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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第二十章

第三部分

第二十章

「二、它們是由尖銳的點拉扯、抓撓、撕裂而成,而不是切割。」
「哦,好了!」菲爾博士說著用拐杖敲擊地板,以善意的勸告神情環顧眾人。他喜怒參半。「別告訴我你們覺得詫異。別告訴我你們感到震驚。你,戴恩小姐!難道你對她一直不了解嗎?難道你不知道她恨你嗎?」
「是往樹上扔,請注意!擁有如此令人驚奇的本領,他自然能讓投擲鉤穿過裝有鐵條的窗戶或是封閉的院子,擊落亞麻布、衣服等。你們可以想象這種投擲武器的威力有多麼可怕。它會撕破一個人的喉嚨,並且鉤回來——」
「好,我料想,」他輕鬆地繼續說,「有些人一定以為你在撒謊,但我知道你沒有。你說約翰·法恩利爵士是自殺的。你的說法里確認了一點——你的潛意識告訴你的——你看見他把刀子扔了出去。你說你看見刀飛到了半空中。」
「各位,請注意那位可憐人遭到攻擊時做出的怪異行為。每個人都很難描述清楚。在他跌進水池之前的拖拽、僵持和提拉,這讓你們想到了什麼?啊!想到了,是吧?顯而易見,是吧?像被釣線釣到的魚,事實就是這樣。鉤子刺進去不深:她就是這麼算計好的。有嚴重的撕扯痕迹,大家都這麼說。由於他失去了重心,傷口的方向必定從左向右上劃過;而他跌入水池時(你們回想一下?)頭微微朝向新廂房。當他一落水,她就迅速把武器抽了回去。」
他的目光依然聚焦在管家身上。
「哦,天啊,還有比這更糟糕的婚姻嗎?」
「哦,不,我可以。」菲爾博士說。
「嗯,是的。好,我們聽說過茉莉·法恩利的投擲本領極為精湛和驚人,正是她從吉卜賽人那裡學到的伎倆。戴恩小姐告訴過我們這一點。我們知道她那要命的決斷力,以及突然襲擊的能力。」
「她有所不知的是,對手一直小心隱瞞,直到兩天前的晚上才使出指紋記錄的撒手鐧。證據確鑿。確定無疑。有了這枚要命的指紋,所有問題在半個小時內就能解決。她了解丈夫的心思,一旦身份被證明,一旦他內心確認自己不是約翰·法恩利,他就會老老實實承認自己是冒牌貨。」
「哎,說啊!」菲爾博士怒吼,「你聽見我說的話了。現在告訴我們吧:你確定看見有什麼東西在盯著你嗎?你確定看到那邊有東西嗎?」
「可是——」
菲爾博士把空煙斗放進嘴裏吸了吸。
「這是個陰謀,」巴羅斯說著快速看看左右,像個猶豫不決站在路邊面對川流不息車輛的人一樣,「你們都脫不了干係。這就是場陰謀,你們都參与其中——」
「很可能,」菲爾博士接著說,「她很久之前就從那個密閉的藏書室里借書看。她究竟從何時開始研讀撒旦集會的書,對此艾略特無從查起,不過應該是結婚前幾年的事。這一地區跟她有過情史的男人多得足以讓你們大吃一驚。但是關於撒旦崇拜一事,他們要麼說不出來,要麼不願說。歸根結底,這是我們目前唯一關注的點。這也是她之前最關心的事,並且是悲劇的根源。那麼,發生了什麼事呢?」
菲爾博士繼續說:
「我想了想。」威爾金說。
「信口開河。」諾爾斯說。
菲爾博士表情極為嚴肅地拿起這顆鉛球。
「好,我們來瞧瞧。讓我們再回到爪痕的問題上,研究研究。爪子造成的傷口有哪些特點?跟約翰·法恩利爵士的死又有什麼關聯?」爪子留下的印跡有如下幾個特點:
「所以他必須得死。」
「等一下,博士。這麼說這是一起蓄謀已久的犯罪了?」
