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禪與日本文化禪と日本文化 禪與劍道

禪與日本文化
禪と日本文化

禪與劍道

風同樣地吹卷萬物,

(一)

鬥牛不是體育運動,不能拿它做此類比較。不管諸位愛好不愛好,承認不承認,鬥牛仍是和繪畫、音樂一樣,屬於一種藝術,諸位只有把它當作藝術才能正確理解。它的情感是高潔的,能深深地觸及人們的心靈,正像一個精通、理解、熱愛音樂的人聆聽在偉大的指揮家指揮下的交響樂一樣。

可是,打者非打,

諸佛不動智
澤庵和尚的書函還沒有完,但下面的專門性的技術性較強,在這裏就略去了。為了補充澤庵的意思,我們用下面的故事來說明「無心」。

他仰天俯地奉獻了象徵他試圖出色完成這項工作的熾烈願望的紙幣,這時,一個聲音從某處傳來:「祈禱吧,宗近!空汝心、盡汝誠地祈禱吧!打鐵的時候來到了,相信神靈們吧!你的工作能夠成功。」一個神秘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幫助他鍛刀。最後的完成之時到來了,刀以無上完美的祥瑞之姿出現在爐中。皇帝對這神聖的、功德完滿的寶刀極為滿意。
這些警句,相當於宮本武藏作為劍道的秘訣而傳授的「空」的原理,這是在此道中經過多年修鍊才能達到的階段。由於宮本武藏在精神鍛煉方面如此主張,其劍技可稱為創造性的。武藏不僅是一個偉大的劍聖,也是一個偉大的水墨畫家。
由於在製作刀劍的過程中,有某種神德參与,因此收藏它和使用它的人就一定會與某種靈感相呼應。帶日本刀的人應該是精神的人,而不是獸|性的代表。他們的心必須和那能使鋼鐵冷森的表面蘇生的靈魂相一致。傑出的劍士,孜孜不倦地把這種感情注人弟子的心中。當日本人說「刀是武士之魂」時,必須記住上述內容,也就是說,一定要牢牢記住:刀伴隨著忠、自我犧牲、尊敬、恩愛及宗教的感情涵養,只有這樣才能成為真正的武士。
然則所在凡夫,只信一身千手、千眼為難得可賀之事。又有似知非知之人,謗之曰:何故一身千眼,誑語而已,今若得知其意,則非凡夫所信亦非所謗,而於道理尊信也。佛法常以一物顯其理,諸道皆如此也。神道雖有別,亦可見其道,就形論形為凡夫,謗者猶劣,其內有其理也。此道、彼道雖相異,至極處一也。
山中的松樹與谷間的橡樹
這使我想起百足蟲的故事。人家問百足蟲:「你怎樣才能使你那眾多的腳在同一時間一起運動呢?」這個問題使百足蟲停下來思考,由於心止於此,所有的腳都失去了和諧,每個腳都要隨意運動,百足蟲因此喪命。《莊子》所載之混沌的故事,也與此有關,意味甚深。
從萬業者,若由其業而生心,則心止於所為之事,然應于無間止處生其心也。心於所生之處自然生而非人為,人為則止心生焉。諸道之名人,身為此業而無所止。執著之心,起於止心,輪迴亦起於此。此止之心,成生死之羈絆。見花與紅葉,雖生見花與紅葉之心,卻不止於此,乃主眼也。慈圓歌曰:
鎌倉之無學禪師于大唐(指當時中國,非唐朝)之亂中為人所縛,被砍之時,忽作「電光影里斬春風」一偈,則砍者棄刀而走。無學之心在大刀揮起之閃電之光中,無心無念,心中無劈來之刀、劈之人與被劈之我。劈之人也空,劈之刀也空,被劈之我亦為空。劈刀之人不在人中,劈人之刀不在刀中,被劈之我于閃光之中如春風過空,一切不止於心也。而切風之人,其覺未能存於刀焉。如此盡忘心者,行萬事皆為高人。若有舞者,手持扇而踏足,若常思善其手足而翩然舞之,則未能盡忘,非高人也。若心止於手足,則所操之業不得其趣;若不盡舍其心,則所作皆惡。

