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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處女座回歸 32 農神節

第三部 處女座回歸

32 農神節

「你所謂的知道,」弗雷德麗卡煞費苦心,準確又毫不客氣地說,「只不過是你自己的感覺。」她無視克羅的存在,轉向亞歷山大,「亞歷山大,亞歷山大——他才是不錯的劇作家……」
「沒有?」威爾基說,「為了藝術都不想?」
「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重複一句半句。接住托馬斯·西摩說的有關火焰和奶油的話頭。努力記住你是在嘗試宮廷的調情遊戲——如果你害怕的話,不會演好的。記住瑪麗娜在那場假面舞會的大戲中對那種挑逗的處理。不妨試著對那段情節做個笨拙的模仿。瑪麗娜對那個死者的聲調處理是對的。當他向你衝刺過來的時候,跑啊。跑,回頭看,再跑。要記住你的部分身體要被抓住。讓他把你撲倒。不過,不要自己把自己帶倒。我需要的是真實的快跑。這場戲要貨真價實。瞧,現在已經被那場假面舞會大戲弄得形式化到成為某種編排的跳舞般的追逐了。但是你們三個得攪成一團,並且嬉鬧。明白嗎?」
讓那個放走一個女僕的女僕進來永遠不再離開。
這群漂亮女孩對珍妮弗也產生了影響。她把自己的聰明才智都用在那個愛情問題上了,決定這個夏天不要讓亞歷山大聽到任何洗衣機的聲音,不要看到小托馬斯的任何身影。這需要費心籌劃,因為托馬斯和洗衣機肯定還在那裡。她晚上找了幾個少女朋友來看管小孩。她去卡爾弗利,做了下頭髮,買了幾件背心裙和旋轉裙。今天她穿著桃紅色的府綢衣,系著緞帶腰束,時不時跟少女們坐一起,看上去年輕好多,既不倦怠又不過分活潑。這觸動了亞歷山大,他過去在她腳邊坐下。威爾基老跟著他,還很肯定地向珍妮說,他非常渴望他們一起加入這場舞會。
安西婭·沃伯頓令弗雷德麗卡大為吃驚,她忽然用清晰又冷靜的女高音唱起來:
一天下午,亞歷山大走進冬園,聽到裏面放肆的大笑聲和尖叫聲。從籬笆外面什麼都看不見,籬笆密密實實,漆得光亮,抵禦著冬天的冷風。在那個狹窄的入口,有座裸體石像,放在多立克式的基座上,埃德蒙·威爾基斜靠在這座石像上,一隻褐色的胳膊圈住石像結實的灰色的屁股,他穿著天藍色埃爾特克斯牌襯衣,天藍色的眼鏡在帶著褶子的貼身白色短褲上方。他朝亞歷山大笑著說:「這個園子門口站了很多天才。」亞歷山大一時以為是某種恭維,最後忽然想到威爾基可能是在說自己。
「跑啊,」洛奇說,「跑啊,看在上帝的分上,就像你很當真的那樣。」
「如此頻繁地說瞎說,而且用如此鏗鏘的聲調,用如此好的理由,就別撒謊了。你認為我多大了?」
「那當然,不過那有什麼關係呢?」克羅把冷飲和杯子都帶來了,「坐下,看看我的伊尼戈·瓊斯……」
三幕戲中的每一幕都先導出羅利和斯賓塞之間的一段沉思性的對話,兩人坐在黑暗的露台上的光圈中,看起來像在下棋,用詩句般的語調閑聊著具有永恆意義的現實中的事情,比如船隻的裝備、幾內亞的食人者、愛爾蘭農民的冷酷無情和毫無理性,或者跟月光和幻景有關的令人好奇的事物,光學望遠鏡,人眼看到變紅或者被斜著拉長的世界時眼睛是否會變紅或者被斜著拉長,以及羅利追隨普利尼寫的論文《懷疑論者》中探討的一個問題。他們還閑聊了會兒那位女王,真正的女王和永恆的女皇,聊了會兒海洋的辛西婭,法羅島上的格洛麗婭娜,德萊頓和柏拉圖的理念。
「親愛的姑娘,親愛的姑娘。我只想讓你在十年內記住你看過這種東西——我的線描畫,我的流血的瑪息阿,我的成熟的海厄森斯,我要你記住,你要尊重必須記住的人。再喝點葡萄酒。你現在可能不欣賞,但你會清楚地回想起來。那時我就死了或者老態龍鍾了。」
