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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魔法

真正的魔法

文奇的《真名實姓》的影響不容忽視。他沒有使用「網路空間」這個詞(無論這意味著什麼),而是展現了一個全球網路化的世界,人們的想象力被投射到這個世界上,是吉布森的矩陣之前的一種「交感幻覺」。媒體理論學家桑迪·斯通指出,像《真名實姓》《神經漫遊者》這樣的科幻作品對許多看似無關的計算機科學研究領域有著具體的影響,它們實際上是通過藝術啟示來創造未來。是文奇創造了虛擬現實嗎?從實際意義上來講,也許不是,但他的中篇小說引發人們修改他們的作品,重新關注他所描述的結局。這一反轉甚是有趣,生活模仿藝術,人們將職業生涯致力於實現文奇的願景。我就是其中之一。
文藝復興時期的科學先知之一弗朗西斯·培根,寫下了或許可以被稱為第一部科幻小說的《新亞特蘭蒂斯》(The New Atlantis),併為如今一種特別常見的劇情線奠定了基礎:「普通人」誤打誤撞地碰到了知識巨人、創造之神,並在他們的啟發下習得魔法。儘管培根推崇理性的美德,但他並沒有超越克拉克法則。即使是在17世紀初期,一切足夠先進的技術也難以和魔法區分開來。
在接下來的精彩文章中,佩斯帶來了《真名實姓》的一個欣賞角度,這是一種只有在網路空間和科學創新的前沿上生活的人才會寫出的評價,請讀者閱讀和享受。這篇文章作於1999年。
雖然發表的文字很有趣,激勵了一代科學家和科幻小說作家,但是《造物引擎》的原稿只能歸為令人興奮的未來主義傑作,這文字太瘋狂、太奇異,以至於出版商不願意公開發表它令人不安的結論。(我把它作為一個研究問題留給大家,供你們去探索問題的結論。)在他的第一版中,德雷克斯勒描繪出了漸近線的頂端,在這裏,它直接轉向了無窮大,這些都是在網路空間邊界前沿迎接我們的能力。通過一些簡單機械,魔法世界就變成了沒有魔法的世界,相同的魔法和意志法則會把我們在網路空間的自我建設和在物質世界的外在想象綁在一起。
科學文化的預言本能——它無法召喚解圍之神來乞求內在救贖——已經把這些超驗夢想傾注到科幻故事之中,並用對未來的想象為通向近來被人們稱為「超人」的非凡形式開闢了道路。毫無疑問,這些故事幾乎都是靈知主義的,堅持認為某些東西——正確的信息比特、恰當的詞語、完美的藝術——可以徹底改變人類。一個從史前時代開始的古老的想法,終於把投機冒險投入到了我們的未來中。

去而復歸

魔法有兩面性,雖然本質上主要體現在心理層面,但魔法世界規定,內部活動必須對外部現實產生影響。這兩者之間界限總是模糊不清,又在網路空間逼仄的模擬中變得混亂起來。在網路空間里,超越(或奇點)往往是一個虛假的轉變,只給出了一半解答。被困在虛擬世界里的神根本不是神。正如吉布森在《零伯爵》中所描述的,在超越之後的數年裡,巫毒教的洛阿神作為影響現實世界的實體再度出現,可以自由地參与信息和物質交換。魔法是一種力量,一種能使世界與個人意志保持一致的能力,而不僅僅是一種聰明的精神管理技巧。然而,在這方面,魔法卻會因為慾望瞬間顯露其黑暗本性——把一切都控制在一個人的股掌之間,成為一片奴隸土地上的傀儡大師。將魔法從網路空間帶進物質世界會讓其成為現實,變得極為危險。