不動智神妙錄

走向自己的目標。
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若把念頭放在這個事件上,就會理解「西江之水」一句為什麼會收入「神陰流」的秘法書中。龐居士的問話頗為重要,馬祖的回答亦然。在禪的修行中,此公案被屢屢運用。在封建時代的劍士之中,有許多人為了達到與劍技相關的絕對無心的心境,獻身於禪的修行,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正如在其他的地方已經說過的那樣,在生死搏鬥的場合,如果被死的思慮征服,就會對最後的結果產生巨大的威脅。
澤庵
水不思映月。
——《碧岩集》
和禪宗一樣,在所有的藝術種類中,人們都認為渡過這樣的危機,是達到所有創造性作品本源的關鍵。我想在別的關於禪的著作中,從廣泛意義上的宗教心理,或曰宗教哲學的立場出發,更加專門地論述這個問題。
下面所展示的是澤庵和尚送給柳生但馬守的書函,題為《不動智神妙錄》,這不僅道出了劍道一般的秘訣,而且也觸及了禪的根本意義,體現了禪與劍道的關係,從種種意義上來看,這是很重要的文獻。在日本(恐怕其他的國家也是這樣),單從技術上掌握藝術,不能算真正的嫻熟和高超,必須深入藝術精神,只有心靈和生命本體原則共鳴的時候,也就是達到所謂「無心」,即「神秘」的心理狀態時,才能把握藝術的精神。從佛教的語義來說,就是超越生死的二元論。達到了這種境地,一切藝術化作了禪。在給予這個優秀劍士的書函中,澤庵極力強調「無心」的意義,從某種意義上講,無心相當於無意識的概念。在心理學上,這種心靈的狀態是絕對被動的,心靈不惜委身於他力。從這一點著眼,人成了自動的木偶(僅就意識層面而言),可是,正如澤庵所說,這不能和木石等非有機性的物質的無感覺和無依無靠的被動性混同。「無意識的意識」——除了使用這個令人目眩的奇論以外,不能述說此心的狀態。
在劍道的最後階段,有隻給予某個有充分資格作為老師之人的秘訣。只進行技術的訓練是不充分的,僅僅技術的嫻熟還沒有超出弟子的領域,此秘傳的深義被稱作「水月」,流傳在老師之間。一個著述者曾有過如下說明,而這不過就是作為禪之教義的「無心論」而已。
可是單單洞徹是不夠的,必須使這種洞徹力成為現實生活中的機能。在實際中,口渴的時候,我們始終說水,這有什麼用呢?同樣,不論我們怎樣議論火,也絕不會變暖和。佛教和儒教雖然能究明心為何物,但如果不使心在日常生活中閃爍光輝,就不算真正地洞徹了這個真理。重要的是不斷地思考其各九_九_藏_書種奧秘,並使之在自己的內心中實現。
若向一木,見其內一赤葉,則餘下之葉不得見也。若不著目於一葉,無意之間面向一木,則所存之葉一覽無餘也。若取心於一葉,餘下之葉不得見,若心不止於一,百千之葉皆得見也。解此理者,即千手千眼之觀音也。
禪宗之地,若問佛為何者,則舉拳示之,若問佛法極意如何,其聲未絕,立答「一枝梅」或曰「庭前柏樹子」。其問答無善惡選擇,尊不止之心也。此不止之心,不移於色香也。此不移心之體,神也祝之,佛也尊之,所謂禪心,所謂極意也。若在思案之後道出,縱是金言妙句,也為住地煩惱,所謂石火之機,言光電之速也。
可是,他從這種絕望感中覺醒了。他現在站在了狂暴的公牛面前。倏忽之間,一個以前從來沒被注意的東西覺醒了,從他的心靈深處湧現了出來。
但已註定凱旋,
石火之機
因此,不應把心留在身體的任何一部分上,必須把心充實在身體的所有部分中,並任其自然地發揮效用。如果有所思慮,心就會偏向于某一方面,會使所有其他方面閑置。如果無思慮、無煩惱、無分別,心就會遍及所有的地方而全力以赴,逐次完成眼前的工作。在一切事情中都應該避免片面。心一旦被身體的某一部分束縛,在進行新的活動時,就要把心從其特定的場所中抽取出來,用到眼前所需要的地方,此轉換實在不容易。一般來說,心欲停滯在某一個它認為需要停止的地方,這樣即使轉換得很輕鬆,也要費時間,正像為了使貓熟悉、親近自己的家,將其拴住一樣。因此心不能不被固定的種種場束縛。如果有十個地點,應該在十個地點上活動此心,在哪個地點也不要使心停止,不論是什麼樣特定的地點,一度踏進並停止在那裡,就會使其他的九個地點閑置起來,因此這裏需要非同一般的鍛煉。
依佛教所示,精神發展有五十二個階段,其中的一個曰「止」,至此境者,定著於一點,不能自由活動。劍道中也有與此相當的階段,澤庵稱此階段為「無明住地煩惱」。