克羅給大家飲料喝。馬克斯·巴榮坐在一張桌子的旁邊,對少女們大講《哈姆雷特》的秘密,他曾在其中扮演過飽受爭議的克勞迪烏斯。亞歷山大和珍妮一起坐在一個窗台上。「那傢伙究竟在對你說什麼?」亞歷山大說。威爾基用雙手和誇張的戲劇動作遞給瑪麗娜·葉奧一大杯葡萄酒。「他只是說,等我把手放進去再說。只是開了個玩笑。」「他是個討厭的小男孩。」「他現在不是小男孩了,也不討厭。不過你用不著對他太當真。」她的臉紅了,很高興,又到了演出休息時間了。亞歷山大捏了捏她的手。
威爾基接著說:「洛奇把那三位組成任何形式都有困難,我可以告訴你。那個女孩想要人打或者擰她的屁股。也許我應該那樣做,或者應該由你來。」
「瞎說。你這是把那隻發育不全的孔雀從那隻費力的沒有生育過的動物中帶出來。」
「我不明白為什麼不可能。我告訴你,我知道。」
「不想。」亞歷山大說。看著威爾基對胖乎乎的希里亞德式風格的戲仿,他幾乎不可能不擺出自己的姿態。這樣的意識迫使他弄出個不舒服的警衛般的僵硬姿態來,迫使他不由自主想到威爾基屁股上的脂肪再過十年左右就會堆積如山。他注意到威爾基柔軟的手指撫摸著裸像小小的堅硬的石頭陰|莖和睾丸。他把注意力轉向園子里正在發生的事情上。
「可能吧。」
https://read.99csw.com沒法活動讓她感到痛苦之極。受制於傲慢和孩子氣的順從這兩種反向的拉扯,同時她又認為自己可以走進綵排現場,聲稱自己作為一個女演員,一個王后具有天生的優越性,還覺得自己被認為是可塑性很強的萬能材料,適合即興表演,能夠用他渴望的方式起死回生。她現在不知道,應該去炫耀賣弄還是按照他們指點的像木偶般亦步亦趨。她討厭洛奇沒有告訴她應該怎麼跑,感覺委屈,他居然看不出她當然不知道。高爾曼和約娜,她沒有當回事。從外形看,她對這兩個人都不喜歡,而且在洛奇面前很明顯地表現出了這點,而他以前是習慣於處理這種情感活動的。在威爾基看來也很明顯,這讓他覺得很好玩。他們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睛跟高爾曼和約娜的眼睛並不對視,這在某種程度上與自身性格相符,在某種程度上又具有毀滅性,因為那會讓每個人的表演顯得更加笨拙,更加不確定。
「你不會受歡迎的。」
「這是個迷人的理論問題。」圓滑的克羅在她胳膊肘旁邊說。
「這個並不重要。」
「不知道。」
「那樣的話我們會把情況弄得更糟。」
「不過,肯定沒有亞歷山大·韋德伯恩那樣有魅力。」
打開那個小房間的門
整籃的紙玫瑰和成筐的砍刀、輕劍,用郵遞敞篷車運來,存在馬圈和不用的碟碗儲藏室里。大批的啤酒早早就運來了,香檳也不少。各種響聲和奇怪的旋律從隱蔽的地塊以及叢林中升起。在玫瑰園,一個高音男歌手反覆向大家保證,這裏沒有棲息著毒蛇,沒有吃人熊。在美食園,一個西班牙口音的人在跟咬舌的咒人的嘶嘶之音較勁。水仙女和牧羊人在暗牆那邊的草坪上排成圈辛苦地載歌載舞。
那些被囚禁的說話者跟人群密集的嬉鬧和慶典儀式輪流出現,那些儀式被洛奇設計得非常豪華。以這場舞會為背景,設置了各種來自外面世界的黑色信使,講述了洛佩茲在他的絞刑架上被弔掛、拖拉、肢解的過程,講述了戴假髮的那位蘇格蘭女王堂皇尊貴、荒謬絕倫之死,以及埃塞克斯人可怕的孤獨地穿越倫敦城的前進。在亞歷山大的劇本中,他希望這些信使像希臘悲劇中具有重要作用的信使,講出他希望特別有血有肉的韻文。洛奇卻一個勁兒地刪減。他說這些內容偏離了情節。亞歷山大說恰恰相反,它們就是情節,它們在詩歌中的作用就是要激發觀眾的想象,與此同時金碧輝煌的假面舞會在編織著它們歡愉和美德的迷宮,那些詩人坐在露台的台階上。洛奇說,冬天的晚上,觀眾會流動不居,焦躁不安,無論給他們提供多好的毛毯和熱水瓶,事實上,各種東西肯定都不斷變化。洛奇說,亞歷山大想象著無數芳香四溢、清澈明朗的夜晚,月亮高懸在天空,星星浮動,但是他自己看了太多的露天劇,不迷戀這個。他私下認為亞歷山大的戲劇有點像弗雷德麗卡·波特的身體——聰明又沉靜。這些東西需要擺布幾下,給活絡活絡筋骨。
