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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引言

第二個問題來自雪莉,我的一個香港朋友。當時我還是一個年輕的語言學家,在香港學粵語,所有人都信誓旦旦地對我說ketchup源自中文,它的後半部分,tchup,正是粵語中的「汁」,而前半部分,ke,正是粵語「番茄」的後半部分。雪莉一直都確信ketchup是一個中文詞,甚至當她去美國的一家麥當勞時,她問朋友ketchup的英文是什麼,問得她朋友一頭霧水。但ketchup怎麼可能是中文呢?
舊金山,加利福尼亞
這種食物的語言幫助我們理解文明之間的聯繫,以及全球化這件事。其實並非如我們所想,全球化進程是近期才開始的。早在幾百年甚至幾千年之前,它就開始了,起因是人類最基本的一種追求:找到好吃的。你也許可以叫這本書「食源學(EATymology)」。但是食物的語言並非僅僅是一條通往過去的詞源學的線索。我們如今使用的有關食物的詞也是一種編碼,我們可以解碼,來更好地理解當下。
全書中,我會使用這些電腦語言學工具來研究食物。我們研究因為網際網路崛起而豐富的資料庫,研究成千上萬的網上餐廳點評、網上菜單、食物廣告和食物品牌的語言學。
在我們斯坦福大學的研究室里,我們使用語言學工具來研究網路或者電子用語,為了更好地理解人類的現狀。我們曾通過研究相親錄音,來探究潛意識中的語言信號,這種信號往往暗示了約會結果是好是壞。這一研究表明約會手冊上的建議完全是相反的。我們測試了網read.99csw.com上百科全書維基百科,尋找隱含的語言學線索,揭露作者試圖隱藏的偏見。我們使用禮貌的語言學理論來自動測量不同人在網上的禮貌程度,並且很遺憾地發現,人們的權力和地位越高,他們越沒禮貌。
為什麼我們如此熱衷於在飯後吃點甜的?我們如此熱衷,以至於美國的中餐館都被我們影響,在飯後提供甜點,而實際上,在他們的文化中,並沒有「甜點(dessert)」這個詞,更別提「幸運簽餅(fortune cookie)」了。我們將會探索甜點的歷史(源於安達盧西亞、巴格達以及波斯)。我們會介紹菜系的語法,飯後吃甜點的想法(或者應該說在開始的時候)是源於隱性結構,這種結構定義了一種菜系,正如語法規則定義一門語言一樣。
馬卡倫(macaroons)、馬卡龍(macarons)和馬卡龍尼(macaroni)源於同一種甜麵糰。它們融合了波斯的杏仁油酥點心勞金納(lauzinaj)、阿拉伯的麵食以及羅馬人種在西西里的硬質小麥,也就是羅馬帝國的早餐。
番茄醬的故事是一扇窗,能讓我們看到東西方文化的碰撞。正是這種碰撞造就了我們如今每日的飲食。它告訴我們水手和商人是如何在1000年的時間里融合東西方的飲食偏好,形成了如今的各個菜系。但是,散落在現代各語種中的語言學證據告訴我們,這一偉大的過程創造出的不僅僅是番茄醬。炸魚薯條,英國的國菜,源於波斯語的sikbāj(醋香燉肉)。這是一種酸甜的燉菜,裏面加了醋和洋蔥,是6世紀波斯國王所熱愛的食物。這道菜的名字sikbāj在好幾種語言中都留下了蛛絲馬跡——法國菜aspic(花色肉凍)、西班牙菜escabeche(酸橘汁腌魚),或者秘魯菜ceviche(酸橘汁腌魚)。它的故事也不斷出現在歷史中,從中世紀的巴格達黃金皇宮到地中海水手的木船,從中世紀基督教的宗教禁食到1492年猶太人留在西班牙的安息日冷魚。九-九-藏-書
本書由兩個問題開始。第一個來自凱蒂,我老朋友吉姆和琳達的女兒。她是一個富有洞察力的7歲小女孩。她問我為什麼番茄醬(ketchup)瓶子上總是標著「番茄番茄醬(tomato ketchup)」。(不信你可以去看看:大部分的瓶子上都是這麼寫的。)她問,這不是多此一舉嗎?沒錯,這問題十分合情合理。畢竟,我去酒吧點瑪格麗塔,不會說「龍舌蘭瑪格麗塔」。因為瑪格麗塔就是龍舌蘭做的。(不然的話,就是代吉里酒。或者吉姆雷特。甚至,上帝保佑,大都會雞尾酒。)龍舌蘭是共識。
為什麼火雞(turkey),一種墨西哥土生土長的鳥,成了地中海東岸一個宗教民主制國家的名字(土耳其)?這一定和15和16世紀葡萄牙的狂熱保密主義有關。葡萄牙人不願讓其他國家在海外尋找黃金、香料以及異域鳥類,這就導致了人們將一種從馬穆魯克帶進的一種完https://read•99csw.com全不同的鳥類和火雞混淆了起來。
我們將從科學、政治以及文化角度來尋找這些問題的答案。是誰最先想到把奶油和果汁放在一個桶中,並把桶放在鹽和冰中來製作果汁冰糕或者冰激凌的?這又和當今可口可樂和百事的享有專利的藥用糖漿有什麼關聯?這些答案就在對sherbet,sorbet以及syrup這些詞的探索中,以及他們如何從一個意為「飲料」或者「糖漿」的阿拉伯詞語演變而來。
最終,我們會探討健康。為什麼麵粉(flour)和花(flower)曾是同一個單詞以及這又與我們對精製食物的不健康之癮有什麼關係?關於色拉(salad)、臘腸(salami)、醬汁(salsa,sauce)以及腌制(soused)源於同一個詞又對我們難以減少飲食中的鹽分有什麼啟示?
