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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2

第十一章 2

她的耳朵也是一枚貝殼,有著耳垂。曾經去過一趟海濱。海濱那些俏麗的姑娘。[224] 皮膚被太陽曬得辣辣作痛。應該先擦點冷霜晒成棕色就好了。塗了奶油的烤麵包片。哦,可別忘了那化妝水。她嘴角上長了皰疹。簡直讓你暈頭轉向。[225] 頭髮梳成辮子。貝殼上纏著海藻。她們為什麼要用海藻般的頭髮遮住耳朵呢?而土耳其婦女甚至還遮住嘴。為什麼?她那雙眼睛露在布巾上面。面紗。找入口。那是個洞穴。閑人免進。
讚賞著。
她看上去蠻漂亮。桔黃色的上衣,領子開得低低的,袒露著胸部。當她在劇場里彎下身去問什麼的時候,總是發散出一股丁香氣味。我把可憐的爸爸那本書里所引的斯賓諾莎[263]那段話,講給她聽了。她仔細聽著,就像被催眠了似的。 就是那樣的眼神。彎著身子。二樓包廂一個傢伙拚命用小望遠鏡盯著她。音樂的美你得聽兩次才能領略到。對大自然和女人,只消瞥上半眼。天主創造了田園。人類創造了曲調。[264] 遇見了他尖頭膠皮管。[265] 哲學。哦,別轉文啦![266]
恨。愛。那些不過是名詞而已。魯迪。我快要老了。
然而,就拿那個擊大鼓的漢子來說吧。他的職業是:米基·魯尼樂隊。奇怪,起初他是怎麼想到幹這一行的呢?坐在家裡,吃罷豬頭肉和包心菜,就坐在扶手椅上,抱著那隻鼓,排練起他本人在樂隊里演奏的那部分。嘭。嘭噼嘀。老婆聽了倒挺開心。驢皮。驢子一輩子挨鞭子抽,死了之後繼續挨猛打[315] 。嘭。猛打。這好像是那希麥克[316] ,不,我的意思是基斯麥特[317] 。命運。
里奇獨自坐在不和的前兆[300]中。古爾丁一科利斯一沃德。他猶豫不決地等在那兒。沒有拿到錢的帕特也在等著。
用「悲愴」一詞;未免太富有詩意了。這是音樂使然。莎士比亞說過:音樂有一種魔力。[218] 一年到頭每天都在引用的名句。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219] 智慧出自等待。
比方說,現在他正彈著。是即興彈奏。聽到歌詞之前,你還以為正是你自己心愛的曲子呢。你很想留神[192] 聆聽。用心聽。開頭蠻好。接著就有些走調了。覺得有點兒茫然了。鑽進麻袋又鑽出來,跨過一隻只的桶,跨越鐵蒺藜,進行一場障礙競走。時間會譜成曲調。問題在於你的心境[193]如何。總之,聽音樂總是愉快的。除了女孩子們的音階練習而外。隔壁人家,兩個女學生一道。應該為她們發明一種不出聲的鋼琴。米莉不會欣賞音樂。奇怪的是我們兩個人都……我的意思是。我為她買過《花贊》[194]。這個譜名[195] 。有個姑娘慢慢地彈奏它,當我晚上回家來的時候,那個姑娘。塞西莉亞街附近那幾座馬廄的門。
「別這麼沒深沒淺的,」她說,「咱們不過是剛剛相識。」
啊,現在他聽見了,她捧起海螺對準他的耳朵。聽哪!他傾聽著。真精彩。她又把它對著自己的耳朵。藉著那透過來的光線,淡金色的頭髮一晃而過,形成對照。聽一聽。
準是那杯勃艮第在作怪。
全都是在試著找個話題。一中斷就會引起不快,因為你很難說。加德納大街上的那架風琴。老格林每年有五十英鎊的進項[306]。他好古怪,獨自住在那小閣樓里,又是音栓,又是制音器,又是琴鍵。成天坐在管風琴跟前。[307]一連嘮叨[308]上幾個鐘頭,不是自言自語,就是跟那個替他拉風箱 [309]的人說話。忽而低聲怒吼,忽而尖聲咒罵(他要塞進點兒什麼,她大聲說:不行[310])。接著,突然輕輕地釋放出很小很小的噼的一股氣。
杜絲小姐,莉迪亞小姐,不曾相信。肯尼迪小姐,米娜,不曾相信。喬治·利德維爾,不,杜小姐不曾。第一個,第一個握著大酒杯的紳;相信,不,不;不曾,肯尼小姐,莉迪莉迪亞維爾,大酒杯。[183]
考利給弄得發暈了。像是喝醉了。男人擺弄姑娘[305],不如適可而止。比方說,那些狂熱的聽眾。全身都是耳朵。連三十二分音符都不肯聽漏。雙目緊閉。隨著節拍不時點著頭。神魂顛倒了。你一動也不敢動。切不可思考。三句話不離本行。扯來扯去是關於音調的無聊話。
她們自以為能聽到海的聲音。歌唱著。咆哮。這是血液的聲音。有時淌進耳腔。喏,那是海洋。血球群島。
都柏林市
哧唚喀、哧沖喀。[331]
用腹語術講話。我的嘴唇是閉著的。在肚子里思考。想些什麼呢?
