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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香料

第十章 香料


甲香

沉香在中醫藥中有很重要的作用,「主心腹疼,霍亂,中惡,邪鬼疰氣,清人神;並宜酒煮服之;諸瘡腫,宜入膏中」。唐朝的焚香和薰香中盛行沉香這一事實證明:與印度一樣,唐朝人也認為帶有香氣的煙對於治療糜爛和創傷具有療效。不管十世紀初期撒那威的阿布賽義德記載的關於中國國王用沉香與龍腦製成防腐材料下葬的記載是否確有所據,我們現在尚未見到其他有關這方面的材料
今成白髮婆,老陋若精魅。
綠窗珠箔綉鴛鴦,侍婢先焚百和香
樟腦香的氣味在唐代很受人們的喜愛,它是許多香水和焚香中都要使用的一種成分。最著名的一種樟腦是交趾貢獻的「瑞龍腦」(宮廷裏面是這樣稱呼的)。這種香氣鬱烈的樟腦被製作成蟬和蠶的形狀,像護身符一樣佩戴在衣物上。唐玄宗將十枚「瑞龍腦」賜給了他的寵妃楊貴妃。我們在上文中已經提到了唐玄宗下棋的故事。當玄宗下棋時,由賀懷智在一旁彈奏琵琶,這局棋後來被一隻巴兒狗攪亂了。下面是這個故事的後半段:
終南日色低平灣,神兮常在有無間。
段成式接著說,這個奇怪的民族的主要產品「惟有象牙及『阿末香』」。他們將這些產品賣給波斯海盜商人
就唐朝人而言,熏香並不是嬌弱無力,有失男兒本色的事情:在九世紀的一首詩歌中,描寫了一位年輕武士趕赴一次有京師胡姬歌舞的晚宴的情形,他騎著白馬,穿著鳳凰圖案的花衫,而且「異國名香滿袖熏」。甚至連皇帝身上也佩戴著香囊,而在臘日的慶典上,就更是非佩帶「衣香囊」不可了
就香料的本性而言,它更容易直接使用於春|葯中,而這與香料在一般藥物中的重要地位是一致的。當唐玄宗最初迷戀上楊貴妃時,他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安祿山「因進助情花香百料,大小如粳米而色紅,每當寢處之際,助情發興,筋力不倦」
紅露想傾延命酒,素煙思爇降真香
翻了西天偈,燒余梵字香

蘇合香


頭戴蜀樣花,燕脂塗粉膩。
在中世紀後期,樟腦是裝在竹節中輸出的,而這種運輸方法使旅行家伊本·巴圖塔誤認為樟腦就是這樣長出來的。很可能運往唐朝進行商業貿易的樟腦,也是使用了同樣的方法來包裝的。在中國,曾經將糯米、炭以及紅色的「相思子」混合在一起,用來貯藏龍腦香
「熏籠」是一種鏤空為花卉或動物圖案的空心金屬球,球內平衡架上懸著鐵杯,鐵杯里盛放著焚香。這是一種用來熏衣服和寢具的器物,甚至還具有殺蟲的作用。在正倉院的收藏品中,有用銀和青銅製作的熏籠。在王建創作的宮廷生活抒情詩中,就曾經提到過熏籠。例如他在一首詩中就有過「銀熏籠底火霏霏」的描寫。但是熏籠並不是唯一的一種用來熏衣的器具,例如宰相元載的夫人王韞秀就發明過一種熏衣的方法,史載:
秦王宮闕靄春煙,珠樹瓊枝近碧天。
要將紫藤香巫術或醫藥的用途與宗教的用途區分開來是非常困難的,據記載,焚燒紫藤香既可以驅怪,又可以避惡。「燒之,辟天行時氣,宅舍怪異;小兒帶之,辟邪惡氣」
自從漢代以後,中國人就已經使用起了長柄香爐。在中亞和犍陀羅地區也有一種柄端飾有獅子的香爐,追本溯源,長柄香爐很可能起源於古埃及。日本的香爐是由中國傳去的,在奈良的正倉院和唐招提寺,至今還保留著這種精美的香爐的樣品。通常這些香爐都是由紫銅摻雜以其他一些金屬——銻、金等——鑄成的,但是有一尊非常奢華的檀木香爐,上面有用金、銀和珠寶裝飾的花卉圖案
但是唐朝似乎也進口類似的混合香料:開元十二年(724)吐火羅遣使向唐朝貢獻「乾陀婆羅(Gandhaphala)等異葯二百余品」。在印度,許多結香果的,不同品種的樹都稱作「Gandhaphala」(香果),但是如果我們對「乾陀婆羅」的梵文原文認讀不誤的話,這裏的「乾陀婆羅」應該是指一種外形為水果狀的、混合的香葯錠劑。
霏微羅縠隨芳袖,宛轉鮫鮹逐寶筵。

四世紀時,以創造奇迹著稱的術士佛圖澄在祈雨儀式中使用了「安息香」,這裏說的安息香是指返魂樹脂。這是在中國最早提到安息香的記載。五、六世紀時,安息香來自突厥斯坦的佛教諸國,其中尤其是與犍陀羅國關係密切。這時對於中國人來講,犍陀羅不僅是佛教教義的主要來源地,而且也是香料的主要供給國——雖然犍陀羅只是作為有利可圖的香料貿易中的中間人來向中國供給香料的(因為犍陀羅地區不可能是香料的原產地)。而且,「Gandhāra」(犍陀羅)這個名字的意譯就正是「香國」。犍陀羅曾經是安息國版圖的一部分,所以用「安息」王朝的名稱來命名這種從曾經由安息統治的犍陀羅地區傳來的香料,當然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乳香在醫療中也佔有相當重要的地位。這種香料「主療諸瘡,令內消」,「仙方用以辟穀」。《歷代名畫記》的作者張彥遠還發明了一種令人驚奇的使用乳香的方法:他將乳香末與糨糊調在一起,用來將畫粘在畫軸上,聲稱這樣既可以使裱襯結實,又能防止蛀蟲

紫藤香


丁香或許應該放在「食物」或者「藥物」章中進行討論,因為就像在西方一樣,丁香在中國也有各種不同的用途。但是丁香所具有的芳香的特點,似乎比它的其他屬性都更為突出。唐朝人經常將丁香用來作為調製焚香之類的芳香配料,所以我們也將丁香放在本章中討論。
中國人說的「安息香」——即帕提亞香——具體所指的並不止一種物質。在唐代以前,安息香是指廣泛用作乳香添加劑的芳香樹脂或返魂樹膠脂。但是從九世紀起,同一名稱又被用來指稱爪哇香或印度支那和印度尼西亞小安息香樹的一種香樹脂。安息香內容的這種變化,以及上文中說到的蘇合香的含義的轉化,說明了以敘利亞和伊朗的香料貿易的衰退作為代價的,印度群島的產品在中世紀中國經濟生活中的日益增長的重要性。正是由於這種變化的結果,唐代漢文史料中對安息香的記載完全是模稜兩可的,因為這時將西域和南海的香料都稱作安息香,而且二者的用途似乎又都是相同的。
那從曠野上來的,