這水月正如映現在幾百個川流中的一個月亮,並不是月光分成了幾百個影子,而是由於映現月影的水之存在。在沒有映月之水的地方,月光依然是相同的。進一步說,無論在汪洋大海,抑或小小水窪里,月光都是不變的。以此類推,就容易理解心靈的神秘。可是,月和水都是可觸及的物質,而心是無形的,很難把握它的運動,如此的象徵並不是完全的真理,而只不過是暗示而已。
本心妄心
是我流派的秘訣。
龐問道:「與萬法不侶者為何人?」
有兩種修行,其一是關於終極理性,另一個是關於技術。前者正如前面所說,他的行動是為了得到有別於按圖索驥般規則的終極理性,此處只有自然而然向前推進的「一心一意」,但精細之處的技術上的嫻熟也是必要的,若沒有一點這方面的知識與嫻熟,就看不出眼前的工作該如何進行。因此,在劍道的場合,也應該掌握持刀的方法,突刺的方法,實際比賽時的姿勢等,這兩種形式的鍛煉都是需要的,正如一輛車的兩個輪子一樣。
這個東西曾屢次出現在他的夢中,並在他的潛意識中熟睡著,而在白晝從未出現過。而今,他被絕望感逼到了絕處,正兀立在心理的絕壁之頂,他捨棄了身心,從那裡跳了下來。結果,「我不顧一切地融入了陶醉的狀態中,不再注意『那種事情』了」。事實上,不僅僅是「那種事情」(他已經受傷了的事),一切事情他都注意不到了,只有「不動智」,是他的引路人。他把自己完全交付給了這引路人。鎌倉時代有名的禪師佛光國師歌曰:
這個絕對的「一劍」既不是生之劍,也不是死之劍。在這裏產生二元的世界,同時,生死及其一切為它持有,這是存在之劍。這就是盧舍那佛自體。如果把握此理,就會知道在歧路上該如何行動。這裏的所謂劍,如今表現著宗教的直觀力和直接的前進。這直觀不同於智力,這裏沒有自我分割和自我阻塞,義無反顧,勇往直前。正如切斷關節的莊子的庖刀一樣。那處處關節的存在就好像為了分離而等待著庖刀一樣。莊子常說:「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餘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於硎。」
住于太源無心之境,
深深廣澤池,
戰鬥雖未開始,
雲和霧——
猶生恨世心。
在「神陰流」所傳秘法的目錄中,有一句話和其他高深的專門術語混在一起,如果粗略地從字面上看,和劍技沒有任何聯繫。這些秘法皆是口傳,而我是這方面的門外漢,要想知道這句特殊的話在實際的劍法上究竟有什麼根本意義?超出我的想象,只能靠一知半解的推測了。據我判斷,這句話出自禪文學,因此也不能在禪之外取意。這句話就是「西江之水」。註釋者明顯地不了解這句話的真意趣,他解釋道:這就是指飲干大河之水也在所不辭的勇猛之心。這當然是可笑的。這句話出自唐代的馬祖(786年歿)與弟子龐居士的問答。
《劍道及劍道史》(平凡社,昭和九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發行)的著者高野弘正氏曾做過如下論述:在劍道中,技術以外最重要的事情,是自由地驅使技術的精神要素。這就是所謂「無念」、「無想」的心境。這不是意味著拿著大刀,站在對手面前時,沒有思想、觀念、感情等。而是在不被任何思想、反省或留戀束縛的自由意識中,使有生俱來的能力發揮作用。此心境又稱為「無我」,是不抱利己思想,意識不到自己得失的狀態。支配芭蕉和西行藝術的「閑寂」、「余情」的觀念,也一定是從無我的心境中產生的,這也可以和「水映月影」相比較。月亮和水都不可能事先就有創造「水月」這一現象的意念。水和月亮相同,同處於「無心」的狀態。只要有一窪水,這裏就會映現出月亮。月亮只有一個,而一切有水的地方都能映出其影。理解了這個道理,劍道的技術就完美了。追其究竟,禪和劍道都把超越生死的二元作為自己的目的,在這一點上,它們合為一體。此事古往今來,一直被劍師們承認,偉大的劍士毫無例外地都要叩響禪門,柳生但馬守、澤庵、宮本武藏、春山等人就是明例。