意義的產生永遠是一種魔法的行為,以一種特殊的自洽方式任意行事。這種方式似乎順從相信世界一致性的某種生物學動機。這是尼爾·斯蒂芬森《雪崩》的隱藏主題,它把對語言塑造現實的力量的散漫探索和網路空間中的「真實」體驗(虛擬實境)作為辯證的雙方交織在一起,DNA鏈描述了一個基因體互補的兩部分。其中的一股流回到史前,回到人類語言誕生時意識的源頭,而另一股則直接從「合成」與「現實」之間的緊張的后歷史關係中汲取經驗。
文奇意識到,事情會像開始一樣終結:兜了個圈又回到原地,而創造了人類的魔法在後人類的創造中扮演了同樣重要的角色。網路空間的首位探險家幾乎立即憑直覺感知到了這種關係。基於這些探險家關於這個主題的大量作品,我們可以斷言,他們留下了這種體驗的印記,他們中的幾乎所有人都對這個虛擬宇宙持「異教徒」的態度,艾瑞克·戴維斯在《連線》雜誌中寫到過這九九藏書種現象,後來被稱為「科技異教徒主義」。
馬克·佩斯
人類祖先起源和進化願景之間的距離遠遠超過了我們同類人猿表親之間的距離,一條傾斜的長曲線從塞倫蓋蒂平原升起,在一個決定性的時刻到達了它的漸近線,在那裡它開始向無窮大延伸。早在尼采,甚至弗朗西斯·培根的時代,這已經是人類命運的長期願景,這是一種由樂觀預測和願景實現共同構成的目的論。
作為一個想法,奇點可以從任意方向接近。在現實中,隨著時光的飛逝,我們發現了通往這個終極事件的新路徑。它可以是完美的人工智慧——突然湧現的、可能是邪惡的超級智能,或是通過納米技術對物質世界的完全掌控——這可能會把我們所有人化成一攤傳說中的灰色黏液,或是將人類與生俱來的能力突然增強到最終的超人的形式。最有可能的是,這些事件是相互關聯的、同步的,而且從根本上是不可分離的,但沒有任何一位科幻作家提到過這一設想。
今天,類似的狀態存在於網路空間中。大多數人都願意將機器人、郵件列表、化身,以及虛擬世界中各式各樣的其他居民視為真正的實體,認為它們擁有自己的內部性質,但一些人——特別是那些先驅者——認識到這些人為映射為思維提供了便利,並完全在思維的控制之下。網路空間的秘密在於,它完全由英國詩人布萊克的「心靈鑄造的鐐銬」組成,我們是我們自己設計的囚徒,而且對於意識到這一點的少數人來說,自由的機會正在召喚。
到了20世紀後期,萬物有靈論——認為天下萬物皆有內在精神——聽上去有點像主張只有自我存在的唯我論,在現實的架構中展現自己。網路空間的「現實」介於這兩者之間。萬物都有內在本質,這便產生了意義,但這種內在本質是自創的;集體意志會創造出同心合意的現實。與此相稱的是,在我們語言能力的誕生過程中,這種現狀是有先例的。
只有在這個完整的形式中——從魔法到行動——我們才能聽到文奇對於奇點真實本質的闡述。在文奇看來,在我們能力無限延伸的漸近曲線上,我們的語言能力在現實世界中會引發一場革命,這場革命必定是災難性的。當羅傑和埃莉斯琳娜將整個星球巨大的計算能力盡數收入囊中時,他們的視角就毫無疑問地變成了後人類,彷彿迄今為止支撐著他們夢想的脆弱軀殼頃刻間變成了幾乎全知全能上帝的空洞替代品。儘管他們在網路空間中擁有強大而又危險的力量,但是他們品嘗到了真實的禁果的味道,這使他們充分意識到自己的赤|裸和無知。這裏沒有回頭路:他們的轉變是徹底的、不可逆轉的,就像亞當和夏娃一樣,他們被從幸福中驅趕到了一個充滿敵意的世界。
如果把更先進文化的神話解讀為文化靈魂的窗口是合理的,那麼我認為,這個故事會在如何看待自我上給我們很多啟示。我們也利用「水晶」來獲得巨大的能量,所有的半導體都是晶體,而我們大多數人都在液晶顯示器前工作。我們也擁有幾乎無限的力量,甚至連我們的曾祖父也會同意這一點。越來越多的人擔心我們的魔法可能無法完成任務,我們可能會在某個特殊的時刻失去一切。就像克拉克的《童年的終結》中的「領主」一樣,我們在亞特蘭蒂斯神話中保留了我們之前的某些東西的余像,這是我們感到不平等的一刻。