「他為什麼不揭穿她呢?在他的清教徒思想里她是最該受到譴責的。他如果有膽量就會拿鞭子抽她,而且她還是一個罪犯(各位別誤會我的意思)。她提供的毒藥危險性比海洛因或可卡因還大,他知道。她是維多利亞·戴利遇害一案的從犯,他也知道。你們聽過他的宣洩,了解他的想法。那麼,他為什麼沒有立即揭發她呢?」
「是的,她討厭你。她丈夫對你的關注導致悲劇的發生。也許他正抬頭看著你的星星,而忽視了她,這樣的景象激起了殺心。她一手攥著釣魚線,另一手拿著鉛球,抬起胳膊擲出一擊。」
「你的意思是,」巴羅斯大聲說,「你坐在這裏給我們講了一大堆虛構的故事只是為了——」
他從衣服側邊的大口袋裡掏出一個用紅色大號印花方巾包裹的東西,之後慢慢展開,以防方巾被裡面的尖銳之物鉤住。當佩奇認出那件展露出來的東西時為之一震,儘九九藏書管這震驚夾雜了困惑不解。這個物品是菲爾博士從放在書櫃的木盒裡拿出來的。(準確地說)它是一個小而沉的鉛球,上面等間隔嵌著四個深海捕魚用的大型鉤子。
「女士們、先生們,事情就是這樣簡單明了。」
「這個案子的重點都在心理層面,與我即將談到的物證同樣發人深省,容我從中抽絲剝繭吧。」
納撒尼爾·巴羅斯發出一陣輕輕的笑聲。
瑪德琳用手背擦了下額頭,然後伸手挽住了佩奇的胳膊。
「我……呃……各位。」他停頓一下,「我希望你們回想一下昨天。你們都上去閣樓,我得知你們研究了在那裡發現的一些奇怪物件。很遺憾我沒跟你們一起去。我沒看見那些東西,直到今天菲爾博士提起才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呃……指的是你們在木盒裡找到的那張黑色雅努斯面具。」他又清了清嗓子。
「今晚早些時候您也提過類似的觀點,」她提醒道,「說他『為某種罪惡感而苦惱』,儘管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他的『罪惡感』一直存在,讓他成為一個不合格的清教徒。然而,我確實看不出來這與案子有什麼關係。您對此作何解釋呢?」
「我非常嚴肅地提出這個問題。你們知道她想嫁給誰,嫁什麼樣的人。你們也知道她真正嫁的是什麼樣的人。你們可以猜到他對她的冷淡,以及當他了解真相后對她的冷漠和疏遠。你們可以想象她的感受,她不得不戴上賢妻良母的面具,雙方卻都心知肚明。他倆一直相敬如賓,將計就計。就像他知道她的底細一樣,她也自然很快就發現他不是真正的約翰·法恩利。他們就這樣相互掌握著對方的秘密,彼此懷恨在心。」
「申訴人很可能會證明自己是真正的繼承人。」
「往下說,」墨里平靜地說,「我沒有疑問,繼續吧。」
「下一個問題:約翰·法恩利爵士在苦惱什麼?」
「三、它們並非先後形成,而是同一時間造成的。」
巴羅斯臉色蒼白、滿頭大汗,他之前一直猛敲桌子、大吼大叫。現在,他像抓住了一根稻草。
艾略特打開公文包,取出一本灰色封面的大號平裝書。
「『有三道相當淺的傷口,』法醫說。」說到這兒,菲爾博士面色凝重地看著眾人。「『有三道相當淺的傷口,以稍微傾斜的角度從喉嚨左側向右下頜劃過。有兩道傷口相互交叉。』接著又是更加重要的描述:『有大量組織撕裂的痕迹。』」
「在看星星?」
「可以做什麼?痛罵教堂的不義之徒嗎?為什麼他有一次手裡拿著條狗鞭子上閣樓,可下來時臉色發白、滿頭大汗呢,是無法鞭打他在那裡抓到的人嗎?」
大家紛紛轉頭去看。威爾金在門口站了多長時間沒人知道。他一如既往地乾淨利落,一張娃娃臉上表現出不安。威爾金咬了咬下嘴唇。
諾爾斯伸出雙手好像在祈求什麼。他的前額淌著汗水,但仍是一言不發。
