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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論葉燮詩

(二一)論葉燮詩

再說葉燮的詩,沈德潛《清詩別裁》里說:「先生論詩,一曰新,一曰深。凡一切庸熟陳舊浮淺語,須掃而空之。今觀其集中諸作,意必鉤玄,語必獨造,寧不諧俗,不肯隨俗,戛戛于諸名家中,能拔戟自成一隊者。」如《楊花》:「小蠻腰瘦不勝情,斷粉飄雲殢舞裍。莫使漫天飛不住,樓中尚有未歸人。」這是詠柳絮,從白居易的「楊柳小蠻腰」來,用小蠻腰來比柳條,把斷粉飄雲來比柳絮,結合小蠻在裍席上舞,說成殢留在舞裍上。再結合王昌齡《閨怨》:「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所以說「莫使漫天飛不住,樓中尚有未歸人。」又如《梅花開到九分》:「亞枝低拂碧窗紗,鏤月烘霞日日加。祝汝一分留作伴,可憐處士已無家。」沈德潛評:「從九分著意,不忍卒讀。」因為梅花已開到九分,所以提九*九*藏*書出「一分留作伴」。這就是尖新之句,顯然宋詩格調。有人怪他「以險怪為工」,不知這正是宋詩格調,所以稱為「少見多怪」。沈德潛是宗唐詩的,所以跟葉燮的宗宋詩,「不啻冰炭。」但沈德潛不忍攻擊老師,替他回護,說他推尊杜、韓,錢先生指出,葉燮和杜韓之作,纖密無氣韻,還不是唐詩格調。
④沈歸愚:沈德潛字,有《國朝詩別裁》三十二卷,《竹嘯軒詩抄》十八卷。
「空好音」的感觸,發出了對諸葛亮的深厚激|情,因此概括他的一生才有「三顧頻煩」一聯,引起對諸葛亮無限崇敬悲切的心情,才有「出師未捷」一聯。在這四句的議論里充滿激|情,所以是強烈的抒情詩。杜詩的議論都是這樣的。蘇軾的議論,如《題西林壁》:「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九-九-藏-書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⑥三元並推之說:晚清陳衍主宋詩,謂「詩莫盛於三元」,三元指上元開元,中元元和(指唐詩),下元元祐(指宋詩)。當時稱這派詩為同光體,實主宋詩。
(144—145頁)①葉星期:葉燮字,號己畦,人稱橫山先生。有《原詩》四卷、《己畦詩文集》二十一卷。孟舉:吳之振字,號黃葉村農,有《黃葉村莊詩集》十卷。
后兩句是議論,但這個議論,是從蘇軾身在廬山的感受中體會到的一種哲理,不是抽象的議論,是結合形象的一種感觸,是頗近於理趣的詩。葉燮肯定以議論為詩,當從這樣的角度來理解。
葉星期與孟舉同鄉友好,《黃葉村莊詩集》有星期序,星期作《原詩》①,謂:
③《兩浙輶軒錄》:四十卷,清阮元輯。
這一則講清人葉燮的https://read.99csw.com詩論和詩。葉燮推重宋詩,認為宋詩不次於唐詩。貶宋詩的,稱宋人以議論為詩的缺點,葉燮認為議論為詩,杜甫最多,不應貶。又貶宋人以文為詩,葉燮認為李杜皆以文為詩。貶宋詩的有嚴羽、高秡,所以葉燮以嚴、高為詩道罪人。葉燮認為「議論為詩,杜甫最多。」杜甫的抒情詩,在議論中抒發強烈的感情,所以仍是詩,不同於空談理論。如《蜀相》:『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這首詩,后四句是議論。但這四句的議論是從謁武侯祠,看到了武侯祠的柏森森,及映階碧草和聽到隔葉黃鸝,引起「自春色」
②高廷禮:高秡字,有《唐詩品彙》九十卷。
後人推重中唐詩為古今百代之中最九九藏書佳,可作為晚清同光體詩的推重「三元」的先聲,同光體也是推重宋詩的。
⑤晚村:清呂留良號,有《呂晚村文集》八卷。
「宋詩不亞唐人,譬之石中有寶,不|穿鑿則寶不出」;「昌黎乃宋詩之祖,與杜蘇並樹千古」;「議論為詩,杜甫最多,李杜皆以文為詩」;又謂:「嚴滄浪、高廷禮為詩道罪人」②,夫嚴高皆力倡盛唐詩者也。自作《己畦詩集》,尖刻瘦仄,顯然宋格,《兩浙輶軒錄》③卷五引鄧漢儀曰:「燮詩以險怪為工」。又引錢仁榮曰:「燮詩不驚人不道」,蓋少見多怪,不知其師法所在也。沈歸愚為星期弟子④,漁洋所謂「橫山門下,尚有詩人」者。按見《竹嘯軒詩鈔》卷七。《國朝詩別裁》記葉氏論詩語:「一曰生,二曰新,三曰深」,與歸愚說詩,不啻冰炭。師為狂猖,弟則鄉愿;歸愚謹飭,不忍攻其函丈,謝厥本師九*九*藏*書,遂力為之諱。《國朝詩別裁》論《己畦集》、《原詩》語,皆飾詞也。歸愚宗仰盛唐,故作《葉先生傳》、《己畦詩集序》,雖言橫山詩『好新」,而復稱其「氣盛」,且記其尊杜、韓、蘇三人。按《己畦文集》卷八《密游集序》推陶、杜、韓、蘇為極至,然《己畦詩集》雖屢有和杜、韓、蘇之作,而纖密無氣韻,與孟舉、晚村作風相類⑤。歸愚之言,失之甚遠。《文集》卷八《百家唐詩序》謂:「貞元、元和時,韓、柳、劉、錢、元、白鑿險出奇,為古今詩運關鍵。後人稱詩,胸無成識,謂為中唐,不知此中也者,乃古今百代之中,而非有唐之所獨,后此千百年,無不從是以為斷」云云,是以「中唐」之「中」,為「如日中天」之「中」,凌駕盛唐而上。豈歸愚師法所在乎,不曰開元,而曰貞元、元和之際,又隱開同光詩派「三元」並推之說矣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