在最後,為了回到混沌之初,我們去回顧文奇之前的時代,現代之前、有史記載之前。我們文明的神話故事中,有比我們更古老的種族、比我們更強大的力量,即使新時代已經把他們中的大部分添加到了星際物品崇拜幻想的二次創作中,但是神話依然存在。特別是——至少在西方——亞特蘭蒂斯的故事在現代又煥發生機,將柏拉圖《克里底亞篇》中的幾行文字擴展成整個銀河系關於史前烏托邦社會的信仰。現代的亞特蘭蒂斯神話講述了一種幾乎擁有無限力量的文化,可以用水晶來控制地球自身的能量場,最後他們的魔九-九-藏-書法能力在一次災難性的失敗中完全失控,他們被地震摧毀,沉入大海。
科幻作家羅伯特·安東·威爾遜指出,「現實由敵對的薩滿為了獲取平衡而相互爭鬥的地方所定義」,這暗示了持續至今的一個過程(同時概括了《雪崩》的情節)。儘管創造價值多半算得上是一種神奇的行為——問問馬克思主義者就知道了——在網路空間之前,日常生活幾乎沒有賦予人們創造性地運用意志定義現實的機會。在《真名實姓》中,文奇揭露了一些非常古老的東西——一種人類意識的特殊特徵,它差點因為不被使用而萎縮,但它仍然是我們的一部分。如果每個物體都不是它本身,那就不能被視為「只是一塊石頭」或「一棵樹」,但它必須被視為人的自我的延伸,於是整個世界就會越來越清晰地反映出我們信以為真的事物。網路空間把這個被遺忘的知識帶到了最顯著的位置,讓它變得難以被人忽視。如果在隱蔽處沒有無神論者,那麼在網路空間里就只有萬物有靈論者了。
我們在過去的幾個世紀里學會的這些古老隱秘的力量可以是天使,也可以變成惡魔,但很少像克拉克和庫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遊》中的外星人一樣模糊。我們完全不了解他們的動機,只知道他們作為助產士參与了超人的誕生,而這超人有可能懷有摧毀世界的野心。將人類拉入超人的力量在科幻小說中表現為人工製品與無窮之間的臨界區域,兩種狀態之間的未分化的規律的相變。
《真名實姓》中,文奇利用了未來科技最明顯的方面,如快速計算機和軌道激光炮,為意志的魔法力量變得有形可觸,但對我們自己而言,或許,未來最不可能出現的元素將會變成後人類能力展現的基礎。我們的能力已經變得越來越強,現在幾乎接近量子不可能性的無限邊界。在四十年前的一次著名演講中,物理學家理查德·費曼預言小小的原子是人類可以利用的自然構造單元。他的同事馬文·明斯基將這個想法的內核傳達給他的一個研究生K.埃里克·德雷克斯勒,埃里克就此寫了《造物引擎:即將到來的納米時代》(Engines of Creation:The Coming Age of Nanotechnology,1986)。總之,德雷克斯勒總結了人類能力的無限擴展,即對物質世界的基本控制。
《真名實姓》更重要的一部分——跟隨超人時代而來的將會是什麼——並未提及。這是這位溫柔的數學教授留給讀者去解決的問題。在啟動超越自己的、難以言喻的東西時,我們會看著大氣日漸稀薄,然後消失,只留下深邃無垠的空間。隨著無窮的臨近,星星變得黯淡,而且相隔很遠,卻會有更多移動的空間。