「這不是關鍵所在。關鍵在於某種東西已經爛掉了。還有克勞迪烏斯……」
「我沒有要求洛奇選她。」
「你來一杯吧。」
「老嗎?」
洛奇以公正的態度在露台的一端調度著這群少女,那些待在附近樹叢中的半人半獸的男孩,那個處於核心地位的宮廷從露台中心升起來,從一個台階到一個台階,通向王座。那些女孩向前跳著舞走過來,散著想象中的花籃。男孩們跳躍著,像做雜技動作般操縱著小小的腿。洛奇讓老爺夫人們走成那種步態,刻意在場地上走來走去,他們將要在那裡蹦蹦跳跳。沒有音樂,伴奏還沒有過來參加綵排。弗雷德麗卡跟亞歷山大坐在一起;現在已經沒有理由,她為什麼不應該回家,除非她害怕錯過什麼。「哦,漂亮可愛的羅賓……」瑪麗娜·葉奧對馬克斯·巴榮說。「開始,威爾基。」洛奇說。威爾基推了把珍妮,頂住一根堅硬的石柱——「那應該是一棵樹。」亞歷山大說,往前傾著身子——然後把一隻胖乎乎的膝蓋扎進珍妮的裙子綻開的桃紅色褶皺里。「別這樣,沃爾特先生,別這樣,親愛的沃爾特先生。」珍妮堅定地喊叫道。威爾基把臉湊到珍妮的胸前,那條背心裙裝飾花邊的上方。她滿面通紅,自信地磕磕絆絆地說著她的台詞。「太棒了。」洛奇說,「我們最美好的日子都是陰影。」瑪麗娜·葉奧說,「我的羅賓,我們的姿態完全一樣,有點僵硬,儘管總是新的。」
她為他的善意,為自己的屈辱,掉了滴眼淚。亞歷山大去跟洛奇講,洛奇正跟什麼人說話,這人拿出一條有點像僵硬的紙做的襯裙,經過一番爭論后,用戲裝保管員剪圖樣的大剪刀武裝起約娜。亞歷山大用固定尿布的細針幫著把飄動的紙片貼到弗雷德麗卡穿著的運動襯衣上。洛奇再次讓他們把這場戲演完。其間,下場戲,包括那場假面舞會,需要綵排的幾個演員慢慢走進來。其中有珍妮弗、馬修·克羅,他要扮演弗蘭西斯·培根,穿著軟皮天鵝絨長袍。
弗雷德麗卡發覺由於自己扮演的角色——其實更多的是因為自己的脾性——她跟這群人格格不入。她不會咯咯地笑。沒有人會在突如其來的眼淚的洪流中向她求助。沒有人會向她傾訴自己已經對布萊斯維特某塊帶姓名字母縮寫的手帕迷戀不已。很快大家就知道了,她對亞歷山大·韋德伯恩自作多情,這讓別人read•99csw.com感覺有點像胡鬧,像越軌,甚至她自己都如此陰暗地揣測,這有些凄楚。這群漂亮女孩輕柔的嘰喳聲在她心中誘發的那種憤怒在這個故事後來的情節中發揮了某種作用。
「先別下結論。你知道她知道你想要什麼。你知道她非常想按照你要求的去做。」他朝那尊裸像小小的石頭圓頂彈了下,「來吧,先生,現實點。」
他們在一條石椅上坐下,跟洛奇保持在一定距離之外,他看上去很陰鬱。弗雷德麗卡更加焦躁,生機勃勃地說了幾句台詞,有些詞語說得磕磕絆絆,帶著某種誇張的緊張使勁恢復著自己的尊嚴,那種緊張可能是因為刻意想表演好,因為意識到亞歷山大在那裡。洛奇坐直了。高爾曼做了個三心二意的虛假的猛撲動作。洛奇大吼一聲從條椅上站起來。威爾基大聲竊笑著。弗雷德麗卡尷尬得面紅耳赤,臉上布滿了紅玫瑰白玫瑰,跌倒在噴泉邊沿,腳踝開始血流如注。洛奇籠統地向這班人說找一塊乾淨的手帕,而且要最乾淨的,最後必然由亞歷山大提供。亞歷山大跪著利落地把手帕繫上這條纖細、落滿灰塵的腿。
「我覺得那簡直太精彩了。」安西婭·沃伯頓說。
「不,這就是瞎說。他是個很好的劇作家,不至於這樣。如果他想要那樣,肯定會表達得很清楚。雷歐提斯認為哈姆雷特可能偷師他的手法融進她喜歡的東西里。但是這一切絕不可能。」