若言台端之兵法,不于持刀之手止心。忘其一切持刀之人而與敵搏之,勿置心於人。人也空,我也空,劈刀之人也空,劈人之刀也空,空不取心。
所謂無明,無光無明也,為迷。所謂住地,止也。佛法修行五十二位,此五十二位之中,每心止於物之所,謂之住地。住者,止之義理也;止者,遇於何事,則必止於心。若言台端兵法,則見彼方劈來之刀乃思迎其勢與之相合,則彼方之刀沿其勢止於心也,此方動而有失,為彼方所傷,此為止也。雖見劈來之刀,不止心於此,不思隨其而動,不思劈敵之事,不存分別思慮,見其刀揮起之時,必須臾不止,隨之而入,依其刀,轉欲劈我之刀為我之刀,反成劈彼之刀。禪宗曰之為:「還把槍頭倒刺人來。」槍者,戈也。此乃將彼之所持之刀轉為我之刀,反切彼之心也,此乃台端所謂「無刀」。無論討敵或為敵所討,無論劈刀之人或劈人之刀,形影律動若輕止於心,則動而有失,為人所傷也。置我心於敵,為敵取其心也,亦應無使我身存心焉。縛心於我身,乃初學之心,習練之事也,心為刀取也。若止心於律動,則為律動取其心;止心於我之刀,則為我之刀取心也,此皆心之止也。謂之此方失神。台端切記,以佛法為證,佛法謂此止心為迷,故稱之為「無明住地煩惱」。九-九-藏-書
箭盡弓折仍急射。
比如說,人家對你說話時,若馬上回答:「諾。」這就是不動智。如果人家和你說話時,你總想這話有什麼用處,對此加以懷疑並深思熟慮,這就是心之止,是混亂和無智也就是尋常的智慧上的人。問則立即答應的人,是「佛陀的智慧」。這種智慧來自天授,不分神人,不分賢愚,本來具有。按這個智慧的命令行動,人就是神,就是佛。神道、歌道、儒教等教義雖然千姿百態,但追其究竟,都是為了實現「唯一心」這一目標(「唯一心」、「佛陀的智慧」、「不動智」都是同一事物的名稱)。要想說明此「心」,僅用語言是不夠的。如用語言說明,心就被分割了,這裡會產生我與非我,由於這二元性的原因,我們完成了有關善惡的一切行為,這無非是被「業」所玩弄。「業」實際上是由心而發,因此,最重要的是洞徹這「心」的存在。持有這樣洞徹力的人不多,我們之中的大多數人,對於「心」的作用是完全無知的。
謂之有心之心,無心之心也。所謂有心之心,與妄心同焉。無論何事,若凝思於一方,則心存此事,分別思案由此而生,謂之有心之心也。所謂無心之心,與上述之本心同焉,無固定之事,分別思案皆無時之心,延及周身,遍及全體之心也,是處皆不止之心也,非同木石之心,此乃無所留之心也。若留之,則心中有物(心雖感雖動,絕不留焉),無所留之所,則心無一物。心無一物為無心之心,又為無心無念。若能成就此無心之心,則一事無止,一事無缺,常如水溢,所用之時皆達焉。定留於一所之心,動則不自由。車輪因其不固而轉也,若滯留於一所,則無能轉。心若定於一時,則無能動。心中若有思慮之事,雖聞人之所云,實則未聞,心止於所思之事也。心在所思之事,則偏倚一方,若偏倚一方,則充耳不聞,視而不見,此心有物之故也。所謂有者,思之事有焉,若去此有之物,則為無心之心,唯用之時而動,當其用焉。若生欲去心中之物之思,則心又有物焉;若不思,則獨去焉,此為自然無心也。心若常若是,無覺無知之間而自至其位,若急之而人為之,則不去至也。古歌曰:「思不思者仍為思物,君須不思其不思也。」
不可取于手中,
石火之機者,與間不容髮之心地同。擊石而火即出,打擊與所出之火,無間無隙。正所謂心無所止之隙。若只思速速行事,下乘也,心不止物乃主眼,瞬息不止之心也。心若止焉,我心為人所取,若思速速行事而身動隨之,心又為思所奪。西行歌曰:「若問何為厭世人,倏忽逆旅不止心。」此乃《江口》(日本中世紀謠曲)之歌妓所吟唱之歌。若引「倏忽逆旅不止心」之下句入兵法,此句可為兵法之極境,不止心之事至關緊要。
謂本心妄心也。所謂本心,一所不留,延及全身全體之心也。妄心者,于某事百思不解,固於一所之心也。本心若固於一所,則為妄心。若失本心,則諸所之用缺哉,而不使其失者,至關緊要。本心如水,一所不留;妄心如冰,冰則不能沐手足也,解冰則為水,是處皆流,可沐手足及一切物。心固一所而留於一事,則如冰之固也,非能沐手足而自由用之。融其心如水延其周身而用之,則隨心所欲而遣之,此為本心也。


月不思宿水,
眼睛雖見,
有心之心無心之心

無明住地煩惱
在授予本派傳人以師匠資格的最後證書(免許皆傳書)上,除了一個圓外什麼也沒寫。人們認為這是光輝普照,無一絲陰影之鏡的象徵。其意義當然是比喻佛教大圓鏡智的哲學,即前面所引用的澤庵的「不動智」。劍士的心,要經常完全地祛除利己的感情和智力上的策略,讓「本來的直覺」無論什麼時候都作為一種至高無上的存在發揮作用,即必須處於無心狀態。僅僅有刀的使用法等技術上的竅門未必能成為優秀的劍師,必須自覺精神鍛煉的最後階段,就是到達以「圓空」象徵的無心之境。

(二)

若這無箭之矢從無弦之弓中射出,一定會像在遠東的歷史曾發生過的故事那樣,能射穿岩石。
在1937年的《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 Monthly)二月號上刊載了西班牙鬥牛士凡·貝魯門德(Juan Belmonte)關於自己技藝的經驗談。鬥牛的技藝明顯地酷似日本的劍術。他的話是富有興味的啟示,因此引用一段翻譯者的筆記和貝魯門德關於自己戰鬥風格的說明。這種戰鬥風格,使他成為一流的鬥牛士,獲得了偌大的聲譽。可以說,在鬥牛中,他自覺到了澤庵給柳生但馬守的書函中所述的一種心境。此西班牙鬥牛士如果進行佛教的修鍊,一定會徹底洞察「不動智」,翻譯者的筆記中的一段是這樣寫的:
前述的著者還給予了我們更饒有興味的知識。在日本的封建時代,劍和槍(扎槍)的老師總是被稱作「和尚」(在梵語中為「upādhyāya」),這是佛教中僧侶的稱號。據考,這個習慣緣起於奈良興福寺的一個了不起的和尚。他屬於一個歸興福寺管轄的,叫「地藏院」的小寺院。他是槍術的名手,地藏院的僧人都和他學藝。對弟子們來說,他當然是「和尚」,而且這稱呼由此被移用到刀槍兩道的所有老師身上,也不論其是否是佛教徒。
劍士從禪僧那裡接受來的東西還有另外一個。過去,他們要在日本各地旅行,為了完成技藝,嘗盡了所有的艱辛,在所有的老師身邊,經受數不盡的磨鍊。而為達到最後的徹悟,做著同樣事情的僧侶是他們的範例。這種磨鍊在僧人之間被稱作「雲遊」,在劍士之間被稱作「武者的修行」。
心置於何處?若置心於敵之身所動,則為敵之身所動取其心。若置心於敵之大刀,則為敵之大刀取其心。若置心於殺敵,則為殺敵之念取其心也。若置心於我之大刀,則為我之大刀取其心。若置心於我勿為敵所殺,則為我勿為敵所殺之念取其心。若置心於敵之樣像,則為敵之樣像取其也。一言以蔽之,心無置所也。https://read•99csw•com