「於是她趁著暮色,面朝樓下的丈夫,緊握飛鉤高高舉起胳膊。她背後的房間很黑——正如她所說。她的女僕在隔壁房間。是什麼讓她下定決心給他致命一擊的呢?她是否說了什麼好讓她丈夫抬頭看?或是因為他伸長脖子,正在抬頭看星星?」
「怎樣?」
諾爾斯來回擺手,像是要招呼公共汽車似的。他面無血色,佩奇擔心他要暈倒。可他還是沒有說話。
「墨里先生不久之前向我們提示了本案的重點,當時他說有東西從半空飛過,而且有針對性地詢問假如真的是那把刀,兇手為什麼沒把刀扔進水池。那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知道暮色之中有東西朝法恩利飛過去,一種比網球還小的東西。我們知道這東西帶爪或是能造成類似爪痕的尖頭——」
諾爾斯抓狂地看著他。
「組織撕裂,嗯?各位,假如兇器是艾略特督察現在拿給你們看的這把非常鋒利的(雖說有凹痕)小刀,那真的是太奇怪了。喉部撕裂表示——」
「於是這兩個人就像袖藏匕首一樣各自懷抱秘密,在眾人面前偽裝做戲,甚至在彼此面前也是這樣。就在他們結婚的三個月之後,維多利亞·戴利這位神秘女巫異教的受害者死了。我們很清楚法恩利當時必定覺察到了什麼。要是我能一直保持這個立場——這成了他揮之不去的想法。只要他不說穿,她就是安全的。之後一年多她一直平安無事。」
管家發出一絲類似嗚咽的聲音。他往前走了一步,用手捂著臉,不過並沒有說話。
菲爾博士注視著他。
「這分迷戀或是奇想在九*九*藏*書一個七歲孩子心中都能產生如此影響,那源頭是什麼呢?」
「你的星星啊,戴恩小姐,」菲爾博士深沉地說,「我和本案中很多人聊過不少,我覺得那是象徵你的星星。」
「好,要說是外面的人來幹這種事——鄰居爬進院里——也太異想天開了,不值得去深究。這從策劃到執行都不可能。你沒法在別人家閣樓里建一個類似單人俱樂部的空間,尤其是在一群好奇的僕人眼皮底下。你沒法在夜晚來去自如而不被僕人和其他人看見。你沒法隨便打開這家主人新換的一把鎖。要知道,」菲爾博士臉上滿是天真可愛的笑容,「儘管戴恩小姐曾經有一把那間小屋的鑰匙,現在也已經不管用了。」
「可是平地一聲雷,出現了一名爵位的申訴人。於是種種不測向她襲來,問題清晰明了得如同字母a、b、c。」因此:
「『等到少年吉卜賽人能夠成功擊落樹杈之間的破布並把鉤子收回來,他就算出徒了。』」
「威爾金先生來了,」他回答說,「就站在你後面,問問他吧。問他現在是否還那麼肯定他看見花園裡有人。」
「這個問題太簡單了,」諾爾斯說,「那個愚蠢的乞丐完全是罪有應得。兇手就是——」
「為什麼這位焦躁的清教徒在家中獨自煩惱,找不到任何慰藉呢?他還有什麼別的心事嗎?在重要的繼承權被人挑戰的那一晚,他為什麼在屋裡踱來踱去,而且提到維多利亞·戴利呢?為什麼他對附近有人打聽『民俗』顯得那麼不安?他給戴恩小姐的神秘暗示是什麼意思?宣洩感情的時候他曾在教堂仰望,並且說如果可以——」
「哦,我知道,」博士氣沖沖地說,「這是個爛攤子,但你得接著。這壓力可夠大的,但你得扛著。諾爾斯,老兄,你喜愛那個女人。她是你的小寶貝。在訊問時你一心要吐露真相,卻無意之中把她送上了絞刑架,毫無疑問,是你自己把板子抽掉的。」
巴羅斯眼睛放光,似乎來了靈感。
「你最好坐下,先生。」艾略特冷靜地說。
「細節略過。總之,她就這樣謀划並實施了我所見過最惡毒的謀殺案。在靈光一閃和滿心憎恨之下成功犯案。她一如往常釣取了男人,獲得了她的戰利品。當然,她逃不掉的。她會被遇見的第一個警察捉住,然後處以絞刑。很高興正義得到伸張,這全拜諾爾斯歡欣鼓舞地告訴我們在暮色之中有網球飛過所賜啊。」
