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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斯特瑞塞有些迷惑不解。「你是如何儘力的呢?」
可憐的斯特瑞塞想了一下,卻不得不承認他的看法顯得膚淺而且失敗了。「嚴格說來,這毫無道理,那是我的事——我必須自己一個人去做。我只是非常需要加重分量。」
「你用什麼證明她喜歡我?」
「她下巴以上的部分仍然是自由的,」她沉吟道,「對她來說那也足夠了。」
她轉動眼鏡的長手柄,以改變觀察角度,立即發現周圍空無一人,正是他們自由交談的大好機會。「我們怎能不好呢?可這不正是你的困境?『我們女士們』啊,我們和藹可親,但你很可能會對我們感到厭煩!作為女士中的一員,你知道,我並不假裝我很喜歡我們。可是至少今晚上戈斯特利小姐沒有來打擾你,不是嗎?」她說這話時又四下張望,彷彿瑪麗亞·戈斯特利小姐可能會躲藏在周圍。
「對啦,」斯特瑞塞微笑道,「這世上的一切正是我所要的。我不知道還有什麼事比這更使我為她感到高興;當我發現她獨自一人在那兒,我在她未察覺時走到她身邊,併為她被冷落而萬分傷感時,她立即高興地提及下一個年輕人,從而把我那極不可靠的計劃全盤推翻。不知怎的,這卻是我所需要的消息——她留在家裡等他。」
「是呀——這是最糟糕不過的了。我無法幫你的忙,但是我盡了很大的努力。」
「啊,是的,」斯特瑞塞說,「她只是坐在家裡等我。」因為這句話引得他的同伴高興地叫道「哈,哈,哈」,所以他只好解釋說,他的意思是指坐在家裡為他擔心和祈禱。「我們認為總的說來,她今晚不來這兒更好。當然不管她來還是不來,她都會十分擔心。」他強烈地感到他能引起女士們的同情,而她們可以隨便認為他有這種感覺是出於謙遜或驕傲。「但是她相信我會走出困境。」
「與德·維奧內小姐?」斯特瑞塞坦率地承認道,「我承認,那純粹是空想。但這卻是切合實際的策略。我想為你們兩人做一件好事——真希望你們兩人都好。你很快就會看出,一下子把你打發走後會省去我多少麻煩。你知道她喜歡你,你安慰她,她真好。」
「啊,她真有勇氣!」巴拉斯小姐表示贊同。彷彿在那一瞬間他們都在對方的臉上看見了這勇氣有多大。
「可是我們都認為他會扮演下去。因此,」巴拉斯小姐態度溫和地接著說,「我們對你非常感興趣。我們覺得你一定會不負眾望。」她見他似乎仍然沒有被激發出熱情來,於是又說,「別讓他那樣做。」
「什麼?」
「比以往更絕妙。與波科克先生在一起。」
斯特瑞塞感到有些迷惑不解。「德·維奧內夫人與吉姆?」
「啊,可憐的傢伙,就像我一樣?」斯特瑞塞也站起身來。
查德曾經徵求過意見,但只是為了暗示他知道該怎麼辦。他顯然從來不曾像此時向他的姐姐介紹他的整個社交圈子這樣有主見,這都體現在那位女士到達時他表達的情調的含義和精神中。他在火車站便採取了這樣一種路線,這路線引導他不斷向前,使他能把波科克一家引到他們必然會認為十分愉快的道路的終點,雖然他們很可能會感到有點眼花繚亂,感到提心弔膽和困惑不解。他使他們對此感到愉快至極,充實透頂,然而在斯特瑞塞看來,其結局卻是,他們走完了全程,卻沒有發現這道路其實根本不通。它是一條美麗迷人的死胡同,不可能有任何出口,除非他們停止不前,否則只好在眾目睽睽之下倒退回去——而這往往令人感到難堪。今晚他們一定會明白底細,這整個場景就代表這條死胡同的終點。因此事情能順利進展,只要有一隻手能給以妥當安排(這隻牽線的手動作十分熟練,令這位年長者愈來愈驚嘆不已)。他(年長者)感到肩負征途,但也自覺大功告成,因為所發生的一切證實了他自己在六周前提出的看法:他們應當等待,看看他們的朋友們究竟會說些什麼。他決定讓查德等待,決定讓查德觀望,因此他不打算計較辦理此事的時間。由於兩周時間已經過去,因而對薩拉所造成的情況(對此他並未表示反對)已變成這樣:她使自己適應她的冒險,像適應有些過分聽任喧鬧和「快節奏」的狂歡晚會一樣。如果說她的弟弟最不樂意接受批評,那可能是因為他把酒味調得太濃,往杯中倒得太滿。他坦率應付親戚在場這整個場面,好像這是一次消遣的機會。毫無疑問,他感到沒有任何機會可干其他任何事情。他旁敲側擊,隨意編造,且一直毫無拘束。在這幾周里斯特瑞塞已經感到自己對巴黎有所認識,但他卻以全新的感情,以向他的同事傳授知識的形式,重新觀察巴黎。