布倫納的《震蕩波騎士》與文奇的《真名實姓》齊名,同為那一時期富有開創性的科幻作品。今天,我們旋開按鈕就可以收看新聞,收聽全球計算機病毒感染或青少年製造的暴力事件的報道,並感覺自己正經歷著布倫納書中所描繪的一切。布倫納捕捉到了低斜率的漸近曲線完美地拐向奇點;地面正在遠離,但尚未完全消失。人類依然是人類,但在他們的腳下,歷史的所有引擎都在不停地飛速運轉,並越來越快。
相反,《真名實姓》之後的作品,如吉布森的《神經漫遊者》Neuromancer,1984)、格雷格·貝爾的《血音樂》(Blood Music,1985)、格雷格·伊根的《萬物理論》(Distress,1995),以及威爾·麥卡錫的《茂盛》(Bloom,1997),它們都描繪了因為獨特而必須完全包容的事物的某一方面。雖然故事讓人滿意——它們都是熱情洋溢的好故事,講得也十分精彩——它們留給讀者無限遐想,一個最終實現的關於超人未來的真實願景。但是奇點位於語言的範疇之外,超越了我們知道的一切故事。這顯得弗諾·文奇非常有趣:他比其他任何一位科幻作家都更進一步,他找到了通往漸近線界「奧林匹斯山」斜坡的道路,並細心地為我們留下了立足點和手把供我們去攀登。
我們在電腦前舒適地坐著,可以照管奧地利林茨的一個花園,或者通過地球另一邊的攝像機窺視。我們可以把手裡的麵包投到全球網路的汪洋中,然後想著回饋給我們的會是怎樣的禮物。我們可以利用知識的蒼穹,將人類在地球上的所有經歷都囊括其中,我們也可以向敵人發動戰爭。網路空間的所有無形性質都具有隱藏其短暫性質的現實:因為我們與它緊密聯繫,是它的眼睛、耳朵、胳膊和腿。在read.99csw.com它的影響下,我們接觸到了極為遼闊的天地,並會變得越來越廣袤。
儘管詞典中「異教徒」的含義很簡單,指的是既不信奉猶太教,也不信奉基督教的人,然而一個更實際的定義可能包含內在的宗教哲學——神性存在於一切造物中,但形式多種多樣。因此,羅馬爐屬於灶神維斯塔,門檻屬於兩面神雅努斯,溝通能力屬於墨丘利,每位神靈都代表著特定領域的影響力,每位神靈都有各自的儀式和典禮。我們認為這些神性的形式和它們潛在的哲學表達產生的原因是,人們的頭腦尚不成熟,也沒有經過現代科學熏陶,但進一步分析之後,事實遠非如此。羅馬人可能不相信他們萬神殿的物理現實,相反,他們從中尋得了便利,找到了應對神奇宇宙複雜性的方法,及無差別的內在現實與日常緊急狀態之間的過濾器。例如,維斯塔代表著家庭的一系列特質,最具代表的是爐灶,所以,有意識地關注維斯塔——通過祈禱、供奉和祭祀的方式——將有助於加強這種願望,公共行為和個人現實之間的這一神奇關係說得更多的是古代心理學而不是古代宗教。異教徒的實踐技巧,本質上主要是心理學,讓古人得以用可管理的小步驟來應付一個無法形容的複雜世界,這將成為個人改變的具體工具。儘管帝國的大部分公民可能意識不到這種活動,但亞歷山大希臘人古老神奇的文獻證明:在內行人的圈子裡,所有這些都是盡人皆知的。
科幻小說通過永恆的戲劇闡述其深奧的想象,這永恆的戲劇圍繞著古希臘人公認的技藝或手藝和與之相關的映射或存在之間的某些事物展開。就其本身而論,科幻小說不可能存在於科技項目開始之前;在我們的作品中,我們製造人物衝突,這是我們自己和我們的創作之間的意志考驗。
代碼誕生之初與上帝同在,但很快,有人得出結論,代碼就是上帝。這一切都發生在數千年前,知識勝利了,然後又消失了,最後重新被發現,如同亞特蘭蒂斯的泥板岩從某些加勒比海島外緣的清澈水面中橫空出世一般。現在考古學家們否認了它的證據,但是有一些聰明的人在讀它的銘文。

無窮和奇點

