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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的路上,她從附近一家消防所的門前經過。他們在裏面修理一輛卡車。瑪克欣認出來,其中一個人她經常見他在費爾威買大量的食物。他們笑了笑,揮揮手。機靈的年輕人。要是換成不同的場合……
「瑪克欣,不是這樣的。不僅僅關於錢。」
外面的人群一路推搡著從窗前走過,人們大聲地祝賀,爽朗地大笑,捂著臉,揮舞著披風。在勝利的主屏幕上,溫達斯特是一個心懷不滿的孤獨像素。「我想他們可讓那些癟三見識了,是吧。瞧瞧他們,一群沒心沒肺的,誰能猜到他們身上發生過『9·11』呢。」
「不是我想窺探你們的隱私,只是萊斯特沒準兒跟蓋布里埃爾·艾斯有過節,你們肯定知道,艾斯這人基本上就等同於美國安全部門。所以俄羅斯情報部門自然會對他的一舉一動感興趣。」
「借過一下?」他一把推開隊伍里排在瑪克欣後頭的老太太想要擠到前面去。
「呃,哼。你不是痛恨紐約的一切嘛。」瑪克欣提醒他。
「就是些尋常的破事,」格里沙說,「政治、市場、探險、掐架鬧事。」
「演變?」賈斯丁看上去一臉驚訝,「不是,它本來應該只有一種模樣,像是永恆不變的模樣?一個避難所。不受歷史的干擾,我和盧卡斯原本是這麼期望的。現在你們也看到了,怎麼樣?」
「連在鍵盤面前應該怎麼坐都不知道!」
從辛格家出來后,她來到大樓里,她從來沒覺得這幢大樓有一絲討喜,相反它早就該驅驅邪了。走廊寬如街道,一百年前小馬拉的送貨車由液壓電梯搖動曲柄送上來,直接把一罐罐牛奶、大量鮮花、一箱箱香檳酒送到房客的門口。今晚瑪克欣發現,立在走廊兩旁的是水晶湖營區、木乃伊墳墓、弗蘭肯斯坦裝飾藝術實驗室的精緻模型,統統是黑白兩色。房客們的待客之道真可謂是積極主動。沒過多久,她沒費揚眉的勁兒就背了幾個裝滿了萬聖節戰利品的包裹,這些包裹沉到光憑一個孩子是拎不動的。
在樓上的辛格家,普拉布諾爾和阿姆莉塔用橡膠面具及其他類似的道具,扮成了比爾·柯林頓和莫妮卡·萊溫斯基。普拉布諾爾正在派發雪茄。阿姆莉塔自然是一襲藍色裙裝,手裡拿著一個沒有聲音的卡拉OK話筒,在甜甜地唱《我活出了自己》。他們看樣子絕對是好相處的人。大家都喝醉了,主要喝的是伏特加,這從吧台周圍和後面堆積的空瓶可以看出,但穿成戰鬥機器人的酒席侍應生們還在端著香檳托盤走來走去,托盤裡面還有夾牛肉卷的烤麵包和龍蝦三明治。維爾瓦似乎扮的是皮卡丘豆豆娃,她走到瑪克欣身邊熱情地說,「你的服裝真是太棒了!你看上去儼然是一位成熟懂事的女士啊!」
是避難所。而當時,她像母狗一樣正被謀殺他的一個兇手操。
一輪滿月依然略微斜向一側,尚未爬至它的頂點。她少女時代的勁敵——看門人帕特里克·麥克蒂爾南在門口值勤,他身穿一套深藍色的制服,上面印著金色的德塞雷特字樣,每個袖管上縫有金色V形臂章,還有金色鑲邊肩章,一條金色飾帶垂落在右肩上。他自己的名字印在左手邊的胸袋上方,也是金色的。說不定這是為萬聖節特製的服裝。要不然就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帕特里克也該積攢到足夠的年資,配得上制服上面這多出來的斜條,還有屬於尊貴老紳士的文雅品質。他自然沒有認出瑪克欣來,無論是多年前的記憶,還是游泳池不知名的顧客,只是見她不是喝醉酒的小年輕,便揮了揮手讓她進去。
「『古時候』……」
「有咪|咪了,」歐蒂斯插嘴道,然後不得不躲避哥哥冷不防揮來的一拳,「反正你是見不著她的,齊格,她肯定會出去玩兒。」歐蒂斯拔腿就跑,齊格追了過去,「去村裡,她只跟紐大的人約會——」
瑪克欣記得,齊格有個同班同學四歲就在寫代碼了,他碰巧住在德塞雷特。「太合適不過了,那整幢樓就是一個鬼屋。」
