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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拉伯波爾特熱

17. 拉伯波爾特熱

「對不起?」
「有什麼事嗎,年輕人?」
「為什麼我們不說話?還是記者呢!我們自己這裏都搞不好,還要求別人什麼呢?」
「您當然知道,登山運動是勇敢者的運動。」
拉伯波爾特沒有看放在他面前的帶著國徽的證明。
「完全不?」雅科夫·馬爾科維奇更明確地問道。「那怎麼辦呢?」
有一次馬卡爾采夫在碰頭會上問道,為什麼阿列克謝耶夫不在。「他中毒了,」人們回答他說,「他在編輯部食堂吃了什麼東西。」白天馬卡爾采夫親自下到了食堂。他拿著托盤排了會兒隊,在小桌子後面坐了下來,聞了聞湯,把它推到了一邊,用叉子戳了戳肉餅。他差點吐了出來,可要知道他為了事業必須愛護自己。他叫來了卡申。
「當然記得!」卡卡巴澤說道。「我自己參加了共青團委的突擊檢查。」
「給自己,當然了。塔甫洛夫同志!我知道,您總是在報紙上提出有價值的創舉。它們得到全國的響應。我和您開始一個新的創舉『支持不在墓地佔用位置』,難道不行嗎?」
「那還用說!我在電視上看過。」
「現在不行!……這麼說,您的文章寫的是妻子和母親的骨灰對音樂的感受?」
「跳舞的深褐色頭髮男子?很獨特!」
「到底喜歡上什麼了?」
「所以您認為,《勞動真理報》需要跳芭蕾?」
關於主編的消息以電波的速度傳遍了編輯部。員工從各部里擁到走廊中打聽詳情。每個人都有了消息、推測、對未來的擔心。不過,恰恰是消息不足。有人已經聽到了什麼,通過多次的轉述得知了細節。
「對不起,塔甫洛夫同志,這裏我承認自己不同意您的看法。在我們這裏,任何人都能成為英雄!」
「正確!」拉伯波爾特同意道。「所以你們?……」
「您最好還是去……附近的中學,去找年輕的技術人員吧。教會他們設計您的樂器!」
「我們的事是雞毛蒜皮,」伊弗列夫說道,「喔喔叫完了,哪怕天不亮也沒關係!」
「可要知道那是英雄的遺囑!」
「爭論什麼呢,同志們?」
他已經打算好把來訪者打發到文學與藝術部去。
主編給反盜竊國家財產和投機行為局局長打了電話。當天,《勞動真理報》編輯部出口處出現了一位穿著樸素,彬彬有禮的年輕人。他禮貌地問每一個拎著沉重的手提包從樓梯走下來的婦女:
九九藏書申出現在了走廊中。
不等到三人想出反駁的辦法,他站起來並開始親切地拉著他們的手搖晃。
「這樣吧,沙騰!其他原則性差一些的人會跟您繞彎子的,我就開誠布公地說了。我們在報紙上刊登的一切都是狗屎。您所寫的東西也是。但這不是我們刊登的那種狗屎!」
「斯傑帕諾夫,你來說!」政治指導員命令道。
「是這樣,瓦連京·阿法納西耶維奇,」葉吉科夫說道,「我們在想,沒有領導該怎麼工作。」
「請進!」他高聲喊道。
「我想提交一篇文章,主題極為重要,我甚至可以說,極富有現實意義。」
「那其他人呢?」
「不!我寫的是別的內容。我去了工業部,但是他們打發我來找您。我來說一說……」
「我們組織紀念領袖誕辰一百周年的攀登。以運動健將斯傑帕諾夫為首的共青團員小組將把領袖的半身塑像搬上共產主義峰並放置在那裡。是永久的。我是小組的政治指導員。我們希望貴報能定期地向讀者報道這一空前遠征的籌備情況。」
「不行!您要想開始創舉,我個人沒有反對意見。但是您得在其他方面動手。我們只寫英勇的現在與光明的未來。不要任何死者!」
