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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我的「紅二代」家庭 慶幸有個好父親

CHAPTER 10 我的「紅二代」家庭

父親年輕時是個熱血青年,很早就參加了革命,不到三十歲就當了遼寧省人民銀行行長。30歲之前,我幾乎從來沒在父親的面前抬起過頭,總覺得面對的是一座高高的山。母親是個馬列主義老太太,我妹妹的女兒結婚的時候,我妹妹穿了一件漂亮的裙子,母親就責備她說:「你穿成這樣,讓我這個共產黨員的臉往哪兒擱啊?」

2011年的父親節,我在微博上發了一個帖子:「父親已走了多年,但仍讓人懷念。那一代人的生活字典中沒有貪污與腐敗,只有奉獻。他們從未動揺過對信仰的迷戀,從未喪失過對理想的追求。也許他們的路徑無法讓他們實現美好的願望,但他們無怨無悔,幾經挫折而勇往直前,貢獻了自己的一生。我為有這樣的父親而驕傲。如果有下一次,我還做他的兒子。」我以此表達對父親的感激之情。
沒想到這段話引發了網友們無數的感慨,主要的爭論集中於兩點:一是現在的黨的幹部中還有腐敗現象存在,那麼理所當然歷史上有些黨的幹部也應是腐敗的;二是既然當官的都是腐敗的,那麼「官二代」也一定是腐敗的,這些「官二代」所擁有的一切,似乎都與個人的努力無關。而真實的社會卻並非他們想象的那樣。

慶幸有個好父親

家長們讓孩子進入了大自然的懷抱,野花、野草、草蜢、花甲蟲,給那個沒有玩具的世界帶來了許許多多的歡笑。直到「文革」時期,我還和同學們到那裡冬泳,至今仍記憶著那曾經陪伴我們成長的地方。
經多方認證核實身份后,父親才進了會場,但已耽誤了很長的時間。先念副總理毫不客氣地一頓臭罵,直到知道家裡的電話被拆除,父親是騎著自行車去開會的,才按下了一團火,並命令立即恢複電話安裝,以保證必要的工作聯繫。
爺爺大部分時間是在農村,三年自然災害時,父親將爺爺接到北京住了一段時間。那時我還小,沒什麼印象了。但仍然能記得住的是爺爺做的小魚燉蘿蔔,濃濃的魚湯,連魚刺都燉得酥酥的,可以吃掉。自爺爺那次回農村后,就再也沒見過他的面了。
第一次被孤獨地留在學校,眼見著歡蹦亂跳的同學們在父母的牽手下離去時,心中一陣陣酸楚,眼淚在眼眶中來回地轉。只有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讓它流下來。既不想讓同學們看見,也不想讓阿姨看見。
爺爺的墳在村子與海子之間的一片小樹林中,不知何時墳邊長出了九棵松樹,於是,那裡成了龍脈,更多的村裡人將去世的老人也埋在了那一片樹林中。爺爺的靈魂一直在護佑著這個家。
小時候,父親幾乎從未講過戰爭年代的故事,偶爾家裡會有些老戰友來訪,但孩子們都被拒在了門外,甚至記不住這些叔叔阿姨們的姓名或模樣,因此也無從了解父母的歷史,只有在寒冷的冬天聽到媽媽痛苦的呻|吟。那是缺醫少葯的年代,許多病是靠扛,而不是靠治療。冬天的樓房中雖然也有暖氣,但溫度低得廚房的水池中會結冰,四處漏風的窗戶,每到冬季來臨之前,各家各戶都會用捨不得吃的一口白面調成稀稀的糨糊,用平時爸爸媽媽帶回家的廢報紙裁成一寸多寬的紙條,貼在窗戶的所有縫隙中,以保留室內的溫度,減少寒風的侵害。每到晚上就會聽到風嗖嗖的呼叫聲,以及乾裂的紙縫中傳進來的嘶嘶聲。