「對,」布盧姆先生邊擺弄那捲曲的腸線邊說,「沒錯兒。寫上幾行就行啦。我的禮物。義大利的華麗音樂都是這樣的。這是誰寫的呀?要是知道那名字,就能理解得更透徹一些。(若無其事地掏出信紙信封)那富於特徵。」
音樂的曲調和唱詞都變得低沉了,隨後又轉快。冒牌神父窸窸窣窣地脫掉長袍,露出戎裝。義勇騎兵隊隊長。他們全都背下來了。他們所渴望的那陣狂喜。義勇騎兵隊隊長。
用已經印有字跡的部分來吸,這樣他[215]就認不出了。就這樣。蠻好。這可以做《珍聞》懸賞小說的主題。某位偵探從吸墨紙上讀到了什麼。稿費每欄一基尼。馬查姆經常想起……大笑著的魔女[216] 可憐的普里福伊太太。萬事休矣。完蛋。[217]
篤篤。篤篤。篤篤。篤篤。
褐發女侍挨著金髮女侍,從近處,從遠處,她們聆聽著。
蘋果酒凈是氣體,還會引起便秘。等一等。呂便·傑家附近的那家郵局。交一先令八便士。把這檔子事解決了吧。為了避人耳目,沿著希臘街繞過去。我要是沒跟他約會就好了。在戶外更自由自在。音樂。刺|激你的神經。啤酒泵。她那隻推搖籃的手支配著。霍斯山。支配著世界。[301]
噼!很小的噼咿咿的一股氣。在布盧姆的小不點兒里。
布盧姆把正在那兒偷聽的擦鞋侍役——推平頭的擦鞋小夥子嚇了一跳。他在奧蒙德的門廳里聽見叫嚷和喝採的聲音和用胖嘟嘟的手拍著脊背的響聲以及用靴子跺地板的聲音——是靴子,而不是擦鞋侍役。大家異口同聲地喊著要狂飲一通。虧得我逃脫了。
當肯尼迪小姐說那是多拉的時候,一號「大酒杯」相信了。她、多拉。「大酒杯」。
篤,篤
他們傾聽著。「大酒杯」們和肯尼迪小姐。眼瞼富於表情的喬治·利德維爾。乳|房豐|滿的緞子[253] 。克南。西[254] 。
在鍾形三明治容器下面,在麵包搭成的屍架上,停放著夏日最後的一條沙丁魚,最後的,孤零零的。布read.99csw.com盧姆孤零零地[312] 。
愛爾蘭的時代到來了。我的國家在國王之上[269] 。她傾聽著。誰害怕談到一九0四年?[270]該開溜啦。看夠了。
他們舉起杯來。
喏,我得走了。你要走了嗎?嗯,得告辭啦。布盧姆站了起來。裸麥上空高且藍[289] 。噢。布盧姆站了起來。屁股後邊那塊肥皂怪黏糊糊的。準是出汗了。音樂。可別忘記那化妝水。那麼,再見。高級帽子。裏面夾著卡片。對。
第一位紳士告訴米娜,確實是這樣的。她問他,真是這樣的嗎?第二個握著大酒杯的人告訴她是這樣的。那麼就是這樣的。
「拉布拉凱」[293],」考利神父說。
「咱們一道舉杯吧。」、
我寫的是些蠢話嗎?丈夫們不會這麼寫的。結了婚,有了老婆,就得那樣。因為我不在。倘若。可是,怎樣能做到呢?她必須,保持青春。倘若她發現了夾在我那頂禮帽里的卡片。不,我才不一古腦兒告訴她呢。無益的痛苦。只要她們沒撞上。女人們。半斤八兩[208]。
篤篤。篤篤。
內兄。親戚。我們擦身而過,彼此從不過話。[175]我想,他們之間有著不和的前兆[176] 。他以輕蔑態度對待他。然而,他對他卻越發仰慕。西演唱的那個夜晚。他用喉嚨唱出的歌聲宛如由兩根纖細的絲弦奏出來的,比其他任何人都出色。
那是哀嘆的聲音。現在平穩一些了。只有在靜寂中,你才能感受自己所聽到的。震顫。而今是沉默之曲。
篤篤。
可是,瞧!燦爛的星辰褪了色。哦。玫瑰!卡斯蒂莉亞。破曉。[284]
篤篤。
和弦隨聲附和了。非常悲戚。然而無可奈何。
考利的伴奏結束了,繚繞的餘音消失在充滿感興的空氣中。
此刻心裏怦怦地跳著。她們覺得可憐。要揩拭那渴望為死去的殉難者而流下的一滴眼淚。為所有即將死去者,為所有出生者。可憐的普里福伊太太。但願她已分娩。因為她們的子宮。
嚕嚕嚕嚕嚕——嘶——。
寫下去。「懂事的意思吧。」不,把那個E換掉。「奉上薄禮,請哂納。」另要求她寫回信。等一下。給了迪格納穆五先令。在這家店約莫要花上兩先令。在海鷗身上花了一便士。以利亞來啦。在戴維。伯恩的酒吧開銷了七便士。總計八先令左右。給半克朗吧。「奉上薄禮:價值兩先令六便士的郵政匯票。」請給我寫一封長信……你不屑於嗎?轔轔,難道你長了那個嗎?真是興奮呀。你為什麼叫我淘氣鬼?你不也是個淘氣鬼嗎?哦,瑪麗亞丟了帶子。[206]今天就寫到這裏為止,再見。是的,是的,會告訴你的。想要。才能不讓它脫落。請告訴我那另一個[207]。她寫道:那另一個世界。我的耐心耗盡。才能不讓它脫落。你一定要相信。相信。大酒杯。那- 是- 真的。
古爾丁那張蒼白的臉興奮得泛紅了。他告訴布盧姆先生說,那個夜晚西·迪達勒斯在內德·蘭伯特家演唱《地位名聲》。
布盧姆對里奇說,他該走了。不,里奇說。不,非走不可。不知打哪兒弄到了一筆錢。打算縱酒取樂,一直鬧到脊背都疼了。多少錢?他聽人說話,總是靠觀察嘴唇的動作。一先令九便士。其中一便士是給你的。放在這兒啦。給他兩便士小費。耳聾,面帶困惑神情。然而他的老婆和一家人也許在等候,等候[239]帕特回家來。嘿嘿嘿嘿。一家人等候的當兒,聾子伺候著。
