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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魏晉南北朝的小說創作 第一節 魏晉南北朝的志怪小說

第七章 魏晉南北朝的小說創作

「小說」一詞雖出於《莊子·外物篇》「飾小說以干縣令」,但此處「小說」是指毫無價值的瑣屑閑談,並不是指一種敘事文體。班固《漢書·藝文志》將小說列入諸子:「小說家者流,蓋出於稗官。街談巷語、道聽塗說者之所造也。」就其對小說家的定義而言,仍沒有明確的文體特徵。可見,古人所謂「小說」主要是指一種無關宏旨的道聽途說、街談巷語。魏晉南北朝小說都是筆記體文言小說,從其題材上可分為志怪與志人兩類。這兩類小說的作者並非有意寫小說,志人者固然將它作為真人真事來描寫,志怪者也沒有認為所寫為虛妄不實,他們都沒有自覺地進行藝術虛構。但這無妨此時小說取得了很高的藝術成就,尤其是志人小說《世說新語》成為後來筆記體小說的典範。

第一節 魏晉南北朝的志怪小說



這篇志怪小說表現了人們想象中人仙之間的美好愛情,後來成了文人們常用的典故,也是後世許多詩詞戲曲常用的題材,如後唐李存勖《憶仙姿》詞:「曾宴桃源深洞,一曲清歌舞鳳。長記欲別時,和淚出門相送。如夢,如夢,殘月落花煙重。」
《搜神記》的文章繼承了前代史家之筆,而非後世小說家之言,筆致簡約疏淡,不作細緻的刻畫描寫。干寶在自序中說:「雖考先志於載籍,收遺逸于當時,蓋非一耳一目之所親聞睹也,又安敢謂無失實者哉?」書中所記得自傳聞者多,出於作者虛構者為少。
魏晉南北朝的志怪小說從內容上可分為三類:一是記博物異聞,如張華的《博物志》;二是寫神仙鬼怪,如曹丕的《列異傳》、干寶的《搜神記》、託名陶潛的《搜神後記》和吳均的《續齊諧記》等;三是講佛法靈異,如王琰的《冥祥記》等。

志怪小說對後代的影響深而且遠,它們不僅豐富了人們的想象,給歷代作家提供了他們再加工的題材,而且直接為唐代傳奇積累了經驗,清代傑出的文言短篇小說《聊齋志異》同樣也受惠於它。

關於這一歷史時期志怪小說的特點和興盛的原因,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史略》中有相當精當的論述:「中國本信巫,秦漢以來,神仙之說盛行,漢末又大暢巫風,而鬼道愈熾;會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漸見流傳。凡此,皆張皇鬼神,稱道靈異,故自晉訖隋,特多鬼神志怪之書。其書有出於文人者,有出於教徒者。文人之作,雖非如釋道二家,意在自神其教,然亦非有意為小說,蓋當時以為幽明雖殊途,而人鬼乃皆實有,故其敘述異事,與記載人間常事,自視固無誠妄之別矣。」志怪九-九-藏-書小說在六朝特盛的原因有三:中國本土的巫風傳統使人們相信神怪鬼靈,漢以來道教的興起使鬼道愈熾,東漢末小乘佛教的傳入更是推波助瀾,加深了人們對異域世界的興趣。
莫邪子名赤比,后壯,乃問其母曰:「吾父何在?」母曰:「汝父為楚王作劍,三年乃成。王怒,殺之。去時囑我:『語汝子:出戶望南山,松生石上,劍在其背。』」於是子出戶南望,不見有山,但睹堂前松柱下石砥之上,即以斧破其背,得劍,日夜思欲報楚王。
《李寄》和《三王墓》表現了不畏強|暴的鬥爭精神。《李寄》寫閩中庸嶺有巨蛇作祟,都尉及屬城長吏束手無策,竟然聽巫祝胡言每年給巨蛇獻祭一名十二三歲的少女,已連續有九名少女被害。將樂縣適齡少女李寄背著父母「潛行」應募,她憑自己的機智和勇敢殺死了巨蛇后探視穴中,面對被蛇吃掉的「九女髑髏」慨嘆說:「汝曹怯弱,為蛇所食,甚可哀愍!」這一感嘆表現了作者「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情懷。《三王墓》講楚國能工巧匠幹將莫邪三年為楚王做成一把寶劍,楚王怕他又給別人鑄劍危害自己的安全,就尋找借口將他殺死,還想進一步害死他的兒子以斬草除根,其子長大後為父報仇的故事:
漢明帝永平五年,剡縣劉晨、阮肇共入天台山取穀皮,迷不得返。經十三日,糧食乏盡,飢餒殆死。遙望山上有一桃樹,大有子實,而絕岩邃澗,永無登路。攀援藤葛,乃得至上。各啖數枚,而飢止體充。復下山,持杯取水,欲盥漱,見蕪菁葉從山腹流出,甚鮮新,復一杯流出,有胡麻飯糝,相謂曰:「此知去人徑不遠。」便共沒水,逆流二三里,得度山,出一大溪。溪邊有二女子,姿質妙絕,見二人持杯出,便笑曰:「劉、阮二郎,捉向所失流杯來。」晨、肇既不識之,緣二女便呼其姓,如似有舊,乃相見忻喜。問:「來何晚邪?」因邀還家。其家筒瓦屋,南壁及東壁下各有一大床,皆施絳羅帳,帳角懸鈴,金銀交錯。床頭各有十侍婢,敕雲:「劉、阮二郎,經涉山岨,向雖得瓊實,猶尚虛弊,可速作食。」食胡麻飯、山羊脯、牛肉,甚甘美。食畢,行酒。有一群女來,各持五三桃子,笑而言:「賀汝婿來。」酒酣作樂,劉、阮忻怖交並。至暮,令各就一帳宿,女往就之,言聲清婉,令人忘憂。至十日後,欲求還去。女雲:「君已來是,宿福所牽,何復欲還邪?」遂停半年。氣候草木是春時,百鳥啼鳴,更懷悲思,求歸甚苦。女曰:「罪牽君,當可如何?」遂呼前來女子,有三四十人,集會奏樂,共送劉、阮,指示還路。既出,親舊零落,邑屋改異,無復相識。問訊,得七世孫,傳聞上世入山,迷不得歸。至晉太元八年,忽復去,不知何所。https://read.99csw•com