下場戲是盛大的假面舞會,沒有按照時間順序來排演,但先要綵排。這場戲出現在全戲第二幕結束的時候。放在這個時間點可能是有用的,可以迅速呈現亞歷山大劇作的結構,既呈現出他最初設計的原貌,又呈現出洛奇現在改編的狀態。
「脾氣暴躁、乾柴般的女孩。轉彎,轉彎。」
「我覺得那不對。」弗雷德麗卡說。
「如果這樣的時機掌握是正確的話,那肯定會非常可笑。」弗雷德麗卡對亞歷山大說,後者沒有回答。威爾基抓住珍妮裸|露的部分,似乎在急迫地往她耳朵里小聲說什麼。這次親愛的沃爾特先生有種拉鋸顫抖般的鋒利。洛奇鼓了下掌,威爾基開始親吻珍妮,亞歷山大煩躁地要弗雷德麗卡別出聲,整個大笑的人群解散前,女王在純真的憤怒中站起來。
「你知道我拒絕過一杯嗎?」她沒好氣地說。她的臉很燙很燙。克羅給了她一杯冷飲料:「過來,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然後他站起來,脫掉衣服,
「我真佩服你的一根筋。」
冬園的中間有個小小的噴泉,水從一個倒立的海螺殼裡流出來,海螺殼由一條盤起來的美人魚舉著,美人魚面帶狡黠的微笑。弗雷德麗卡繞著噴泉跑起來,後面跟著高爾曼,再後面又跟著約娜·普拉默。她試著使勁甩了下腦袋,把一隻手笨拙地不自然地放在臀部。她造作地停下來想怒氣沖沖地回頭看看自己的追逐者,他們已經離得很近,使勁克制住不要撞到她身上。洛奇大喊:「不對!你面試的時候那種滑稽的方式顯得很性感啊,現在怎麼了?」高爾曼摩挲著他撞到噴泉邊緣的那隻脛骨,看上去很炫耀,好像他覺得那太難以置信了。威爾基對亞歷山大說:「那是她說她性感的時候,我注意到了。」弗雷德麗卡對洛奇說:「我就不能再重複一遍自己的台詞嗎?」
弗雷德麗卡走開,然後坐下。克羅輕快地跟在後面,胖胖的紅潤的臉蛋,銀光閃閃的禿頂,小小的大肚子:「我可以讓你成為真正的女人,弗雷德麗卡。」
「你不是真心這樣想的。你從來沒有。你是絕對正確的。」亞歷山大痛惜地在自己乾乾淨淨的手絹上擦了擦沾滿血的手指。
「根本不是。你還有蘋果,魚子,最低限度的文化基礎。但是我不覺得,當你得到你想要的東西的時候,你會認為那是你想要的。我的廁所里有把梳子,還有面鏡子,我得趕緊過去,聽從你的召喚。」
「我是這麼想的,」他撒謊了,「我真這麼想的。你不覺得如果你穿條真正的長裙,演起來會更方便嗎?」他經常在學校的演出中看到那種裙子,覺得對男孩們很有幫助。
「我不知道。那好像不是問題的關鍵。」
「我只有這個。」
「漂亮可愛的羅賓。」弗雷德麗卡顫聲模仿著說。
「跟我說說看。」
「你會演好的。」
威爾基的膝蓋頂得更深了,胳膊緊緊抓著。「瑞士拍蠅者。」珍妮說。「停,」洛奇說,「不要難為情,要帶點歇斯底里尖叫的味道,如果你能找到一種合適的方法的話,親愛的。」
這次這場戲進行得不錯。憤怒,亞歷山大的觸摸,對珍妮光裸的褐色肩膀和新洗的頭髮略微瞥了一眼,就給弗雷德麗卡謎一般的欲拒還迎帶來巨大的活力。襯裙讓她無所事事的雙手有了事情可做。約娜自行同意把一隻拘謹的手放在這女孩瘦骨嶙峋的肩膀上,弗雷德麗卡莊重又自信地往後縮了下,以假裝斥責的口吻對著悉尼·高爾曼和亞歷山大·韋德伯恩之間空中的某個地方自言自語著。「我很不習慣被這樣利用。」她說,聲音終於有了乾巴巴的不耐煩和無意識的放蕩相結合的感覺,就是面試的時候讓洛奇惹火的那種味道。高爾曼被這種毫不掩飾的挑釁激怒了。他用了個類似橄欖球運動員扭倒的動作把這女孩重重地撲倒,約娜被那把剪刀弄得很興奮,她在頭頂揮舞著,開始大笑https://read•99csw•com著剪起來,帶著真正的歇斯底里勁兒,在抽打的間歇,在空中揮舞著剪刀,高爾曼帶點故意地撕開弗雷德麗卡大腿間的那張紙。