本·多拉德的嗓門。低沉的桶音。[241] 使出他渾身的解數來唱。 男人、月亮和女人都沒有的遼闊沼澤地,一片蛙叫聲。 另一個失落者。 他一度做過海船的船具零售商。還記得那些塗了樹脂的繩索和船上的提燈吧。虧空了一萬鎊。如今住在艾弗救濟院[ 242] 里。一間斗室,多少多少號。都怪巴斯廠生產的頭號啤酒,把他害到這地步。
毀了他們。使他們傾家蕩產。然後給他們蓋點子斗室,讓他們在那裡了此一生。睡吧,乖乖。唱支搖籃曲。死吧,狗兒。小狗崽,死吧。
布盧姆窺伺著不等祝福就溜掉的機會,著意打扮起來,好把人迷住。周薪十八先令。掏腰包的一向是男人們。你時刻可得留神著。那些姑娘, 那些俏麗的[271] 。挨著令人傷感的海浪[273] 。歌劇合唱隊女隊員的風流韻事。為了證實毀約而在法庭上宣讀信件。雞寶寶的意中人。法庭上哄堂大笑。亨利。我從來沒有在那上面簽過名。你這個名字有多麼可愛。[274]
「唱吧,唱吧,」他們齊聲央求著。
馬車快到那兒了。聊聊吧。聊聊吧。「帕特!」聽不見。在摺疊那些餐巾哪。他每天准得走一大片地。要是在他的後腦勺上畫張臉,他就成兩個人了。但願他們再唱些歌兒,我也好排遣一下。
「順便提一下,那上頭有個音叉……」
面有難色的禿頭帕特將一條條餐巾都摺疊成主教冠的形狀。帕特是個耳背的茶房。當你等候著時,帕特這位茶房服侍你。嘻嘻嘻嘻。你等候時,他服侍。嘻嘻。他是個茶房。嘻嘻嘻嘻。他服侍,而你在等候。當你等候時,倘若你等候著,他就服侍,在你等候的當兒。嘻嘻嘻嘻。嗬。你等候時,他服侍。[222]
馬兒緩步前進,顛簸,輕搖,停住。花|花|公|子博伊蘭那棕黃色的鞋、短襪、跟部綉著天藍色花紋,輕盈地踏在地面上。
真了不起。那麼清晰。又衝過來了。喬治·利德維爾邊聽邊捕捉著它那低訴,隨聽隨將它輕輕地撂開。
正派人。[245] 眼下有幾分醉意。他自以為能在詩人畫謎活動的《答案》[246]中獲獎。我們奉送你一張嶄新的五鎊紙幣。「抱窩的鳥兒。」他認為答案是《最末一個游吟詩人之歌》[247]。「C空白T」,打一隻家畜[248]。「T波折號R」是最勇敢的水手。[249] 他依然有副好嗓
還不如在這裏寫呢。郵政局裡的鵝毛筆不是給嚼癟了,就是弄彎了。
我保有這座房子。啊們。他氣得咬牙切齒。叛徒們將被絞死。[286]
神父在家裡。一個冒牌神父的僕役把他迎了進去。請進。聖潔的神父。姦細僕役深打一躬。[243] 和弦那繚繞的尾音。
從拉里·奧羅克那爿酒店旁邊,從拉里,果敢的拉里·奧旁邊,博伊蘭顛簸著走過,博伊蘭拐了個彎。
嚕嚕嚕嚕嚕嚕。
懺悔與悲傷的聲音徐徐傳來,這是被美化了的、發顫的聲音。本那副悔悟的鬍子做著告解。因天主之名,因天主之名。他跪了下來。用手捶胸,懺悔著:「我的罪過。」[250]
篤篤。篤篤。篤篤。
他在傑勒德那座位於費特小巷的玫瑰花https://read.99csw.com圃里散步,赤褐色的頭髮已灰白了。人生只有一次,肉體只有一具。干吧。專心致志地干。[220]
從近處,在褐發女旁;從遠處,在金髮女旁;在褐發女侍莉迪亞那朵誘人的夏日最後的玫瑰,卡斯蒂利亞的玫瑰跟前,他們一個個目光灼灼,大獻殷勤,丁零噹啷地碰著杯。首先是利德,隨後是迪、考、克,第五個是多拉。利德維爾、西·迪達勒斯、鮑勃·考利、克南和大個兒本·多拉德。
用女人那子宮的液體潤濕了的眼球,在睫毛的籬笆下安詳地注視著, 聆聽著。當她不說話的時候,眼睛才顯出真正的美。在那邊的河上。[281] 每逢裹在緞衣里的酥|胸波浪般緩緩地起伏(她那一起一伏的豐腴魅力[282] ),紅玫瑰也徐徐升起,紅玫瑰又徐徐落下。隨著呼吸,她的心臟悸動著。呼吸就是生命。 處|女發[283] 所有那些細小、細小的纖葉都顫動著。
篤篤的盲人,篤篤地敲著走,篤篤地一路敲著邊石,篤篤又篤篤。
杜絲小姐抽回她那裹在緞袖裡的胳膊,半嗔半喜。
里奇邊讚賞邊暢談那個人的非凡的嗓子。他記得多年以前的一個夜晚。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夜晚。那一次,西在內德·蘭伯特家演唱《地位名聲》 [174]。天哪,他平生從沒聽到過那樣的旋律。從來沒聽到過把「寧可分手,負心人」那句唱得那麼美妙。天哪,唱「愛情既已不復存」時,歌喉是那樣婉轉清越。問冋蘭伯特,他也會這麼說。
他沒有怨恨。[268]
我覺得我想要……
怎麼樣?你呢?我。要。你。去。
禿頭帕特在示意下湊了過來。要鋼筆和墨水。他去了。要吸墨紙本[184]。他去了。吸墨水用的本子。他聽見了,耳背的帕特。