對於這個問題斯特瑞塞只能做出被動、快樂的反應。「謝天謝地,你不是這樣!你還能被她拯救。基於如此精彩、圓滿的闡釋,我現在要重提我剛才的論點:從你身上清楚地表現出她已經開始動手的跡象。」
「啊,我也相信你會走出來!」巴拉斯小姐笑著說,表示不甘落後。「唯一的問題是從哪兒出來,對不對?」她高興地接著說,「不過如果能從任何地方出來的話,那麼很可能是很遠的地方,是不是?為我們說句公道話,你知道,」她笑道,「我們確實都希望你從很遠的地方走出來。是的,是的,」她以滑稽可笑的方式急促地重複道,「我們希望你從很遠的地方走出來!」說完之後她很想知道為什麼他認為瑪麗亞不來更好。
「用以證明的事實是,我發現三天前她獨自一人待在家裡,整個下午都在盼望九*九*藏*書你來到她身邊。她站在陽台上,想看見你的馬車駛過來。真不知道你還想要什麼。」
「我並不想嚇唬你,不過我認為很可能是那樣的。但是,」小彼爾漢姆繼續說道,「如果我對你堅持下去有一丁點兒用處……」
「啊,如果我剛才說的還不能打動你的話,那麼你真是一個鐵石心腸的小魔王。此外,」斯特瑞塞聽任想象力的馳騁,他又說道,「你讓她等待,你故意這樣做,看她是否對你有意,這就表明你對她傾心。」
聽見此話后小彼爾漢姆瞪眼望著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彷彿這番暗示比任何一句話都更深刻動人。「你自己知道嗎?」
「那又與誰結婚呢?」
有片刻小彼爾漢姆紋絲不動,然後他輕輕搖了搖頭,態度顯得頗為溫和地說:「她來得太遲了,太遲了,難以創造奇迹。」
「是呀——在我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之後!」
「是呀,她以為她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她今晚得到的只是讚美!她的衣服真漂亮。」
小彼爾漢姆被逗樂了。「有必要為我的婚事做準備?」
他表示知道這一點。「她比以往更絕妙嗎?」
「我的意思是,我覺得今晚對她來說好得令人難以置信。她今晚風頭出盡,得意至極。這樣的機會她不會再有了。我當然不會給她機會,充其量也只有查德能給她。」他繼續說道,彷彿是為了他倆共同取樂,「他可能留了一手,但是我確信,如果他……」
斯特瑞塞接過話頭,然而盡量注意說話公正。「不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被依次介紹給了她。」
過了片刻小彼爾漢姆半轉過身來。「我向你保證,她什麼也沒有對我講。」
「她並不想以那種方式『圖』利。她不願從另一個女人那裡獲得好處——她要自己創造奇迹。那就是她太遲了而不能獲得的東西。」
當他那位年輕的朋友轉過身去時,他最多只能對自己說:這番指責暫時沒有再遭否認。小彼爾漢姆僅僅扇動了一下他那雙柔軟的耳朵,就像淋濕了身子的小獵狗一樣,與此同時他重新返回了音樂廳。斯特瑞塞則恢復了近幾天里最為舒適的感覺:他可以隨便相信使他時時處於奔忙之中的任何事情。他這種有意識地時時出現的感覺在流動和起伏,他暫時耽於嘲諷,耽於幻想,又出於本能不斷地攫取觀察和思索的玫瑰,因為他感到這生長中的玫瑰的香氣越來越濃,顏色越來越鮮艷,而他可以埋鼻狂嗅,縱情享受。最後這一種消遣被奉獻在他面前時的表現形式是他隨即獲得的一種清晰的感覺——他看見小彼爾漢姆與漂亮聰明的巴拉斯小姐在房間門口相遇。