「領導也在為此操心。」卡申環視了一下所有人。「我給醫院打過電話。兩個月內指望不上伊戈爾·伊萬諾維奇了,也許是三個月。至於臨時代替的人,那麼中央已經同意斯捷潘·特洛菲梅奇了。」
「真是天曉得!為什麼那麼難吃?」
「半身像很沉嗎?」
雅科夫·馬爾科維奇繼續咀嚼乳酪和糖,吃下去后,他大聲呵叱道:
他一行行飛快地瀏覽著,感到作者如何細心地觀察著他的面部表情。如果建議把文章最後加工一下,他還會再來的。如果誇獎一番並收下,而過後拖延,他會一直糾纏到自己變成骨灰為止。不,這裏需要快刀斬亂麻。於是,他把文章放到一邊,說道:
「當然了!」拉伯波爾特安慰他說。「為什麼要怪罪一個人說他有美好的熱情呢?其他人連熱情也沒有。」
「當然了!是全新的藝術……儘管暫時沒有人需要這個……」
《勞動真理報》編輯部的門可以自由出入,不需要通行證。但進入印刷大樓的通道沃赫洛維茨要求出示證件。而在編輯部入口處,一位年長的女值班守衛員,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在電梯附https://read.99csw.com近的舊書桌後面打盹。叫醒她的是偶然的來訪者、作者、申訴人,他們是問去某個部門怎麼走,給她留下寫有員工姓氏的信封。女值班守衛員擅自把進來的人分成重要的和不重要的。前者她打發去編輯部各部,打發後者去社會接待室諮詢。
門慢慢地開了個縫,來訪者把細窄的刮光了的頭伸了進來。
「對不起,您在食堂工作嗎?」
「塔甫洛夫同志,我是區委的卡瓦列洛夫。已經向我報告說,你們的主編出了點麻煩……但是是您負責我的文章……現在怎麼樣了?」
「您想象一下,」來訪者想入非非地說道,「人們可以在我的樂器周圍跳芭蕾舞,而它會隨著他們的動作發出聲響。我的樂器叫『跳舞的深褐色頭髮男子』。」
「我連試也不會!我就是說做就做!」
「符合他過去的口味。」秘書處的特約通訊員伊弗列夫冷冷地補充道。
「什麼沒有成功?」葉吉科夫追問道。
「把文章給我吧!」拉伯波爾特尖聲說道。
「不,還是請允許我簡要地說明一下實質。我是個孤獨的人,沒有孩子。兒子犧牲在了前線,埋在哪裡,我也不知道。兩年前我安葬了妻子,而今年我母親去世了。您不會相信的,她九十四歲了。我覺著,完全一個人留下來對我來說太痛苦了,於是在床頭上面做了個壁龕。在裏面裝了盞日光燈,好看上去漂亮,放進去兩個骨灰盒:裝著母親和妻子的骨灰。現在她們永遠和我在一起了!」
「聽說了嗎,雅科夫·馬爾科維奇?」工業部編輯阿列克謝耶夫跑過去時問道。「馬卡爾采夫心肌梗塞發作了!」
「您是主編,伊戈爾·伊萬諾維奇。您可以試試。」
「負責任要以健康為代價,」阿列克謝耶夫富有哲理地說道,「國家是不會白給錢的。」
「我去過了!結果呢?您以為孩子們理解我的音樂嗎?不!他們都嘲笑!可媽媽和妻子理解!最近我完善了系統:壁龕中的燈光在有音樂時才會亮起來。並且音樂聲越強,盛著妻子和媽媽骨灰的盒子就被照得越亮……也許,您同意看一看?的確,我住在公寓里,有六位鄰居,但是不遠。」
她沒有否認,於是他請她到旁邊的房間去。那裡有兩個民警和人民監督代表守在秤旁邊。他們從包里拿出偷盜的食品,稱重量並開具證明。第二天,食堂的全體員工,從read.99csw.com女洗碗工到經理,全部被撤換,之後編輯部人員兩次或三次地去吃午飯,一切是那樣的乾淨和可口。一天過後,湯變得不那麼好吃了,兩天過後,第二道菜也是。一周過後一切變得照舊。馬卡爾采夫去的是中央的食堂,因此再也沒有回到這個問題上來。