我們為什麼要在婚禮上敬酒(give toasts)?這與人們習慣將烤麵包機(toaster ovens)作為結婚禮物無關,但令人驚訝的是,他們有一段共同的與烤麵包(toasted bread)有關的歷史。
我會使用這些工具,以及其他語言學和經濟學交叉領域的其他工具,來揭示隱藏在當今食物廣告語言中微妙的語言學線索,你會驚訝于每次你閱讀菜單,甚至是一包薯片的背面時,是如何被營銷的。你還甚至會發現如何通過語言學線索來預測菜單上每道菜的價格,不僅僅基於菜單上的文字,還基於那些被故意省略的。
本書的結構與用餐順序相同。從菜單開始,緊接著是魚類,其中充斥著水手和海。接著則九_九_藏_書稍作休息,討論潘趣酒以及烤麵包,這些在傳統飲食習慣中,應該是在正餐的熱菜之前的。所以之後就是熱菜。在以甜點結束前,插播一條關於小吃和慾望的小插曲。(但是你完全可以根據個人喜好根據任何一種順序來閱讀這些獨立的章節。在我家我媽的任性屬於傳奇水平,《戰爭與和平》她讀一章跳一章,所以我們說她只讀了托爾斯泰的「和平」。)
食物的語言也體現了人類的心理,我們是誰,從我們的想法和情感的本質到我們對於他人態度的社會心理學。通過使用軟體研究成千上萬的餐廳或者啤酒的網上點評,我們發現波麗安娜效應的證據:一種心理學理論,認為人類本質上會強烈偏向于積極和樂觀的東西。因此我們將美味的食物,與,比如說,性|愛的快|感作比較。我們也將探討人們對他們憎惡的餐廳又是如何評論的,那些傷人的一星評論,揭露了是什麼傷人最深,並且我們會發現這一切都和我們與他人的接觸有關。
一切大發明源於小裂縫。偉大的食物也是一樣,因文化交匯而生,因為大家都是從鄰居的門縫裡學來一些,再把它改進升級。食物的語言是一扇窗,透過它我們可以看見這些交匯,看見文明間古老或現代的碰撞,看見人類認知、社會和進化的隱藏線索。每當你在感恩節烤火雞,在婚禮上為新郎新娘祝酒,或者決定買哪一包薯片或者冰激凌,你都在使用食物的語言。
看來,凱蒂和雪莉的問題有著相同的答案。如今我們吃的番茄醬[(ketchup)ketchup]和許多個世紀之前的原版已然相去甚遠。現在,很少有人會意識到ke-tchup源於中國福九_九_藏_書建省的一種發酵魚露(那兒也是tea這個詞的源頭)。14至18世紀,中國商人在東南亞各個港口安家立業,同時也帶來了中國的發酵技術。他們將當地的魚通過發酵製成ke-tchup——一種和現在越南魚露(nuoc mam)相似的醬料。他們也用一種紅色的酵素、糖漿以及棕櫚糖發酵大米,將其蒸餾製成了朗姆酒的始祖亞力酒。這是第一種廣為釀製的酒,早在朗姆酒和金酒發明之前。1650年左右,當英格蘭和德國水手和商人來到亞洲購買絲綢、瓷器及茶葉的時候,他們也會購買大量的亞力酒,並以此為原料,配製出世界上第一種雞尾酒(潘趣酒),慰勞他們的海軍。(潘趣酒最終也演化成許多現代的雞尾酒,類似代吉里酒、吉姆雷特以及瑪格麗塔。)一路上,他們也嘗試了刺|激味蕾的魚露。
正如愛倫·坡《失竊的信》中的決定性證據,這些問題的答案都隱藏在我們用來描述食物的用詞中。
那為什麼我們要說番茄番茄醬?
2014年4月
這些商人將ke-tchup帶回了歐洲。在之後的400年中,為了適應西方人的口味,它也不斷在變化,甚至將最初的主要原料發酵魚棄之不用。早期人們使用英國蘑菇代替魚,在簡·奧斯丁家中則是用核桃。在19世紀的英格蘭,ketchup有許多不同的配方;最終,最受歡迎的一種配方中加入了番茄,併流入了美國,在那裡它又多入了一味——砂糖。之後,人們又加了更多糖進去。這一版本最後便成為如今美國的國家調味料,之後又出口到了香港和世界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