白天在室內也不得不|穿著厚厚的棉衣棉褲,許多家庭還會在室內點起煤爐子,以解決老人與孩子的取暖問題。而媽媽每次總是在這種最寒冷的天氣中,發出讓人聽了心碎的聲音,每次這樣read•99csw.com的夜晚孩子們就會驚醒。父親告訴我們,那是在戰爭的年代,風雪大別山的冰天雪地中,媽媽留下的寒腳病,每逢天氣寒冷時都會重犯,除了止痛藥外,似乎沒有其他有效的治療方式,這也是我在幼小心靈中對父母戰爭年代的最初了解。小時候記得家裡有一架德國狼狗牌的錳鋼女式自行車,據說是戰利品。它既是父母上下班的代步工具,也是我們的大「玩具」,直到上中學時媽媽給我買了輛新自行車時,這輛舊車仍在使用中。
次數多了,慢慢就習慣了,更主要的是阿姨除了在學校陪我做作業之外,還常常在星期天把我帶回她自己的家裡去,給我專門做一頓可口的中午飯。那時,所有的家庭都很困難,糧食都是定量的,尤其是粗糧、細糧要用不同的糧票才能購買,能吃上一頓大米白面的細糧也像是過年一樣。阿姨經常讓我能吃上大米飯或白麵條,卻讓自己的孩子(比我略大一些)吃粗糧。
父親是個嚴厲而慈祥的人。他嚴於律己而寬以待人,常常以弱者的形象出現,但內心卻堅忍不拔,為原則而絕不後退一步。他幾乎沒有時間陪伴孩子,但只要有空閑就常常會給我們許多驚喜,讓我們感受到深深的父愛。
父親在老幹部圍棋比賽中拿過獎,常常和原石油工業部部長唐克在棋盤上論戰,每有贏棋就要高興一陣子,也擺弄過一些棋書,卻實在是登不上大雅之堂。我的圍棋至少比父親強許多,讓兩個子以上的水平。但我的圍棋連最初的「死」、「活」都是父親手把手、一個子一個子擺著教的。「文革」后複課鬧革命的一年中,我的大部分時間就在練圍棋了。當年撲克牌和麻將都變成封資修的產物,只剩下這個老祖宗留下的、還保留著世界比賽的黑白棋了。於是,圍棋成了吸引許多人的興趣的源地,哪怕是下下五子棋也算是一種鬥智的快樂吧!
「文革」後期,同學們一起去郊遊,開始比拼照相的樂趣,所有人都自己購買顯影液、定影液,自己沖洗膠片和相片。正是受父親的影響,我也成了佼佼者。父親一舉一動的潛移默化,無形中成為孩子心底印象最深刻的導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正是世界與人類進步的基礎。今天的孩子從小就read.99csw.com會被用相機記錄下生活中的分分秒秒,甚至用錄像機記錄下從誕生那一刻到每一年生日派對的歡樂時光。而當年我們極少有機會留下時代的聲音和影像,但卻比現代的年輕人多了許多樂趣:在暗室中的紅燈下,輕輕搖動曝光后的相紙,在顯影液中慢慢發現一張張從局部到整體變化的笑臉……
第二天,電話又被造反派送回來安上了。原來就在電話被造反派拆走的第二天,周恩來總理要父親去國務院開會,可家裡的電話被拆除了,等父親到了機關批鬥時,造反派通知父親去國務院開會。沒有汽車可用,父親只能騎著這輛自行車去了國務院西門。門口的崗哨很認真,堅持不相信會有人騎著自行車到中南海來參加會議。
在落後的農耕時代,家族的興亡不是靠個別人是否當官。任何官員都必須告老返鄉,解甲歸田。因此,家族中的人丁興旺就成為農業豐收的必要條件,也成為抵抗外族侵犯的力量。自因擔心滿門抄斬而分裂之後,這個家族就開始走向衰落。此後,雖也曾有過秀才之類的人物,也曾有過從政的官吏,但大多不成氣候了。
父親的祖籍在山東掖縣(今稱為萊州市)。家譜上記載著最初的姓氏,來自明洪武三年(1370年),明皇封姓任,曾任萊州刺史,從四川成都的新城縣舉家遷入山東。