巴拉斯小姐進來時,小彼爾漢姆正好出去。她顯然問了他一個問題。他回答時轉過身來,指著剛才與他交談的人。這位快樂而善良的女士又問了一句,然後藉助於她的眼鏡(這眼鏡就像她身上其他裝飾品一樣,似乎顯得奇特而又古老)朝斯特瑞塞的方向走來,其動機立即引起後者的反響。在斯特瑞塞眼裡,這位女士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使人聯想起那幅古老的法國畫像,歷史上有名的肖像畫。他預先就知道她開口第一句會說什麼,而且懂得她走近時說這話的必要。從未有過任何東西比他二人在目前這個場合下會面更加「美妙」。正如她在大多數地方那樣,她要在那兒激起她對這種場合的質量的特殊感覺。這種感覺已經被他們周圍的情境完全激發起來了,因此她便離開了那個房間,拋棄了音樂,退出了戲劇表演,簡而言之,拋棄了舞台。這樣她便能與斯特瑞塞一起在台後同立片刻,就像有名的占卜師那樣,立於神龕之後,對另外那個人的眨眼示意做出回答。她坐在小彼爾漢姆剛才坐過的座位上,實際上回答了很多問題。他剛說完「你們所有的女士對我都特別好」(他希望說的話他說得一點也不愚蠢),她就立即開始了。
然而她回答道:「當你必須這樣做時,你做起來就很容易了。」聽見這話時他眉頭一皺,彷彿聽見了預言一般,於是沉默了一會兒。然而當她打算離開他,把他一人留在他們這番交談所造成的清冷氣氛中時,他卻將她挽留下來,並且說道:「今晚根本沒有主角露面的絲毫痕迹。主角躲躲閃閃、縮頭縮尾,他感到慚愧。因此,你知道,我認為你們真正注意的是女主角。」
「他本來不願承擔這麻煩事嗎?我敢說他不願。如果我可以大胆地說,那麼我希望他再也不要承擔任何麻煩事了。當然,」她又說道,「我現在不會假裝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問題。」
「呀,」斯特瑞塞回答道,「這我可沒有必要說出來。不過我認為,在他可能的時候,就與德·維奧內夫人結婚。」
「那麼這樣看來,」斯特瑞塞接著說道,「可憐的、討厭的查德對她來說實在是太好了。」
斯特瑞塞覺得所有這些都頗有道理,但似乎還有一點不夠恰當。「我想說的是,這你知道,她給人留下這樣一個印象:在這些方面她要求甚高——你稱之為難以討好。」
斯特瑞塞似乎突然希望他從來都沒有懷疑過。「當然這是問題的全部要點。」
「啊!」小彼爾漢姆的話音有些刺耳。
她沉默了片刻。「不,那是韋馬希先生的過錯。他錯在把她帶來。」
看來好像什麼結果都沒有出現,聯繫中斷了,接頭方法不明確,但突然之間好像他們就成了話題的中心內容。斯特瑞塞嚴肅地思考著,他想:「是的,她所做的比我對她的幫助多得多!」彷彿美麗、高雅,如他所說他不願接觸的強烈而又做作的精神全都出現在他的read.99csw.com面前了。「她真有勇氣。」
「她能呼吸!」他以同樣的語氣隨聲附和道,「你知道這整個晚上美妙的音樂、快樂的聲音、我們狂歡的喧囂以及你機智巧妙的言辭給我帶來的真正感受是什麼嗎?」他接著說道,「在我看來,波科克太太的呼吸聲壓過別的一切聲音。事實上我所聽見的只是她的呼吸聲。」
想到這情景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這樣做將非常有趣。」然而他仍然感到迷惑。「可是她一定有什麼念頭。」
這年輕人略加思索后問道:「你給我添了那麼多麻煩嗎?」
「是呀!」巴拉斯小姐微笑道。
「毫無疑問,這位少女認為這些難以理解,認為它們幾乎都是錯誤的。在她看來,錯誤的都是難以理解的。不管怎麼說,最終看來查德是正直、善良,但不易對付的。然而她費盡心思和精力所做的準備,卻是把他當成一個情況完全相反的人。」
「不讓查德走?」
「他不得不這樣做。」