青木香

在此有必要略加重複:中世紀的遠東,對於藥品、食物、香料以及焚香等物品並沒有明確的區分——換句話說,滋補身體之物與怡養精神之物,魅惑情人之物與祭饗神靈之物,它們之間都沒有明確的區別。本章中所要討論的香料,是指那些以香味為其特質的物品,而並不考慮它的作用是取悅於人還是取悅于神。唐朝上層社會的男男女女都生活在香雲繚繞的環境之中。他們的身上散發著香味,浴缸中加了香料,而衣服上則掛著香囊。庭院住宅內,幽香撲鼻;公堂衙門裡,芳香襲人;至於廟宇寺觀,就更是香煙裊裊、香氣瀰漫的所在了。仙境、極樂世界以及民間傳說和詩歌中,尤其是道教極力灌輸的天界奇境——當然佛教的傳說也與香料不無關係——就正是這種高雅的現實世界的理想化的和想象化了的變形。在這如夢如幻的世界中,總是瀰漫著一種令人心醉神迷的蒙蒙香氣,它被當作精神的食糧,具有升華和凈化的作用,從而賦予人生以超凡脫俗的意義,使感官享受的美感得以擴展。


茉莉油

唐朝人知道兩種外國來的茉莉,一種是以波斯名「yāsaman」(耶塞漫)知名,而另一種則是來源於天竺名「mallikā」(茉莉)。這兩種茉莉在當時都已經移植到了唐朝的嶺南地區。香氣濃郁的茉莉花與波斯、大食以及拂林都有關係,它象徵著愛情與美麗,特別是指冰清玉潔、天香國色的美女
狗咬枯骨頭,虛自舐唇齒。
蘇合香是一種西域的樹脂,它的地位與沒藥相當,但又有所不同,因為沒藥是外來樹脂中最鮮為人知的一種,而到了唐代,那些以蘇合香為名流通的香料,實際上只是一種用來製作香膏的馬來的樅膠。十世紀時,人們為它想出了一個富有想象力的名稱,將蘇合香稱作「帝膏」。就像其他香料一樣,蘇合香片也是被人們戴在身上,通常都是懸挂在腰帶上。所以李端在詩中這樣寫道:

焚香與香爐

神嗔神喜師更顏,送神萬騎還青山
呼星召鬼歆杯盤,山魅食時人森寒。read.99csw.com

玫瑰香水

御氣馨香蘇合起,簾光浮動水精懸。
時風吹貴妃領巾于賀懷智巾上,良久,回身方落。賀懷智歸,覺滿身香氣非常,乃卸幞頭,貯于錦囊中。及上皇復宮闕,追懷貴妃不已,懷智乃進所貯幞頭,具奏他日事。上皇發囊,泣曰:「此『瑞龍腦香』也」
沒藥如同乳香一樣,是非洲和阿拉伯出產的一種樹脂,而且在古代近東被視為聖潔之物。尤其是作為古代埃及人用於屍體防腐的一種香葯,沒藥深深地留在人們的記憶之中。尼科迪默斯就曾使用這種方法來保存耶穌的遺體。唐朝人對於這種暗紅色的香料所知甚少,當時了解沒藥性能的人的主要只限於藥劑師。他們將沒藥調入溫酒中,用來治療「金刃傷和墜馬傷」,這明顯是將沒藥作為一種鎮痛劑來使用的。唐朝的醫生還用沒藥治療「墮胎及產後心腹疼」。唐朝人所知道的「沒藥」這個名稱,只是閃語名「murr」的一種近似的譯音——雖然在十世紀的一份名稱怪異的藥物目錄中,沒藥是以「蠻龍舌血」的名字出現的。我在唐朝的有關文獻中還沒有發現將沒藥用作焚香或者是香脂的記載,而且除了關於沒藥在醫藥方面的傳聞之外,我們也沒有見到能夠將沒藥放到下一章「藥物」中進行討論的材料

阿末香

更傳統的是「博山式」香爐。博山爐的斜面上有時鏤刻著神的形象。王元寶的床前就曾放著一尊這種極為豪華的,古代風格的香爐。王元寶是京師中極盡奢侈的巨富。他所建立的禮賢堂,也是「以沉檀為軒檻」,王元寶「常于寢帳床前雕矮童二人,捧七寶博山爐,自瞑焚香徹曉,其驕貴如此」。但是與洛陽佛寺中的「百寶香爐」相比,七寶香爐簡直就不值一提。百寶香爐是唐朝的一位皇室公主送給佛寺的禮物。香爐高四尺,開四門,飾以珍珠、光玉髓、琥珀、珊瑚和各種各樣珍貴的寶石,香爐上雕刻著飛禽走獸、神鬼、諸天伎樂以及各種想象的形象。百寶香爐造價昂貴,「用錢三萬,庫藏之物,盡於是矣」
是否因為這位將軍故作恭謙(平心而論,似乎確實是如此)才發明了這樣一通表白,但從這段話仍然可以證明,在中國神祇崇拜中,焚香是一種普遍的手段。裊裊香煙可以將祈告者的請求帶往縹緲的天空之中。
曲沼芙蓉波,腰圍白玉冷
在唐代,藿香是頓遜國的產品,但是到了十一世紀時,嶺南就已經種植了藿香,至今在廣州還可以見到藿香。大約自從公元三世紀之後,中國人就已經知道了這種來自馬來亞的藿香,而且還將它用來「香衣」。而在印度,人們也曾經熱心地選定藿香作為婦女頭髮的一種芳香劑。在第二帝國和維多利亞時代中期,藿香的確與印度披肩有密切的關係,以至於當時的歐洲人堅持認為,印度披肩本身就有這種迷人的香味,他們甚至將藿香味作為真正的印度披肩的標準。在漢文經典中經常出現藿香的梵文名——例如在天寶九載(750)翻譯的密宗《楞嚴經》中就是如此——佛典中的藿香是用於凈浴,尤其是浴佛的聖水中的一種配料。唐朝的僧侶大概也是遵循這些禮規,使用藿香來沐浴的。

樟腦

火盡轉分明,青苔碑上字

去除口臭是雞舌香的一種古老的、表示敬重的用途。這種用法可以追溯到漢代,漢朝的郎官在向天子奏事時,必須在口中含少許雞舌香。雞舌香還可以用來合成焚香和香脂。根據當時的權威記載,雞舌香是由雄樹的花「釀製」而成的