人造模擬世界的第一批探險者通過他們自己的經歷明白了這一點。最早的項目,如位於加州山景城的美國宇航局艾姆斯研究中心的虛擬風洞,已經狹義地定義了目標:在這種情況下,改進了太空梭的空氣動力。但是,艾姆斯開發的技術已經風靡了整個世界。很快,整個矽谷都遨遊在了頭戴顯示器、數據手套和圖形超級計算機的海洋中。大多數這樣的系統都掌握在「純」研究團體的手中,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是通過電子遊戲行業進入這個領域的。這些人在將想象力轉化為可視事物上的造詣頗深。然而,沒有什麼現成的東西讓他們沉浸到無人居住的網路空間的黑色沉默中,這與天馬行空的視頻遊戲的空白屏幕截然不同——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仍然充斥著你的感官。在機器裏面,跟現實世界斷開聯繫之後,這些先驅者面對的是他們從未想象過的內心的空虛。這反映了模擬的本質:網路空間本身空無一物。
文奇在布倫納的基礎上開始了他的工作,這樣一來,他備受鼓舞,觸及了無盡空間的首個層次。要是換一個宇宙,《真名實姓》可能會成為《震蕩波騎士》的續集。儘管這部中篇小說缺乏布倫納作品所具有的反烏托邦色彩,但它基本上暗示了同樣的社會崩潰、公然的獨裁主義,以及完全缺乏隱私的現象。在現實中,這些已經成了生活中人們習以為常的事情。布倫納把這些方面放在最顯著的位置,讓它們成為故事的中心,而對於文奇而言,它們只是故事背景,只是他的角色遨遊的海洋,即使此刻的海洋正在奇點附近沸騰翻滾。
因此,如果魔法同魔法所賦予的權力完全剝離的話,文奇的故事即便充滿了神奇的意象,也是不完整的,沒有什麼意義。魔法不僅僅是用來操控複雜符號系統的一種系統,還是一種機制,通過這種機制,滑溜先生和埃莉斯琳娜——以及郵件人——將他們的意志轉化為實際行動,即使這同樣對他們的持續存在構成了巨大威脅。至此我們來談談《真名實姓》的核心主題:用魔法技術掌握現實打開了人類隱藏的種種可能性,因為魔法生效之後,呈給人類的誘惑更甚於他們已知的誘惑——更甚於他們親歷的誘惑,而在這之後他們依然會稱自己為人類。
沒有人能準確地說出人類何時第一次習得語言,但我們似乎可以合理地假設,它發生於一次突然的、完整的行動;我們無法建立起任何語言進化路徑的模型,因為宇宙意識作為一個對象集合需要語言的理解。我們不能使用名詞、動詞或修飾語本身,它們作為read.99csw.com一個部分、一次單一的行動出現——表明任何即將來臨的奇點或許不是首次發生——讓我們全體從動物變成了人類。對事物的命名並不是一次命名一個,儘管有耶和華教亞當給動物起名字這樣的故事,但我們現在知道,在事情本身存在於我們的意識之前,我們必須構建事物的整個框架。這一框架——與人類語言意識的同時誕生——完全是一種魔法般的創造,定義了我們理解世界的方式。
至少從理論上來講,所有這些帶來機遇的同時,也給我們出了一個相當大的難題。總的來講,我們沒有被教導要成為魔法師,也尚未掌握自己的命運。最後,聯邦調查局不得不依靠羅傑和埃莉斯琳娜來拯救文明,因為他們已經掌握了超人類失落的技藝,他們已經準備好變成超越他們所知道的一切的存在。《真名實姓》表明,即使這樣也是不夠的,儘管他們贏得了戰爭,這些新的超人實體卻不願意放下他們的權力。埃莉斯琳娜變成了矩陣,留下了她的身份,成了未來超越存在的生命中樞(《真名實姓》中唯一的錯誤是羅傑恢復了人類形態——但總要有人去做神化的見證者)。文奇似乎在說,奇點是普遍的,會影響所有人。引用一首老歌的歌詞:要死,大家不妨一起死——不論以何種方式。在漸近線的盡頭,到處都是無窮。