哦,唱得好。大家鼓掌。她應該來的。到我這兒,到他那兒,到她那兒,還有你,我,我們。
嬌媚,面上泛著海洋般的微笑,莉迪亞卻不回答。她只對利德維爾微笑著。
喀呵的一聲,咔啦的一聲。
「把你在牢里關上七天,」本·多拉德說,「光靠麵包和水來過活。西蒙,那樣你就會唱得像花園裡的一隻畫眉。」
篤篤。一個青年走進了闃無一人的奧蒙德的門廳。[329]
「喂,本,來吧,」西蒙·迪達勒斯大聲說,「千真萬確,你唱得跟過去一樣好。」
篤,篤。
篤篤。篤篤。篤篤。
「致命的脂肪啊,西蒙,」本·多拉德瓮聲瓮氣他說。
是的,她的嘴唇說得大聲一些:多拉德先生。米娜喃喃他說,那首歌,他——多拉德先生唱得很可愛。而《夏日最後的玫瑰》是一支可愛的歌。米娜愛這支歌。「大酒杯」愛米娜所愛的歌。
「是為廣告的事寫回信嗎?」里奇目光銳利地問布盧姆。
「你看上去紅光滿面,」喬治·利德維爾說。
布萊澤斯·博伊蘭那雙款式新穎的棕黃色皮鞋橐橐地走在酒吧間地板上,這在前邊已說過了。正如適才所說的,輕快雙輪馬車轔轔地從約翰·格雷爵士、霍雷肖·獨臂納爾遜和可敬的西奧博爾德·馬修神父的雕像前馳過。馬兒顛顛小跑著,熱騰騰的,坐在那兒也熱騰騰的。那口鍾。敲響。那口鍾。敲響。[173] 母馬略減速度,沿著拉特蘭廣場圓堂旁的小丘徐徐前進。母馬一顛一搖地向前踱著。對情緒亢奮的博伊蘭,急不可待的博伊蘭來說,真是太慢了。
聽哪。布盧姆在聽。里奇·古爾丁在聽。而門口,耳聾的帕特,禿頭的帕特,拿到了小費的帕特也在聽著。
「好哇,好哇,本。」
質挺棍慢慢滑下去。挺棍從兩根手指形成的光滑的環里突了出來。
臉上毫無表情。該是個處|女吧。要麼就只是用手指摸過。在上面寫點什麼:頁數。不然的話,她們會怎樣呢?衰弱。絕望。讓她們青春常在。甚至自我讚賞。瞧吧。在她身上彈奏。用嘴唇來吹。白皙的女人身子,一支活生生的笛子。輕輕地吹。大聲地吹。所有的女人都有三個眼兒。那位女神怎樣,我沒瞧見。她們要的就是這個。不宜對她們太客氣。也正因為這樣,他[275] 才能把她們搞到手。 兜里揣著金子,臉皮[276] 要厚。說點兒什麼。讓她聽著。眉來眼去。無詞歌[277] 。摩莉和那個年輕的輪擦提琴[278] 手。當他說猴子病了,她曉得他指的是什麼。或許由於那和西班牙語很接近。照這樣,對動物也能有所理解。所羅門就理解[279] 。這是天賦的能力。
家住多尼布魯克一哈莫尼大街一號的車夫詹姆斯.巴頓所趕的第三百二十四號出租馬車上,坐著一位乘客——一位年輕紳士。他那套款式新穎的靛藍色嗶嘰衣服是住在伊登碼頭區五號的縫紉兼剪裁師喬治·羅伯特·梅西雅斯[209] 做的;頭上戴的那頂極其時髦漂亮的草帽子是從大布倫斯維克街一號的帽商約翰·普拉斯托那兒買的。呃?這就是那輛輕輕顛搖著轔轔前進的輕快二輪馬車。母馬扭動著壯實的屁股,從德魯加茨豬肉店和阿根達珀公司那鋥亮的金屬管子旁邊馳過。
篤篤。
杜絲小姐先整了整玫瑰花,再來服侍他們。
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
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
從玫瑰花、裹在緞衣里的酥|胸、愛撫的手、溢出的酒、以及砰的一聲崩掉的塞子旁邊,布盧姆一面致意一面走過去,經過一雙雙眼睛, 經過海綠色蔭影下的褐色和淡金色的處|女發。溫柔的布盧姆,我感到很孤寂的布盧姆。
「我心中的山峰,[298]」迪達勒斯先生拍了拍本那肥厚的后肩胛骨說,「很結實,[299]不過身上藏的脂肪太多了點兒。」
完了。 [332]
「聽啊!」她慫恿他。
「好得很,」他盯著,「尤其是低音區。」
「祝福我,爸爸,」推平頭的小夥子多拉德大聲嚷道,「祝福我,讓我去吧。」[271]
「更好哩,」正喝著杜松子酒的湯姆·克南說,「我敢擔保,再也沒有人能把這民歌唱得如此淋漓盡致的了。」
樂器。一片草葉,她雙手合十作貝殼狀,然後就吹奏。甚至用一把梳子和一張薄縐紙,也能吹出個曲調來。住在西倫巴德街的時候,摩莉穿著襯裙[318] ,披散著頭髮。我想,各行各業都有自身獨特的音樂,你明白吧?獵戶有號角。豁!你有角嗎?敲響那口鍾![319] 牧羊人有他的笛子。噼,小小的,一丁點兒。警察有哨子。「修理鎖和鑰匙哇!」「掃煙囪咧!」「四點鐘,一切正常,睡覺吧!」現在一切都失去啦。[320] 大鼓嗎?嘭噼嘀。等一等。我曉得。還有發布員[321] 。小官吏。高個兒read.99csw.com約翰。把死者喚醒。嘭。迪格納穆。可憐小小的因主之名[322] 。嘭。那是音樂。當然,我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嘭嘭嘭,很像所謂從頭[323] 。你依然可以聽到。當我們行進時,我們一路走去,一路走去。嘭。