「你才不是僅有一丁點兒用處!」斯特瑞塞表示讚賞地把一隻手放在他身上說道,「僅有一點兒用處的人是不存在的。」為了表示他如何樂於聽天由命,他輕輕拍了拍他同伴的膝頭。「我必須獨自接受命運的挑戰,我將……啊,你會看得見的!不過,」他接著說,「你也會幫助我的。你曾經對我說過,」他進一步說道,「你認為查德應該結婚。我當時還不明白,現在我才知道你的意思是說他應當與波科克小姐結婚。你仍然認為他應該結婚嗎?因為如果你認為他應該,」他繼續說道,「那麼我要你立即改變你的看法。你能這樣做來幫助我嗎?」
「那自然是查德要求下一個年輕人去看她,」小彼爾漢姆說道,「我很高興你把我當作下一個年輕人。」
「這表明,」他寬宏大量地說,「問題不在於你,而在於別人。那是我的過錯。」
「這正是一切事情的原因!」她表示贊同,「這正是今晚上她像是只有二十歲的原因,無論從她的外貌和表現來看,無論從你的朋友吉姆的舉動來看,這是她的另一個念頭。目的是為了他,為了像年輕小姑娘一樣無拘無束、嫵媚迷人。」
他說話的語氣表明他是為說話而說話,不過話音里卻隱含著不易明白的真理。這種情形此時難免不對他那年輕的朋友產生影響。小彼爾漢姆朝他定睛注視了片刻,然後突然大笑起來,好像一切都變得十分明朗。這笑聲似乎在說,如果他假裝,或者力圖,或者希望能喜愛瑪米就會變得有用的話,那麼他一定這樣去做。「為了你,這世上的一切我都願干!」
這話符合邏輯,但結尾不夠圓滿。「難道他還不符合她的要求,即使他最終……」
「我正是這樣設想的——謝天謝地,這一切都是那麼單純而又自然。可是你知道查德了解……嗎?」然後這位對話者似乎有些迷惑不解,「那麼她後來的結局如何呢?」
「恰恰相反,她很喜歡,而且對他干這類事情的能力感到很滿意——很久以來她還不曾對任何事情感到如此滿意。」
「那倒更好——原來是這樣!」斯特瑞塞甚為欣喜,把他的手握得更緊。「而且即使你對不起她,」他繼續說道,「我也會堅持要你立即回心轉意。我很想辦成此事,」斯特瑞塞說話時,話音中充滿了真誠而又強烈的願望,「我至少要辦成此事。」
「漂亮得可以穿在身上進天堂?因為真正受到讚美之後,」斯特瑞塞接著說道,「就只有進天堂了。對於薩拉就只有明天了。」
「脫離他受到的影響?」對這個問題小彼爾漢姆胸有成竹地做出了最尖銳的答覆。「他顯然已經被寵壞,無論標準是什麼,他怎麼能『符合要求』呢?」
「啊,」他回答說,「那實在是她自己的主意。我應當叫她來,可是她害怕負責。」
小彼爾漢姆哈哈大笑起來。「可是那天晚上,就在這同一個地方,你卻建議我與另外一個人結婚。」
「好極了!」斯特瑞塞搶先說道。
「好啦,我在世的日子不多了。我現在就在這兒對你許下諾言,我要把我所有的錢財都留給你。不過很不幸,我的錢不多,但全都歸你所有。我想,波科克小姐還有些錢。」斯特瑞塞接著說,「我至少要給以一定程度的幫助——甚至贖罪。我一直在供奉異教神靈,現在我感到我應當設法把我對他們自己信仰的忠誠記錄在案。從根本上來講,我畢竟仍然忠實於我們自己的信仰。我彷彿覺得自己的雙手沾滿了邪惡的異教神壇和另一種信仰的鮮血。好啦……這事完結了。」然後他又進一步解釋道,「我擺脫不掉這個想法,因為讓她遠離查德有助於清掃我的場地。」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與瑪米結婚。」
「啊,你是一件戰利品,一件勝利紀念品?可是你既然『貶損』……」
小彼爾漢姆感到迷惑不解。「你說的分量是什麼東西?」
「打發我結婚——而我卻身無分文?」
「啊,很可能現在每個人都知道,」可憐的斯特瑞塞若有所思地承認道,「奇怪而又十分有趣的是,我竟然會有這樣一種感覺:此時這兒每一個人都知道,並且正在觀看和等待。」
「當然她有,她有二十個念頭。她的第一個念頭是,」巴拉斯小姐說,「盡她的職責。她的職責就是幫助你。」
「呀,正該如此!不過他完全沒有必要結婚——反正我不必為此做準備。但是我對你這種情況感到有必要做準備。」
「不過她現在不愛了。」
「甚至連愛他的可能性也沒有了嗎?」