足利尊氏
「我此後所要遵從的工作並不是為了自己一身的顯達,而是誠奉統率治理這整個世界的皇帝的聖旨,我祈禱像恆河之沙那樣眾多的所有神靈到這裏來,卑賤的宗近要竭盡全力製造出與至高無上的庇護者之德相應的寶劍,請助我一臂之力吧!」

可在那裡,有微妙的動者,
禪經常談到所謂的活人劍和殺人刀,天才的禪師諳熟在什麼時候,如何地使用這兩者。文殊菩薩右手持劍、左手持經文,這使我們想起預言者穆罕默德。可是,文殊菩薩的聖劍不是為了殺害生命的,而是為了殺滅我們自身的貪慾、嗔恚、愚痴。我們必須把此劍比作指向自身之劍,如此也會使那個作為我們內在世界反映的外在世界從貪慾、嗔恚、愚痴中解放出來,得到自由。不動明王也持劍,他試圖消滅一切阻礙佛德流傳的敵人。文殊是積極的,不動是消極的。不動明王的憤怒如火烈烈,不燒盡敵人最後的營壘不肯消歇,可是最後,還其本來面貌,他是一個侍者,顯身為盧舍那佛。盧舍那佛不持劍,他本身就是劍,並把全世界包容在內心寂然不動。下面的「一劍」之問答將此理寓於其中。楠木正成在湊川欲迎足利尊氏的大軍時,來到兵庫的一個禪寺,他問和尚:
柴門花爛漫,

郁香陣陣來。
武士攜帶攻擊和防禦用的大刀及必要時自殺用的小刀,對於攜帶這大小長短二刀的武士來說,必須竭盡全力、悉心磨鍊劍道之技,這是理所當然的。他絕對不能離開象徵他至上的尊嚴與名譽之真髓的武器,而使用這武器的修鍊,除實用的目的以外,也能形成道德與精神的素養,在這一點上劍士與禪合作,這個事實我們已做了某種程度上的說明,但為了更明確地顯現禪和劍的親密關係,要列舉幾段引文。
我陷入了絕望狀態,我想:「自己是鬥牛士。」可這種想法究竟是在何處得來的呢?真混,自滿也得有個限度啊,要說你有點長處,也只不過是在「諾必達拉斯」中不用「皮卡得魯」僥倖勝利過一兩次。
在傳授秘法的目錄中,還有關於劍道秘訣的詩樣的警句,這些詩樣的警句確實反映了禪的精神。
問曰:「我之心若動輒遣於他方,於心之所行之處止吾志,則負于敵也。壓我心於臍下,而非遣於他所,因敵之動而化之,如何?」答曰:「此或不繆也。然依佛法向上之段所見,壓入臍下,而非遣他所,其段卑下,非向上。修行習練時之位而已矣,儒教『敬』字之位,又為孟子所求『安心』之位也,非升騰向上之段,『敬』字之心地也。『安心』之事,亦記于其他書函,想君已閱之。如欲壓入臍下,非遣他所,則為非遣之思取其心,用而先缺,甚不自由。」或有人問曰:「心壓至臍下而不動,亦不自由,用而先缺,則心應置於我身何處?」答曰:「置於右手,則為右手取,身之所用缺焉,置心於眼,為眼所取,身之所用缺焉。置心於右足,心為右足取,身之所用缺焉,無論何處,若心置於一所,余之諸方所用皆缺焉。」「然心應置於何處?」答曰:「若是處皆不置,而遍及我身、充溢我體之時,入手則手之用達焉,入足則足之用達焉,入目則目之用達焉,其心遍及所入之諸所,則諸所之用皆達焉。一旦將心定置於一所,則為一所取,用而缺焉,若思慮則為思慮所取,而思慮分別皆不留,將心棄于全身,不置於諸所,則于諸所之用,皆無失而達焉。」
「神陰流」是在日本封建時代最受大眾歡迎的劍道流派之一。它發軔于足利時代,創始人上泉伊勢守的業績興盛於16世紀後半葉。這個創始人聲稱,他的劍技之秘法,是鹿島之神直接傳授的,而後當然要經過幾多發展階段,為其秘法增色,以至於著書成卷。現在仍有種種古書流傳下來,這是老師們給予他們得意門生的。在書文中,表面看不出來一點兒與劍道的關係,而是極富禪味的句子和詩的形式構成的警句。
「生死交謝時如何?」
因此,刀應該完成雙重的任務:一是要破壞所有和刀主人的意志相悖的東西,二是消滅一切由自我保存的本能而來的衝動。前者和愛國主義、軍國主義的精神相關聯,後者具有忠和自我犧牲的宗教意識。在前者的場合,刀屢屢意味著單純的破壞,此時,刀往往是惡魔力量的象徵。因此,必須依靠第二個機能,將其抑制、聖化。有良心的持刀者,經常心懷這個真理,因為只有這樣,刀才能將其破壞的鋒芒指向惡魔,刀才意味著消滅一切和平、正義、進步、人道的障礙,才能把希望這世界得到廣泛的精神安寧的人們作為朋友。此時,刀是生的體現而不是死的體現。
若問射者何謂強,
由初心地修行至不動智之位而返,則重落住地之初心之位也。台端之兵法亦應如此,初心之時,對身之所持大刀之樣像,無所知也,因之無心止於身之事。若人擊之,迎而搏之而已矣,無所用心。然經種種習練,教以身之所持大刀之樣像,心之置所諸事,則于諸處止於心也。欲擊人時,時有諸多不自由之事。然日積月累,習練不已,而後身與大刀之樣像,皆於心消失,唯存最初無所知之未習之心象也。是之初也終也同一心象。由一數十,周而復始,一與十相鄰也。
有人認為打就是打,
一條天皇(986—1011)命令當時的一個有名的工匠—小鐵匠宗近做一把刀,宗近深感光榮,但是沒有和他技術不相上下的能工巧匠做助手,他不能完成聖旨,他祈禱他的守護神稻荷神,為他派來能夠出色地完成這項工作的助手,然後他嚴格地依照傳統的儀式,設立了祭壇,待一切拔褉的程序都完成後,他獻上了如下的祈禱:https://read.99csw.com