「文革」初期,父親被造反派打倒了,家裡的電話也被造反派強行拆除了。當時我們兄弟姐妹也都是戴著紅衛兵袖套的「戰士」,在我們試圖用戰鬥的精神保衛神聖的家時,是母親用刀將我們堵在了屋裡,不讓我們與部機關的紅色戰鬥隊員發生衝突。於是,這個我們都不會去使用的電話,生生地被造反派拆走了。
這輛自行車也就成了家裡的功臣,以後父親雖然並不自由,但也沒有更多地被造反派折磨。記不清什麼時候,那輛自行車散架了,再也經受不住歲月的煎熬和重壓了。
爺爺是一個勤奮的勞動者,農忙時種地,農閑時做小買賣。有閑錢就買些土地,土改時被定為富農,父親一直為此感到不公,但也只能默默忍受,每次黨內運動這都會成為一個問題,「文革」時更成為重磅炸彈,以出身論英雄的文化,似乎從過去到今天從來就沒有消失過。
九*九*藏*書爸爸喜愛京劇,也常常自己拉京胡。雖然也耐心地教過我,但大概是缺少音樂細胞,哥哥學會了多種樂器,姐姐會拉手風琴,而我雖然許多種樂器都玩過,至今卻沒能用一樣彈奏一支完整的曲子。而爸爸的京劇情結卻影響到了一生。晚年,爸爸還專門資助了一個喜愛京劇的天津姑娘上學,從高中到大學,除了每月供給生活費和學費外,為祝賀她考上了中央戲劇學院,還將自己用了幾十年的心愛的京胡送給了她。後來,在清理父親的遺物時,我發現幾乎中國所有的京劇碟盤,從老式錄像帶到新式光碟和盤式的錄音帶,他都全套擁有,可四個孩子都沒有從父親身上學到京劇愛好。

毛澤東主席簽的委任狀:32歲的父親當了遼西省人民銀行行長,40出頭已經是副部長,我在已近而立之年卻只是個連隊的參謀
第二年,妹妹回去又重修了祖墳。妹妹回來說,哥哥修墳錢沒花完是心不誠,結果禍沒躲過去,還好有爺爺的保佑,到地獄門口又被推了回來,才有了再生。這雖然只是一句玩笑,但這卻反映出一種家人的疼愛與關懷。
祖上曾有歷任官員,官位最高的是京城錦衣衛的副都統,也曾在蘭州邊關駐守。正是因為深知伴君如伴虎,宮中的事稍有差錯便會滿門抄斬,於是,祖上將一大家族拆為三支,分別遷往不同處居住,以避免全族的毀滅。
30歲之前,我幾乎從來沒在父親的面前抬起過頭,總覺得面對的是一座高高的山,一種特有的威嚴,卻也無時無刻不感到一種溫暖、一種依賴、一個港灣。
偶爾,老家會寄來一些海產品。老家緊靠著海邊,家裡的人會撈些海產品晒成干,如蟹肉乾、蝦子等,裝在廢舊的鋁筒里寄到北京來。在缺少食品供給的年代,在菜里、湯里放上少許蟹肉乾或蝦子就成了美味佳肴,要是能碰巧吃上一塊蟹肉也會高興半天。這美味對於我們而言,更多的是一份家人的關懷,每次有這樣的配餐時,父親都會告訴我們別忘了這是老家寄來的特產。九-九-藏-書
記得在1969年我正在嫩江下鄉,那是個極其寒冷的冬天,大多數同學都回了北京,就剩我和老裴兩個人,白天趕著牛車去山上伐樹,直徑一米多的大車軲轆,在塔頭地中艱難地行進。回到家中,一身的骨頭都被搖垮了,晚上在汽油桶改造的火爐邊,我與老裴一起下圍棋。老裴叫裴向南,但記得大家都叫他常謙。常謙的棋藝不錯,讓我兩子以上時才能有個爭奪,否則必是大敗,讓我的棋藝有了很大的進步。80年代末期華遠技術公司贊助北京市圍棋業餘隊參加了各種比賽,並取得了好名次,一位姓邢的高手讓我有了提高,後來也曾與華遠總公司原總裁戴小明、原招商局集團董事長秦曉等人對弈。