最常見的是儒勒·凡爾納開創的小說,它們關注的是單一的人工製品——潛水艇、飛行器、死亡射線——及其對人類的影響。如凡爾納所言,這些非凡的「旅行」沿著我們眼中的自我和我們能做的事情之間的斷層線一路向前。尼摩船長既不是偶然,也不是一個悲劇人物,而是現代人類與非凡技術產生交集后的自然結果。甚至《2001:太空漫遊》也表現了同樣的主題,因為它為我們上演了「今天的人在未來的宇宙飛船中」的場景。
但魔法正在醞釀之中,這場戰鬥幾乎不可避免。
在現實世界中,空白頁面可能嚇到作家,就像黑屏可能嚇到程序員一樣。但是現在作家發現自己站在了不得不「啟動」一整個意義世界的位置,沒有任何易於鞏固新創事物初步定義的物體可以參考,以用於強化新創建的工件初步定義。比如說,在1985年前後,有人希望在網路空間創造一把椅子。人們最有可能說的是,這把「椅子」看起來不像椅子,感覺起來更不像。「椅子」是一種柏拉圖式的理想,一種維持的結構,通過雙方同意認定這組像素是一把「椅子」而確定下來,繼而每一個在這個模擬中交互的人都同意通過集體意志將其視為一把椅子。這是教科書對魔法行為的定義,它的推論表明:網路空間中的每一個物體都是魔法物品。

科技異教徒公司

有時,科學家會受到科幻小說的啟發。許多宇航員和太空機構的科學家會告訴你,他們是如何從科幻小說或科幻藝術中得到靈感的。許多計算機科學和人工智慧領域的研究者都受到了《真名實姓》的啟發,正如書中其他文章所指出的那樣(在棲息地,我的密探告訴我,硬幣上有弗諾·文奇的形象)。

阿波羅登月之後,我們開始相信,只要有足夠的勇氣、意志和資源,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實現,於是科幻小說的一個新分支出現了。這體現在兩位作家的作品中,他們或多或少地把握住了第二個千禧年時的歷史動態。約翰·布倫納和弗諾·文奇開始描繪走向無限的曲線,或者文奇所言的「奇點」,但他將其作為人類控制下的一個事件,人類同時是卓越命運的代理人和目標。如果我們繼續提高自身能力,發明創造一個接一個,人工製品一個接一個,如果我們繼續增加自身知識,超越所有的範圍,那麼正如他們所認為的那樣,我們會跟今天現有的樣子截然不同。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我們達到了臨界點,這是一個沒有退路的點,一個我們無法認知的時刻。從此之後,我們便進入了後人類時代。
這兩種類型的科幻小說代表了我們對人類未來的最佳猜測,故事圍繞著一個特殊的神器或一個充滿著它們的神奇宇宙展開。就像數字電路的兩種狀態「1」和「0」一樣,它們排除了一個不可預測的、動態的中間部分——一個包含強烈非線性活動的窄帶。
二者之間的地帶定義了《真名實姓》中的世界。
在虛擬現實和網路空間還未誕生,吉布森提出相關概念之前,文奇就模擬現實,創作了一個情節豐富的故事。在文奇的世界,一切都是實實在在的,沒有故弄玄虛。文奇沒有模仿諾斯替教派的故事,用肉體的桎梏去對抗網路空間的無限自由,而是預言了人類將會如何面對這幅廣闊的自我景觀,所以他比其他任何科幻作家更接近事物的真相。在他為虛擬現實前二十五年的研究制定操作規範的時候,文奇在模擬中估量了靈魂的規模,並得出結論——這個結論非常正確:天地間存在的事物遠遠超過我們的想象。read.99csw.com