「是的,」他的同伴看得十分清楚,「不過,如果他最糟九九藏書糕的情況是那樣的話,那麼對她來說不是仍然有利可圖嗎?」
過了一會兒小彼爾漢姆才找到他還想要的東西。「但願能知道你有什麼能證明我喜歡她。」
小彼爾漢姆坐在那裡,瞪眼望著前方,然後一下子站起身來,彷彿他朋友一再重複的話使他感到十分緊張。「不,她現在不愛了。這一點也不是查德的過錯。」他接著說,「他確實不錯。我的意思是,她本來是願意的,但她是帶著滿腦子的想法來的。她在家時就有了這些想法。這些想法成為她隨她的哥哥和嫂嫂一道來此的動機和支持力。她打算拯救查德。」
「是呀,這不實在有趣嗎?」巴拉斯小姐頗為熱情地隨聲附和道。「我們這些在巴黎的人就是這樣。」對發生的怪事她總是感到很高興。「真是太妙了!不過你是知道的,」她嚴肅地說道,「這都取決於你。我不願中傷你。我自然是指你剛才所說的我們都壓在你的頭上。我們把你看成是這一場戲的主角,都聚在一起來看你如何表演。」
「我不得不吞下的東西。我要我的健康狀況絲毫不變。」
小彼爾漢姆把頭往後一仰,說道:「當然如此,她在任何方面都難以討好!我們的瑪米們——真正的、正確的瑪米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啊,這一定有趣。」
「所有一切,不過有一件重要東西是例外。他『撿到』的每一樣東西——以及他所知道的方法。她認為這樣做沒有任何困難。她將自己主持表演,而且坦率地承認,總體說來烏勒特在某些方面更適合這樣的表演。不是說這表演在某些方面就不適合烏勒特。那兒的人們也同樣不錯。」
「那麼她不喜歡他展現的東西?」
「女主角。我一點也不像主角那樣對待她。唉,」他嘆息道,「我表演得不好。」
「她奪走了他。」這正是巴拉斯小姐的意思。
巴拉斯小姐考慮了一分鐘后問道:「女主角?」
「啊,是這樣。她確實很關心。可是,」巴拉斯小姐表示體諒地補充道,「好像你曾經懷疑這一點,對不對?」
「就覺得它簡單得如二乘以二!從他必須有所行動開始……」
年輕人正面接受了這番連珠炮似的進攻,然後完全轉過身來。「我根本沒有說過她對我不好。可是她顯得高傲。」
「啊,她感到高興!」斯特瑞塞略表懷疑地低聲說道。
「你們只要願意的話,都能把問題簡化,這真是太美了。」斯特瑞塞說道。
「那麼,」斯特瑞塞溫和地說,「他為什麼帶她呢?」
「正是她的高傲使她成為這個樣子。」小彼爾漢姆繼續說道,「查德實在是對她夠好的了。對於一個有姑娘愛他的男子來說,此事令人為難。」
「你的意思是,她將發現明天不會像天堂一樣美好?」
「難道這對她不是新鮮事么?」
然而他仍然感到懊悔。「我沒有接近她,也沒有朝她看一眼。」
「我明白啦,我明白啦。」我們的朋友連聲說道。他對他以含義豐富的推論結尾所表現出的智慧感到非常高興。「瑪米是真正的、正確的人物之一。」
巴拉斯小姐朝他注視了片刻。「她成問題的東西太多了。」然後略微輕鬆地說道,「可幸的是,我的神經還支持得住。」
「像你和其他這些人一樣不錯嗎?啊,也許如此。」斯特瑞塞說道,「不過無論如何,像這樣的場合,問題不在於人們,而在於是什麼使得人們可能參与。」
斯特瑞塞明白了,然而他前面似乎還擺著很多令他吃驚的東西。「那麼她是『從』你那兒得到他的?」
斯特瑞塞隨隨便便就相信了。「那麼我將會聽到她的消息。」
「啊,做得太好畢竟是他原來的打算。然而正是她自己,而且就是她一人,使他成了這樣。」
然而小彼爾漢姆卻仍然提出質疑:「你可以去收拾——因為你似乎很想這樣做,可我為什麼要去收拾呢?」
「不,」斯特瑞塞辯解道,「他才不在乎你結婚還是不結婚呢。這隻是為了方便我自己對查德的安排。」
斯特瑞塞感到疑惑不解。「她要他把這一切都搬過去嗎?」
「『只是』!」小彼爾漢姆以評論的口氣說道,「謝謝你。不過我認為你對他並沒有什麼安排。」
她對他一時的糊塗感到好笑。「你想象得出我如何搏鬥!她相信她獲勝了。我以為這是她高興的原因之一。」
