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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論 魏晉南北朝文學的基本特徵 第二節 文的自覺與美的追求

緒論 魏晉南北朝文學的基本特徵

第二節 文的自覺與美的追求

(一)對文學價值的重估。漢人僅僅把文學看成是「成教化,助人倫」的工具,並沒有認識到文學自身的獨立價值,文學家本人也難免有一種自卑感,認為辭賦屬於壯夫不為的「雕蟲小技」,統治者更是將文人當作「倡優犬馬」畜之。到了魏晉時期,傳統所看重的「立德修身」觀念開始動搖,外在的功名富貴又像過眼雲煙,只有文學作為人的精神創造才可能流芳百世,曹丕在《典論·論文》中所說的觀點很有代表性:「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是以古之作者,寄身於翰墨,見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託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於后。」這種對文學價值的看重是對人自身價值追求的必然延伸。
(二)對文學與非文學的區別。這種區別又可細分為兩個方面,第一是將文學從廣義的學術中分化出來,把文學看成是不同於學術的read.99csw•com一個獨立門類。漢人所謂「文學公卿」中的「文學」其實是指學術或儒術,他們並沒有認識到文學與學術的區別。到了南朝才將文學與儒學、史學並列,南朝宋范曄在《後漢書》中始列《文苑列傳》,並將它與《儒林列傳》並立。這不僅顯示在南朝人心目中 「文苑」與「儒林」 有了分別,也表明在他們眼裡「文苑」與「儒林」可以比肩。第二,將文學作品與應用文一類的非文學作品區別開來,魏晉南北朝文人對文學的審美特徵有了較深刻的體認,並開始從理論上對文學的內涵和外延進行界定。曹丕《典論·論文》中所說的「文本同而末異,蓋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還只是泛說各文體的藝術特徵,而且文學與非文學還沒有區別開來,到陸機的《文賦》對各文學體裁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詩緣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碑披文以相質,誄纏綿九九藏書而凄愴。」到了南朝就有了「文」「筆」之分,如《宋書·沈懷文傳》:「(弟)懷遠頗閑文筆。」顏延之在回答皇帝的詢問時也明確地將「文」與「筆」區分開來:「竣得臣筆,測得臣文。」(《宋書·顏延之傳》)梁元帝在《金樓子·立言篇》中說:「夫子門徒,轉相師受,通聖人之經者謂之儒。屈原、宋玉、枚乘、長卿之徒,止於辭賦,則謂之文。今之儒,博窮子史,但能識其事,不能通其理者,謂之學。至如不便為詩如閻纂,善為章奏如伯松,若此之流,泛謂之筆;吟詠風謠,流連哀思者,謂之文。」劉勰在《文心雕龍·總術》中對「文」與「筆」的闡述更清楚明了:「今之常言,有文有筆,以為無韻者筆也,有韻者文也。」凡是以偶語韻語來抒情寫意的就稱之為「文」,而非偶語韻語寫成的應用文就統稱為「筆」。「文」必須「唇吻遒會」和文采斐然,而「筆」則不要求聲調上的用韻https://read•99csw•com和語言上的藻飾。《文選》是現存最早的一部文學作品選集,昭明太子將經籍子史等非文學作品摒棄于選本之外,認為文學作品必須「事出於沉思,義歸乎翰藻」。如果不是對文學的特性有了理性的自覺,就不可能對「文」與「筆」作出如此明確的劃分。
用魯迅先生的話來說,魏晉南北朝是一個「文學的自覺時代」(《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葯及酒之關係》,《魯迅全集》第三卷)。人的自覺與文的自覺是緊密聯繫的兩個方面:人的自覺是其時文學所表現的主題,而文的自覺則是人的自覺的表現形式。文的自覺主要表現為如下的幾個方面:
(四)對文學形式美的追求。魏晉南北朝作家們對文學形式美的追求達到了執著甚至狂熱的地步,「儷采百字之偶,爭價一句之奇,情必極貌以寫物,辭必窮力而追新」(劉勰《文心雕龍·明詩》)。雖然東漢散文就出現了駢偶現象,但只到了魏晉南北朝以https://read.99csw•com後作家才自覺進行駢文創作,西晉時駢文才開始成熟和定型,並逐漸在文壇上取得統治地位,不管文學創作還是應用文寫作都用駢體,到了南朝可以說是駢文的一統天下。詩歌創作也同樣出現排偶化現象,曹丕、曹植的詩歌比乃父更加華美,陸機、潘岳等人的詩歌中就有大量的偶句,至謝靈運、顏延之更是踵事增華,到齊代的沈約、謝朓更將新發現的漢語四聲運用到詩歌創作中來,自覺地追求詩歌語言的音韻美,出現了後世常說的「永明體」。梁陸厥在《與沈約書》中說:「性別宮商,識清濁,特能適輕重,濟艱難。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斯處,縱有會此者,不必從根本中來。」沈約對自己自覺地將聲律應用於詩歌創作更有幾分自豪和得意:「自靈均以來,此秘未睹,或暗與理合,匪由思至。」沈約所說的確是事實,過去的詩人對詩歌聲律還只是「暗與理合」,還沒有達到一種自覺的追求。如果沒有南朝詩人們對詩歌九*九*藏*書對偶、音韻艱苦的探索,就不可能有唐代成熟的律詩和絕句。
(三)對文學創作過程、創作心理、創作個性、文學形式進行理論探討。魏晉南北朝的文學理論和文學批評所取得的成就,在我國古代不僅是空前的,在漫長的封建社會也幾乎是一座難以逾越的理論高峰。從曹丕的《典論·論文》到陸機的《文賦》,再到鍾嶸的《詩品》和劉勰的《文心雕龍》,《詩品》系統地闡述漢魏至南朝詩歌發展的源流和各詩人的藝術成就與特徵,《文心雕龍》更是構架宏偉,體系嚴密,第一次突破了長期以來重體驗而輕思維、長於藝術感受卻弱於抽象思辨的局限。一直到明清還有人讚歎「《文心》體大而慮周,《詩品》思深而意遠」(章學誠《文史通義》)。這一時期的文學理論幾乎涉及文學創作的各個方面:創作主體、創作過程、創作心理、創作思潮、寫作素材,乃至文學本質、文學流派、文學風格、文體特徵、語言錘鍊等。這是文學自覺的理論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