不能,」他的同伴提醒他,「永遠在這裏待下去。我倒是希望你能那樣。」
戈斯特利小姐一心想幫他理清思緒,但是她必須小心翼翼地。「放棄,你是指,——呃,——給他的母親?」
斯特瑞塞的女主人幾乎讓人看破她差一點就變了臉色。幸好她及時恢復了外表的鎮靜。也許正因為這樣,她才模稜兩可地說:「那麼你要——?」
但這時她有些跟不上了。「如果事情移交給波科克們了,你為什麼還要留下呢?」
那天下午四點時,他仍然沒有見著他,但彷彿作為彌補,他正和戈斯特利小姐談論他。斯特瑞塞一直沒有回旅館去,而是在街上閑逛,想著他的心事,時而心神不寧,時而又被眼前的景象吸引——直到他在馬爾伯夫區受到款待,算是事件的高潮。「我確信韋馬希一直在『不通報』我的情形下,」——戈斯特利小姐向他問起了事情的來由——「在同烏勒特通消息。結果是,昨天晚上,我接到了最強硬的指示要我回去。」
「怎麼可能?我記得很親切哪。」他總會這樣回答,「你不過是在扮演你的角色,要我再說一遍罷了。」
「說你不打算回去?」
「我已經想到了,已經有準備。」
兩天後,他從查德那兒聽說烏勒特方面對他們那份決定命運的電報有了迴音,回答是給查德的,內容是薩拉、吉姆,還有瑪米立即就動身來法國。在這期間他自己也發了電報回去,他是在拜九-九-藏-書訪戈斯特利小姐以後發的電報。同以往常常發生的一樣,和她談話以後,他頭腦清醒多了,也有了主張。他給紐瑟姆太太的回電是這樣的:「我意宜再住一月;如再來人,最好。」他還說他會寫信,但信他當然本來就一直在寫。十分奇怪,寫信仍然能使他感到輕鬆,使他比任何別的時候都更覺得自己是在做什麼。他甚至常常想,自己是不是在這段精神緊張的時間里學會了一種空洞的把戲,一種漂亮的自欺欺人的手腕。憑他繼續源源不斷地通過美國郵局寄回去的那些文字,誰能說他比不上一個夸夸其談的記者,一個掌握了從字眼裡榨出意思來的了不起的新學問的大師?難道僅僅為了表示友善?他不是在像與時間賽跑一般寫作?——因為他已經養成習慣,不耐煩將自己寫好的東西讀一遍。在寫信這點上他仍然做得到大方慷慨,但那充其量只能算是黑夜裡吹口哨。而且十分明顯,他那被黑夜包圍的感覺是越來越強烈了——所以他的口哨還需要吹得再響些,活潑些。所以在發了電報以後他就起勁地、長長地吹,在得到查德轉告的消息以後他更是一吹再吹,有兩個星期,他都靠這個辦法給自己壯膽。他無法預料薩拉·波科克見到他以後會說什麼,儘管他腦子裡當然也有一些亂七八糟的猜想。但是她會沒有辦法說——任何人在任何場合都不會有辦法說——他將她的母親忘記了。在這之前他寫信也許更隨便,但從來沒有寫得比這更多,而對烏勒特他則坦率地解釋說,他是想多少填補一下薩拉離開所造成的空虛。
「說他不打算。今早我們正面談了一次,我說服了他。我還沒有下樓,他就進來了,他來告訴我他已經準備好了——我是說,準備好回去。我們談了十分鐘,然後他走了,去告訴他們他不回去。」
戈斯特利小姐的表情嚴肅了一些。「她會來帶他回去?」
他理解,並且表示同意。「是的——我想我可以搖擺著走下去。但正是這個讓韋馬希看得擔驚受怕。他再也忍受不了了——他看不下去了,那不過是他原始感情的爆發。他想要我停下來,他一定是給烏勒特寫了信,說我就要被毀掉了。」
恰好在這裏,她習慣地問道:「你說的『使命』究竟是指什麼?」
「不——我讓查德發了。」
她的眉毛揚起來。「波科克們要來?」
她搖搖頭,好像是說這個不值一提。「我的離開事實上幫了你的忙——我只消看一看你就可以知道。我是有意那樣做的,而且我做對了。你已經不是從前的你了。而且,」她笑著說,「我最好也不要在那裡,你自己可以應付。」
他也沉默片刻,然後打起精神,老老實實地向她坦白:「一點不錯,剛才我的確很寬宏大量,我簡直可以稱得上胸懷坦蕩了。如果我大光其火,我也不會覺得驚奇的。」