「晚上好,需要技術支持嗎,我可以怎麼虐待你呢?」賈斯丁今晚化裝成了呆伯特那條迷上特異功能的狗——狗伯特,他戴著深藍色的墨鏡而不是透明的鏡片。瑪克欣介紹雙方認識。
「噢,你辛辛苦苦地插了這麼多隊願意前功盡棄?告訴你吧,你去外面等著我,行吧?我馬上就來,我保證。」
霍斯特一本正經的面容因為得意的傻笑而變得柔和了些,「今晚會上演一組比賽,公爵要開始,可能是對抗柯特·席林,我們可以待在家裡看比賽……」
「你們兩人跟萊斯特是朋友嗎?做過生意?」還是說要換一種說法,有過什麼樣的塵緣?……除非那才是關鍵,他們之間的因緣並不在塵世。今天可是該死的萬聖節。
「對有些人來說大概沒錯,可我不是。」
是啊,那些俏皮的鬼話都跑去哪兒了,她本來可以用上一兩句的。
「不對!瑪克欣,不對!」兩人要不是傻乎乎地信以為真,就是精神失常后胡言亂語,「它是真實的地方!」
跟往常一樣,不同的場合併不多見。她從人行道上的每日花束間穿過,這些花束一會兒就會被人清理走。這家消防所在「9·11」那天喪生的消防員的名單被保管在更隱秘的地方,不在公眾的視線里,要是有人想看,他們可以問人要。有時候不把這樣的內容放在公告欄里才更顯得尊重。
「玩得很盡興,我們也許得從U—Haul租輛車來。賈斯丁跟他們在一起,正挨家挨戶地逛呢。牛掰的萬聖節,是吧?」
「好吧我的寶貝,外面好不熱鬧,有句豬圈邊的老話,說時光雖短,美好永存,那麼我就只揀些精彩的片段看看啦。」
「我們拋硬幣決定的。」菲奧娜說。
「你們倆會規規矩矩地待九九藏書在大樓里要糖果吃不然就搗蛋嗎?」
就在繼續搞下一出惡作劇前,兩個職業殺手把瑪克欣拉到一旁。「深淵射手——你也知道的吧。你去過。」
「本來想著幫幫我媽媽的,跟以往一樣錯了,瞧這兒擠的,簡直是宿業犯罪現場啊。你不覺得這會進去食物里嗎?」
隨著感恩節臨近,管他是恐怖暴行還是什麼呢,街坊鄰里又回到了它尋常那教人難以忍受的模樣,並在感恩節的前夕達到了頂峰。人們來城裡觀摩梅西百貨遊行的「放飛氣球」活動,把街上和人行道上擠得水泄不通。到處都有警察在執勤,安保非常嚴格。每一家餐館的門前都排起了長龍。在有些餐館里,往常你能走進去點一個外帶比薩,等待的時間不比烤比薩的時間長,而現在至少得多花一個小時。人行道上的每一個路人都是一輛行走的梅賽德斯,沉溺於特權享受——他們碰撞、怒吼、你推我擠地往前走,甚至連一句「抱歉借過一下」都沒有,哪怕它從一開始就是句空話。
「你知道是誰乾的,我也知道。警察不會行動的。它事關……」他是想讓她來說嗎?
隨著夜幕降臨,瑪克欣和霍斯特拿出家裡最大的廢紙簍,在裏面裝滿不同品牌的大號糖果,包括瑞典小魚甜膠糖、佩德糖果條,還有哥登堡花生糖,然後放在門外的過道里,在門把手上掛一個「請勿打擾」的指示牌,接著便回到了卧室里,隨萬聖節愛怎麼鬧騰就怎麼鬧騰吧。在外面的上西區大街上,萬聖節會演變成具有異域風情的格林尼治村的一條偽足,而在一年的其他時間里它不得不安心當類似於上城的迪比克
伊戈爾很熱情,太熱情了,從他的舉動看彷彿他一直在等這一通電話。
「你們要明白,它不是給遊戲玩家設計的情境。在那兒我們不能是遊戲玩家,我們必須是旅行者。」
「你們倆,」瑪克欣小心地試探下,「真上過莫斯科那所國立黑客學校,是吧?」
談到這兒,雙方覺得是時候交換名片了。
一群打扮招搖的法國女傭、街頭妓|女和小母夜叉抖抖索索地從樓梯爬上來,她們每一個人連上初中的年紀都不到。「瞧!我怎麼跟你說的?」
屋裡的夜晚可謂是洋溢著節日的氣氛,一個鐘頭里的大部分時間,瑪克欣騎在霍斯特上面,當然這不關任何人什麼事,她高潮了好幾次,最後還激烈地與霍斯特一同達到了高潮。之後沒過多久,由於調到靜音功能的電視機里傳來的某個超感信號,他們從縱慾過後的恍惚中及時回過神來,親眼見證了德瑞克·基特在關鍵時刻的第十局本壘打和洋基隊又一次標誌性的勝利。「帥呆了!」霍斯特開始既興奮又難以置信地大聲尖叫,「傳記片頻道如果在放基努·里維斯的電影那就更棒了!」