「從諾爾斯口中。」菲爾博士說。
爪痕的問題在案件中貫穿始終。我們發現金醫生在訊問中使用的法醫證詞出奇地謹慎,而且很是耐人尋味。他的證詞我記了幾句。咳咳!咳!我瞧瞧:
「不!」菲爾博士極其認真地說,「不,不,不!我正要強調這一點。這是兩天前的晚上巧妙計劃並且在絕望之中一時衝動犯下的罪。就像把機器猛地推下樓梯一樣迅速。」
「解釋嘛,」他回答,「就是扭曲的鉸鏈,還有鉸鏈所支撐的那道白色的門。這是本案的秘密所在。我們一會兒就會說到這點。」
「我來解釋一下。起初她聽說有個申訴人要來的時候(我懷疑比她承認的時間更早),還覺得沒什麼好擔心的。她丈夫會和申訴人抗爭,她絕對要讓他去抗爭,而且諷刺的是,自己要為他而戰。她不僅不想看到她的冤家被趕出去,還要更緊密地和他站成一隊。從現行法律以及法庭對申訴人爭奪既有財產的謹慎態度來看,他很有可能獲勝。法律流程只要拖延一久,她就有喘息和思考的時間。」
納撒尼爾·巴羅斯跳了起來。
「讓我們來回想一下這位姑娘,茉莉·畢索:一個做事決絕的女人,也是個好演員。兩天前的晚上,帕特里克·戈爾說過一個關於她的事實。他的話似乎讓你們大多數人都為之震驚,那就是她從來沒愛過你們認識的那位法恩利。他說她只是依賴並且嫁給一個多年前認識的男孩的『幻影』。可想而知,當她發現他並不是印象中的那個男孩,甚至根本就不是那個人時,那種憤怒你我恐怕都無法想象。」
「他不是真正的繼承人,她知道這一點。」
「先好好想想,女士們、先生們。」
「這問題並不難。這個年齡正是開始將外在印象銘記於心的階段。這些印象永遠不會消除,即便我們以為自己已經遺忘。在我彌留之際,我會很喜歡看荷蘭胖老頭下棋和抽陶質長煙斗的圖片,因為我記得小時候父親在牆上掛了一張這種照片。基於同樣的緣由,你們也許會喜歡鴨子、鬼故事或者電動九九藏書機械。」
佩奇覺得有必要修正一些想法。其他人看起來也一樣。佩奇還在儘力消化前一個想法,腦中又出現了新的。這個想法是:
「好顯眼的蝙蝠啊,」巴羅斯不依不饒地諷刺,「網球就更加顯眼了。」
「我們發現,這裏面每個條件都跟法恩利喉部的傷口相吻合。我請你們注意金醫生在訊問時給出的奇怪證詞。他沒有直接說謊,但顯然他極力想把法恩利的死描述成自殺!為什麼?注意——他像諾爾斯一樣,也把老友的女兒茉莉·法恩利看作小寶貝。她稱呼他為『內德叔叔』,他很可能了解這個女人。可與諾爾斯不同的是,他沒有將她推上絞刑架,把繩子套在脖子上,而是在掩護她。」
「一、它們很淺。」
「好了,唯一崇拜兒時的約翰·法恩利的人是誰?唯一為他辯護的人是誰?約翰·法恩利帶著誰去了吉卜賽營地(我提吉卜賽營地是想讓你們特別注意這點),還跟他進了樹林?在她了解撒旦崇拜課題之前,甚至還沒在主日學校學過這類課程,他是如何傳授她那些內容的?」
「鬼才信你那些漂亮的理論和猜測。她沒殺那個瘋瘋癲癲來這裏假裝約翰尼爵士的乞丐。他是約翰尼爵士才怪!那個乞丐是法恩利家族的人?那個乞丐?他是罪有應得,他死兩遍也不為過。他就是從豬圈裡出來的吧。但我不在乎。我告訴你們,不要傷害我家小姐。她沒殺人,她沒有,我能證明這點。」
瑪德琳向菲爾博士發問。
他又哭又喊,用手指抹著眼淚。
這個又老又糊塗的可憐人開始用手拍擊桌子。
「對。」佩奇表示贊同。
「咳——」他清了清嗓子說。
墨里發出一聲嘆息。巴羅斯沒說話。
「你從訊問中發現了證據?」墨里瞅著他問道,「從誰的口中?」
「是啊。」巴羅斯茫然地說道,然後坐下。