他的同伴停頓了片刻,可能是為了表示憐憫。「不,我不認為她已經完蛋了,或者說今天一個晚上是不夠的。」她仍然顯得憂鬱,好像感到同樣的內疚。「只埋到了她的下巴。」然後又開玩笑道,「她還能呼吸。」
「她當然沒有對你講。你認為我相信她對你有意是為了什麼?可是你每天都與她在一起,你隨時都在看望她,你對她喜愛得很(我堅持這個看法),而且你從中獲得了好處。你知道她所經歷的一切,也知道她今晚參加了宴會——順便說一句,這很可能會使她有了更多的體驗。」
她安慰他道:「你已儘力而為。」她又猶豫了片刻,然後說,「我認為她是滿意的。」
「好極了!」她加強語氣,表示贊同。於是兩人面對面毫無拘束地放聲大笑起來。然後她又補充道:「可是我明白這個原則。如果誰不明白,誰就會不知所措。但是一旦掌握了這個原則……」
「當然,」斯特瑞塞在聽到這樣的反問時回答說,「我也必須記住你給我添的麻煩。我們也許可以當作是互不虧欠吧,不過即使是這樣,」他接著說道,「我仍然非常希望你同瑪米·波科克結婚。」
「為了查德,或多或少,自然,總是為了查德。但是今晚卻特別為了波科克先生。https://read•99csw•com」她見她的朋友仍然迷惑不解地圓瞪雙眼,於是又說道:「是的,真是一種勇敢的行為!這正是她具有的高度責任感。」在他們眼前,這十分明顯。「當紐瑟姆先生被他的姐姐弄得手忙腳亂、不知所措時……」
「那麼就叫作對我自己所做的安排吧——也許照你的說法,這也不存在。他現在的情況難道你還不明白?他的情況很簡單,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瑪米不要他,他也不要瑪米,這一點在最近幾天更加明朗化了。這事已成了一根線,我們可以繞成團並且收拾起來。」
「這正是一個人出來的原因,」斯特瑞塞接著說,「這正是一個人逗留這麼久的原因。這也正是一個人回去的原因。」他沒完沒了地說道,「這正是,這正是——」
然而這卻使他們回到了原來的話題。「那麼她一定很關心!」巴拉斯小姐對此的反應是發出一聲含義無窮的感嘆:「啊!」可能表示對他花費這麼多時間才習慣於此有些不耐煩。而她自己卻早已習慣於此了。
「認為他不應該結婚就是幫助你嗎?」
「她與他一起幹什麼呢?」
「對,抓住他不放。有了這一切,」她意指大眾的讚揚,「他已經做得夠多了。我們喜歡他在這兒,他富有魅力。」
「我也幸運,」斯特瑞塞又回到這一點上來,「我的神經不那麼堅強,我要求負責的慾望不那麼強,因而不至於感覺不到這個場合的原則是『人越多越熱鬧』。如果我們這麼熱鬧愉快,那是因為查德懂得很透徹。」
「我沒有提你。」
斯特瑞塞接著話頭往下說道:「她奪走他姐姐的丈夫是微不足道的事嗎?當然……微不足道。所以她奪走了他。」
在進行觀察時,不曾言說的萬千思緒一齊湧入腦海之中,其中重複次數最多的一個念頭是:薩拉很可能不知道她正漂往何方。處在她的位置上她當然指望查德優待她,然而她給我們的朋友留下的印象卻是,每當她失去一次辨別明顯的差別的機會時,她就會暗自變得更加固執一些。簡而言之,這明顯的差別是,她的弟弟當然必須優待她——可是她應當明白他不會這樣,然而優待她並非頭等重要——優待她並不中用,而且最終她有時會感到他們那位令人欽佩的母親,雖然不在場,卻在緊緊地盯住她的後背。斯特瑞塞根據自己的習慣,一邊觀察,一邊思索,有時他確實為她感到不安——在這種時候,她使他感到不安,彷彿她坐在一輛失控的車子里,並且正在考慮可否跳下來。她要跳嗎?她能跳嗎?跳下來的地方安全嗎?當她面色蒼白,嘴唇緊閉,兩眼露出緊張的神色時,這些問題便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但這又回到思考的要點上來了:最終她會調整過來嗎?他相信,總的說來,她會往下跳,然而他在這個問題上翻來覆去地改變看法,表明了他焦慮不安的特點。