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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之屬 埔里紹興酒

飲之屬

埔里紹興酒

紹興酒美學特徵可總結為:醇厚,爽口,甘、酸、苦、辣、鮮、澀六味調和。袁枚盛讚紹興酒:「如清官廉吏,不參一毫假,而其味方真。又如名士耆英,長留人間,閱盡世故,而其質愈厚。故紹興酒不過五年者,不可飲;參水者,亦不能過五年。余常稱紹興酒為名士,燒酒為光棍。」中國歷史上好像只有紹興酒用行政地名作酒名。
起初,勾踐入臣于吳,群臣送行於臨水祖道,文種獻上祝酒詞,「越王仰天太息,舉杯垂涕,默無所言」。紹興酒關係著越國興衰,勾踐興越稱霸的過程,始終發揮神奇的力量。
我在金門服兵役期間天天飲高粱酒,不意練就出酒量。剛退役時巧逢表弟傳福婚宴,那時大概憂慮前途茫茫,舉杯澆愁,一個人竟喝掉四瓶埔里紹興酒。
埔里的風土條件優,堪稱台灣酒鄉,埔里酒廠創建於日本殖民統治時期,初期以製造糯米酒、米酒、太九-九-藏-書白酒、清酒為主。一九四九年前後來台的一百二十萬新移民來自大陸各地,其中不乏各種技術人才,當時公賣局網羅的釀紹興酒人才包括周炳文、周景山兄弟,公賣局最後擇定廠房破舊、設備落伍的埔里酒廠生產紹興酒,乃是埔里的氣候、水質條件最適合釀造紹興酒。一九五二年試釀紹興酒成功,乃增建廠房、擴充設備,大量生產紹興酒。一九五五年大陳人張金玉等師傅加入釀造行列,直接提高埔里紹興酒的釀造技術。
黃酒、啤酒、葡萄酒並稱世界三大古酒,唯黃酒發源於中國。黃酒以穀類為原料,經過長時間的糖化、發酵而成,最能代表其總體特色的莫非紹興酒,《東漢·食貨志》載當時釀酒的原料配比:粗米二斛,曲一斛,得成酒六斛六斗。與當今紹興酒所用原料、成酒比例相彷彿。
對於外地模仿紹興酒釀造工藝所生產的酒,紹興九_九_藏_書人稱之為「仿紹酒」。仿紹酒最傑出的莫非埔里。我勉強算飲過不少大陸的陳紹,沒有任何一款的風味能匹敵埔里酒廠這批窖藏陳紹。正如傳統文化,見證飲食文化中有些失傳的秘方,在台灣得以保存延續。
埔里陳年紹興酒承襲古法,用百分之八十蓬萊米製成米曲,小麥製成麥曲,加圓糯米飯、愛蘭甘泉為酒母進行發酵;關鍵在使用熟料散曲釀製,再經壓榨、澄清、過濾、殺菌、裝瓮貯藏。三年熟成者為一般紹興酒,五年以上為陳紹,七年以上為特級陳紹,十年以上稱「窖藏精釀陳紹」。
日居月諸,埔里酒廠早就忘了曾經釀造這一批陳紹。是「九二一」大地震,震出了地下酒窖的陳年佳釀,據說震毀了上百萬瓮的窖藏陳紹,倖存三十萬瓮。眼光獨到的陳飛龍會長悉數購入「點水樓」。每次和朋友在點水樓吃飯,必定會溫幾盅窖藏陳紹來助興,我總是read.99csw.com使用上述誇飾話語,邀大家舉杯,好像偷喝了蔣公的私藏佳釀。
江湖傳言:古越國陳年紹興酒釀成后,每年呈給蔣公品評,分皇、王、公、侯、伯、子、男等級,好酒都送給了政客,低檔酒才賣給消費者,堪稱公賣局最可恥的歷史。
愛飲紹興酒的人不少,如秋瑾、魯迅、蔡元培,魯迅的小說十之八九都提到紹興酒。紹興酒可能還有一種奇異的神力,當年王羲之趁酒酣揮灑出《蘭亭集序》,相傳他後來多次書寫,始終不能達到原來的境界。賀知章「金龜換酒」的氣魄;陸遊重逢唐琬,微醺時情不能已,在沈園題壁《釵頭鳳》;元稹、白居易「詩筒傳韻」;洪綬「醉眼丹青」;徐渭的醉酒人生……都有著紹興酒情懷,其風味之迷人可見一斑。
越王勾踐有一個有名的飲酒典故是「簞醪勞師」,「醪」是一種帶糟的濁酒,乃當時普遍飲用的米酒,可見春秋時read•99csw•com的越國釀酒之風盛行。勾踐經過十年生聚、十年教訓,親自率兵伐吳,出征之日,父老鄉親獻酒,勾踐將百姓饋贈的酒倒進一條小河中,令全軍將士迎流共飲,據說士卒感奮,戰氣陡升。
從勾踐的「濁醪」到蔣公的窖藏陳紹,跨越兩千四百多年。遙想蔣公錯把埔里當東浦,歷史的偶然造就了美酒,這批酒之出土對人類的貢獻,甚於維基解密。它澄黃的外表秀美,清亮;性格卻熱情奔放,豪邁,雄偉,那黃湯下肚,覺得喉韻溫潤,又彷彿和山水對話,和歷史對話。
總是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提供了絕佳的釀造條件。如同鑒湖水提升了紹興酒的質量,埔里的愛蘭甘泉在日本殖民統治時期即被視為制酒秘方。我曾經造訪過愛蘭那口古井,湧泉注滿小池,順勢流入加蓋遮雨篷的大池,成為當地人浣衣的所在;旁邊有茭白筍田;附近不遠是「廣興紙寮」,傳統的手工造紙業。read.99csw.com一九六八年,埔里酒廠在古泉附近鑽井,建水塔,日夜抽取泉水,以供釀製紹興酒,人稱「紹興泉」,在鐵山路六十八號的白色水塔下。
埔里素有四W美談:美酒(wine)、甘泉(water)、氣候(weather)和美女(women),從前我去中央山脈,常夜宿這個群山環繞的盆地小鎮,深深迷戀它。可惜一九八〇年代台灣開放洋酒輸入,紹興酒的市場急遽萎縮。
蔣介石先生倉皇撤退到台灣時,讓當時的公賣局釀造古越國的陳年紹興酒;釀酒四年有成,質量最優者不上市,直接貯存在埔里的地下酒窖。
南北朝時期,紹興酒的特色已基本形成。後魏的賈思勰所撰《齊民要術》詳細記載各種釀酒造麯法,大概造酒的失敗率不低,還教人如何祝禱,祈求各方神靈來保佑,最後還要持咒:「急急如律令,祝三遍,各再拜。」降至唐宋時期,紹興酒全面發展,紹興已成為天下酒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