一般來說,這些香囊都是用彩色或者是帶有花卉圖案的織物,尤其是用優質的薄紗製作的。正倉院存有幾件用薄紗網和亞麻布做成的小香囊。最後,在唐朝的詩歌中還提到過「香毬」,它可能是技藝熟練的唐朝舞|女用來拋擲嬉戲的
佛教與外來的印度文化為中國的寺廟帶來了大量的新香料,而眾多的有關焚香和香料的習俗和信仰也隨之傳入了中國,從而加強和豐富了中國古老的焚香的傳統。但是毫無疑問,這些新的方式和態度並沒有能夠像它們在印度支那一樣,對中國產生具有壓倒優勢的影響。由於印度支那的文化更為簡樸,所以它們吸收的東西也就要多得多。例如位於馬來亞的「赤土國」(很可能是現代威利斯省的羅克塔米爾提喀,這個判斷是根據一份五世紀的銘文|做出的)的印度化的貴族就是用香油來塗身的,而丹丹國諸王則用香粉塗身。可是在唐朝,香料的使用遠遠沒有達到這樣廣泛的程度。但另一方面我們也應該看到,唐代是佛教在中國的頂峰時代,所以焚香也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不僅在禮儀慶典中,就是在文學和想象的領域里也同樣如此。佛教的典籍中充滿了有關香的比擬,而梵文「gandha」(香的),也確實常常直接指「與佛相關的」意思。寺廟可以稱作「gandhakuṭī」(香殿);焚化佛陀的薪堆稱為「香塔」;「香王」「香象」都是菩薩的稱號;而在「gandhamādana」(香山)上則居住著乾闥婆——香神和樂神。所有這些用語以及其他許多類似的說法,都被譯成了漢文,在豐富唐朝的語彙的同時,也大大豐富了唐朝人的思想。
另外還有一件軼聞,說明當時人們是如何喜歡使衣物上帶上樟腦香氣的。據記載,幼帝敬宗「造紙箭、竹皮弓,紙間密貯龍、麝末香,每宮嬪群聚,帝躬射之,中者濃香觸體,了無痛楚」
到了中唐時期,在阿拉伯人中間以「Lubān Jāwi」(爪哇香)知名的,蘇門答臘的「benzoin」作為返魂樹樹脂的代用品傳入了中國,而且這種爪哇香的漢文名稱也被稱作「安息香」,正是因為如此,李珣才會說,安息香「生南海、波斯國」。這兩種香都可以,或者曾經假冒為乳香,而且二者都是通過商舶經由南中國海帶來的——有些來自波斯——所以很容易造成混淆。
金釧鏤銀朵,羅衣緋紅紫。
流行的香爐的樣式通常是真實的或想象的飛禽走獸的形象,如獅子、麒麟,有時候,裊裊香煙就是從這些動物造型的口裡飄出來的。香爐中最常見的形制是鴨子與大象的形象。根據李商隱在一首詩中描寫的情形來判斷,有些香爐還裝了雲母窗
是誰呢?
雞舌香在醫療中也有各種不同的用途,其中包括「殺蟲、辟惡、去邪」等,至於治療痔瘡,就更不必提了。此外,雞舌香「同薑汁塗,拔去白髮,孔中即生黑者異常」。但是最主要的是,丁香自古至今都一直是治療牙疼的首選藥物。丁子香酚是丁香油中的一種具有特效的成分,這使我們想到李珣建議使用的,治療牙疼的「丁皮」
逢見一群女,端正容貌美。
阿末香是抹香鯨(「cachalot」或「sperm whale」)腸內的一種病態分泌物。這種分泌物是一種灰白髮亮的物體。阿末香在香料中的特殊價值在於它能夠使花香經日持久。「ambergris」(阿末香)這個英文單詞的意思是「灰琥珀」,但是先前這個字只是簡單地作「amber」(琥珀),而「amber」則來源於阿拉伯單詞「anbar」。到了九世紀時,這個阿拉伯單詞就已經傳入了唐朝,我們可以在段成式那部有名的著作中找到這個字的譯音

沉香

乳香與沒藥、甲香以及古蓬香脂一樣,曾經是古代希伯來人在儀式中使用的聖香的一種配料,它在基督教徒的禮拜儀式中也具有獨特的地位。在唐代,乳香首先也是用作焚香——雖然只是在很小的範圍之內使用。海南的海盜馮若芳是一個奢侈無度的人,他掠取了大量的波斯奴隸,據記載「若芳會客,常用乳|頭香為燈燭」——這的確是一件非常特殊的揮金如土的事例。與此類似的是,為了表示蔑視世俗錢財的堂堂氣度,曹務光曾經在盆里燒了十斤珍貴的乳|頭香,據他自稱,這樣做是因為「財易得佛難求」


總而言之,在中世紀中國的禮儀大典和個人生活中,沉香都是一種非常重要的香材。李賀寫的一首絕句,具體而微地說明了沉香的重要作用。詩中描寫了一位貴公子在孤寂的房屋中等待黎明的情景:
至於已知的唐朝進口的婆羅洲樟腦,七世紀時墮和羅的屬國(耨)陀洹國曾經向唐朝貢獻婆律膏;盛產金、銀、鬱金香的大國烏萇國,也在七世紀時「遣使者獻龍腦香,璽書優答」。甚至距離樟腦產地非常遙遠的大食也曾經遣使向唐朝貢獻龍腦香,但這是八世紀時的事。總而言之,樟腦為唐朝人帶來了南方溫暖的氣息。read•99csw.com
看來唐朝人並沒有將乳香與其原產地——哈德拉毛或者是索馬里——特意聯繫起來。在哈德拉毛,乳香是由長著翅膀的毒蛇守護著的,而在索馬里,哈特謝拉普蘇特女王和其他的埃及統治者都曾經派遣探險隊前往蓬特獲取這種香料。根據蘇恭的說法,乳香「生南海者色白,出單于者夾綠色,香亦不甚」。而李珣則將乳香說成是波斯的出產,其實,李珣的這種看法與他將其他許多同波斯人貿易得來的物品都歸為波斯產品的道理是一樣的。有時我們在史料中見到的,是在亞洲市場上廣為流通的真的乳香,而其他的所謂乳香則毫無疑問是一些氣味芬芳的贗品。
隨楊貴妃一起下葬的香囊,就是一枚非常有名的香囊。唐玄宗從四川返京后,派遣中使秘密地將楊貴妃的遺體從馬嵬驛路邊的墓葬中改葬他處。「啟痤,故香囊猶在。中人以獻,帝視之,凄感流涕」
在對無形無質、無所不在的「神」——相對於世間的君王而言,神是肉眼凡胎所看不見的——的崇拜中,焚香也起著重要的作用。據記載,當天寶二年(743)安祿山入朝時,曾經向唐玄宗講過這樣一個故事:

沒藥

但只有豪門巨富才能如此揮霍香材。就一般情況而言,甚至是具有相當資產的縉紳之家,也是遵循習俗,將這些進口之物作為焚香和香脂使用。

唐朝出產的百和香在日本也很受消費者的歡迎,唐朝出口日本的產品通常都是沉香、糖和李肉等


海神山鬼來座中,紙錢窸窣鳴飆風。
在中世紀時,大食人是阿末香的主要貿易商。伊本·庫達特拔說,大食商人將鐵帶給尼科巴爾島的土著人,用來交換這種珍貴的凝結物。段成式的記載則與此大相徑庭,他將索馬里看作是阿末香的主要產地。據他記載:
由於大量使用有香味的樹膠、樹脂以及合成香料,使儒教崇拜禮儀籠罩著更濃重的神聖氣氛。儒教崇拜的中心是「皇帝」,而皇帝——(更確切地說)就是天授之君——則聯繫著出自昊天的神聖權力,擔負著有關芸芸眾生福祉的責任。有這樣一個例證:大曆十年(775),當某位原來是安祿山裨將的藩帥認識到,安祿山的對手李正己(為唐朝所錄用的一位高麗將軍)稱王已經在所難免,於是釋放了被他囚禁的李正己的使節,並向這位將軍贈送了豐厚的禮物:而且「又圖正己之像,焚香事之。正己悅,(遂按兵不動)」。簡而言之,這位藩帥的做法,就是將神的榮譽奉獻給了那位幸運的高麗將軍。焚香標志著君王秉受神諭,意味著貫穿天人之際的、活生生的、超自然的智慧。或者可以說,在皇帝承天命而理人事的過程中,焚香代表著純粹的天意:大中元年(847),唐宣宗即位時想要恢復嚴謹合度的朝廷禮儀,他發布了一條詔令,詔令中除了其他的革新措施之外,還規定皇帝本人只有在「焚香盥手」之後,才能閱覽大臣獻進的章疏。唐朝制度規定,凡是朝日,必須在大殿上設置黼扆、躡席,並將香案置於天子的御座之前,宰相面對香案而立,在瀰漫著神奇魔幻的香氣中處理國事。這種做法揭示了焚香在神聖肅穆的朝廷政治生活中的重要的、象徵性的作用。當「進士」候選人要進行考試時,主考人與考生要在考試殿堂前的香案前相互行禮,這種場合雖然規格較低,但是香案在這裏同樣表示了神與君主的恩寵。
等到香鍾燃盡,已經是黎明時分,詩人也就能夠辨認出園中石板上刻上去的字了。正如我們在十世紀的一則史料中見到的一樣,鋪撒、焚燒香末的底盤一般都是用木范。在這條史料中記載了一種經過改進的古雅的木范。據記載:「用香末布篆文木范中,急覆之,是為『曲水香』。」但是也有些香鍾使用的底板是石范。在正倉院,我們現在仍然可以見到這種石范:有一件石范為圓形的石板,石板鑲嵌在一朵精雕細刻的木蓮花之中,蓮花的花瓣上鍍上了金色,而且繪有神話中的人物。這件珍品上刻的是天城體梵文,而不是漢字的印文。在香印上刻寫天城文書的事例,在當時似乎是很常見的,這就說明香鍾大多是在與佛教有關的環境中使用的,或者甚至就是印度的發明也未可知。在段成式的一首詩中,就提到了一件刻著梵文的香印:
在長江以南的中國沿海地區,可以見到一種腹足綱軟體動物厴,甲香就是從這種軟體動物中得到的一種芳香劑。甲香是作為「土貢」送到長安的,貢獻甲香的城市中有安南的陸州,所以我們可以將甲香看作是一種「半」外來之物。這種動物的甲殼裡還有一種鮮美的肉,據記載「諸螺之中,此肉味最厚,南人食之」。根據厴的外形特徵,漢文中將這種香稱作「甲香」。甲香可以與檀香、麝香等香料一起合成一種非常受歡迎的焚香,而甲香在其中所起的作用與它在拼製圖案的焚香中所起的作用是相同的。這種焚香就叫作「甲煎香」。根據傳說記載,以奢侈無度著稱的隋煬帝曾經像焚燒普通的柴火一樣,在宮廷的院內焚燒甲煎香。甲煎香還可以與蠟,以及香果、花的灰等混合在一起,調製成婦女美容用的唇膏
儂家暫下山,入到城隍里。

安息香與爪哇香

女巫澆酒雲滿空,玉爐炭火香冬冬。

唐朝使用的另外一種木質焚香材料是「kayu laka」或「lakawood」,它是從印度尼西亞傳入的黃檀藤的心材。根據藥物學家李珣記載「其香似蘇方木。燒之,初不甚香,得諸香和之則特美」。唐朝將這種香叫作「紫藤香」(但是「wisteria」在中國也叫「紫藤」!),而且,更重要的是,這種香還是「降真香」。所謂「真」就是指道教中服氣餐露、長生不老的神仙。這個名稱表現了這種香在道觀中的特殊的重要意義。曹唐在一首以道士為題的詩中,甚至將這種香與長生藥相提並論:

乳香

中國(或「日本」)樟腦為「右旋樟腦」。這種樟腦是從中國、日本以及北部灣的一種大樹的木材中提取出來的結晶狀物質。而婆羅洲(或「蘇門答臘」)樟腦則是「左旋樟腦」,它是從印度尼西亞和馬來亞的一種高大的樹木中提取出來的,類似於中國樟腦的一種產品。中國最需要的就是婆羅洲樟腦,而且從中世紀起直到現在,與歐洲貿易的也是這種樟腦