《孝婦周青》控訴了封建社會冤獄濫殺無辜的罪惡,東海孝婦周青奉婆至孝,卻不幸屈打成招蒙冤而死,後來這一故事成了關漢卿《竇娥冤》的藍本。《韓憑夫婦》歌頌了韓憑夫婦忠貞的愛情,鞭撻了統治者的荒淫無恥。《河間男女》寫河間一對青年男女兩情相悅,女子私許終身,不久男子從軍積年不歸,女孩頂著父母逼她出嫁的壓力,沒多久也隨之病死。他們之間真摯的愛情感動了天地,少女死而復生使相愛的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則故事具有浪漫的愛情喜劇色彩,它甚至肯定了戀愛自由。如果說《河間男女》是一曲愛情喜劇,那麼《吳https://read•99csw.com王小女》就是一曲非常動人的愛情悲劇。當自己與韓重的愛情遭到父親的摧殘以後,紫玉鬱郁而死,死後仍鍾情于韓重,並主動邀請前來弔喪的韓重在冢內與自己成親,臨別還以明珠為贈。當紫父從韓重那裡看到女兒的陪葬品時,誤以為韓重「發冢取物」「玷穢亡靈」,在父親要「趣收重」的時刻,女兒突然在父親面前顯靈,向父親稟報事情的原委。這種生死戀情揭露了古代社會家長在子女婚姻問題上的獨斷專橫,表現了青年男女爭取愛情自由和婚姻自主的強烈願望。《吳王小女》這種情節模式在後來的戲曲小說中常常可以看到,湯顯祖的《牡丹亭》可能就是最顯著的例子。
干寶的《搜神記》是六朝志怪小說的代表作。干寶(?—336),字令升,新蔡(今屬河南)人,東晉時以著作郎中領國史,所著《晉紀》「直而能婉」,有良史之稱。《晉書》本傳說他「性好陰陽術數」,嘗感於天地間死生鬼神之事,於是「綴片言于殘闕,訪行事于故老」,搜集古今「神衹靈異人物變化」寫成《搜神記》,以「明神道之不誣」(干寶《搜神記序》)。原書三十卷,今僅存二十卷。書中所記雖多為神靈怪異,但它們曲折地表現了人民的鮮明愛憎和人生理想,那些非現實的情節表現了人民現實的願望:或謳歌面對強權的反抗精神,或描寫為民除害的英雄人物,或讚美生死相戀的美麗愛情,因而書中仙靈鬼魂的思想、情感、行為和語言都浸透了人間的氣息。
曹丕的《列異傳》的內容「序鬼物奇怪之事」(《隋書·經籍志》),可惜全書已經亡佚,只在幾種類書中偶見引錄。其中《望夫石》記錄了一個美麗的民間故事:「武昌新縣北山上有望夫石,狀若人立者。傳雲:昔有read.99csw.com貞婦,其夫從役,遠赴國難,婦攜幼子餞送此山,立望而形化為石。」故事表現了丈夫「遠赴國難」的獻身精神,更表現了妻子對愛情的忠貞。《談生》寫一個人與鬼為婚的故事,后因談生好奇而失去愛妻,以一波三折的情節寫出了女鬼對愛情的主動和專一。《何文》《劉伯夷》等故事,都是寫人與鬼的鬥爭並以人取勝而告終,人的機智聰明和勇敢無畏是戰勝鬼怪的法寶。每則故事都比較簡單,寫法上也是「實錄」而非「虛構」。張華的《博物志》十卷,內容主要記述殊方異物及古代瑣聞,魯迅先生說「皆刺取故書,殊乏新異」(《中國小說史略》)。但書中所記或能開闊人們的眼界,或能刺|激人們的想象,如《八月浮槎》就表現了前人對天外天的美好幻想:
客持頭往見楚王,王大喜。客曰:「此乃勇士頭也,當於湯鑊煮之。」王如其言。煮頭三日三夕不爛,頭踔出湯中,瞋目大怒。客曰:「此兒頭不爛,願王自往臨視之,是必爛也。」王即臨之。客以劍擬王,王頭隨墮湯中。客亦自擬己頭,頭復墮湯中。三首俱爛,不可識別。乃分其湯肉葬之,故通名「三王墓」,今在汝南北宜春縣界。
王夢見一兒,眉間廣尺,言欲報仇。王即購之千金。兒聞之,亡去。入山行歌。客有逢者,謂:「子年少,何哭之甚悲耶?」曰:「吾幹將莫邪子也。楚王殺吾父,吾欲報之!」客曰:「聞王購子頭千金。將子頭與劍來,為子報之。」兒曰:「幸甚!」即自刎,兩手捧頭及劍奉之,立僵。客曰:「不負子也。」於是屍乃仆。