破布和飄揚的白紙碎片,像飄落的花瓣,落在池塘和草坪上。弗雷德麗卡扭著身子掙脫開來,抓住裙子緊緊貼著襠部,放浪又緊張地、聰明地,像亞歷山大期待的那樣,吟唱著那個老婦人喊叫的古老歌謠。「天哪,我身上一團糟,這根本不是我。」觀眾開始鼓掌。威爾基對亞歷山大說:「你把這個最終狀態看作是身上穿的長筒襪呢還是襯裙的一層?」亞歷山大說,嚴肅地對待這個對他來說是個嚴肅的問題:「我希望她的頭髮披下來,有幾片介於妓|女和神女之間、類似棉布片的東西——一點鯨骨——幾朵西蒙戴的花卡在上頭——」「查泰萊夫人。」威爾基說。「胡說。」亞歷山大說。「不過,這些花倒是個不錯的裝飾。」威爾基說。
「煩勞亞歷山大。」
「我這輩子都愛著他,或者差不多可以說這輩子。你知道。」
「瞎說。」
弗雷德麗卡非常聰明,完全明白要求是什麼。她只是沒有足夠的身體上的創造性自如地實現要求。洛奇的聲音咕咕噥噥,又語帶威脅。很多女演員,包括瑪麗娜·葉奧在內,被這種如同刀在鞘、引而不發的威脅攪擾得乳|頭和陰|道都騷動了。弗雷德麗卡有種不寒而慄的理智上的緊張感。高爾曼抓住她的肩膀,又開始演起來。「瞧,小母獅,帶刺的小玫瑰……」他的呼吸中帶著濃重的啤酒味和嗆人的蔥頭氣息。她皺起鷹鉤鼻。她瘦小的乳|房鼓脹起來,不是因為興奮,而是因為痛苦和力不從心。
「噓,小聲點。」
「我動不了了。我很不好。我這是讓你難堪。」
「你不覺得如果我們不再潛伏,直接去把觀眾的情緒帶起來,會更有提高嗎?」威爾基說。
出現了片刻絕對的沉默,然後少女們都咯咯地笑起來。「太棒了,」馬克斯·巴榮說,「她是唱給他的,唱給那位國王聽的,在捧著花的那場戲里——那是對可憐的哈姆雷特最後的無意的背叛……」
第一幕中有瑪麗·都鐸、伊麗莎白的監禁和那場就職儀式。第二幕中囊括了各種威脅和黃金時代:無敵艦隊、瑪麗·斯圖爾特之死和那些婚姻交易。最後是那場宮廷假面舞會,正義女神阿斯翠亞的墮落,殘酷的黑鐵時代開始時離開人間的不朽人物,在新的黃金時代首先回來並且擔負起引領的職責。阿斯翠亞女神回來了,薩圖的王朝即將復興。像維吉爾擁有的那樣。第三幕評論了女王的衰落、埃塞克斯叛亂、粗魯的愛爾蘭人的沼澤區的勝利。這幕戲在跟那個塔里的檔案保管員的會面上花了很長時間,流連忘返,她對保管員說過「我是理查二世,你不知道這個嗎?」《李爾王》涉及過這裏,不是附和就是偷偷引用,不過常常只是以某些強勢名詞隨意結合的方式:海蓬子、那場噩夢和她的九重、生殖腺和黴菌、那顆扣得很緊的紐扣、那個應許目標的羽毛、魔鏡,或者那個可怕事件的畫面。有時亞歷山大想,他應該把這些抽出來。洛奇倒是經常把它們拿出來,這些修飾過和設計出來的東西,而亞歷山大相信他們都是自然生長出來的,是腦子裡未經邀請蹦出來的東西,是一片神聖的小樹林。洛奇說,不管它們源自哪裡,都會被當作粗鄙和炫耀的花飾,是粘上去的。
「不過,他錯了,他完全錯了,他在錯誤地解讀它。」
「他並沒有出現在裏面。」魯莽的弗雷德麗卡說。
珍妮很開心。洛奇表示了祝賀,亞歷山大很警惕,威爾基完全是在打情罵俏。她想到的不是有關托馬斯的事,而是托馬斯這個事實的象徵符號,以及她的正門,一隻沒有洗過的彼得兔的碟子,合上的棉布窗帘上的日光。她討厭拉上窗帘,可是為了嬰兒你得拉上。克羅過來,跟亞歷山大說弗雷德麗卡喝多了,他答應讓亞歷山大送她回家。亞歷山大說他有別的安排。克羅說他們可以等。珍妮說那事並不要緊。她的口吻跟她後來的尖利非常不同,乃至亞歷山大迅速擁抱了下她,沉浸在溫暖和舒適中,當克羅和略微有點興奮的弗雷德麗卡回來時,這種感覺還持續不散。親密關係經常會因為受排斥的第三者的出現而得到加強。這個場合同樣如此。珍妮坐在他旁邊,大腿和肩膀以及流連忘返的手指被觸摸著。弗雷德麗卡在後面顛簸著,在孤獨的悲歌中。當他們翻過克羅的攔畜溝柵時,她想起自己在戈斯蘭德高地所看到的這個黑色後座上隆起的身影,亞歷山大同時也想起她那打扮俗麗的臉偷窺著他的玻璃車窗。他在一棵杉樹下面突然危險地拐了個彎。珍妮大聲笑起來。弗雷德麗卡說:「天啊,看著點你要開的方向。」亞歷山大說:「看在上帝的分上,閉嘴,弗雷德麗卡。」