「看起來沒辦法讓你閉嘴了,」巴羅斯說,「如果警察無所作為,那我只能抗議。不過現在我覺得你那套油嘴滑舌的理論是站不住腳的。我倒不是說你沒有任何證據。但除非你能說清楚約翰爵士是怎麼被殺的——提醒你,他獨自一人,旁邊沒有別人——除非你說清楚——」他說到這兒哽咽住,結巴一下,又攤了攤手。「而這一點,博士,你無法說明。」
「回想一下吧。唯一聽到奇怪沙沙聲的人是誰?是在樓下餐廳里的威爾金:只有他近得足以聽見。那陣沙沙聲是個有趣的點。顯然那不是人類造成的。假如你們做個實驗,試試從厚如寬屏的紫杉樹籬中穿過(就像伯頓警長後來發現正好沾有指紋的小刀插在那裡),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我知道你沒有撒謊,因為前一天你跟艾略特和我談到這點時遇到了同樣的困難。你猶豫過。你根據模糊的記憶努力回想,當艾略特向你施壓時,你就困惑、動搖了。『這取決於刀的大小。』你說過,『況且花園裡有不少蝙蝠。而且有時候,先生,你連網球都看不太清,只有等到——』這用詞再清楚不過。換句話說就是:在案發時,你看見有東西飛到半空中。你潛意識中之所以會困惑是因為你是在謀殺發生之前而非之後看見那東西的。」
「這個我們回頭再說。先接著想想傷口的特點。關於這些傷口我們已經聽過太多驚人或感傷的言論。墨里先生堅稱它們是尖牙或利爪留下的痕迹;他認為絕不可能是在樹籬里找到的那把帶血的摺疊刀造成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甚至是帕特里克·戈爾也說過十分類似的話。他是怎麼說的?這種傷口我只見過一次,就是密西西比河以西最好的馴獸師巴尼·普耳被一隻豹咬死的時候。」
「我想我不太了解她,」瑪德琳說,「可我不好對你明說,是吧?我怕你覺得我是個愛嚼舌根的女人。」
從他揭露謎底的那一刻起,諾爾斯就沒動彈過。他已經七十四歲了,那原本色彩生動的臉此時面無表情。嘴一張一合,像演啞劇似的點頭回應,但始終一言不發。在他臉上只有恐懼的神色。
這個案子沒有完結。
「我說坐下,先生。」
「這顆手榴彈就要爆炸,她看到危險迫在眉睫。你們還記得那天晚上法恩利的情緒波動嗎?如果你們向我準確地描述他的一言一行,會發現裏面透露著鮮明大胆的意味:『好吧,那就測試吧。如果我能通過,那當然好。如果沒通過,那麼至少有個補償讓我心理上得到平衡:我會揭穿和我結婚那個女人的醜事。』哼,是的。這種心情我解釋得對嗎?」
「而這個小東九九藏書西呢?」
「請讓我說完,先生,」威爾金急躁地反駁,「我說過我看見有張臉從玻璃門下面的窗格里看我。現在我知道那是什麼了。就是那張雅努斯面具。我一看見它就認了出來。菲爾博士一提醒,我突然想到,心懷不滿的法恩利夫人——為了讓我以為花園裡實際上有人——只是用另一段釣魚線把面具吊下來,很不走運放得太低,低過了窗戶,以至於……」
菲爾博士停了下來。他心情沉重且相當悲傷地凝視著桌子,然後放下了煙斗。
「經過一段長期、富有浪漫色彩的失蹤之後,所謂的約翰·法恩利回到了他所謂的先祖家。茉莉·畢索很快變得容光煥發。她的偶像回來了,她的導師回來了。她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嫁給他。於是就在一年多以前——準確來說是一年零三個月——他們結婚了。」
佩奇再度回想起來。謀殺發生當晚,他走過花園來到水池邊時,自己也曾想起「瑪德琳之星」:東邊那顆單獨的星星,她起了個富有詩意的名字,從水池那裡你只要伸長脖子望向新廂房遠處的煙囪頂就能看見……