(五)

「水中之月到底意味著什麼呢?」在劍道的各流派中,有各種各樣的說明,而總的來說,是要理解月亮的映照方法。凡有水的地方,月亮都以無心的狀態映現出來。嵯峨天皇曾在廣澤池畔(在日本京都)吟誦過這樣一首和歌:

凡·貝魯門德用下面的話敘述了他在鬥牛的高潮,也就是千鈞一髮時自己的心理狀態。

心之置所
一個樵夫在山裡不停地砍樹,忽然一個叫「悟」的動物跑了出來,這是在村子里見不到的非常稀奇的生物,樵夫想把它生擒,動物看透了他的心,說:「你要生擒我。」樵夫嚇了一大跳,還沒說出話來,動物又說:「喂,你為我看透心靈的能力而吃驚。」樵夫愈發驚愕了,想一斧子把它打倒。於是「悟」又叫道:「啊,你要殺我。」樵夫完全驚慌失措了,感到要收拾這個不可思議的動物是不可能的,因此想繼續自己的工作。可「悟」還是不放鬆,繼續窮追不捨:「喂,到頭來你還得放棄你的念頭。」樵夫不知自己應該怎麼辦,更不知該怎樣處理這個動物,到頭來他對這事情沒有一點辦法了,於是他拿起了斧子,不再把「悟」放在心上,又開始用儘力氣一心一意地砍樹了。在這期間,斧頭偶然從斧柄上飛了出去,把那個動物打死了。無論這個動物具有怎樣的讀心的智慧,到頭來還是沒有看透無心之心。

修鍊劍道的大房間稱作「道場」。道場是宗教修鍊場所的名字,在梵語里被稱作「bodhimaṇḍala」,原意是「悟的場所」。道場的名字無疑是從禪佛教中借來的。
日月永遠輝映。
流水中的月亮

從此歌中,人們一定能洞徹無心的秘訣,這裏沒有絲毫的人為加工的痕迹,所有的一切都順應大自然。

「刀是武士的魂。」因此,當武士成為某種話題的時候,一定要涉及刀。武士欲忠實于自己的義務,需要超越生死,並且永遠需要獻身的覺悟。這意味著把自己暴露在敵人的白刃之下,也意味著把自己的刀對準自己。刀和每個武士的生命連接得最緊密,它是忠和自我犧牲的象徵。日本人用各種方法表現出來的對刀的廣泛的尊重,足以證明這一點。
虎之爪牙也無插入的餘地。
言間不容髮,喻台端之兵法。間發不容者,二物重合之間髮絲不得入。如二掌相擊,則就其勢而聲起,二掌之間無須臾間隔聲乃起之,而非擊掌后思慮停留而有聲,擊與聲同發也。擊人之刀若止於心則有間,有間則動而有失。彼之劈來之刀若與我之動間不容髮,則人之刀為我之刀。禪之問答,有此心之事也。留心於物而止者,佛法厭之,故止為煩惱也。若乘洶湧急川之流珠,直下而毫無止之心乃佛家所尊。
水上打葫蘆子,捺著即傳
所謂捺著葫蘆子,以手壓之也。若將葫蘆投入水中壓之,則俄頃退向一旁,絕不止於一所。至人之心,毫釐不止於物,如水上捺葫蘆子。
真實在的「一劍」,即使切斷了幾多的利己心,作出了犧牲以後,也絕無絲毫磨損。