「更重要的是讓我成為一個真正的純真公主。我得學好,因為聰明並不好,而且我沒有唱歌、跳舞這樣的技能,說真的,我的學識還不夠,看不懂你那些畫獨特在哪裡,除非很老的畫,人們經常給我看些東西,我就是太無知,看不懂這些東西為什麼能夠激發起人們的情感。我說我明白了什麼的時候,我其實不過是學著叫而已。」
房間非常昏暗。瑪息阿的上方有一束光,那是狹窄的檯燈的光圈。
「所以,我知道,」馬克斯·巴榮對那群少女說,「我只知道在那場情節開始之前,克勞迪烏斯誘惑了奧菲莉婭。這是很有道理的。事實上他是墮落的關鍵,她正是對他吟唱著https://read.99csw.com有關處|女純潔的內容……」
克羅對弗雷德麗卡說:「你一杯都沒喝。」
「我知道,當她捧著那些花過來時,我知道,他知道,克勞迪烏斯知道,我知道……她應該被扮演成一個年輕老成的風騷|女子,此人知道那是他的過錯,她是他的尤|物……」
「有點像高潮。」威爾基說。
那天下午晚些時候,人們聽到了瓶子合唱團的第一個樂音,樂音的協調達到了美妙和可怕的地步。埃德蒙·威爾基已經清空了一瓶啤酒,對著瓶子的頸口,吹出一種沉思的調子,一種颯颯的貓頭鷹叫般的樂聲,驚人地在石頭和樹榦那邊都能聽到。他又試了一遍,吹起一種舞步節拍。亞歷山大大聲笑起來,從露台這頭扔出一隻還裝著很多酒的瓶子。克羅威嚴地揮舞著自己的教鞭,那兩個人傲慢地吹完某種旋律。洛奇朝他們點點頭,叫了聲「再來一遍」,然後又回到舞會現場。後來的幾天,威爾基做了場多個瓶子的八度音階表演,然後來了曲交響樂,混合了香檳和蘋果汁,大大小小的啤酒和威士忌瓶子,還納入了輕敲和鼓吹,切擊、歌唱、詠嘆都有。後來音樂的不諧一度逐漸化作狂野的、刺耳的、漫不經心的鼓點。但是這會兒亞歷山大站在露台上,朝威爾基點著頭,同時跺著腳。安西婭揚起馬鬃和手腕;托馬斯·普爾看到滿滿一瓶健力士啤酒,長長地一口氣喝掉了大半,也開始嗚嗚地叫喚起來,二重奏變成了三重唱。那群少女咯咯地笑著。在這個情節的末尾,亞歷山大讓珍妮沿著平台邊緣跳舞,然後走進大堂,少女們緊隨其後。弗雷德麗卡沒有了音樂,又很彆扭,被留給了克羅,他把自己的教鞭威武地收在一隻胳膊底下,另一隻胳膊伸向弗雷德麗卡,領著她走進去。
《阿斯翠亞》的化裝舞會,亞歷山大的盒中盒,劇中劇,跟那個女王之死的報道完全一致,呈現出它的金色世界、完成的循環、永恆的收穫的幻象,可謂是殘忍的對比。洛奇曾想把阿斯翠亞和她的女僕放在金色的金屬絲上,但是最後證明這樣做不現實。他們那中規中矩的舞蹈,就像宮廷化裝舞會,最終牽動了整個宮廷,包括羅利、斯賓塞、貝絲·思羅克莫頓,一場半人半獸的學生化裝舞會,他們長著皮毛和頭角,在一場既秩序井然又紛亂失序的神農節縱情狂歡和那個著名的瑞士拍蠅者的對話中,達到了高潮,這個對話直接取自奧布里,還保留著它原始的光環。威爾基-羅利是個優雅的酒神狄奧尼索斯。瑪麗娜·葉奧戴著高高的皇冠,珠玉披身,像個不動的圓點般坐著,最終也禁不住誘惑去跳舞了,顯得高傲又神氣。
「你說話總帶著如此可怕的決然。你知道,」他擰著她的乳|房,這會兒動作簡直有點鋒利了,「有關他,什麼是重要的?」
「沒太多這種戲份。」亞歷山大說,在某種程度上,他佔據的位置擋住了園門另一側的窺視者,「我沒有任何衝動想擰什麼東西。」
「可以縫一條,要我試試嗎?」
「瞎說。」弗雷德麗卡說,本來想低聲咕噥,聽起來卻像她父親聲若洪鐘般清楚。