「於是她孤注一擲。必須馬上行動。立刻,馬上!她必須趕在指紋比對完成之前下手。她採取了措施——就像昨天在閣樓上,趁我說話之前她背地裡給我一擊一樣——幹得漂亮。她殺死了自己的丈夫。」
「因為他沒辦法這麼做。因為他們掌握著彼此的秘密。他不知道自己不是約翰·法恩利爵士,可他害怕這是事實。他不知道她能否證明自己不是,害怕一旦激怒她,她就會那麼做。他不知道她有沒有懷疑,併為之擔憂。他的性格不像戴恩小姐描述的那樣和藹可親。不,他不是個頭腦清楚的冒名頂替者。記憶一片空白,還在摸索之中。他時常確信自己就是真正的法恩利。可是以一個正常人的心理深度來看,除非被逼到牆角而不得不面對現實,否則他不會狗急跳牆。因為他也可能是個罪犯。」
「我不能忍受你說的這些,」他大聲尖叫,「我絕不容忍。警官,我請求你讓這個人閉嘴!他沒有權利對一個還沒有定論的問題帶有偏見。作為一名法律代理人,你無權說我的客戶——」
諾爾斯終於開口說話了。
「是個很像網球的東西,」菲爾博士嚴肅地附和,「當然,更小一些,要小得多。」
瑪德琳眼中湧現出恐懼之情,複述道:
他來到桌子前,把手擱在桌面上。他大哭起來,一時之間泣不成聲。可算說出話來時,他卻把所有聽眾嚇了一跳,以為是哪件傢具開口說話了。
他環顧四周。
博士的粗嗓門在安靜的書房裡讓人昏昏欲睡。
「我當然知道,」諾爾斯吼道,「呵呵!」
「正像巴羅斯先生所言。全都是謊言,而且謊話連篇。你們都有份。」他的聲音變得激昂起來,渾身顫抖,手拚命地拍著桌子。「你們都是在針對她,你們就是這樣。沒有人肯給她機會。就算她犯了點小錯又怎樣?就算她讀了那些書,或許跟一兩個傢伙廝混過又怎樣?這跟她年幼時玩的那些遊戲有什麼區別嗎?他們都是孩子啊。她無意傷害任何人。她絕不會害人。你們不可以弔死她。上帝啊,你們不能這樣做。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我家小姐,我說到做到。」
「真是別出心裁,」巴羅斯說,「很聰明。可全是一派胡言,我一定會在法庭上駁倒你。全都是假的,你很清楚。其他人也做了證。有威爾金!你不能否認他說的話吧!威爾金看見花園裡有人!他說他看見了!這你又該怎麼解釋?」
佩奇擔心地注意到菲爾博士看起來臉色有些蒼白。菲爾博士非常緩慢地站了起來。他俯視眾人,朝門口方向示意。
「其後的幾年呢?這種愛好如何在她腦中成長和發展,我們不得而知。只知道一點:她花了大量時間在法恩利家人中周旋,因為她對老少達德利爵士有著足夠大的影響力,才能安排諾爾斯擔任這裏的管家。不是嗎,諾爾斯?」
一陣沉默後傳來菲爾博士用拐杖敲打地板的響聲,以及他的喘息聲,這時他走到諾爾斯跟前,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把兩手一攤。
「他如果頭銜被剝奪,他就不再有不揭穿她的理由,他肯定會說破。」
「很明顯,它被拉回來時自然沒有沾上一絲血跡或是其他任何痕迹。它落在水池裡,都被清洗乾淨了。你們記得池裡的水攪動得很厲害(那是自然,因為他正在被拖拽),以至於周圍幾英尺遠的沙地都濺上了水。可是這顆球還是留下了軌跡——它窸窸窣窣https://read.99csw.com地穿過了灌木叢。」
「從物證上來看,」他繼續說,「從一開始就沒有太多可質疑的。這個混亂、超自然和其他事件的中心一直都在『這裏』。一切混亂的根源就是閣樓里上鎖的書櫃。有人常去打開它。有人翻動裏面的東西,取走或是更換裏面的書,把玩裏面的小物件。某個精力充沛的人把它當成了一個棲身之所。」