馬克·佩斯是VRML的聯合創始人,南加州大學電影電視學院互動媒體項目的前主席,著有《游習世紀:科技如何改變我們的想象力》(The Playful World: How Technology Is Transforming Our Imagination)一書。我認為他的主要身份是科學家。
到了20世紀末,這類故事的空間變得越來越狹窄,因為超越了某一點,人工製品的積累會產生一種超越無限的可能性。最近,我們可以做的事情越來越多,對於柏拉圖時代的雅典人來說,現代世界似乎是完全不可思議的。但對我們來說,這一切都是司空見慣的,甚至引入新的人工製品也僅僅是讓我們的眼皮跳了一下而已,除非像互聯網這樣非凡的東西出現。如果人類與人工製品之間的關係既混亂又無趣,那麼技術無限延伸的前景——超人時代——便是一個穩態宇宙,在這個宇宙中,一切令人難以置信的存在都被認為理所當然。在喬治·盧卡斯的《星球大戰》四部曲中,我們在人工製品的完美延伸中看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每個角色都擁有特定的能力。他們可以用超越光速的速度在恆星之間飛行,並擁有可以像人類一樣思考和反應的計算機,但卻存在著一種奇怪的、缺乏技術進步的感覺,就好像能做的一切都已經完成了一樣。即便死星再怎麼狠辣毒絕,都只不過是帝國戰列巡洋艦的放大版,歐比萬·克諾比頌揚舊技術的優點,正如他稱讚激光劍是「一種優雅的武器……屬於一個更文明的時代」。
文奇《真名實姓》中的主人公羅傑·波拉克將這種自由視為他的應得之物,並征服了這個魔法世界,如同一名囚徒奮力爭搶他囚籠的鑰匙。只有在這種魔法中,在這個複雜得不可思議的行星網路世界簡化成仿古城堡和要塞、地牢和暴龍的情況下,他才能完全為自己創建一個空間。只有在一個夢幻般的世界里,他的靈魂才能探索現實世界賦予的令人難以置信的可能性。同時,現代科技異教徒揭開了擋在一個幾乎無所不包的世界前的神秘面紗,他們知道,對他們來說,拉開面紗的這一刻意舉動將會為人轉變成超人提供非常有利的條件。
每一天,現實在對我們意志的回應中成長。世界似乎越來越……好玩。在這個世界里長大的孩子都有一種不變的期望:希望這種趨勢隨著他們的成熟而延續並擴展。我們也許還沒有準備好迎接「後人類」的魔法,但他們幾乎肯定會做好準備。他們還可能會想教我們學習魔法:一種描述世界的新語言,一種塑造世界的語言。現在,當我們在奇點的這一邊緊張等待時,那種語言讓我們困惑。不超過二十年,這種狀態就會改變。因為所有的文明力量都在磨礪我們的行為,使之變得完美。
虛擬世界的隨意假想——代替了真實世界的模擬——形成了《真名實姓》的令人舒適框架,但文奇將網路空間幻想成一個充滿魔法的世界,這一下子就將這部中篇小說從預測未來的作品類別中抽出,歸類到那些罕見的、創造未來的作品之中。文奇詳細地闡述了21世紀早期的細節。這種硬科幻小說影響了計算機科學研究的方向,遠遠超出它自身的自然引力。在給極客一個願景的同時,文奇也標明了一個路線圖、確定了一個項目計劃,展示了一個可能存在的未來,只要我們朝著它努力。與此同時,他把這個未來描繪成樂觀的英雄史詩,如同神話一般,以至於任何被社會排斥的技術愛好者都能在其中找到個人使命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