「那不管用,我受的文化熏陶不夠。我只是比大多數同齡女孩稍微懂點文學。」
「我不知道。儘管他有許多別的——迷人之處。」
「你認為你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嗎?」
伊麗莎白的第一場大戲,亞歷山大的第一場大戲,弗雷德麗卡的第一場大戲,是那位公主在果園中跑到這兒跑到那兒,被那個淫|盪狡猾的好色之徒托馬斯·西摩以及她的繼母凱瑟琳·帕爾追逐著,他們放肆地大笑,合力把她的衣服剪成幾百塊碎片。亞歷山大曾希望用這場戲微妙地暗示他所看到的女主角性意識的種種矛盾:殘忍的調戲、嚇僵了的恐懼、對權力的慾望、孤獨感。在這場戲中,公主驚恐地叫了出來,在這部戲中,這個驚恐頻繁地被回憶到,但從來不是蓄意重複,因為她明智地決定不要再反覆提及此事。在這次綵排中,亞歷山大的話迄今沒有一句是能聽得見的。洛奇試圖指導他的演員,他們都是遲鈍的學習者,去尖叫,去大笑,去奔跑。托馬斯·西摩的扮演者是個非常蠻橫的本地圖書管理員,名叫悉尼·高爾曼,他像弗雷德麗卡一樣,跟他的原型人物在形體外表方面有著巨大的相似性。凱瑟琳·帕爾更像那位「洗澡妻子」而不像那位信奉清教、可悲地充滿激|情的皇后。她是個大律師的妻子,多年來在本地的戲劇活動中扮演過很多母親的角色。
阿斯翠亞和她的女僕由安西婭·沃伯頓和那幾個早先惹得弗雷德麗卡絕望的漂亮女孩扮演:她們幾乎是不說話的幻影角色。安西婭的臉長得像波提切利筆下的某個維納斯,身材像某個選美皇后,舉止高貴優雅。她能夠以各種典雅的角度拿捏玉米束,這些角度個個都可愛。她還能揮舞白皙的胳膊,或者傾斜下沉甸甸的裝飾著收穫色彩的頭顱,引得觀眾和洛奇不由自主地微笑,因為做得太到位了。那群候補的美惠女神和年輕的侍從女僕洋溢著女性的健康氣息,天真、和悅,對那些男演員的魅力驚奇不已,這些演員已經漸漸成為日益明顯的酒神節氛圍的重要組成部分。她們對著存放在頭盔中的三明治咯咯地笑個不停,對那些大人物形成碾壓的效果,他們有馬克斯·巴榮、克里斯賓·里德、羅格·布萊斯維特、鮑勃·格蘭迪,既不知道,又不是不知道她們甜美又傻裡傻氣的魅力正在產生什麼效果。
「沒有。」
亞歷山大的胳膊舒適地摟著珍妮,這讓弗雷德麗卡大https://read.99csw.com為沮喪。「這是所有文本中最難理解之謎。」他說,聲音漸漸流失成自言自語。他對自己很煩惱,然後又想到,他現在不是個學校教師,胳膊緊緊摟住他親愛的人。
於是,她又回到克羅裏面的房間,他給她看了些化裝舞會上用的圖畫,都是些頭上長角的男人和身上長葉的女人。克羅胖乎乎的小手摟住她的腰。
每一幕都有個孤零零的囚徒:伊麗莎白、瑪麗·都鐸、那個墮落又不自重的埃斯塞克人。尾聲是羅利赴奧里諾科河(南美洲的主要河流)的那次可怕航行,以及放在他面前的那本《世界史》,他同樣曾經被囚禁在那個塔里,禁閉了15年。賢明而嚴肅的斯賓塞當時已經死了,他的基爾科曼城堡已經被那些野蠻人焚燒,連同各種不知是什麼的書卷都難以倖免,據說,很可能是漫無止境的《仙后》。他自己被埃斯塞克斯人安葬在威斯敏斯特寺中喬叟的旁邊。在亞歷山大劇本中那束光熄滅的時候,陰暗開始變長,而且漸漸冷起來。
「噓,小聲點。」亞歷山大說。
「像對堅硬的小蘋果,」克羅說,「又像柔軟的小魚卵。你可真是個漂亮的尤|物,一隻又硬又軟的尤|物,你會知道——如果你現在還不知道的話——《埃涅阿斯紀》卷六和《暴風雨》《費德爾》《托尼奧·克魯格爾》跟我要給你看的東西有直接關係,當你在說你『知道』這些東西時,如果用詞絕對準確的話,你絕對不會有希望,除非同樣吸收別的一切。要我開車送你回家,還是讓亞歷山大捎帶上你,作為尷尬的第三者跟帕里女士一起回去?那會引誘你過來再次坐在我的膝蓋上,在我給你多看些東西的時候,你再給我多看點東西?」