「我肯定會的,尤其是如果它涉及KGB,而你和你的團伙又是KGB的嵌入資源的話。」
「聽著,伊戈爾,並不是有人付我錢,請我查清楚是誰幹掉萊斯特的。」
「誰能把持得住啊,那可是史上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全濃縮在一年中的一個夜晚,要是我不知道把鏡頭對準哪裡該怎麼辦?要是我錯過了真正重要的東西怎麼辦?」
她並不期待給伊戈爾撥一通電話。不管他和蓋布里埃爾·艾斯之間是誰欠誰的,她之前都刻意不去管,直到米沙和格里沙從白日極限的另一頭輕輕推了推(她是寧願躲在裡頭不出來的),才使得這事是不管不行了。另外,這兩個愉快的職業殺手出於不為人知的理由,現在看樣子已經在悄悄跟蹤hashslingrz了,也許她應當查明白到底是什麼原因,雖然她並不期待會探得多少詳情。
「是科妮莉亞讓我來的,要是沒有她從小到大的這一款填充混合料,她是過不了感恩節的,迪恩&德魯卡的都賣完了,克拉米拉奇是紐約城裡僅剩的另一家。」
「喲,雞皮疙瘩掉一地?」
晌午前後,瑪克欣在趕往附近一所中學的每周跳蚤市場的途中發現,一開始是一個接一個,後來是成群的雅皮士披著麥拉披風——這個超級明星行業突然間開始粗製濫造了——開始從公園那兒慢慢地擁過來。等到了77街與哥倫布大道的街角時,已經壯大成人群集會的場面。大家在高聲歡呼、尖叫、擁抱,旗幟四處飄揚。
「真的?」也許不是,霍斯特,「聽著,明天學校要上學的吧?我想我要趕緊去街上看看大家玩得怎麼樣。」
「它是個收容所,不管你是窮得叮噹響,還是無家可回,哪怕是最低等的階下囚,賤犯,被判了死刑。」
「看到城市又回歸常態了真是欣慰啊,是吧。」說話聲音很耳熟。
「賈斯丁帶行動電話了,你想要我打電話給——」
「賈格迪普他們家要辦萬聖節派對呢。」齊格突然想起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故意裝出來的。
「控制不住啊!」
「在我的小房間里,讀塔西佗。」戰士—學者的日常,「誰能說因為尼祿沒有放火燒羅馬所以他就能把它怪罪在基督徒頭上。」
「太令人沮喪了。我原以為動漫展很獨特,可這才是真相啊。那兒的一切只需要滑鼠點擊一下就會出現,模仿再也不可能了。萬聖節就此結束。我從來不覺得人們會學聰明。我們所有人會怎麼樣呢?」
「你們這些人還有洗手不幹的機會?別開玩笑了。」
「噢,瑪克箱夫人,真是太感激你了,你是如此地踏實能幹……」
「這個隨便吧。艾斯一門心思給反聖戰人士提供資金。俄羅斯有自己的伊斯蘭問題,想象這兩個國家一起合作是不是太瘋狂了?當萊斯特開始不經允許偷拿不該拿的錢時他們就不高興了?」
「萊斯特,」格里沙低聲說道,眼睛瞟向樓上游泳池的方向,「萊斯特的魂魄。你明白吧?屋頂上的毒刺,就是那個。」他用頭示意了下外面的萬聖節夜晚,向著遙遠的市中心,向世貿中心曾經矗立的地方,越過視線以外多達好幾十萬的喬裝改扮的人們,他們在燈火輝煌和昏暗的大街上參加節日慶典活動,再來到曼哈頓島九-九-藏-書下部邊緣那個冠以冷戰名字的濃煙滾滾的大窟窿。
霍斯特還沒有睡,此刻正全神貫注地在看安東尼·霍普金斯演的《米凱亞·巴瑞辛尼科夫的一生》,滿滿一勺子「都市雜燴」的冰激凌停在離他的嘴一英尺處一動不動,正滴到他的鞋子上。
「就是兩個遊戲機迷。」瑪克欣喃喃道。
「深淵射手總是會接納你,保你安全。」
米沙和格里沙開始咯咯咯地笑,互相看著對方的臉,看看誰會先扇對方一個巴掌,把對方扇清醒,好讓他尊敬逝者。監獄里的慣例。
「用古時候的白麵包。」
兩人自從那夜在西區近郊共度春宵后,還是頭一回見面。「不要告訴別人你見過我。」他仍然有一點上氣不接下氣,「這是罪惡,尤其是『9·11』發生還沒多久,周圍已經有太多的亡人,為什麼還要大費周章地允許更多的人離開?可是,」他有氣無力地朝四周揮了揮手,「我們都來了這兒。」除非他是從街上某個人手裡買來的紀念品披風,這樣一來瑪克欣又要中他的圈套了。