他一直有某種信念——這信念將從今晚獲得的印象中得到加強:如果她撩起裙子,緊閉雙眼,跳離這奔跑的車輛,那麼他立即就會明白。她將飛離她那難以控制的跑道,差不多直接朝他降落下來。毫無疑問,他將不得不支撐她全身的重量。在查德舉行的這個令人眼花繚亂的晚會上,表明他將要遭遇這番經歷的種種徵兆一直不斷增加。這樣的前景令他緊張不安。部分出於這個原因,他把幾乎所有的人都丟在其他那兩個房間里不管,拋下他所認識的客人以及一大群引人注目的、口音各不相同的陌生男女,只渴望同小彼爾漢姆在一起安安靜靜地待上五分鐘。他總是覺得小彼爾漢姆能給人以安慰,甚至給人以啟發,而且確實把獨特和重要的事情講給他聽。
「害怕?毫無疑問。不過她的神經已經緊張到極點。」
「你必須問他!」
與瑪米·波科克面談之後三日的晚上,斯特瑞塞同小彼爾漢姆一起,坐在斯特瑞塞初次會見德·維奧內夫人和她的女兒時所坐的那張深軟的長沙發上。他的姿勢再次證實其有助於輕鬆愉快地交換看法。這個夜晚有著不同的特點。如果說客人來得更多的話,那麼不可避免的是,表述的意見也更多。另一方面,尤為明顯的是,談話者們在談論這樣的事情時,總是局限在一個特定的圈子內。他們至少都知道今晚他們真正關心的話題是什麼,而斯特瑞塞已經開始設法使他的同伴們緊緊扣住這個話題,查德的客人中只有少數參加了晚宴——不過十五或二十人,與當晚十一點所見的盈門賓客相比,實在是少數。然而人數和質量、燈光、香氣、聲音、殷勤款待及其所贏得的客氣讚美——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激起斯特瑞塞強烈的意識,使他感覺到他算得上是這一場合的核心成員,而這場合是他有生以來所參与的最富有節日氣氛的場合。也許每年七月四日親愛的母校舉行畢業典禮時,他見過更多的人聚集在一起,然而他從來沒有見過在這樣大小的空間里竟然容納了這麼多人,也從未見過如此明顯混雜的人群,好像他們都經過特意挑選一樣。賓客人數眾多,可也確實經過挑選。而使斯特瑞塞尤其感到稀奇古怪的是,並非因為他的過錯,他卻知道挑選賓客的原則這個秘密。他沒有詢問,而是掉頭不管,但是查德卻向他提出兩個問題,從而為他了解這個秘密鋪平了道路。他沒有回答這些問題,只是說這些是年輕人自己的事。不過他看得很清楚,查德的方向已經確定。
「那麼最糟糕的會是什麼呢?不管講或不講,」她輕聲悲嘆道,「我只好『貶損』。這不是為任何人,只是為了你。」
斯特瑞塞有些迷惑不解。「當然一個人https://read.99csw.com會自問少女有什麼樣的看法。這裏所說的是一個有這種經歷和這種地位的年輕男子。」
她碰響鏈子,引起他的注意。「咳……」她說話的聲音非常溫和。
斯特瑞塞輕輕搖了搖頭。「我了解不到。啊,儘管你會覺得奇怪,可有些事情我確實不知道。從她身上我僅僅感覺到,她把某種強烈而又十分深沉的東西完全隱藏在自己的心底。那就是說起初我認為,她把這一切全都隱藏在心底。然而在那裡與她面對面時,我很快地就發覺她本來很願意與人分享這秘密。我以為她可能會吐露秘密,但後來我卻看出她只對我有一半的信賴。當她轉過身來招呼我時(因為她那時在陽台上,並不知道我已經進來了),她的表情告訴我,她當時是在等待你,因而我的到來使她大失所望。這就使我開始產生了自己的看法,半小時之後我完全確信我的看法。後來所發生的事你是知道的。」他注視著他那年輕的朋友,然後覺得很有把握。「儘管你那樣說,可你卻是完全知道的。事情就是這樣嘛。」
「難道我沒有貶損他嗎?我確實也貶損過他。」巴拉斯小姐微笑道。「我盡量貶損他。可對於韋馬希先生來說,那卻不是致命的打擊。就他與波科克太太的良好關係來說,那反而對他有利。」她見他似乎仍然有點迷惑不解,於是接著說,「那個贏得我的喜愛的男人,這一點難道你不明白?對她來說,把他從我手裡奪過去更刺|激。」
然而實際上整個情況都一目了然。「她一定非常關心!」
「驚人的透徹。」巴拉斯小姐說。