黑暗時代的聲音,無情的聲音,大地的疲憊,使得墳墓接近,帶來痛苦。那聲音來自遠方,來自蒼白的群山,呼喚善良、地道的人們。
喀呵咔啦咔啦。
「多拉德,」「大酒杯」咕卿著。
「不,本,」湯姆·克南插嘴說,「來《推平頭的小夥子》,用咱們愛爾蘭土腔。」
瑪莎·克利弗德小姐
在萊昂內爾·馬克古董店櫥窗里,是高傲的亨利·萊昂內爾·利奧波德,親愛的亨利·弗羅爾。 利奧波德·布盧姆先生認真地審視著殘舊的燭台和那一個個鼓著狀似蛆蟲般的吹奏袋的諧音手風琴。大賤賣:六先令。不妨買下來學著拉拉。 倒不貴。讓她走過去吧。當然嘍, 凡是用不著的東西,你都會覺得貴。高明的售貨員正好一顯身手。他想賣什麼, 就讓你去買什麼。有個傢伙用瑞典製造的刀片替我颳了臉,然後我就買下了。他甚至向我討刮臉費。現在她走過去了。六先令。
布盧姆貼著巴里服裝公司踱去。但願我能夠。等一等。我要是能把那個創造奇迹的人搞到手。這所房子里有二十四個律師。我點過數。訴訟。你們要彼此相愛。[313] 一摞摞的羊皮紙文件。皮克一波克特[314] 法律事務所擁有代理權。古爾丁一科利斯一沃德法律事務所。
哀傷的聲音嘆息著唱了起來。罪過。復活節以來他曾詛咒過三次。[ 255] 你這婊子養的雜種![256] 有一次舉行彌撤的時候,他卻遊盪去了。有一次他路過墳地,卻不曾為亡母的安息而祈求冥福。一個小夥子。一個推平頭的小夥子。
他要找神父。要跟神父說一句話。[240]
我該走啦。喂,帕特,再過來一次。來呀。他來了,他來了。他走過去了。到我這兒來。多少錢?
警告聲,嚴峻的警告聲告訴他們:那個小夥子已走進那間闃然無人的大廳,告訴他們他的腳步聲如何莊重地在那兒響著,向他們描述那間昏暗的屋子和那位身著長袍、坐在那裡聽取懺悔的神父。[244]
「妙哇!」啪啪啪。「真了不起,好得很,西蒙。」噼啪噼啪。「再來一個!」噼噼啪啪。很是嘹亮。「妙哇,西蒙!」噼哩啪啦。「再來一個!」再來鼓掌。本·多拉德、莉迪亞·杜絲、喬治·利德維爾、帕特、米娜[ 172] ,面前擺著兩隻大酒杯的紳士、考利、擁著大酒杯的第一位紳士還有褐發女侍杜絲小姐和金髮女侍米娜小姐,個個不住他說啊,叫喚啊,拍手啊。
麥科伊的手提箱。我太太和你大太[230]。喵喵叫的貓聲。如裂帛。她說起話來舌頭就像風箱的響板似的。她們無法掌握男人的音程[ 231] 。她們自己的聲音也有漏氣的時候。把我填滿了吧。我是熱乎乎、黑洞洞而且敞著口的。摩莉唱著《什麼人……》[232] 梅爾卡丹特[233]。我把耳朵貼在牆上聽。要的是一位能孚眾望的女性。
都是數目[186] !想想看,所有的音樂都是如此。二乘二除二分之一等於兩個一。[187] 這些是和弦,產生振動。一加二加六等於七。[188]你可以隨心所欲地用這些數字變換花樣。總能發現這個等於那個。墓地牆下的勻稱[189]。他沒注意到我的喪服。沒有心肝!只關心自己的胃[190] 。冥想數學[191] 。而你還認為自己在傾聽天體音樂哪。然而,倘若你這麼說:瑪莎,七乘九減x 等於三萬五千。這就平淡無奇了。那全憑的是音。
反正已經幹完啦。郵政匯票,郵票。郵政局還在前面哪。這次走去吧。時間還來得及。我答應在巴尼·基爾南的酒店跟他們見面的;這可不是什麼愉快的差事。辦喪事的家[221] 。走呀。帕特!聽不見。這傢伙是個耳聾的笨蛋。
篤篤。篤篤。篤篤。
布盧姆從站在門口緊張地豎起耳朵的聾子帕特身邊走過去。
噗嚕嚕嚕嚕呋。
聽音樂的時候,她們都想些什麼呢?捕追響尾蛇的方法。那天晚上,邁克爾·岡恩[257]讓我們坐在包廂里。樂隊開始對音。波斯王[258] 最喜歡這支曲子了。 使他聯想到《家,可愛的家》[259] 。他還曾用帷幕揩鼻涕。也許是他那個民族的習慣。那也是一種音樂。並不像說得那樣糟糕。嗚——嗚——。銅管樂器朝上的管子發出驢叫般的聲音。低音提琴的側面有著深長的切口[260] ,奄奄一息。木管樂器[261] 像母牛似的哞哞叫。掀起蓋子的小三角鋼琴有如張著上下顎的鱷魚,音樂就從那裡發出。木管樂器這個名字像是古德溫[ 262] 這個姓。
隊長粗暴、嘎聲憤怒地咒罵著:你這長了腫瘤、中了風、婊子養的雜種。小夥子,你來得好。你還有一個鐘頭好活,你最後的。[280]
車子轔轔地駛進多爾塞特街。
「唱『這裏,憤怒』[237] 吧。」考利神父說。
「哎,願天主降仁慈於他。」
「他的老婆有副金嗓子。也許應該說是曾經有過。對吧?」利德維爾問。
「確實是這樣,」布盧姆說。
她激動地傾聽著,探出身子去聽,起著共鳴。
「大本鍾」放開了嗓門。里奇·古爾丁那蒼白的臉上好不容易泛出了一片紅暈,對快要老了的布盧姆說:了不起的嗓子。然而,什麼時候又年輕過呢?