燒香知夜漏,刻燭驗更籌
然而我們還發現在九世紀時,唐朝就已經有了玫瑰香水。據說,每當柳宗元收到韓愈寄來的詩時,他總是要「先以『薔薇露』盥手,薰玉蕤香,后發讀」。這種做法表示柳宗元對韓愈的來信非常敬重。現在,薔薇露在中國仍然是用來製作清涼飲料的成分。所以看來在玫瑰香水在中國出現的問題上,存在兩種可能性,其中一種是,在占城使團到來之前很久,製作玫瑰香水的技藝就已經傳到了中國,而另外一種可能性則是,在法爾斯著名的貢臘布首次在遠東出現之前,在中國本土就已經產生了一種製作玫瑰香水的技藝。總而言之,這些都還不是著名的「玫瑰精」——玫瑰精是一種精鍊出來的玫瑰油,據認為這種油是在許多世紀之後,最初在印度製作成的
裊裊沉水煙,烏啼夜闌景。
據說,尼祿皇帝曾經有一個玫瑰香水的噴泉,艾利伽巴魯斯據記載也曾在玫瑰酒中洗浴。一般認為,後周世宗顯德五年(958)之前,在中國還沒有見到過有關玫瑰香水的記載。也就是在這一年,占城國王釋利因德漫派遣使臣向後周朝廷貢獻「方物」,其中有「猛火油」八十四琉璃瓶,「薔薇水」一十五琉璃瓶。這位使臣斷言,這種香水出自「西域」,是用來噴洒在衣物上的。這條史料在當今學界頗為人知,但是人們似乎還沒有注意到,在中國有更早的有關玫瑰香水的報道。在此前二三十年,「後唐龍輝殿安假山水一鋪,沉香為山阜,薔薇水、蘇合油為江池,芩藿、丁香為林樹,薰陸為城郭,黃紫檀為屋宇,白檀為人物。方圍一丈三尺,城門小牌曰『靈芳園』。或雲,平蜀得之者」
不解反思量,與畜何曾異。
游童蘇合帶,倡女蒲葵扇九九藏書
一旦這些氣味芬芳的異物到達了唐朝土地上,根據它們各自的性能和佔有者的需要,它們就會有不同的用途。唐朝奢靡之風盛行,木匠和傢具匠往往直接使用木質香材營作各類器具。玄宗朝宰相楊國忠建造的「四香閣」,就是這種揮霍浪費的最有名的一個例證。史稱「國忠又用沉香為閣,檀香為欄,以麝香、乳香篩土和泥為壁。每於春時木芍藥盛開之際,聚賓友於此閣上賞花焉」
在唐代以前很久,蘇合香就已經從拂林和安息傳入了中國,中國古代的這種蘇合香是紫赤色的,有人說蘇合香就是獅子糞,是一種很厲害的藥物。在唐朝以前,這種香樹脂似乎就很流行,而且也很有名氣。唐朝詩人陳標的寫作風格帶有強烈的「古風」,他在寫詩憑弔古秦王宮室時,想到的就正是這種香樹脂:
謂言世無雙,魂影隨他去。
無始由狗心,不超解脫地
馬兜鈴屬或姜屬植物的根莖可以產出一種揮發性的油,這種油能夠散發出異常濃郁的香味,故而在香料中佔有重要的地位。在漢文中,這種芳香的根莖叫作「木香」。早在公元初年,木香就因其馥郁的香味見於漢文文獻著錄,而且已經在中國得到了應用。木香最初被認為是克什米爾的出產,但是在唐代,木香是以曹國和獅子國的產品而知名。雖然在克什米爾的「貢物」名單中沒有發現木香,可是在八世紀初年由克什米爾貢獻的「蕃葯」中,很可能就有木香。文獻中記載的木香來源主要是西域,但是在唐朝官修的藥物學著作中卻又說,木香「有二種,當以崑崙(Indies)來者為佳,西胡來者不善」。姜屬植物的根莖當時在製作焚香和香脂方面所起的作用顯然是比較小的。木香還可以用於醫療的用途,尤其是能夠治療心疼的疾病,據記載「女人血氣刺心,痛不可忍,末酒服之」

形狀如煙柱,
在中世紀時,人們對於阿末香的真正來源並不清楚。有些波斯和大食的學者「將它看成是從海底的泉水中流出來的一種物體;有些人則認為它就是露水,這種露水是從岩石中生出來,然後流進了大海,最終在大海里凝結在了一起;而其他人卻堅持認為它不過是一種動物的糞便而已」。在中國,這個問題似乎直到唐朝末年才提出來。大約在十世紀或十一世紀時,阿末香開始被稱作「龍涎」。雖然在唐朝的詩歌中就已經使用了「龍涎」這個詞,但是當時只是在談到有龍出沒的水域中的浮沫時,才使用「龍涎」這個說法的。「龍涎」一詞的新用法的出現,大約是在宋朝的初年,它的出現與阿末香真正傳入中國的時間,似乎正好是在同一個時期——這時實實在在的阿末香開始取代了關於它的傳說。鯨與龍是很相似的,因為它們都是大海的精靈,而且同樣都與印度的摩伽羅(它的腦中有一顆寶石)有關。很可能是因為當時人們將從抹香鯨腦子裡取出來的「鯨腦油」與「阿末香」混淆在了一起,所以他們就將阿末香當成了龍的涎水。總而言之,像龍腦香、龍鱗香(「agalloch」的一種)、龍眼(類似荔枝的一種水果)、龍鬚菜以及那些豐富了中國人的世界的,與龍有關的物產一樣,阿末香也加入了這稀有神奇之物的行列,被當成了「龍涎」。但是正如茉莉油一樣,對於唐朝人來說,阿末香在當時還只是外國來的一種傳聞。