「信息里說什麼?」
「你們這些人想要相信,這一切都是一項偽旗行動的犯罪,某個看不見的超級陣容偽造了情報,捏造了阿拉伯文的流言,控制了空中交通、軍事通信、民用新聞媒體——所有事協調得一點兒差錯或故障都沒有出,整出悲劇布置得看起來像一起恐怖襲擊。拜託,難為你是一介草民,我聰明的小心肝兒。你猜怎麼著,這個行業里沒有人這麼牛掰。」
「抱歉,那還有什麼?」
「話說回來,有時候多個一厘米就太多了。沒關係,你因為跑了步,化學物質在釋放。你還能站起來嗎?我請你喝杯咖啡。」當然了,瑪克欣,為什麼不呢,要不再請吃個芝士丹麥酥唄?她瘋了嗎,這是她最不應該做的事啊。不過,坐在黑暗裡一言不發的猶太媽媽,突然選擇這個時候跳起來,打開從斯庫利精品店買回來的精緻檯燈,出其不意地誤導瑪克欣再一次可恥地表露出埃普斯—埃森的寂寞。有那麼一瞬間,她希望溫達斯特太累了不能去。不過,健康的體格還是佔了上風,他站起身來,還沒等到她想出一個借口來,兩人就坐在了哥倫布大道上一輛復古的快餐車裡,這輛車可以追溯到80年代,當時這個街區很熱鬧,現在吸引來的更多的是想欣賞亞文化歷史的遊客。今天,這兒擠滿了來重新補充咖啡因的馬拉松選手。然而,沒有人在大聲說話,所以兩人能真正說會兒話的概率反正只有五五開,換換口味也好。
「創造深淵射手的那位。」格里沙進一步解釋。
「物歸原主。」
「羅基,你來這一帶有何貴幹啊?」
「你會在《郵報》上見到的。『在留院觀察的那些人中……』」
歐蒂斯打定主意要扮成貝吉塔,他今晚用啫喱膏把頭髮誇張地向上固定成尖釘狀,穿上從某個古怪的亞洲網站淘來的銀藍色服裝,幾乎在他點擊「添加到購物車」前就完成了訂單併發出了包裹。齊格要扮成帝國大廈,在齊脖高的地方拴一個黑猩猩毛絨玩具。維爾瓦和賈斯丁答應去當護花使者,會跟他們在德塞雷特碰頭。
「不再需要流氓打手了?呃噢。」
「數碼攝像機,通常這些東西只有在日本才買得到。電池能續航好幾個小時,而且我還帶了備用電池,這樣我整個晚上都能錄像。」
「差不多是從『9·11』那會兒起?在那之前很難侵入進去,突然在攻擊的那天變得很容易,之後又進不去了。」
「萊斯特跟我們同是帕東基,」米沙微微漲紅了臉,彷彿因為這話聽起來站不住腳而覺得難為情,「他是各地惡棍黑客的朋友。」
「這麼說來你現在想聘請我,還是說等到費利克斯如鮑比·達林所言『越過大洋』后再說?」
「攤開你的手看看呢,我看不見,是什麼?」
「我兒子來了。」
「噢,我責怪該死的互聯網,毫無疑問。」
「我們不是!我們只是電腦菜鳥!」
「那給我吧。」排在她後頭的那個人說。
「青創賽學校!」米沙大喊道,「那些傢伙,不是,嗯嗯!」
「到處都有問題。」瑪克欣回答說。
「跟水泥一樣硬,他們得用手提鑽把它鑽開,所以它就格外地那什麼。你在排隊買什麼,我還以為你是吃斯威夫特公司的奶油球火雞那種人呢。」
今天晚上,瑪克欣發現自己正置身於這場紐約城典型行為的盛會中。她犯了個錯誤,不該主動提出來如果伊蓮恩願意煮火雞的話她就自掏腰包去買一隻,更糟糕的是她不該提前在克拉米拉奇預訂,那是靠近72街的一家精緻食材店。她到達那兒后才發現,餐館里比高峰時段的地鐵還要擁擠,擠滿了前來採購感恩節晚宴食材的心急如焚的市民,買火雞的隊伍不知是折了八折還是十折,並且移動的速度非常非九*九*藏*書常慢。人們已經在相互嚷嚷了,素養跟貨架上的食材一樣出現了供應吃緊。
「是啊,真搞不懂我為什麼這麼有階級敵意。」
「你們說的是希伯來語?」瑪克欣問。
「噢。好吧,我曾經開車穿過亞利桑那州,雖然我對亞利桑那沒什麼偏見,但是我確實押了些錢賭洋基隊贏,本能判斷,真的……」眼見著他即將開始東拉西扯……
「小霞是體操領隊,」因巴解釋說,「不過她沒什麼耐心。可達鴨有特異功能,可是總心情不好。」她和菲奧娜像S. Z. 薩考爾那樣抓住腦袋的兩側,異口同聲地說著標誌性的「呱,呱,呱」。瑪克欣突然想到,可達鴨雖然是日本人創造的,卻有可能是猶太裔。