「那麼兇手是誰?」
「這裏,」菲爾博士翻找著書頁,「這是編寫犯罪案件最全的教科書。我昨晚派人到城裡找來這本書以作參考。你們在第二百四十九至二百五十頁可以找到關於這種鉛球的完整介紹。」
「飛行爪子的橋段,」他嘲笑起來,「真是的,博士!你能告訴我們那個飛行爪子是什麼嗎?」
吉卜賽人把它當作投擲用的武器,他們的一些神秘又近乎超自然的偷竊行為也是用了這個。球的另一端系著一條非常輕但很結實的釣魚線。把球扔出去,不管目標是什麼,不管朝哪個方向落下,它的鉤子都能輕鬆鉤住——就像船錨一樣。鉛球提供了投擲所需的重量,而釣魚線用來回收戰利品。聽聽吉卜賽人是怎麼用的吧:
「那麼,案發時茉莉·法恩利在哪裡?我不說你們也知道:她在她那間俯瞰水池的卧室的陽台上。天哪,正好在水池上方,我們還知道她的卧室在餐廳樓上。和當時正在下方房間的威爾金一樣,她距離水池遠遠小於二十英尺,而且還位於高處。非常高嗎?一點也不。正如諾爾斯——他提供給我們將她繩之以法的線索非常寶貴——告訴我們的,新廂房是間『低矮的小房子』,那麼陽台離花園最多八九英尺遠。」
「你以為我喜歡這麼做嗎?」菲爾博士反問,「你以為我喜歡我說過的話和採取的行動嗎?我剛剛所說的有關那個女人的每件事、她私下裡搞的女巫異教、她和法恩利的關係都是真的。每一件都是事實。她教唆並直接導致了謀殺。區別只是她沒有親手殺死她丈夫。她沒有操作機器人偶,也不是花園裡那個人。但是——」他緊緊抓住諾爾斯的肩膀,「你們懂法律,知道它怎麼執行,也知道它怎麼制裁壞人。我已經啟動了這個流程。除非你告訴我們真相,否則法恩利夫人會比哈曼吊得更高。你知道是誰殺的人嗎?」
肯尼特·墨里在椅子上挪了挪,移開了遮住眼睛的手。
是因為菲爾博士眼裡閃過細微的表情變化,是因為他的手在拐杖上扭動,還是因為他山一般的身形發生了輕微的顫抖,佩奇說不上來。但這種感覺真實存在,菲爾博士仍然穩坐在房間里,似乎沒有因為披露真相而結束談話。那感覺,像是某處有人埋伏,像是某處有支槍正在瞄準自己的腦袋。
「如果證實申訴人是真正的繼承人,她丈夫就會被剝奪頭銜。」
「我不僅能告訴你們,」菲爾博士說,「還能拿給你們看。你們昨天都見過的。」
「我知道她沒有。」他緩緩地說。
「吉卜賽人在投擲方面,尤其是小孩,技術極為嫻熟。所有部落的孩子都愛玩扔石頭,他們只想儘可能扔得遠。而少年吉卜賽人就不這麼干,他們把堅果那麼大的石頭收集成一堆,然後選擇一個距離十到二十步的靶子,比如一塊相當大的石頭、小木板或者舊布料。接著把這些小石頭都拋出去……他們練習數個小時,很快就能掌握這項本領,熟練到能夠擊中任何比巴掌大的東西。當他達到這個階段時,就能獲得一個投擲鉤……」
「昨天審訊中就出現了我們第一條重要線索,」他邊回憶邊繼續說,「把證詞記錄下來是件好事。事後我們只需翻看一直在我們眼前的特定證言片段就好。輪到我們來見證奇迹了。我們從口供里就能找到致命的證據。我們加以採納並排好各部分的順序,然後交給了檢察官。還有,」他做了個手勢,「絞刑架已經準備好了。」
「你們想知道這個怪異的裝置是幹什麼用的嗎?」博士和藹地問,「你們想知道它究竟有什麼用嗎?不過在中歐的吉卜賽人群中——我再說一遍,是吉卜賽人——這東西用起來非常有效而且危險。把格羅斯那本書遞給我好嗎,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