丁香

據說有一種用沉香(garroo)調製的香水,被有些妓|女用來「干」衣,大概這是為了增強她們對於風流客感官的刺|激。還有一種更奢侈的用法,是用這種珍貴的香木使建築物散發出香味。具體做法是將沉香弄成碎末,然後塗抹在想要使建築物散發香味的部位——以宗楚客為例,據記載,「宗楚客造一宅新成,皆是文柏為梁,沉香和紅粉以泥壁,開門則香氣蓬勃」。這種芳香建築沒有一所能保留下來,但是在正倉院有一個長六邊形的經盒,表層塗以沉香末,而且用丁香末和「野甘草」的紅「相思子」裝飾而成,這是盛放佛陀箴言的一種很合適的容器。
樟腦甚至還可以用於飲食。寶曆元年(825),宮廷的御廚中——又是那位年輕的敬宗在位時的事——曾經製作過一種叫作「清風飯」的佳肴,據載:「寶曆元年,內出清風飯制度,賜御庖,令造進。法用水晶飯、龍睛粉、龍腦末、牛酪漿調事畢,八金提缸垂下冰池,待其冷透供進。惟大暑方作。」看起來對這種香料成分以及其他配料的選擇,都很有些巫術的意思在裏面:因為樟腦片看起來就好像是「雪片」一樣,所以它也就有清涼的作用。
但是在家裡以及在平常的儀式中,香是放在香爐中焚燒的。就像李賀在《神弦》詩中提到的玉香爐一樣,香爐在古時候是用很珍貴的材料做成的。在《神弦》中描寫了一位女巫。她用被稱作「相思」的木撥彈奏琵琶,召神附體:
丁香的較為古老的名稱叫作「雞舌香」,所謂「雞舌香」是指尚未完全綻開的乾燥花|蕾的外形來說的,它的更近代的名稱叫「丁香」。正如英文字「clove」一樣,漢文的「丁香」也是指這種香的外形而言的——「clove」來源於拉丁文「clavis」,而它的英文名則是從古代法文「clou」(釘子)衍生而來的。漢文的「丁香」一詞最初是用來稱呼中國土生的幾種紫丁香種(lilacs)的花,這個名稱也是根據這種小花的外形命名的。唐詩中的「丁香」通常可能都是指中國土生的「紫丁香」而言,而不是指進口的丁香。相反,晚唐詩人如李商隱、黃滔等人的詩歌中出現的「雞舌香」的簡稱「雞香」,則相當於英文的「clove」。無論從一般的觀念意義上,還是具體的氣味上,這些詩人都對丁香很感興趣。
正如貴族習慣使其車輦散發出香味一樣,在衣物上,尤其是在腰帶上懸挂各種各樣的香囊、香袋的習慣,同樣也可以追溯到中國古代。唐代原封不動地保留了這種習俗,只是氣味芬芳的羅勒在這時成了衣香的主要成分。與一般婦女不同,唐朝的后妃宮嬪們特別喜歡使用焚香,一個個濃妝艷抹,香氣襲人。寒山在詩中描繪了一群香氣氛氳的唐朝婦女在佛寺中的情形:
相思木帖金舞鸞,攢蛾一啑重一彈。
「frankincense」(乳香)或稱「olibanum」,是一種南阿拉伯樹以及與這種樹有親緣關係的一種索馬里樹產出的樹脂。這種樹脂在中國以兩種名稱知名,一種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三世紀,是從梵文「kunduruka」(frankincense)翻譯來的「薰陸」;這種樹脂的另外一種名稱是形容其特有的乳|房狀的外形的,這個名稱叫作「乳香」(teat aromatic)。無獨有偶,普林尼也就其乳狀描述過這種香。他說:「然而,這種香料在所有香料中是最受敬重的,它的外形就像是幼鱘或是乳|房。當接住一滴(樹脂)時,緊接著就會有另一滴滴在它上面,然後結為一體。這樣就形成了這種乳狀的香料。」此外,乳香還有一個更為玄妙的名稱,叫作「靈華泛腴」,這可能是只有術士才使用的一個名稱。
唐朝人對於婆羅洲龍腦香的產地是不清楚的。它的產地究竟是「婆律」呢?還是「婆利」呢?這兩個地名在漢文譯名中幾乎是指同一個地方。而且根據唐朝人記載,波斯也出產龍腦香——但是對於這種說法,正像通常出現的類似的說法一樣,我們可以假定,這是由於將波斯商人帶來的產品,當成了波斯出產的產品的緣故。據玄奘大師記載,在馬拉巴爾沿海的一個叫作「秣羅矩吒」的地方也出產龍腦香,這裏的龍腦香「狀若雲母,色如冰雪」。這說明龍腦樹在當時很可能已經成功地被引種到了這個地區。另外據記載,在東訶陵國,「死者實金于口,以釧貫其體,加婆律膏、龍腦諸香,積薪燔之」九_九_藏_書
唐朝的雞舌香是從印度尼西亞進口的。李珣提到的「東海」應該是指位於摩鹿加群島的雞舌香的原產地。而蘇恭則認定安南也出產雞舌香。根據蘇恭的記載,我們可以斷定這種有用的樹種已經傳入了安南
儘管中國本地的香料和其他土產的質量都非常優異,但是我們也不能否認,來自異國他鄉的奇香,尤其樹脂和樹脂膠——檀香、沉香、婆羅洲龍腦香和廣藿香,安息香與蘇合香,以及乳香與沒藥等等——無論品種還是數量都是相當可觀的。雖然傳到唐朝的這些貴重的香料出產於世界各地,但是它們中絕大多數都是由海船通過南中國海運來的。例如在元和十年(815)訶陵國派遣來貢獻「異香」的大船就是取道南海到達唐朝的。源源不斷的香料船,使廣州成了當時世界上最大的香料市場之一,而揚州的香料貿易則僅次於廣州。唐朝的貴族階層在使用香料方面毫無節制,他們甚至將香料用於建築物,根據這種情況推測,當時進口香料的數量一定是相當驚人的。除了中國的「乞兒香」以及含義模糊的「南海」森林中的無窮無盡的香料和焚香資源——南海樹林中繁茂的樹木能夠分泌出芳香的樹膠和香脂——之外,世人公認的印度支那的香料資源優勢,使人們想象出了一種能夠同時生出所有主要香料的香樹。這種樹的根是旃檀,節是沉香,花是雞舌香,葉是藿香,膠是薰陸香。另外一種傳說認為,這種樹生長在中亞古代的祁連山脈中,叫作「仙樹」,后一種說法顯然是將香樹與道教的仙境聯繫了起來;十一世紀的藥物學家蘇頌對「古人」的這種觀念提出了批評,聲稱這種思想最初出自扶南人,即暹羅灣的古代前柬埔寨王國。其實,這種結論不過是將這神異的香樹搬進了另一處仙山中的一個不同的伊甸園中——扶南諸王就是典型的宇宙之山的君王。
(韞秀)以青絲絛四十條,條長三十丈,皆施羅、紈、綺綉之飾,每條絛下排金銀爐二十枚,皆焚異香,香亘其服
與這些風流儒雅的行為相近的是,利用香氣來吸引異性,以增添風月場中的情趣。唐朝的妓|女常常是用香來刺|激性|欲的。八世紀時,長安有一位國色無雙、深受歡迎、名叫「蓮香」的妓|女,她竟然能夠將自己弄得香到這種程度,以至於她「每出處之間,則蜂蝶相隨,蓋慕其香也」。此外還有一個故事,說有一位受到宰相元載(如上文中所說,他被籍沒的家產中有大量的胡椒)保護的妓|女,她的肌膚潔美如玉,從來不需要像別的妓|女那樣刻意打扮修飾,這是因為她的母親很有些先見之明,好像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兒註定要成為流芳百世的窈窕淑女一樣,從小就給女兒喂香吃,這樣她的身上就發出了自然的香味。這種事情簡直令人難以置信!這位好色之徒見到的香肌,以及其中涉及的有關道教的說教,都見於蘇鶚的《杜陽雜編》,所以我們只能將這件事看作是當時的那些風流時尚的貴婦人苦心追求而從未遂願的一種理想
祿山奏言:「去年營州蟲食苗,臣焚香祝天雲:『臣若操心不正,願使蟲食臣心;若不負神祇,願使蟲散,即有群鳥從北來,食蟲立盡。』請宣付國史。」從之
用沉香(garroo)製作小巧而又珍貴的物品,應該說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情了。沉香制的毛筆就是一個突出的例證。這種筆所用的材料有一部分使用沉香,一部分使用斑竹,而筆的外層則是用樺樹皮包裹起來的。正倉院的收藏品中就有這樣的毛筆。世上竟然有大得足以用來作為建築用材的沉香木,似乎令人難以置信,然而這卻明確地見於正史的記載之中。當唐敬宗新即位時,他還是一位務崇奢侈的年輕人,當時有一位波斯商人向他貢獻了一批足夠建造一座亭子的沉香木——建造沉香亭確實是一件花費浩大、華而不實的事情,所以年輕的君主受到了一位大臣的嚴厲的斥責。其實早在一個世紀之前,唐玄宗就曾經建造過一座類似的奢華的沉香亭閣,亭子前種著宮禁里收藏的紅、粉、白三種顏色的牡丹。但是,據稱楊國忠建造的沉香亭是最富麗堂皇的一座沉香亭。雖然沉香屬的無病害木並不是真正的「沉香」,但是這種木材剛剛採伐下來時,也有一些芳香的味道,而且有些部分地摻入了樹脂的無病害木段甚至還可以當成焚香來使用。或許構建這些奢華的建築物所用的「沉香木」,就正是這種較為健康,但香味較少的木料做成的板材。
每當西方日落時分,古代的埃及人就要禮拜太陽神「瑞」(Rê)。在禮拜時,他們「要用一種精心製作的蜜餞。這種蜜餞叫作'kuphi',它的配料不少於十六種成分,其中有蜂蜜、酒、葡萄乾、樹脂、沒藥和甜菖蒲」。混合香料在古代近東和中世紀中國都是很常見的,而較為單一、純正的香味,相對來說只是到了近代才受到人們的喜愛。東、西方使用的混合香料的區別,主要在於它們最常使用的配料的差異:在西方,混合香料的主要成分是乳香,配以沒藥、波斯樹脂與甲香;而在東方,主要成分則是沉香,再配以乳香、檀香、丁香、麝香與甲香。一位現代的權威稱,雖然唐朝官方藥典中將沉香、乳香、丁香、藿香、欖香和膠皮糖香液作為配製香料的最基本的六種成分,但是,根據坐落在西安東北方向,靠近祆寺附近的一所叫作「化度寺」的寺院里流傳下來的配方記載,混合香料的成分有沉香一兩半,白檀香五兩,蘇和香一兩,甲香一兩,龍腦半兩,麝香半兩,將各種配料「細挫搗為末,用馬尾篩羅爍蜜溲和,得所用之」。這種混合香料在詩歌中通常稱作「百和香」。「百和香」這個詞在唐朝之前很久就已經出現了。杜甫有「花氣渾如百和香」的詩句,八世紀末九世紀初的詩人權德輿在詩中描寫了一位閨房中的美女,他在詩中寫道:
以沒藥和乳香,