提醒自己的便條:記得旁敲側擊下伊戈爾,他肯定知道這他媽都是怎麼回事。匆匆地在一張虛擬便利貼上潦草地記下,貼在不怎麼光顧的腦葉上,雖然不一會兒它便會掉落,但至少會稍微起到些嘮叨的效用。
他勃然大怒,「我有一大家子的孩子要養,」但是沒等他把話說完,卸貨區那兒就傳來一聲大叫,「看好了你這個笨蛋!」接著,像炮彈一樣越過人群的頭頂飛來一隻冰凍的火雞,正好一記打在那個討人厭的雅皮士頭上,把他打趴在地,然後又從他的頭上彈跳到瑪克欣的手裡。瑪克欣站在那兒驚呆地望著它,猶如貝蒂·戴維斯吃驚地盯著某個沒想到要跟她一同出鏡的寶寶。瑪克欣把火雞遞給身後的老太太。「我想這是你的吧。」
「仔細聽我說,」她們小時候常常這麼做,「你不會歇斯底里的,冷靜點,這才是棒棒的公主。」
「那得有七十年了,羅基,麵包不會發霉嗎?」
「爸,爸!快塞到嘴裏!」
自從參加了萬聖節那趟人類學探險后,海蒂回來時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不同年齡的孩子們上演了無所不包的流行文化時分。所有的東西套縮在唯一的現在時態里,同時平行地存在。模仿與演繹。」說了一會兒后,她可能有點兒語無倫次了。她沒有見到完美的複製品,甚至是說「噢,我就扮成我自己」的那些人也不是他們自己的正宗複製品。
無論是什麼,溫達斯特會認得出來嗎?他已離開干體力活的現場多遠了?他尋找過什麼樣的庇護所嗎?要是有的話,得到了什麼樣的?
「要是他能忘了他看到了什麼,他們就不殺他。祝他好運。」
「這個……考慮到退休后的情況,我們確實會盡量做些私人安排。」
瑪克欣點了點頭,假裝看到了她其實看不見的東西。「謝謝你們,悠著點兒,哥們。」她接上齊格和歐蒂斯,兩個孩子已經在狼吞虎咽地吃特舒亞松露巧克力,彷彿那是好時臻吻。他們走出德塞雷特那扇門禁森嚴的正門,朝家的方向走去。
「他看到的是……?」
「是的,我剛剛去了自動提款機,所以要保釋金的話也來找我,要是用得上的話。」
「三個百吉圈,還有丹佛豪華煎蛋卷,你吃了原味烤……」
「呃……這跟賈格迪普的姐姐沒什麼關係吧。她比你們大幾歲,呃……」
有一個插隊慣犯正在買火雞的隊伍里朝前移動。他是一個大塊頭的白人老大,要說有什麼社交技能的話,也還沒有出爐。他把大伙兒一個個地唬住,給他讓出道來。
「一切都在不停地演變,」米沙說,「說給我們聽聽,賈斯丁。你是特意設計成那樣的嗎?」
「但你們還是會進去。」
伊戈爾一聲不吭,她得把他的沉默歸在「他被逗樂」那一欄里。「他們不再管它叫KGB了,他們說FSB,他們還說SVU。從普京開始,KGB的意思是在政府里工作的老不死的。」
「從博布魯伊斯克來!」米沙用力地點點頭。
她曉得,這話從霍斯特的嘴裏說出來,就等於是愛的宣言了。不過,此時有某樣東西正把她的全部注意力吸引到屋外去,到德塞雷特的身上,那兒很有可能在辦一場別開生面的恐怖集會,什麼樣的人都有。
他望著下面,望著自己的腹肌、陰|莖和鞋子,那是一雙美津濃波浪系列的經典跑鞋,配色十分辣眼,從磨損的情況看,歲月並沒有怎麼善待它。「我基本上離退休不遠了。」
「他有你的電話號碼。」
他們交換了一個「我們能相信她嗎」的眼神。
憑弔誰?這兒是德塞雷特,還會有誰呢,當然是萊斯特·特雷普斯了,今夜真正的萬聖節鬼魂,死在彈道刀片下、仍有夙願未了的蠢驢萊斯特,他註定要在那些百年走廊里遊盪,直到業債償清,或是永遠在那兒遊盪,就看哪一個先來了。萊斯特生前是硅巷人,地地道道的硅巷人,而在硅巷,故事從來不是那麼簡短,甜美就更別指望了。那個美夢近來消逝的社區不僅是媒體的關注焦點,還是紐約大街小巷的「其實最好避開它」傳統里的最新事發現場,那兒的暗影里全是精神不正常的說話聲,磚石結構里傳來迴音,城市發出孤寂的吶喊,刺耳的雜訊不比風中年代悠久的垃圾筒更純真。
