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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遊記 二十二 大運河

江南遊記

二十二 大運河

我:啊!據說煬帝讓人在這長堤上種植萬株楊柳,每十里建造一亭。堤猶是舊堤,而煬帝今又何在?
我:河水今天依舊如同往昔一般,悠悠然貫通南北。可隋王朝卻有如春夢,忽地土崩瓦解了。
導遊書:河水並沒有貫通南北。在山東省臨清州,河底早就化作了良田,舟楫往來也只到此為止。
我:啊,往昔喲,美麗的往昔喲。縱然隋朝已亡,但攜著如雲的麗姬,泛舟這運河之上,我風流天子的榮華,卻好似壯麗的彩虹,橫越歷史的天空。
我們昨晚十二點鐘左右從蘇州車站乘上火車,抵達鎮江時正值黎明時分。步出車站一看,連黃包車夫都還沒聚齊。唯有陰沉沉的柳九-九-藏-書樹上空,盤旋著數羽烏鴉。我們姑且前往車站前的茶館用早餐,而店家也才剛剛起床,說是無法馬上做出麵條來。於是島津氏要茶館主人將什麼東西拿出來。既然是現成的東西,看來不會是什麼上等的食品。果然實際上吃了一看,既不像烤麩片又不像豆腐皮,總之是讓人不想再吃第二次、頗為曖昧的東西。——在品嘗了這番艱辛之後好容易才乘上船,因此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感到困意襲來,原也並不奇怪。
我抽完了煙,同時也放棄了製造詩情的念頭。大堤上春風蕩漾,一頭驢子背上載著個孩童,朝著和汽輪相同的方向走去。
我們正坐在從鎮江駛往揚州的小汽輪的頭等艙里。這麼說似乎很奢華,而其實這艘船的頭等艙與奴隸船的船艙也相差無幾。君不見我們便落座在黢黑的蓋板之上。而蓋板之下,據read.99csw.com我揣測一定就是船底。那麼稱之為頭等艙的理由何在?因為總而言之這裏總算有個艙室樣子,而下等則在船頂上,即使想稱之為艙也無艙可稱。
船外是著名的長江。長江水是赭紅色的,便是中學生也知道。可是究竟紅到何種程度,不泛舟江上看看,則無從想象。我在滯留上海期間,每看見黃浦江水,必然會想到黃疸。如今想來,那一定是因為多少羼雜了海水,才僥倖地僅僅染上黃疸便得以過關。然而長江水的顏色,卻遠遠要比黃浦江紅。如若要尋覓相似的顏色,則與鐵器的赤銹一般無二。波浪起伏之間,紫煙蒸騰,浩浩蕩蕩,一望無涯。尤其今天是陰天,這顏色益發顯得鬱悒。江上除了無數的中式帆船外,還有一艘英國旗翻飛的雙桅汽船,正一心一意地鬥著濁浪。固然,也許毋庸去斗也可九九藏書以航行,但其緩慢地溯江而行的模樣,總給人以格鬥的感覺。我向長江致敬了約莫五分鐘,躺在冷冰冰的板上,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導遊書:堤已非舊堤。爾來五代以降,元、明、清皆定都北京,因需要從江南漕運糧食,曾數度修理運河。望著這長堤草色,追懷煬帝往事,不啻佇立在銀座尾張町,追憶太田道灌
迷迷糊糊地眯盹了一會兒,舉目向外邊望去,不知何時汽輪已經駛過了瓜州,芳草青青的堤岸搖晃不定,近在眼前。這裏已經不是長江,而是由隋煬帝開鑿、全長二千五百英里、世界第一的大運河。然而從船上望去,倒也並不特別雄偉。淡淡的陽光灑落在大堤上,野菜的綠色若有若無,農夫的身影時隱時現,就像從駛往銚子的汽輪窗口眺望葛飾平原一般,甚至讓人覺得平淡無奇。我再度銜起香煙,為了將來不得不作的遊記,準備拼湊些懷古詩情。然而著手一試,卻不似想象的那般容易成功。首先我所構思的,導遊書悉數將其破壞無餘。今試舉數例,余者大體類此。九九藏書read.99csw.com
導遊書:煬帝並非耽於佚樂。那是大業七年,煬帝準備征伐高麗,為了不暴露意圖,表面上有意裝作悠閑自在的模樣。這條運河也不妨看作為了應付風雲突變時漕運糧食的需要而特意開鑿的。你沒把《迷樓記》、《開河記》之類與正史混為一體吧?那種稗官野史不足為信。尤其是《煬帝艷史》,更是拙劣之至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