並商人各樣香粉薰的,
閑坐燒香印,滿戶松柏氣。
根據唐朝官方本草記載,龍腦香主治「心腹邪氣,風濕積聚,耳聾;明目,去目赤膚翳」。又據八世紀時的術士張杲記載,樟腦與麝香混合在一起——這顯然是一種常見的配方——可以治療留在骨髓里的「風」。印度有關樟腦作用的藥方,也隨著樟腦一起傳入了唐朝。在一部漢譯佛典中,盛讚觀世音菩薩規勸一位被毒蟲咬傷的人,將同等數量的婆羅洲樟腦與安息香調入凈水中,「于觀音像前頌'dharani'(陀羅尼)十遍,其疾即愈」。龍腦這種實用的藥物還有其更實際的解酒用途。十世紀初期,王延彬擔任泉州刺史,他是後來在福建創立「閩」國的一位鎮帥的侄子。在王延彬任職期間,大力提倡進行與南海商舶的貿易,使泉州城及泉州地區更加繁榮,我們認為王延彬是泉州的名望以及泉州後來的鼎盛狀況的奠基人之一。但是王延彬又是一位唯美是求、考究飲食的人,他有一套標準的治療飲酒過量的辦法,即在宴會結束后,在身上澆幾桶龍腦液,然後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沁人心脾的香氣也進入了唐朝社會的世俗生活,而在縉紳階層的生活中就更是如此。我們知道八世紀時有一位王子有一種口中含香的嗜好,除非口中含有沉香和麝香,否則他是不會對人開口講話的,「方其發談,香氣噴于席上」。這類人十之八九都是要在香湯沐浴之後,才會去參加社交聚會。如同現代的太太們相互攀比她們的糕餅和果子凍一樣,當時的男人也會互相攀比他們的香料:中宗時代有一種高雅的聚會,大臣們在會上「各攜名香,比試優劣,名曰『斗香』」,結果有一種香膏常常得魁。韓熙載是十世紀的一位縱情享樂的人,就風流雅緻而言,他已經達到了極致。他想方設法要使焚香與自己庭園中的花香自然地融合起來,根據他總結出的經驗:「對花焚香有五味相和,其妙不可言者,其『五味說』為:木犀宜龍腦;酴醿宜沉水;蘭宜四絕;含笑宜麝;薝蔔宜檀。」

廣藿香

就這樣,原來表示返魂樹膠脂(gum guggul)的名稱被爪哇香(benzoin)取代了。當段成式記載出產「安息香」的波斯樹時,他又將這種樹稱為「辟邪樹」,他在這裏所指的應該就是最初的帕提亞香,即返魂樹膠脂。唐朝研究藥物的學者斷定,「安息香」主治「心腹惡氣鬼疰」「婦人夜夢與鬼交,同臭黃燒熏,丹穴永斷」。雖然他們所說的是傳統的返魂樹脂的除魔驅邪的屬性,但是由於這時的「安息香」同時也指爪哇香而言,所以,他們所描述的藥物有時實際上就是印度尼西亞的「爪哇香」。
——《所羅門的歌》,第三章,第六節


這種珍貴木材的最優質的部分,漢文名稱叫作「沉香」,因為這種木材入水能沉,所以叫「沉香」。一位唐代學者記載了林邑人獲取沉香的辦法:「土人破斷之,積以歲年,朽斷而心節獨在,置水中則沉,故名『沉香』。」但另一位學者又說:「其肌理有黑脈,浮者為煎香,『雞骨』『馬蹄』皆是煎香,(在醫療方面)並無別功,止可熏衣去臭。」所謂「雞骨」「馬蹄」,是這類香材中較為便宜的商業品種的名稱。九*九*藏*書
有一種香的用法與這種計時蠟燭非常相似,參照庾肩吾詩中第一行的表述,按照現在的說法,我們可以稱之為「香鍾」。這種用法是事先在一個平面上刻好用以區分不同時間的字樣,然後將香末撒在平面上,形成精細的花格,細長的香末線將不同的時間標誌連接起來。這樣一來,隨著香末一路燃燒過去,便可以讀出時間。宮廷詩人王建就曾經做過這樣一種用來消磨孤寂長夜的計時用具:
在西方人的心目中,中國是一個有名的沉香來源地。例如,就我們所知,有一位阿曼的伊巴德派商人曾經在八世紀時到了中國,並且在中國買到了沉香。儘管事實上廣州每年送往長安的土貢除了銀、藤簟、荔枝、蚺蛇膽之外,還有沉香(garroo),但是我們基本上可以肯定廣州的沉香(aloeswood)是從安南邊境地區得到的。穆斯林所說的「China」(中國)並非指沉香的主要產地,而是指一個巨大的沉香市場。唐朝人使用的沉香或許大部分都是進口的,其中主要來自林邑。八世紀時,林邑王將沉香貢獻給唐朝,其中有一次就貢獻了多達三十斤「黑沉香」(lignaloes)。唐朝的情形與現在可能差不多,已具備了文明教化的林邑人主要是依靠居住在山區的土著部落來搜集那些有病害的樹材的。例如在十九世紀時,「gahlao」——林邑人是這樣稱呼沉香的——是由平順省的一個單一信仰伊斯蘭教的村莊,在「森林人」(orang glai)的密切合作下,被鄭重其事地收藏起來的。甚至晚至十九世紀時,收集沉香在林邑人和安南人的禮儀中仍然佔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欖香