布盧姆用「另一隻眼睛」[201],將捲成指揮棒形的《自由人報)瀏覽到下端,想查明那是在兒見到的。卡倫、科爾曼、迪格納穆·帕特里克。嗨嗬!嗨嗬!福西特。哎呀!我要找的就是這個。
別等完就走吧。謝謝,真是不同凡響啊。我的帽子在哪兒? 從她身邊走過去。可以把那張《自由人報》撂下。信我帶著哪。倘若她對我……[287]? 不會的。步行,步行,步行。像卡什爾·博伊羅·康諾羅·科伊羅·蒂斯代爾·莫里斯·蒂遜代爾·法雷爾。[288] 步——行。
萊昂內爾·利奧波德[302]沿著碼頭朝上遊走去,淘氣的亨利揣著寫給瑪迪的信。波爾迪往前走去,拿著《偷情的快樂》,其中提到為了拉烏爾的那條鑲有榴邊的裙子[303],還想著「遇見了他尖頭膠皮管[304]。
然而等一下。然而聽哪。陰暗的和弦。陰- 郁- 的。低低的。在地底下黑暗的洞穴里。埋著的礦砂。大量的音樂。
篤篤。篤篤。篤篤。篤篤。
本·多拉德像是跳卡丘查舞[294]似的邁著沉重的步子,將他那https://read.99csw.com龐大身軀移向酒吧。盛讚之下,他喜氣洋洋,患痛風症的手指彷彿擊響板[295]一般,望空擺動著,打出種種節奏。
「那是唯一的語言,」迪達勒珀先生對本說。他小時候在林加貝拉,克羅斯黑文,林加貝拉[197] 聽到過人們唱船歌。王后鎮[ 198] 港口擠滿了義大利船。喏,本,他們在月光下,頭戴地震帽:[199]走來走去。歌聲匯在一起。天哪,那可是了不起的音樂。本,我小時聽過。穿越林加貝拉港的月夜之歌[200]。
鮑勃·考利那疾迅動著的手指又在高音部彈奏起來了。「房東有優先權。」「只消寬限幾天。」[227] 高個子約翰。「大本鍾」[228]。他輕輕地彈奏一支輕鬆明快清脆的調子,為了腳步輕快、調皮而笑容可掬的淑女們,也為了他們的情郎——紳士朋友們。一。一、一、一、一、一、二、一、三、四。
有人篤篤敲門,有人砰砰拍。他,保羅·德·科克[235] 拍了。用響亮、高傲的門環,喀呵、咔啦咔啦咔啦、喀呵。喀呵喀呵。[236]
多拉德用男低音禱告道:為他祈禱吧。你們這些在平安中聆聽的人們。低聲祈禱,抹一滴淚,善良的男人,善良的人們。他生前是個推平頭的小夥子。[292]
「哦,那準是調音師忘掉的,」莉迪亞對頭一個看到[311] 音叉的西蒙·萊昂納爾說,「他剛才到這兒來過。」
然而幸福過了頭也令人膩煩。他一個勁兒地拽那根鬆緊帶。你在自己家裡不幸福嗎?它啪的一聲綳回去了。
我也一樣,是我這個家族的最後一個。米莉,年輕學生。喏,也許怪我。沒有兒子。魯迪。如今已太遲了。哦,要是不太遲呢?要是不呢?要是還成呢?
失去了的你。[180]這是所有的歌的主題。布盧姆把鬆緊帶拽得更長了。好像挺殘酷的。讓人們相互鍾情,誘使他們越陷越深。然後再把他們拆散。死亡啦。爆炸啦。猛擊頭部啦。於是,就墮入地獄里去。人的生命。迪格納穆。唔,老鼠尾巴在扭動著哪!我給了五先令。天堂里的屍體[181]。秧雞般地咯咯叫著。肚子像是被灌了毒藥的狗崽子。走掉了。他們唱歌。被遺忘了。我也如此。遲早有一天,她也。撇下她。膩煩了。她就該痛苦啦。抽抽噎噎地哭泣。那雙西班牙式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空干瞪著。她那波- 浪- 狀、沉- 甸- 甸的頭髮不曾梳理。[182]
實在憋不住了。呋呋呋。可是如果在宴會上放了呢?這純粹是個風俗習慣問題,例如波斯王[324] 。念一聲禱文,抹一滴眼淚[355] 。然而,他想必是生來有點傻[326] ,竟沒有看出那是個義勇騎兵隊隊長。整個兒遮起來了。墳地上那個身穿棕色膠布雨衣的到底是什麼人呢?哎呀,小巷裡的妓|女來啦!