楚幹將莫邪為楚王作劍,三年乃成。王怒,欲殺之。劍有雌雄。其妻重身當產,夫語妻曰:「吾為王作劍,三年乃成。王怒,往必殺我。汝若生子是男,大,告之曰:『出戶望南山,松生石上,劍在其背。』於是即將雌劍往見楚王。王大怒,使相之:「劍有二,一雄一雌,雌來,雄不來。」王怒,即殺之。九_九_藏_書
舊說雲:天河與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來,不失期。人有奇志,立飛閣于槎上,多齎糧,乘槎而去。十余日中,猶觀星月日辰,自后茫茫忽忽,亦不覺晝夜。去十余日,奄至一處,有城郭狀,屋舍甚嚴。遙望宮中,多織婦。見一丈夫,牽牛渚次,飲之。牽牛人乃驚問曰:「何由至此?」此人具說來意,並問:「此是何處?」答曰:「君還,至蜀郡訪嚴君平,則知之。」竟不上岸,因還如期。后至蜀問君平,平曰:「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牽牛宿。」計年月,正是此人到天河時也。
小說揭露了統治者濫殺無辜的殘忍罪行,表現了人民向統治者復讎的強烈願望。故事寫得非常悲壯,魯迅先生的歷史小說《鑄劍》即以這篇故事為題材。
劉義慶的《幽明錄》是《搜神記》之後另一部較優秀的志怪小說。劉義慶(403—444),彭城(今江蘇省銅山縣)人。南朝劉宋宗室,襲封南郡公、臨川王。《宋書·劉義慶傳》稱其為人「性簡素,寡嗜欲。愛好文義,才詞雖不多,然足為宗室之表……招聚文學之士,近遠必至」。一時文壇俊彥如袁淑、陸展、何長瑜、鮑照等都聚集在他周圍。著有《世說新語》《幽明錄》等。《幽明錄》共二十卷,或作十三卷,原書已佚,魯迅《古小說鉤沉》輯得二百六十多則。內容與《搜神記》相近,但比《搜神記》更講求文采,其中有些故事對唐傳奇、元明清雜劇戲曲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如《劉晨阮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