「看來是在偷竊。」卡申猜測道。
「我沒有指責他!」葉吉科夫退縮了。「什麼心腸軟啊?可笑!」
「斯傑帕諾夫!」
「您認為這樣更方便?」拉伯波爾特留心地看著談話對方的眼睛。
「同行們,可是你們有自己的報紙呀?它也需要年輕的作者!」
「也許您聽說過,我發明了一種電子樂器,當您靠近時,它就會響起來。我有發明證書……您看……」
「坐到椅子上!」
「伊戈爾·伊萬諾維奇沒有責任。」安涅奇卡生氣了。
「但是攀登是在沒有崇高目標的情況下進行的。更正確地說,只是抱著征服高峰的目標。」
「我自己看,不用說,」拉伯波爾特舔完了嘴唇,「我震傷的耳朵聽力不好。」
「貴報,」那個穿著灰色西服的小夥子開門見山地說道,「應該報道一個問題。你們什麼時候能這樣做?」
「他答應了!可他不在。誰代替主編了?亞古博夫?……哼……」
「裏面女主人公的乳|房大,符合他的口味。」
「祝你們成功!共青團想出了件好事!真了不起:24.74公斤,啊?……」
「24.74公斤……」
「我是沙騰。葉甫蓋尼·葉甫蓋尼耶維奇·沙騰。不是黑頭髮的,是深褐色頭髮的!這樣您更容易記住……」
受了委屈的作者從桌上拿起了文章,把它塞進了公文包,然後沒有告別就走了。來訪者讓塔甫洛夫不能休息一下。桌子周圍已經坐著三個圓臉的年輕人,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每個動作。兩個人穿著黑色的西服,打著領帶,第三個穿著紅色條紋的灰色西服,也打著領帶。拉伯波爾特蜷縮了一陣。
「沒什麼!你們記得食堂的事嗎?」
「您是共產主義教育部編輯塔甫洛夫同志嗎?我沒弄錯吧?」
喝完了茶,雅科夫·馬爾科維奇把放著乳酪皮的紙捲起來扔到了簍子里。胃不再因飢餓而疼痛了,心情也好轉了。
https://read.99csw.com訪者愧疚地站在門口,腋下夾著一個空公文包。
「不完全是,親愛的塔甫洛夫同志!這就過於曖昧了。您看,我想在報紙上提出全部墓地存在的不合理性的問題。它們佔地很多,勞動者在喪葬上的花費很高。最好不埋葬!」
「你們本人是哪裡來的?」
「你說,是他自己的錯?」拉伯波爾特靠近了葉吉科夫。「那你指責他什麼呢?指責他心腸軟?」
「這和責任有什麼關係?恐怕,是因為《香傑克勒的女王》狠批了他一頓,於是他就受不了了。」攝影記者薩沙·卡卡巴澤說道。「還記得電話嗎?我們發表了批評性評論,可瘦削的同誌喜歡上了這部電影……難道主編能預料到這個?」
「您這是什麼令人討厭的習慣——敲門?」拉伯波爾特嘟囔了一句。「您怎麼著——是到卧室來找我?這是機關,工作時間。有什麼事?」
聽到短促的忙音后,拉伯波爾特聳了聳肩並小心地把聽筒放到了電話機上。
「可我覺著,」副責任秘書葉吉科夫說道,「馬卡爾采夫自己有責任。他總是緩和:兩面討好。車廂間的緩衝器經常壞——它們承受的負荷大……」
「親屬應保留骨灰。那樣,除了火葬場外,國家不需要有任何操心事。無論是墓地,還是墓穴,還是骨灰堂。我已經說服我的鄰居了。他和妻子在家中的餐具櫥里分出了一個架子並且已經買了盒子。」
「小聲點,斯拉維克,」雅科夫·馬爾科維奇制止了他並回頭看了一下,「喜歡的不是乳|房,而是導演是西班牙的共產黨員。」
拉伯波爾特在聽著。他向來不喜歡對著如此眾多的耳目說話。他打量著站著的人們。誰會偷偷放進文件夾呢?誰把一個好人弄到了心肌梗塞發作?