子。既然擁有這一切,正說明他還不是個閹人。
她告訴第二個看到音叉的喬治·利德維爾說,那是個盲人。彈得非常精彩,聽來很有味道。燦爛的對照:褐發女莉迪亞,米娜金髮女。
「諸位地道的男子漢。」
她的假日過得好極啦,簡直好極啦。瞧瞧她帶回來的這枚可愛的貝殼。
噗。
米娜·肯尼迪小姐將嘴唇湊到一號「大酒杯」的耳邊。
大本鍾本·多拉德。大本本。大本本。[296]
「是的,」布盧姆先生說,「是給市內的旅行推銷員,我估計搞不出什麼名堂來。」
正在啤酒泵旁邊傾聽的褐發女侍定睛望著遠方。全神貫注地。她一點也料不到我正在瞧著她呢。摩莉最有本事發覺瞅自己的人了。
莉迪亞那豐|滿的手輕輕地搭在啤酒泵突出來的光滑挺棍上。交給我吧。她完全沉浸在對推平頭的那個少年的憐憫中。后,前;前,后。在打磨得鋥亮的球形捏手(她曉得他的眼睛、我的眼睛、她的眼睛)上,懷著憐憫搬動著她的大拇指和食指。搬動一下又停下來,文雅地摸了摸,然後極其柔和地順著那冰冷、堅硬的白色琺琅
「你說那驚濤駭浪在說著什麼?[226]」他笑吟吟地問她。。
我能感覺到那是歡樂的。從來不曾把它寫成個曲子。為什麼呢?我的歡樂是另一種歡樂。不過,兩種都是歡樂。是啊,那無疑是歡樂。單從音樂這一事實來考慮,也能明白這一點。我常常以為她[229]情緒低落,可她又歡唱起來了。這下子我才恍然大悟。
「我來!」考利神父大聲說。
「多拉德先生,」那嘴唇小聲咕卿著。
大家深為感動。西蒙從他那宛如霧中警號筒的鼻子里哼出表示共鳴的聲音,人們朗笑著,把情緒極高的本·多拉德簇擁過來。
布盧姆把十指交叉的雙手鬆開來,用皮膚鬆弛的指頭撥響那細細的腸線[177] 。他將線拽長並撥響,發出嗡嗡聲,然後又嘭的一聲。這當兒,古爾丁談起巴勒克拉夫[178] 的發聲法。湯姆·克南按照回顧性的編排[179] ,有條不紊地向洗耳恭聽著的考利神父談著往事。神父正即興彈奏著,邊彈邊點頭。這當兒,身材魁梧的本·多拉德點上煙,和正抽著煙的西蒙·迪達勒斯聊了起來。他抽煙時,西蒙點著頭。
一個歪戴著黑色水手草帽、邋裡邋遢的妓|女,大白天就兩眼無神地沿著碼頭朝布盧姆先生踱了過來。當他初見那綽約的身姿時[327] 。對,可不就是她嘛。我真是感到孤寂。雨夜在小巷子里。角。誰有呢?他有,她瞧見了。這裏不是她的地盤。她是什麼人?她多半是。您哪,有沒有衣服讓我洗呢?她認識摩莉。把我甩掉了。一位身穿棕色衣衫、富富態態的女人跟你在一起。弄得你張皇失措。我們約會了,儘管曉得那是永遠也不可能,簡直是不可能的。 [328] 代價太高,離家,可愛的家又太近。她瞧著我嗎?白天看上去是個醜八怪。臉像是在水裡泡過。討厭死啦。喔,可是,她也得像旁人那樣活下去呀。瞧瞧這兒吧。
嚕嚕嚕。[297]
但願他[202]沒望見,機敏得像耗子一般。他把《自由人報》打開,豎起,這下子就瞅不見了。記住要寫希臘字母「E」[203]。布盧姆蘸了墨水。布盧姆嘟嚷道:「台端。」親愛的亨利寫道:「親愛的瑪迪[204]收到了你的信和花。」見鬼,我把它放在哪兒啦?哪個兜兒里哪。「今天完全不可能。」要在 「不可能」下面畫個杠杠。「寫信。」
佔有了一席之地。背後一個人也沒有。她已經走過去了。直到那時。只有到了那時。電車喀啷喀啷喀啷。好機會。來了。喀啷得喀啷喀啷。我敢說是那杯勃艮第。是的。一、二。方為我寫下。喀啦啊啊啊啊啊啊。墓志銘。我的話。
全都完啦。全都倒下啦。他read.99csw.com的父親死在羅斯包圍戰[267] 中,他的哥哥們都是在戈雷倒下的。到韋克斯福德去。我們是韋克斯福德的小夥子,他非去不可。他是這個姓氏和家族中最後的一個。
唱萊昂內爾的這個角色——西蒙笑了。鮑勃·考利神父彈琴。米娜·肯尼迪伺候著。第二位紳士會的鈔。湯姆·克南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莉迪亞既讚賞又博得讚賞。布盧姆唱的卻是一支沉默之歌。
篤篤。篤篤。一個雙目失明的青年用手杖篤篤地跺路,篤篤、篤篤、篤篤地經過達利的櫥窗。那兒有個人魚,頭髮整個兒飄動著(不過他瞧不見),噗噗地抽著人魚的煙(瞎了,瞧不見),沁涼無比的人魚的煙。
遙遠。遙遠。遙遠。遙遠。
「非常想要,」迪達勒斯先生直勾勾地盯著一隻沒有頭的沙丁魚說。
布盧姆端詳著掛在萊昂內爾·馬克櫥窗里的那幅豪邁的英雄肖像。羅伯特·埃米特最後的話。最後七句話。引自邁那貝爾的作品。[330]
「啊,本,還是唱吧,」迪達勒斯先生說,「地道的好男兒。[238]」
又是拉丁文。那就像粘鳥膠一樣鰾住人們。神父手裡拿著賜給婦女們的聖體。停屍所里的那個傢伙。棺材或者科菲[251] ,因屍體之名。[252] 那隻老鼠如今在哪兒哪?嘎吱嘎吱。
喬治·利德維爾告訴她,這是千真萬確的,然而她不相信。
「什麼調?是六個升號嗎?