斯特瑞塞態度冷淡地表示贊同。「為了他?為了查德?」
「正是如此。」
這句話使得他的朋友很不耐煩。「嗨,得啦,你難道不知道?」
斯特瑞塞對她注視了片刻,他的目光有點暗淡。「我想這大概就是這位主角躲在角落裡的原因。他害怕充當英雄,因此不敢擔任他的角色。」
「這話倒是恰如其分。不過在這件事上她並不是太高傲。」
「你瞧,」他的朋友回答道,「我說對了吧。讓我告訴你我的膚淺印象。波科克太太已經明白了,因此今晚上她坐在那兒。如果你看一眼她的臉色,那麼你就會懂得我的意思。她已經接受這昂貴的音樂聲。」
聽見此話,年輕人一下子跳轉身來,於是兩人面對面地看著對方,都感到很可笑。「你要我結婚,就是為了方便查德?」
「太好了——不過正因為如此卻把她擠出去了。她被堵住,被活埋了!」
「這一定很有趣。」
「對我也是足夠了!」斯特瑞塞慘然大笑道。緊接著他問道:「韋馬希確實帶她去見過你?」
「德·維奧內夫人與吉姆。」巴拉斯小姐重複他的話。
他的同伴停頓了片刻,對他的機智和巧妙表示敬佩。「我並沒有讓她等待。我是準時到達的。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她等待。」這位年輕人體面地說道。
斯特瑞塞似乎朝這活埋人的景象看了片刻,但這景象只引起一聲嘆息。「啊,不過她沒有死!僅僅這樣是殺不死她的。」
「是這樣,她很不得意。不久她就清楚地看出,他已經獲得拯救。這使她停止不前,使她大為頹喪。她已沒有任何事情可做了。」
「依照她最初對他的想法,她本來會更愛他的。」
「啊,根據我的判斷,她接受這一切,以此證明他家的主張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合理。」
「一群人是唯一重要的嗎?」她打斷他的話問道。「不,寧肯說是喧鬧聲,」她大笑道,「或者說沒有任何東西是重要的。波科克太太是擠在人群內或者人群外隨便你怎麼說都行,反正她被擠得很緊,不能移動。她處於明顯的孤立狀態。」巴拉斯小姐借題發揮道。
「我明白了。那倒更好一些。」
小彼爾漢姆瞪著雙眼,就像一個胃口很小的人瞪眼看著一盤堆得過滿的食物。「我為什麼安慰她呢?」
斯特瑞塞思索后說道:「然而她的觀點不是將他改造好,並且能被改造好,被拯救出來嗎?」
從前(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他發現與一個比他年輕得多的人談話時能從中學到如何使自己心安理得,便感到十分羞恥。然而如今他卻習慣於此而變得麻木不仁了——無論是否因為這樁事實與其他可恥之事混雜在一起,已經使其模糊不清,無論是否因為他直接以小彼爾漢姆為榜樣——這榜樣便是滿足於做個默默無聞、聰明敏銳的小彼爾漢姆。斯特瑞塞似乎看出這對他是可行的。一想到這麼多年來他仍在尋求可行的辦法,斯特瑞塞有時不免暗自露出慘淡的笑容。然而正如我們所說的那樣,找到一個與他人略為隔開的小角落,對他兩人來說都很合意。造成這個角落與他人略為隔開的情形是,沙龍里的音樂非常精彩,還有兩三位歌手,因而靜靜地聆聽真是一種特殊的享受。查德的晚會因為有他們參加而顯得更加出色。估量他們對薩拉產生的影響真是太有趣了,事實上這興趣強烈得幾乎令人感到痛苦。此時她一定是坐在聽眾席的最前排,目不轉睛,聚精會神地聽著。她獨自一人,猶如樂曲的主旋律:她身著耀眼的猩紅色服裝,斯特瑞塞見此驚詫不已,彷彿聽見有人從天窗上掉下一樣。在那豐盛的晚宴上他和她的目光一次也不曾相遇,因為他公開表明(也許還有一點膽怯),曾與查德一起做出安排:他應當與她坐在餐桌的同一邊。然而此時他不必與小彼爾漢姆處於無比親密的地步。除非他萬無一失。「你坐在看得見她的位置上,她對這一切作何感想?我的意思是說,她接受這一切的條件是什麼?」
「那麼你失去的東西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