還記得住在部機關大院的西四磚塔衚衕65號的日子。兩幢L形的樓圍合成一個半封閉的院子,哥哥成了院里的孩子王,暑假中會組織院里的孩子開運動會。院里環形的道路成了跑道,哥哥脖子上掛著家裡長著兩個耳朵的鬧鐘當秒錶,又是跑步,又是跳遠,還會組織踢足球。無論多大的孩子,都擠在院里歡笑一堂,連尚未學步的娃娃,也被抱出來看熱鬧,那場面比「除四害」時的敲鑼打鼓的喧囂更有活力。
20世紀50年代末期和60年代初,父親訪問了數個國家。全部的出國補貼沒捨得為自己買件像樣的衣物,卻帶回了三樣物品。一是蘇式小八音盒,外形是莫斯科大劇院,打開頂蓋會放出《天鵝湖》里四個小天鵝起舞時演奏的樂曲,一直是家裡值得自豪的擺設;二是一個拉杆式轉動陀螺,成了孩子們唯一的玩具;三就是一台可拍攝12張照片的愛克發120摺疊紙暗箱的照相機。那時,這不但是家中的寶貝,也是全樓人的驕傲,重大活動少不了借來照個合影。我的照相本領就是從這台照相機開始培養的。現在的傻瓜相機,早就不再對光圈、調快門速度和焦距了,一切都被機器自身自動化了,而那時這一切都是高深的學問。
阿姨是個身材高大的山東人,平常同學們都很怕她。尤其是晚上熄燈后,同學們會偷偷地說些悄悄話,她會突然地出現在黑暗之中,大喊一聲「不許說話」,讓同學們嚇得像做賊被抓一樣。同學們更怕的是阿姨第二天告訴班主任,但善良的阿姨從來沒將https://read.99csw.com我們的無知之錯告訴過班主任。阿姨也會在我們光著屁股洗澡時,為每一個同學打肥皂、擦背,就像在洗自己心愛的玩具一樣,精心地擦洗每一塊污垢,頑皮的同學們將水花潑得到處都是,讓阿姨的衣服沒有一處是乾的。慢慢地,阿姨成了每個同學信任的依靠。
最奢侈的是父母給我們兄弟姐妹四人買了滑冰鞋,儘管冬天里我們穿的都是露著大腳趾頭的破棉鞋,但寧願在冰天雪地里去學滑冰。
當我們輕唱著《讓我們盪起雙槳》時,北海,這個市中心的公園就生活在我們的嚮往之中。父母曾帶我們到那裡爬山,教我們學會了划船,也在那裡給我們講述中國的園林文化與歷史,還在那裡教會我們如何在冰上站穩,如何從無數次跌倒中學會滑行。
那時,我並不懂得什麼是責任、什麼是愛。畢業后,我從未有機會再見到這位阿姨,但我至今還記得她姓耿,「耿直」的「耿」,一位耿直而充滿愛的母親。
我每拿起圍棋棋子,時常會回憶起許許多多不同時期對弈的情景,但永遠不會忘記的是父親最初教會我什麼是「死」、什麼是「活」的基礎課。
1996年時,一個算命的和尚讓哥哥回家修祖墳,說是命里有血光之災,要修祖墳才能消災避禍。那年哥哥還沒退休,不便回家,就寄了幾千元錢給了大伯家的堂兄弟,委託同姓的家人去修爺爺的墳。但農村人太節儉,只花了一部分錢修了墳、立了碑,並將剩下的錢退給了哥哥。結果,那年夏天,哥哥在海南出了車禍,幾乎喪命,除了心臟之外幾乎所有的「零件」都受到重創,搶救幾個月之後才恢復清醒。
小時候,印象中很少看到父親,即使是周末。記憶中,許多個周末,同學們都被家長接回了家,而我卻被被宿管阿姨緊緊地抱在懷裡。當月夜來臨時,空蕩蕩的校舍中,靜得可以聽得見自己的心跳,只剩下阿姨唱著兒歌伴我入睡。
大部分的孩提時代似乎不是以父母為依賴,而是生活在孩子們單獨擁有的環境中。不過,只要有機會,父母就會帶我們兄弟姐妹一起玩。如一同去當時近似荒野的玉淵潭公園。那是不要門票、面對社會開放的領地,少年水力發電站讓這裏的一潭清水成了孩子們學習游泳的好場所,坡邊的草地成了一家家人團聚、圍坐的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