而他的回答也總是同樣的。「不錯,我是年輕——我的歐洲之行使我變年輕了。我開始覺得年輕,或者至少說開始得到它的好處,是在我在曼徹斯特見到你的時候。從那時起就一直是這樣。我在應當享受到好處的時候卻沒有得到——換句話說,我並沒有真正享受到青年人的樂趣。我眼前就正在享受到好處,那天我對查德說等一等的時候我也在享受到好處;等薩拉·波科克來的時候,我還會享受到。可是,這是一種許多人可能都不屑一顧的好處。坦率地說,除開你和我,我不知道還有誰能夠理解我的體會。我不酗酒,我沒有追逐女士,沒有揮霍金錢,甚至也沒有寫詩。但是,我還是在找回早年的損失。我以我的方式得到我的小小樂趣,它比我一生中所遇到的任何別的read.99csw•com事都更加使我快活,讓他們說去吧——這是我對青春的承認和一點供奉。以我的情形,哪裡能找回來就是哪裡——不是這裏就是那裡,即便只是從旁人的生活,從他們的經歷、感覺當中去體驗也罷。查德就給了我這種體驗,哪怕他有那麼些灰白頭髮——它只能使他的青春顯得更加堅實、安穩,更加經得起風雨;她也同樣給了我這種體驗,哪怕她年齡比他更大,女兒已經長大可以嫁人,而且又和丈夫分開,還有那麼些不愉快的經歷。我並不是說我的這一對朋友還正當青春年華,儘管他們也還相當年輕,那個完全不相干。重要的是,他們是屬於我的。不錯,他們就是我的青春,因為在青春應當屬於我的時候我卻什麼也沒有得到過。所以,我只是想說,所有這一切都會消失——在完成它的使命以前就消失——假如他們兩個辜負我的期望的話。」
這變化向他顯示出了時光的消逝,或者至少可以說顯示出了轉瞬之間他已經經歷了多少事情。想到這些,他不由生出幾分滿足,幾分嘲諷,幾分遺憾。彷彿僅僅在昨天,他還坐在她腳旁,緊緊拉著她的衣角,張著嘴等她餵食。現在改變了的是這幅圖畫的比例,而比例,他頗有哲學意味地想,正是一切感知和思想的先決條件。彷彿——她那中樓上的安樂窩給他當了有用的台階,而另一方面,她交遊廣泛,總有形形色|色的友情和交際要應付,有這樣那樣的事情要照料,它們佔據了她絕大部分時間和精力,而這一切她又極少向他透露——她心甘情願而且十分高明而自然地退到了一個次要的地位。這種高明永遠伴隨著,從一開始就超出了他的估計,它將他保持在一定的距離之外,在她的「店鋪」——這是她對她眾多的交往的稱呼——之外,使他們兩人之間的貿易儘可能靜悄悄地進行,像是一件純粹在家裡——因為家是店鋪的對立面——的事,彷彿她再沒有第二個主顧。最初,她在他眼裡幾乎就是一位女神。他還記得那時他早上醒來眼前出現的第一個形象多半就是她的「台階」。但是現在她在大多數時候只成了那生機勃勃的整體中的一部分——當然,她也始終是他永遠應該感謝的人。他永遠不可能指望得到比她所給予他的更多的友誼。她將他裝扮起來,介紹給別的人,而至少到目前為止他看不出她會對他有什麼要求。她只是對他的事情表現出關心。她提問、傾聽,她熱心地幫他推測事情的發展。她反覆地表達過這點:他已經超越了她許多,而她必須對失去他有所準備。她只有一個小小的機會。
「哦,」他頓了頓,才有些無精打采地開口,但仍舊站在她面前——「哦,我只希望,在所有這些乏味的日子里,我可以哪怕有一次夠得上那個字眼。」
她凝神注視,彷彿那場面就在眼前。「你是說,你已經想到了那種可能,而且已經有了準備?」
她有些好奇。「因為你太噁心?你怕不能克制自己?」
「到什麼的盡頭?」她總喜歡要他把話說完。
「不——是封電報,現在還在我口袋裡:『速乘首班船返回。』」
「他當真——而且相信你也一樣?」
「沒有什麼,」他繼續說下去,「值得生氣的。相反,他這樣還幫了我一個忙。」
她的思想現在轉到眼前的客人身上來。「Bon!你的確了不起!」