齊格的帝國大廈造型被人用噴霧劑噴塗了各種塗鴉文字,還有人偷偷地在金剛的頭上塞了個紅襪隊球帽的迷你紀念品。歐蒂斯的頭髮依然傲嬌地豎立著,紳士如他,他正把菲奧娜的包連同自己的一起背著。「菲奧娜,這衣服不錯,教教我,你這是扮成了——」
「來憑弔。」米沙解釋說。
「那時他已經瘋了,他們把他逼瘋了,根本不需要殺他的。還有一樣東西必須物歸原主。你想要塵世的因果報應,但很抱歉,這兒的事都不記到因果簿上。萊斯特說過,『我剩下的唯一選擇是深淵射手。』我以前從帕東基那裡聽說過深淵射手網站,所以我差不多知道它是什麼意思,不過他說的我聽不懂。」
米沙和格里沙把年輕姑娘們送到盤旋樓梯上,所有的姑娘都很興奮,沿著樓梯向下走回去,兩人熱情地在她們身後呼喊,「Wa alaikum u ssalam!」read.99csw.com
瑪克欣瞟了一眼他拎著的大塑料袋。「『斯匡托的選擇,WASP原汁原味的舊時烹飪秘方』。」
「那是過去的事了。」
那樣的話,瑪克欣反正是受夠了約會那一夜的輕率與放縱,她能感覺到有一股冰涼的穿堂風穿過白晝紋理上某處裂開的縫隙吹來,這兒沒有什麼回報值得她進一步投資。「來看看,你吃了多少,三杯吉佳奇諾?然後還有百吉圈……」
在此之前她就應該看出來的,他今天的眼神黯淡無光得讓人起疑,透露著超越世俗疲累的失落。「退休」是一種委婉的說法,不知為何,她覺得他來這兒並不是參加什麼中年人有氧健身項目。這越來越感覺像是他在繼續趕路前匆匆瀏覽一遍收尾事項的清單。
「給我買些花生和玉米花可好?」
他挑逗地得意一笑。「是的,我記得。」
「這裏可是德塞雷特,不在地球上,說不定漫遊費貴得這兒沒人能付得起,我就隨便逛一逛,謝謝。」
「人人都有我的號碼,做生意不得不付出代價。」
「小霞。」
「你們來看看,」霍斯特眨了眨眼,「老漢尼拔居然在暴風雨里跳舞。」
「你似乎迫不及待了啊。」
艾瑞克和德里絲科爾趕去格林尼治村參加遊行,兩人分別裝扮成了與非門(「什麼我都回答是」)和電影《最終幻想》里的阿基·羅斯,「人人夢寐以求的髮型,六萬縷,每一縷都自帶動畫特效,需要非常大的帶寬,雖然這個假髮,」德里絲科爾甩了甩頭,臨時演示下,「得歸到『瘋狂的搭賣品』名下。」
「他人都死了,歸還什麼?」
「孩子們玩得怎麼樣了?」
「這裡有人插隊。」老太太叫道,一邊兒把肩包從肩上取下來準備打他。
「你說的是這裏嗎?能跟兩三年前的硅巷相提並論?普通新創企業辦的聚會?這頂多算個腳註,親愛的,評註而已。」
跟一排其他跑者一同精疲力竭地坐在人行道上靠牆休息的,貌似是溫達斯特。他們還在從賽事中舒緩過來,身上亮閃閃的官方披風表明他們剛剛跑完了賽程。
「我們本來打算扮世貿中心的,」米沙解釋道,「但想來本·拉登會更有冒犯性。」
「你在紐約待太久了,維爾瓦,你說話開始像我爸爸了。」
「普什圖語。祝她們安好,還有你們幾歲了,你們定期去清真寺嗎。」
「聽起來莫名地耳熟啊。」
「他想說的,就在他們幹掉他前的那個晚上,他打過我的行動電話。我沒接到,他在語音信箱里留了很長的信息。」
她試著回想她上次和萊斯特聊天時的情景,那是在永恆的九月。肯定有一句話她沒有在意,類似一時口誤說錯的話。「如果他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麼,難道他就不會告訴其他人嗎?」
「簡直頂呱呱,」格里沙開始得意起來,「總是有新鮮的故事,新鮮的圖像,每次都不一樣。」
「德塞雷特有什麼問題嗎,媽媽?」歐蒂斯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分明跟他哥串通好了。
假如不是為了工資,不是為了榮譽,何況有些時候你不能活著回來,那麼是為了什麼呢?是什麼讓這些人選擇了這份工作,二十四小時輪班,然後不停地幹活,不停地把自己投身於那些岌岌可危的廢墟堆里,舉著火把在鋼筋中找,把民眾救到安全的地方,尋回其他人的殘肢破體,最後自己病倒了,從噩夢中驚醒,受不到別人的尊重,去世了?