「不需要施壓,我不是臭蟲。到底是什麼問題?」
「我們是攀登的負責組織的人員,」政治指導員解釋說,「我們負責活動的宣傳。要知道這是最高難度的遠征!嗯,至於政治意義……」
「不,根據計劃,我將從營地協調登頂。」
「當然了!如果您,但願不要,有誰去世了,您把骨灰盒放進房間就會相信了!當我心情傷感時,我就走近『跳舞的深褐色頭髮男子』,https://read.99csw.com用手做誘導動作,音樂就會響起來。媽媽和妻子和我一起聽音樂。或許,我在前線被打死的兒子也會飛到我們身邊。我指的是他的靈魂。」
「這不取決於我。馬卡爾采夫答應什麼了?」
「《勞動真理報》帶著佔一個版面的大字通欄標題《請把死者保存在家裡》出版?您怎麼,需要我的骨灰?」
雅科夫·馬爾科維奇房間的門一直半開著,裏面的電話響了起來。
「您看,」進來的人說道,他聽話地坐了下來,並把公文包放在膝蓋上。
「誰——您?」
「明白了!誰來搬呢?」
拍打著登山者們的肩膀,他把他們推到了門外。
「你感到可笑,」女打字員斯威特羅澤爾斯卡雅插嘴道,「你心腸不軟,永遠也不會軟。可馬卡爾采夫是個好男人!沒有成功不是他的責任。」
「我們已經吸收我們的報紙參加了,」穿灰色西服的年輕人說道,「如果需要,我們會施加一點壓力。」
「絕不是!為什麼是死者?只是骨灰……您看看:在我國範圍內,我大概算了一下,將節省二十五億盧布。而主要的是,從我們的共產主義道德的角度看,實現的就是您所寫的東西——忠於英雄父輩們的遺囑。」
「就算是吧……那又怎麼樣?」
「暫時我什麼也沒看到。」
「給誰?」
「我都明白了!」拉伯波爾特鼻子里發出了喘息聲。「我歡迎你們的創舉,年輕人!只是,孩子們,我們這樣說定吧。我已經完全站在你們這邊了。可萬一你們搬不上去半身像呢?你們幹嘛要陷進去?我相信,一切都會好的。你們搬上去后,我們立刻報道……我以蘇聯報紙工作者的名義保證!」
「你開玩笑!」
「他從中央出來時摔倒了。但是爬著返了回去。毅志真堅強!就是這樣,活得好好的,也不知道在哪兒會突然碰上……」
在馬卡爾采夫辦公室的碰頭會一點五十分結束,於是雅科夫·馬爾科維奇感到急需吃點東西。他在桌子底下放著一個電爐,用它燒水壺。拉伯波爾特往杯子里放了一撮茶葉並倒上了開水,然後把茶水倒到另一隻杯子里,好讓茶鹵留在第一個裡面。他咬下來一小塊乳酪,仔細地用假牙嚼爛(壞血病吃掉了雅科夫·馬爾科維奇那些在集中營里沒被打掉的牙齒),把一塊糖吮吸了一陣,然後就著茶吃了下去,這時有人敲門。
「我們是共青團中央的……」
「那您,指導員,也要搬你們的半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