在中世紀時,中國人對於橄欖屬熱帶植物所產出的多種含油樹脂都是很熟悉的。這些樹脂被稱作「欖香」或「欖脂」。在唐代,廣州地區土生的「中國橄欖」的欖脂被用來當作堵塞船縫的清漆。因為其獨具的特質,這種欖脂又被稱作「橄欖糖」。但是在廣州府的土貢產品中,另外還有一種欖香,這種欖香被稱為「詹糖香」。「trâm」(詹)是安南語「kanari」(即橄欖屬樹)的讀音。詹糖香實際上就是能夠產出柯巴脂的橄欖的欖脂。唐代時在嶺南的某些地區——很可能是在靠近安南邊界附近的地區——就生長著這種詹糖樹。但是當時的北部灣是詹糖香的最主要的產地。它是一種帶有檸檬和松節油香味的,略呈白色的顆粒狀物質,但是由於混合了炭,所以用它製成的詹糖香通常都是黑色的。蘇恭說:「詹糖樹似橘,煎枝葉為香,似沙糖而黑,出交、廣以南。」詹糖香在長安的使用,必定也和北部灣一樣,是用來在神壇上焚燒的。
時人皆顧盼,痴愛染心意。
雖然雞舌香在唐代烹調中的應用範圍不像現代西方這樣廣泛,但是據記載,在唐代有一種「浸在丁香中的」精製的肉片,這種肉片應該就是放在調入了雞舌香的湯汁中腌製成的。雞舌香對於飲酒的人則有另外一種用途,據記載「飲酒者嚼雞舌香則量廣。浸半天,回則不醉」
撥拔力國,在西南海中,不食五穀,食肉而已。常針牛畜脈,取血和乳生飲。無衣服,唯腰下用羊皮掩之……
在中世紀的中國,婆羅洲樟腦有兩個很流行的名稱,其中一個是從馬來亞的商業行話「Kapur Baros」(婆律樟腦)翻譯來的;有時徑自就稱作「婆律膏」。「婆律」(Baros)是蘇門答臘西海岸的一個村落,這裏曾經是樟腦的主要出口地。婆羅洲樟腦的另外一個名稱叫「龍腦香」。那些從海外帶來的奇異而珍貴的物質,很容易使人們在想象中將它們與主宰大海的龍聯繫起來,人們將「阿末香」叫作「龍涎香」也是同樣的道理。唐朝人試圖區分「婆律膏」與「龍腦香」,但是他們誰也沒有能夠提供出正確的答案。有些人認為,由於龍腦香樹有肥有瘦,所以就有「婆律膏」與「龍腦香」的區別,但是他們卻不能斷定在這肥瘦不同的兩種樹中,究竟哪一種樹出哪一種香。另一種說法認為,龍腦香是樹根中的干脂,而婆律膏則是樹根下面的清脂。的確,「膏」字常常與「婆律」連用,這說明它或多或少是作為油質產品在市場上出售的,這樣就將它與結晶狀的「龍腦」區別開了。除此之外,佛誓國還出產一種「龍腦油」
上文中已經提到了交趾貢獻的形狀如蟬、蠶一樣的樟腦。在唐代或稍後,在中國也出現了製作類似的龍腦小人像的風俗。十世紀時,《清異錄》的作者陶穀寫道:「以龍腦為佛像者有矣,但未見有著色者。」但是他接著又說:「汴州龍興寺惠乘,寶一龍腦小兒,雕制巧妙,彩繪可人。」
中國人曾經利用其本國土產的動物、植物生產出了相當數量的香料和焚香。例如肉桂、龍腦、膠皮糖香液(或rose mallow,木槿),都是從中國的木本植物中提煉出來的,從中國的草本植物中榨取出來的香料有紫花勒精和香茅。紫花勒精的主要產地是湖南省的永州附近,香茅可以與桃花瓣一起製成香浴湯——雖然一般認為海外來的香茅質地更優良。中國人以動物為原料製作的香料,多半來自香貓,尤其是麝。「麝貓香」多用於醫藥,主要可以鎮靜精神,消除夢魘,在中國的北方和西方,都多有形體不大的麝。但即便是麝香的應用,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異國情調。八世紀時西南蠻大酋和居住在饒樂府的東北的奚部落都曾經向唐朝貢獻過香味濃郁,經久不息的香料,唐朝人還知道,甚至像波斯那樣遙遠的民族,在敬事祆神時也「以麝香和蘇點額,及於耳鼻」

阿迦嚧(Agaru)是在唐代特別受人們喜愛的一種香材的梵文名稱,從這個名稱中衍生出了許多英文的同義詞。英文「garroo」(貿易行話中的「沉香」)「aloes」(沉香)「eaglewood」(沉香),甚至「agalloch」(沉香),就是分別從馬來文「gahru」,希伯來文「ahaloth」和葡萄牙文「aguila」等詞語中衍生而來的。這些字及其關係詞都是指東南亞土生的沉香屬樹種的產品。香料貿易中的沉香是指沉香木中木質沉重、顏色深暗且有病害的部分,以此可以將沉香與其周圍那些木質較輕、質地較軟的木材區分開來。沉香中飽含樹脂,而且香氣馥郁。有時,這種由病態形成的芳香的木材呈人形或獸形,這種形狀可以大大提高沉香的市場價值
唐朝君主還向其寵臣和侍從贈送香料,以表示他的恩寵。至今還保留著許多唐朝的大臣獻給皇帝的「謝表」,感謝皇帝贈給他們香葯、香脂和異香。張九齡寫的感謝唐玄宗的《謝賜香葯面脂表》,就是一個典型的例證。另外一位官員也寫過類似的謝表,內容是感謝皇帝所賜的冬至后在祭祀百神時使用的香料,他具列的皇帝的賜物為「香葯金銀合子兩枚,面脂一盒,裛香兩袋,『澡豆』一袋」

在八世紀中葉時,唐朝人就已經了解到大食人能夠從耶塞漫花中擠壓出一種滑膩、芬芳的油。實際上茉莉油是一種很著名的波斯產品,達拉貝吉德、薩布爾和設拉子等地,都曾經是這種油的產地。雖然到了宋代時,茉莉油已經傳到了廣東港,但是我們還無法確知,這種奇妙的茉莉油是否也傳到了唐朝。



從此咸陽一回首,暮雲愁色已千年
朱顏類神仙,香帶氛氳氣。
有一種馬來亞出產的薄荷,能夠產出一種芳香的黑油。在西方古典時代,這種油叫作「malábathron」或「phýllon Indikón」(天竺葉),藿香的梵文名是「tamālapattra」,但是英文「patchouli」(藿香)則來源於泰米爾語的「paccilai」(綠葉)。漢文「藿香」的意思是「豆葉香」,這個名稱是根據這種植物的外形命名的。


在寢室或私宅焚燃香燭,是一件非常舒適而愜意的事情,在唐朝詩人的作品中,我們常常讀到對香蕊和香燭的描寫。最有名的是唐懿宗使用過的一種香燭。這種香燭雖然只有二寸長,但是卻可以燃燒一夜,而且香氣四溢,沁人心脾。此外,還有一種特殊的帶有刻度的香燭,可以用來在夜間計時,這種香燭最初很可能是和尚們在夜禱時用來計時的。在唐朝之前,這種香燭就已經很有名了。六世紀詩人庾肩吾的兩句詩就是明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