「是啊,好吧,就算他在做不正當的買賣,那又怎麼樣,我以前也那麼干過,我能體會,所以,我有什麼資格去評判雜訊界的迪恩·馬丁呢?」
「沒有必要去其他地方,那兒的萬聖節可是個傳奇。每一戶公寓都裝點成不同的恐怖主題。」
「今天可是該死的萬聖節,對吧?」格里沙說。
「我希望我能說得更具體些。」
「嘿,為什麼他們就不該這樣呢,他們是拜你們所賜,我們所有人都是,你們把我們寶貴的悲傷拿走然後加工一下,再像其他產品那樣回賣給我們。能問你些事嗎?那件事發生時,天翻地覆的那一天,你在哪裡?」
「你們去過那裡?什麼時候開始的?」賈斯丁與其說警覺起來,不如說很是好奇。
「就算那樣也還是要去。」齊格平靜地說。
隨著夜色漸深,隨便逛進門來的人群的中值年齡也增加了,這些人更喜歡化眼妝,戴發光飾品,穿漁網襪,沾點假血。總是免不了有人要假扮成奧薩馬·本·拉登,事實上現場有兩位本·拉登,瑪克欣一眼便認出來那是米沙和格里沙扮的。
「嘿,你那個蒙特利爾的朋友?那個賣反殺手軟體的叫費利克斯的傢伙?我們要借給他一筆過橋資金,斯帕德·洛伊特曼有第六感,他說可以借。」
從今年夏天馬文送來的快閃記憶體盤裡的檔案來看,溫達斯特的卷宗里填滿了各種私有化的國家資產,遍布整個第三世界。她想象著,在人跡未至的后殖民區,有塊幸運的方寸之地,一塊「安全」的地方,不管「安全」意味著什麼,它不在監控的矩陣內,不知何故也不受美國操控的政權更迭、帶AK手槍的年輕人、森林濫伐、風暴、飢荒,還有其他晚期資本主義的大範圍侵害的影響……當歲月的車輪向前滾動時,有一個他能信賴的人,某個終極湯頭,幫他照看領地……在溫達斯特眾說紛紜的九九藏書人生故事里,像那樣的忠臣志士還有可能存在嗎?
「你會大吃一驚的。」
「不知道,有可能還有其他同名同姓的人吧。」
米沙和格里沙樂得眉開眼笑,把手擱在心臟處,微微鞠了下躬。「Tha tso kalan yee?」
「《神奇寶貝》里的女孩。這位是——」
「我趕時間,臭娘們,所以你讓開,要不然你想去外面解決?」
她暗暗在心裏想,溫達斯特能有資格做哪門子前任?前任重要約會對象,前任出軌對象,前任炮|友,也許說身份不明的前任更合適?事到如今,她應該已經能像模像樣地假裝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了,但是,這裏這個耀眼媚俗的文件夾圖標「未了的孽緣」正朝著她不停地閃啊閃。
「有原因的,」她猜到,「而且是個人原因不是其他原因。」
「神奇麵包在被切成片賣之前?」
在外面的人行道上,兩人都想不出能讓他們體面分手的客套話。又過了半分鐘的沉默,他們最終點了點頭,轉身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你就是那位賈斯丁·麥克爾默?」瑪克欣第一次聽見這兩個傻冒用定冠詞。
萬聖節到了。多年來,這個節日在14街以南已經成了一項重大的城市慶典,被電視報道的遊行活動可以媲美感恩節時的梅西百貨。在雅皮士上西區,節日活動則更趨近街區派對的規模,69街用警戒線封鎖起來,採光井改裝成鬼屋,街頭有各項娛樂活動,還有小吃攤,人群一年比一年擁擠。瑪克欣通常就帶兒子們上那兒要糖吃不然就搗蛋,一直北上至79街才完事,有時候要到86街,去不同公寓樓的大廳里歡騰。但是今年有謠言稱,由於「9·11」發生后人們處於恐慌的情緒中,有一些街面活動也許被縮減乃至取消了,儘管市長不停地在當地的電視台上露臉,他的面容看上去就跟他出現在季節性快閃店的橡膠面具一樣古怪,他講話的口氣一如既往地堅定,建議紐約人勇敢地直面恐怖襲擊,跟往年一樣歡度萬聖節。