「好吧,是的。」他在弗雷德麗卡的椅子邊上坐下,把一隻手伸進她的衣服里,開始捏她的乳|房,「還沒有老到有必要反感的地步吧?」
「沒有。」儘管,他本人或者那個特別的動作當時很令人反感。
「亞歷山大,」弗雷德麗卡說,「為什麼女演員說話時總帶著顫音?為什麼她們就是不能講得清清楚楚呢?」
朗·羅伊斯頓里的花園人聲鼎沸,人流如織,鍍金轎子和泛光燈隨處可見,後者都帶著彎彎曲曲的電線。卧室上層的兔子槽曾經是成群的僕人暗藏起來睡覺的地方,現在被演員、技|師、臨時演員和隨從所佔據。四輪馬車和大旅遊車載著群眾、管弦樂隊、舞蹈演員以及最終的觀眾,從卡爾弗利、約克、斯卡伯勒和遠至海邊的東南西北四端,滾滾而來。這些大軍都是馬修·克勞召集來的,他在大禮堂的日曆上和全國地形測量圖上,標出他們活動的時間和空間。他是個具有多姿多彩的才華的出色魔法師。他用不同顏色的墨水,翠綠色、天青色、硃紅色,在鋪開的圖紙上做了好多綵排圖。他用一根亞歷山大從里思布萊斯福德借來的校長用的教鞭給人們指點這些東西複雜難解之處。他還指示人們穿越自己地盤的各種路徑:歡樂園、冬園、百草園、水園以及古迷宮,後者被稱為羅馬,但要老舊很多。他曾從一架直升機上探察過,然後用沙子和低矮的圍籬翻新了下。
她開始說,她想象她知道,那意思是說,當那個時間到來的時候,當她到了那個地步時,現在,說真的,時機還沒到,她自己將會那樣,接著意識到危險后,她閉上了嘴。她又開始說,他的戲劇是,然後又閉上嘴,好像會暴露亞歷山大身上的某種弱點,這是很荒唐的,因為克羅肯定知道,他要比她清楚,亞歷山大的戲劇對亞歷山大意味著什麼。她抬起沉默又嚴厲的臉,衝著克羅,他在她的嘴唇上夾了下然後又咬了下。他現在很明確地傷害著同時又撫弄著她的乳|房。弗雷德麗卡繼續說著。
克羅來找瑪麗娜·葉奧時,她正在辛西婭下凡圖下的月牙形的被單里睡著,他說這件事跟童貞女王眾多國務巡遊中的一次活動同等規模。在那個金色的夜晚,葉奧小姐的目光越過他露台上的香檳,莊重地盯著他,說她本來就以為他是那個意思。克羅承認喜歡盛大儀式。「明天煙火就會過來。我將在學生們狂跳亂撞,踩過我的草坪之前出去,到時會來一聲巨響,可不是嗚咽聲。我喜歡觀看很多人在一個地方表演我所謂的藝術,而不是進行他們所謂的生活。」葉奧說,只要過來的人沒有人想離開,而且那其實就是狂熱但又清醒的七月和八月的一個特徵。陽光閃耀,那些正在進行綵排的人,那些不知怎麼沒有住在這裏的人,有的在草地和石頭台階上野餐,有的轉換著場景,有的剔著指甲,有的睡著覺,有的在觀望,有的在爭吵,有的在喝酒,有的在做|愛。
「相對我而言老吧。」
「哦,我知道《費德爾》《憤世者》《夜航》《哈姆雷特》《暴風雨》《失樂園》卷九和卷十以及濟慈的詩,《呼嘯山莊》《忽必烈汗》和歌德的抒情詩,一本選集,還有《托尼奧·克魯格爾》《一個無用人的生涯》,我還會知道《勸導》,克萊斯特寫的什麼作品,因為那些是我們的高級考試指定教材。哦,我還讀過奧維德、塔西佗和《埃涅阿斯紀》卷六。」她補充說,這時克羅把一隻手插|進她的裙子,用鋒利的指甲深入地往裡擰的時候,她陰鬱地想起埃德和戈斯蘭德高地,「我還讀過《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以及爸爸堅持要讓我讀的其他勞倫斯的作品。可是我告訴你,」她說,目光炯炯地看著瑪息阿扭擰的肌肉中的血滴,「所有這些對你的文化修養毫無幫助,對理解你老給我看的那些東西毫無幫助。」
「我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