布盧姆嘟噥著:「提供的線索倒都是最好的。[210]」然而亨利卻寫道:「這會使我興奮。你曉得個中情況。匆致。亨利。」寫希臘字母「E」。最好加個附言。他在彈什麼哪?即興的間奏曲。附言:啷噹當。你要怎樣來懲罰我?你要懲罰我?[211] 歪歪擰擰的裙子在搖來擺去,嘭嘭。[212] 告訴我,……我想知道。[213]噢,當然嘍,假若我不想知道的話,也就不會問了。「拉、拉、拉、來。」進入小調就悲愴地消失了。小調為什麼就悲愴呢?簽上「H」。女人們都喜歡來個悲愴的結尾。再加個附言:「拉、拉、拉、來。今天我感到那麼悲傷。拉、來。那麼孤寂。親[214] 。」
她輕悄悄地將那尖而彎曲的海螺拿到酒吧間另一頭,好讓他——律師喬治·利德維爾,能夠聽見。
和弦變得緩慢一些了。
噢,瞧咱們這副打扮!室內音樂。可以編個雙關的俏皮話。當她那個的時候,我常想起這種音樂。那是聲學。丁零零。空的容器發出的響聲最大。因為從聲學上來說,共鳴就像水壓相等於液體下降的法則那樣起變化的。正如李斯特所作的那些狂想曲。匈牙利味兒,吉卜賽女人的眼睛。珍珠。水滴。雨。快快搖啊,混作一團,一大堆啊,噓噓噓噓。現在。多半是現在。要麼就更早一些。[234]
敲。篤,篤。
那是多拉德撇下的夏日最後的玫瑰。布盧姆感到腸氣在腹中迴旋。
隨著湯姆·克南那被杜松子酒醺熱了的詞句,伴奏者緩慢地編織著音樂。確鑿的事實。沃爾特·巴普蒂[223] 的嗓子是怎樣失靈的。喏,先生,那個做丈夫的一把卡住了他的喉嚨。「惡棍,」他說,「再也不讓你唱情歌啦。」果不其然,湯姆先生。鮑勃·考利編織著。男高音歌手把女人弄到手。考利把身子往後一仰;
「那是整出歌劇中最壯麗的樂章[185] ,」古爾丁說。
他喃喃地說,他曉得這個名字。那就是說,他對這個名字很熟悉。也即是說,他聽說過這個名字。是多拉德嗎?多拉德,對。
他趕緊用帕特的吸墨紙吸了一下。信封。地址。從報紙上抄一個就是了。他嘴裏念念有詞:「卡倫- 科爾曼股份有限公司台啟。」亨利卻寫道:
布盧姆隔著酒吧間的門,瞥見她們將一枚海螺對準自己的耳朵。他微微聽到:她們先是各自、接著又替對方聽見了波浪的迸濺,喧噪,以及深沉的海嘯。
鮑勃·考利那雙攤開來的利爪抓住了低音的黑鍵。
膩膩的布盧姆,油膩膩的布盧姆悄悄地讀著那最後幾句話。當我的祖國在世界各國之間。
「升F大調,」本·多拉德說。
米娜從那被拋棄的海螺旁邊翩然來到正等待著她的那大酒杯跟前。不,她並不怎麼寂寞,杜絲小姐的頭昂然地告訴利德維爾先生。月光下在海濱散步。不,不是一個人。跟誰一道呀?她氣勢軒昂地回答說:跟一位紳士朋友。
里奇·古爾丁呢,就飲著他那鮑爾威士忌,利奧波德·布盧姆 呷著他的蘋果酒,利德維則啜著他那吉尼斯啤酒。第二位紳士說,倘若她不介意的話,他們很想再喝上兩大杯。肯尼迪小姐那珊瑚般的嘴唇對第一位和第二位紳士冷冰冰地露出裝腔作勢的笑容,說她並不介意。
篤篤。篤篤。篤篤。篤篤。
海豚倉巷郵政局收轉
這會子,杜絲。杜絲·莉迪亞。褐發與玫瑰。
他撂開乏味的煙斗,一隻手遮攏在唇邊,咕嗚嗚地發出月光之夜的呼喚,近聽清晰,遠方有回聲。
這可為難了。面有難色的布盧姆把帕特送來的扁平吸墨紙本當作手鼓似的輕敲著,刀。指頭就表示「我正在考慮著」。
小夥子在日內瓦兵營喪命。他的遺體葬在帕塞吉[290] 。悲傷!哦,他感到悲傷![291] 哀慟的領唱人的聲音向哀傷的禱告者呼喚。
哈。利德維爾。那麼,為的是他呀,不是為……[285] 迷上了。我是那個樣兒嗎?不過,從這兒望望她吧。砰的一聲拔掉的瓶塞,迸濺出來的啤酒泡沫兒, 堆積如山的空瓶子。
篤篤。一個雙目失明的青年站在門口。他沒瞧褐發女,也沒瞧金髮女,更沒瞧本、鮑勃、湯姆、西、喬治、「大酒杯」、里奇、帕特。嘻嘻嘻嘻。他都沒有瞧。
金髮女侍斜睨著遠處。那兒有一面鏡子。那是她最俊俏的半邊臉蛋兒嗎?她們總是知道的。有人敲門。最後再找補一下。
「大聲喊啊!」本·多拉德嚷道,「唱出聲來!」
禿頭耳背的帕特送來十分扁平[196] 的吸墨紙本和墨水。帕特將十分扁平的吸墨紙本和墨水鋼筆一道撂下。帕特拿起盤子刀叉。帕特走了。
呋!噢。嚕嚕。
海,風,樹葉,雷、河水、哞哞叫的母牛,牲畜市場,公雞,母雞不打鳴兒,蛇發出嘶嘶聲。世上處處都有音樂。拉特利奇的門吱吱響。不,那只是噪音。他現在正彈著《唐璜》的小步舞曲。在城堡那一間間大廳里翩翩起舞的宮廷那五顏六色的服飾,外面卻是悲慘的庄稼人,他們飢腸轆轆,面帶菜色,吃的是酸模葉子。多好看。瞧,瞧,瞧,瞧,瞧,瞧。你們朝我們瞧。
「是他嗎?」迪達勒斯先生取回煙斗說,「今天早晨我跟他在一起來著,在可憐的小帕狄·迪格納穆的……」
想必是蘋果酒的關係,要麼興許是那杯勃艮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