是無所牽挂之大空,
這種習慣在劍士之間是從什麼時候興起的呢?不得而知。傳說神陰流的創始人曾周遊日本全國。由於某種因緣,他和同樣雲遊修行的雲水僧人偶爾相遇。有一天,上泉伊勢守(日本室町時代新陰流兵法之祖)路過山間偏僻的山莊,看見村裡的人在那裡喧嘩。原來是一個自暴自棄的罪人奪走了村裡的孩子,逃進一座單棟房屋,他威脅道:若想抓他,或加害於他,他就殺掉這孩子。伊勢守體會到事情的嚴重性,正好他看見一個出家人經過這裏,無疑這是旅行的禪僧。他上前施禮,說想借和尚的衣服用一下。為了使自己看上去像一個真正的和尚,他還請人剃掉了自己的頭髮。他拿了兩盒飯進到那座房子,對那個罪人說:孩子的父母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孩子餓死,托自己給送些吃的東西。說著他把一盒飯遞到那人面前。接著他說:「想必你也空著肚子呢,另外一個是給你準備的。」那凶漢伸出一隻手,想接那盒飯,扮成僧人的劍士不失時機地抓住了他的右腕,用盡全力把他拋在地上,利落地將其生擒了。在伊勢守送還衣物的時候,出家人熱烈地讚揚了他,說:「只有先生才真是『悟透劍刃一句話』的人。」並贈給他一個具有象徵意義的掛絡。從此伊勢守在任何時候都不摘掉這個掛絡。這位旅行僧人在禪的修行方面也一定不一般,是高深的悟者。「悟透劍刃一句話」是禪里經常使用的語言,指的是真正超越了生死的羈絆,飽經風霜的禪僧。無怪乎伊勢守如此地珍視從雲遊僧那裡得來的贈物。
佇立久凝望,
間不容髮
我的鬥技正在形成爐火純青的意境,我總是在夢中詳盡地夢見擊斗,揮舞出的每一條線都像數學一樣精確地描繪出來,而我夢中的鬥牛經常以不幸告終。因為在最關鍵的時刻,牛總是準確無誤地絆住我的一隻腳,如此的悲劇結局所揭示的是:在潛意識中,我承認在最後一擊之際,我的本領中有僥倖的因素。儘管如此,我仍然繼續實現著我理想的擊斗,我置身於牛的兩角之間,觀眾的呼喊猶如遙遠的細語,而且也終於像夢中見到的一樣,牛絆住了我,我的腿受傷了。我陶醉於忘我之迷狂中,幾乎沒注意到這些,在最後一擊之際來臨之時,牛倒在了我的腳下。

(三)


而在它們之上,
「在這兒呢,小傢伙,加把勁前進吧!沒事!喂!來吧!來吧!……能看見我嗎?小傢伙,怎麼了?疲倦了嗎?喂!來吧!來頂我!不要那樣膽小嘛!來頂我!」
所謂不動者,非動之文字;所謂智者,智慧之智也;而所謂不動,非木石等無性之義理。雖前後左右,十面八方,心如輪之轉動,而毫釐不止之心,曰不動智。不動明王者,右手握劍,左手持繩,齒嚙出,目圓睜,欲降伏阻障佛法之惡魔,巍然矗立。身姿雖如此,萬方世界皆不隱其身,使其容為佛法守護之形,體為不動智之體,使眾生見。所在凡夫,皆誠惶誠恐,不與佛法為仇;而近悟之人,悟其所現不動智,則澄清一切迷,即明其不動智,此身則如不動明王,此心則精誠於法,惡魔不增也。欲使之明此理者,不動明王也。故所謂不動明王者,人之一心不動之所也,又為身之不動轉之事也。不動轉者,物物不留也。每見一物其心不止曰不動。何故?物若止於心,種種分別充塞胸間,胸中則存種種動也。若止,止之心動也不動也。如十人十刀攻我,撥開一刀而不止心於此跡,舍其跡而迎新入之刀,雖向十人動而不斷。心為之十動而不止心於一人,依次搏之動而不斷。若止心於一人之前,雖可撥開一人之刀,迎第二人時則動而有失。read•99csw.com

(四)