當隊伍緩緩朝前移動時,大家都確保在那個倒地的插隊者身上踩一腳,而不是凌空跨過去。
「那麼你們倆怎麼不去村裡的什麼地方呢,那裡有電視採訪。」
「Tha jumat ta zey?」
「全家人今年都聚在一塊兒了吧,嗯?」
菲奧娜的朋友因巴扮成了小霞那位經常心情憂鬱的夥伴可達鴨。
「你是說我再也不需要因為這個而情緒激動了?好吧,真教人一身輕鬆啊。另一邊呢,你們這些人得到了你們想要的,你們的反恐戰爭,永無止境的戰爭,永遠不用擔心丟了飯碗。」
「把你的零花錢存起來,去佛羅里達礁島群,買一艘小艇,小艇的冰箱塞滿了多瑟瑰之類的酒……」
海蒂很快過來串下門,她身穿一件熱帶薄型布做的米黃色連衣裙,套上了短而凌亂的淺黑色假髮,戴著特大號金絲邊框的眼鏡,脖子上還掛了一個奇奇怪怪的、沒準兒是熒光的塑料花環。「你看著有些眼熟,」瑪克欣招呼她道,「你是扮成……?」
「你肯定是從城外來的,」瑪克欣跟犯事的人說,「在紐約城裡,明白吧,像你這麼干,那可是重罪。」
「正義。」
「全是胡言亂語,他說黑色的凱雷德沿著長島高速追他,打電話恐嚇他老婆,威脅孩子們。我,還有我的手下,他以為我們或許有點人脈,能幫他從中調解。」
「不再扮瑞秋了,嗯?」
「對我來說太深奧了。」
紐約馬拉鬆開跑的那一天,距離暴行發生已有七周,那天的恐怖場景依然歷歷在目,於是在所謂的愛國氛圍中,成千上萬的跑者出來紀念「9·11」及其遇難者,藐視悲劇會重演的任何可能性。現場的安保超級嚴格,韋拉札諾海峽大橋被人緊密把守,所有的港口|交通全部停運,頭頂上方的天空中除了兢兢業業執行監控任務的直升機外別無他物……
他多停頓了零點幾個節拍。「萊斯特看到太多了。」
「這幢大樓都是他的。」格里沙像是說漏了嘴,他的同伴朝他使了使眼色,「要是他今晚在這兒,說不定我們能碰見他,他或者他的手下。興許他們不會樂意見到兩個一模一樣的奧薩馬。誰知道呢?有可能來一場《格鬥之王》。」
「唔,」眼見不會有什麼損失,「要知道,它只是像代碼那樣的東西?」
「死人。」
「比如從……?」
「瑪格麗特·米德。」海蒂回答說,「今晚我要縱身躍進都市的遠古文化里,寶貝,那兒什麼都有,我要完全沉浸到裏面去。瞧瞧我從堅尼街淘來了什麼。」
「包括,」她突然有了個念頭,「蘇聯。也許這還跟某個秘密警察組織有關?」
「因為你喜歡責怪別人……」
「祝你們度過一個難忘的夜晚。」帕特里克·麥克蒂爾南喊道。
辛格一家住在十樓,電梯不是過於忙碌,就是由於過載而出了故障。瑪克欣聽過身體健康好處多多的說法,所以並不介意走樓梯。這座陰沉的老地標性建築今晚確實一派熱鬧。樓梯間和走道里擠滿了形形色|色一品脫大小的自由女神像、山姆大叔、火人、身穿迷彩服的警察和美國兵,甭提還有史瑞克、建築師巴布、海綿寶寶、派大星、松鼠珊迪、艾米達拉女王,以及哈利·波特里戴著魁地奇護目鏡、身穿格蘭芬多長袍和頭戴女巫帽的人物了。所有的公寓大門都直直地敞著,你能聽見裏面傳出來一系列的音樂,包括史提利·丹的《不戴土耳其圓氈帽就不做》。承租戶跟往年一樣,不遺餘力地揮霍數千美元來布置鬼屋的效果:黑光、煙霧發生器、舞台音響、電動殭屍,還有在不上檔次的地方演出而大掉身價的現場演員,從迪恩&德魯卡和札巴買來做招待用的各色禮物,禮品袋裡塞滿了高檔數碼玩意、愛馬仕圍巾和飛去像塔希提和格施塔德這些地方的免費機票。
「噢,我的老天?」
「什麼!他碰過的我才不要呢。不過還是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