「噢,如果我真正地碰了壁,如果真有那一天,那也就用不著修補了。」
「你的意思是,你哪兒也不去?」
「我想我也是!」——斯特瑞塞跳起來,來https://read.99csw.com回走動著,她用眼睛跟隨著他。「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你總不至於是說那就會要了你的命吧。」
他把眼鏡在鼻樑上架好。「我看上去像是七竅生煙的樣子嗎?」
「唔,不錯!」她小聲說,「但這隻是你的假設。」
「這是我猜到的——它很好地解釋了發生的事情。」
「當然,」斯特瑞塞說,「我希望那樣,我希望公平。」
「那麼對我講呀!」她急切地催促道。見他不說話,只用眼看著她,她又換一種容易一些的方式,「韋馬希先生究竟可能做了什麼?」
「就是說,他不承認?——或者你還沒有問他?」
「你是說,你收到了要你回去的信?」
「他是半心半意。我是說,他一半也想走。我原先對他的勸說也起了作用。不過,」斯特瑞塞繼續道,「他不會走的。至少在我在這裏的時候他不會。」
戈斯特利小姐將他說的想一遍。「這麼說來,他自己也不想走。」
她重新仔細打量著他。「好吧,我答應不再丟下你,但是我只會跟在你後頭。你已經開步走了,你可以獨自走下去,即使有些搖擺也罷。」
斯特瑞塞重新在椅子上坐好。「我攔住了他,我是說,暫時把他留下了。那就是,」他打一個比方來告訴她,「我目前的位置。」
斯特瑞塞沒有笑,他只平靜地,甚至可以說溫和地看著她,似乎要說他不怕被人嘲笑。「奇怪,是不是?」
這個情況值得戈斯特利小姐考慮一下。「他認為你的改變很突然?」
「那麼,是什麼呢?」
「你看上去冷靜極了!」
他又轉一個圈,才向她解釋他指的是什麼。「要使她不來,唯一的辦法是我回去——我相信如果我在場,我可以制止這件事。可是困難是,如果我回去——」
「到這場經歷的盡頭呀。」他要說的卻只有這些了。
「噢,可是今天我卻覺得,」他很樂意地宣布,「我仍然離不開你。」
「也許你正該得到這樣的報復,誰讓你丟下我不管呢。」
她的誇獎並沒有讓他高興起來。「等波科克們來,我就不會是獨自一人了。」
「不——比那更糟。那會讓我變老了。」
「我是說,查德一發去電報,他們就會來——而且一刻也不會耽擱。他們就會馬上上船。薩拉會來充當她母親的代言人——那比起我來就會大不一樣了。」
「你領會得多快!」他幾乎是呻|吟著說,「無論如何,如果我問起他,韋馬希絕對不會否認,也不會辯解。他是出於內心的信念,完全是心安理得,是經過許多不眠之夜才決定的。他會承認事情是他一手做的,還會認為他做得很成功。我和他之間的任何討論只會使我們重新接近起來——只會在隔絕我們兩人的暗流上架起一座橋。那樣,他的行為的結果就會是在我們之間造成了一個共同話題。」
「你已經發了電報了?」
「他只是寫了一封信,一封信就足夠了。他對他們說,我需要人照看。」
常常,當她提起這事的時候,他就用同一種方式——因為他喜歡這方式——來回答。「我有傷心事的時候?」
「很可能——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不管怎樣,她也一定得有個機會,而且她一定會儘力的。」
「非常需要。而且我會得到的。」
她立刻猜到了。「使事情來一個爆發?」
「噢,不要顯得我的角色不值一提似的。要知道,不管別的什麼會令你失望——」
不過,如往常一樣,她還有話說。「你難道不記得,在我們最初見面的那些日子里,我才是應當陪你走到盡頭的人么?」
「噢,我明白了,明白了。可是紐瑟姆先生的位置又在哪兒呢?他已經準備好,」她問,「要回去?」
「是的——那時候我也許就可以把你修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