浮於空中幾度變幻,
我又站起來,在牛鼻子底下揮舞著鬥牛棒,繼續獨白,像是在鼓勵牛繼續突擊。
劍又和神道有聯繫,可是,不能想象和神道聯繫在一起的劍達到了佛教那樣高度發達的精神境界,因為這裏仍然會顯露出自然主義的根源。神道之劍不是象徵,而是具有神靈之力的物體,在日本的封建時代,武士們就抱有這種觀念。當然,對他們的思想內涵下確切的定義是很難的,但至少可以說,他們對劍表現了最高的敬意。武士死的時候,劍被放在床邊;生孩子的時候,劍被放在孩子的屋裡。也許在他們看來,這是為了防止破壞離世之靈和生來之靈的安全和幸福的惡魔進入其室。這種觀念中,殘留著萬物有靈論的思考方法,「神劍」的觀念也可以在這裏得到解釋。鑄劍師鑄刀時,要祈求守護神的幫助,這是十分引人注目的。為了在冶鍊場里招待神,鐵匠在那裡拉上一圈「神繩」,防止惡魔侵入,他自己進行拔褉儀式,穿著禮服,進行工作。在他們錘打鐵棍並將其放入火中、水中的時候,鐵匠及其助手進入了極度振奮的心理狀態。他們堅信他們的工作得到了神助,他們的智力、體力、精力都達到了極限。如此被製作的刀,是真正的藝術品,它一定在某種程度上體現了作者的精神。恐怕正是由於這種原因,日本的刀才能攝魂奪魄。他們確實沒把刀當作破壞的武器,而是把它看作靈感的對象。關於刀工正宗的作品的傳說也是從這裏產生的。正宗活躍在鎌倉時代後期,他的作品由於質量優異,為刀劍收藏家們一致讚賞。也許僅在刀的快鈍這一點上,正宗不及他的一個高徒村正。可是,人們說在正宗那裡,有某種從正宗的人格中升發出來的精神震撼心靈。曾經有過這樣的傳說:一個人想試一試村正刀的快鈍,把它放到流水中,對著從上游流下來的枯葉,凝神觀看,碰到刀刃上的枯葉都被切成兩片,然後又把正宗的刀立入水中,於是從上游流下來的樹葉都避開刀刃流走了。這是令人訝異的試驗。正宗並不關心切斬之事,這是切斬工具以上的存在,可是村正沒有超出切斬之事,在村正那裡沒有絲毫打動心靈的神聖存在。村正是可怕的,而正宗是富有人情味的。如果說村正是專制的、帝國主義的,那麼正宗就是超人。在刀柄上刻名留念是刀工的習慣,而正宗幾乎不幹這種事情。在能樂中有一齣戲叫《小鐵匠》,是關於日本人刀之道德的富有宗教意義的暗示。這個謠曲大概是在足利時代創造出來的。
做一個不思自我的人。
無念無想
為何音色不同?
和尚答道:「兩頭如截斷,一劍倚天寒。」
斬者非斬。
「喂,小傢伙,來頂我呀!」
從思想與感情中完全解放出來的自由之魂,
——佚齊樗山子(江戶時代藩士)
這裏需加一言,貝魯門德在進入最後的格鬥之前,他的心理狀態是極其混亂的。競爭心、成功欲、卑怯感、擔心被公開嘲笑等思慮,擾亂了他的心。他如此向人們告白:
佛教徒的修行也與此相同,如果達到了最高的階段,就會像對佛陀、法之類的事情一無所知的孩子一樣,會從自我欺騙、偽善之中解放出來,得到自由。如此之時,所謂不動智,結果就是無智,二者不是二,而是一。在這裏,沒有分別的智慧,也就沒有針對這種或那種事情選擇的躊躇,因此,妨礙精誠地達到無念無想之心境的所謂的「止」也絲毫不存在。無智的人,還沒有使智力蘇醒,是璞玉渾金。賢者盡其智力,而終於不靠智力行事,兩者是和睦的鄰人、同志。只有那些「半瓶子醋」的人,腦子裡才充滿了分別的意念。
據聽說龐居士聽了馬祖的話,心裏開悟。
馬祖說:「待爾一口吸盡西江水,則道與你。」
對手猛牛剛一出來,我迎了上去,在與牛斗第三個回合時,觀眾站了起來,我聽到他們「哇」地叫了起來。而我怎麼樣了呢?忽然間我忘記了公眾,忘記了其他的鬥牛士,忘記了我自己,甚至連作為對手的牛也忘記了。我像以前在圍地和牧場的夜裡,經常獨自與牛相鬥一樣,開始戰鬥。像在黑板上描繪圖案一樣,這是精確的戰鬥。據說:那天我揮舞著斗篷和鬥牛棒,退避攻擊,形成許多令人驚嘆的場面,對那天下午來觀看的人來說,是一種有關鬥牛術的天啟。我不知道這些,我已經沒有判斷力了,只不過是堅信我應該這樣去鬥牛。除了相信我正在做的以外,我沒有任何思慮。在最後的階段,我已意識不到觀眾是否存在,此身此魂,完全融化在「斗」這一純粹的歡樂之中,於是我得到了最初的成功。在故鄉,我獨自與牛相對的時候,我經常和它們說話。那天午後,我也和牛進行了長時間的對話。我的鬥牛棒不斷地描繪著我鬥技的波紋,與此同時,我不斷地和牛對話。此外,當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就跪在牛的角下,把臉靠近它的鼻尖。
千手觀音若動千手,而止心於取弓之手,則九百九十九之手皆無用也。因心不止於一所,手皆用之。觀音者,一身有千手,何也?若開不動之智,此身縱有千手,皆用之。以此理示人,故做此容也。
花無心而開,馨香自溢,而我心卻止於花,佇立凝望,此欲染入花之心者,乃恨事也。所見所聞,不於一所止於心,乃至極之境。敬字者,注以「主一無適」,心定於一所,非遣余所也……然于佛法,敬字之心,非至極之境。取我心勿使其亂,乃習練修行之法也。此習練若經日積月累,此心無論放浪於何方,皆入自由之位,此乃上述應無所住之位,乃向上至極之位也。而敬字之心,縛其心不使之往其餘所,不遣也,遣之則亂。無毫釐疏忽,縛其心置之,不使當下之心散於一旦。若常如是,則成不自由之意。譬如使貓勿撲雀之子,貓繩則常引而不放焉,我心若如貓之常引,則不自由,所用未能隨心所欲。貓若能常施以教,縱放任其繩,遣其欲去之方,則與雀為一,同在而不撲,此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文之心也。放舍我心如舍貓,縱然去之欲去之所,心悉不止而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