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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我在電視里看到,有時我甚至在這裏,在我的陽台上看到,年輕的伴侶在工作一天後一起做些什麼……洗衣服,晾衣服,換尿布,做飯。一次我甚至在雜貨鋪里聽見一個青年男子說明天他和妻子明天……他是這麼說的,明天我們去做……羊膜穿刺術。我聽到此話時,不禁喉嚨哽咽:或許這世界畢竟變了?
政治上的怨恨當然沒有減退,宗教、民族,或者階級之間的怨恨當然也沒有減退,但是伴侶之間的怨恨,年輕家庭里的怨恨似乎有所減退。或許我只是在欺騙自己。或許一切都是在演戲,畢竟世界仍在繼續,一如既往……母貓在舔自己的幼崽,而穿靴子的貓先生把自己渾身上下舔了一遍,拽拽自己的鬍鬚,出門到院子里尋找歡樂?
你認為普通人是這麼偉大嗎?一點也不!他們只像他們的統治者一樣愚蠢和殘酷。那正是漢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故事里講述的皇帝的新衣,普通百姓與國王與弄臣與紅衣主教黎塞留一樣愚蠢。但是伊凡努奇卡·杜拉考可並不在乎他們是否嘲笑他,他只關心他們應該活下去。他對人抱有憐憫,所有的人無一例外地都需要得到憐憫。甚至紅衣主教黎塞留。甚至教皇,你一定在電視上見過他病得多麼嚴重,多麼虛弱,在這方面我們都缺乏憐憫,我們讓他撐著兩條病腿在太陽底下一站就是幾個小時。他們對一個年邁多病的老人毫無憐憫,你在電視上甚至看到他只能痛苦地直挺挺地站在那裡,然而他付出了巨大努力,默默地在大屠殺紀念館前頂著熱浪一站就是半個小時,為的是不給我們帶來恥辱。這一幕讓我有些不忍。我為他感到難過。
尼娜和你母親范妮婭是很好的朋友,她們同年出生,我和那個年齡小的塔西亞交朋友。她們和公主一起在我們家裡住了幾十年,她們叫她瑪曼。瑪曼在法語里是媽媽的意思,但天曉得她是不是她們的生身之母!或許只是她們的保姆?她們非常貧窮,我想她們連一個戈比的租金也沒給我們。允許她們進家時不通過僕人入口朝爾尼克胡得,而是通過主要入口,我們管它叫帕勒得尼克胡得。她們如此貧窮,瑪曼公主常常坐在燈下給有錢人家學跳芭蕾的女孩縫製紙裙,往紙裙上粘貼許許多多亮晶晶的星星,星星是用金紙做的。
我忘不了她是怎樣爆發的,或是那一刻她的臉是什麼樣子。她那時大概有十五六歲。我之所以牢牢記得,是因為那不太像她的方式。范妮婭從來不大聲嚷嚷,甚至連她受到傷害時也不抬高聲音,她只會自我逃避。不管怎麼說,和她在一起時,你總得猜度她的感受,她不喜歡什麼。這裏突然……我記得那是星期六夜晚,或者是某個節日結束之際,大概是住棚節吧?要麼就是七七節……她突然勃然大怒,沖我們大喊大叫。不關我的事,我這一輩子只是個小傻瓜,她朝哈婭大叫。那是我們的大姐!青年組織的領袖!具有領袖氣質!整個學校都羡慕的哈婭。
我記得,一次哈婭說像她那樣的美人不應去牧羊,而是應該待在宮殿的院https://read.99csw.com牆內;我說最下面的襯裙塗成天空一樣的顏色,彷彿裙子直接裁自藍天。范妮婭突然對我們勃然大怒說,閉嘴,你們兩個人都給我閉嘴,你們怎麼能這麼胡說八道,那是一幅不真實的畫,包含了極為道德淪喪的東西。她多多少少用了這樣的話,但是並不確定,我不能重複你母親是怎麼說的了,無人能夠重複……你有點記得范妮婭是怎麼說話的了嗎?
「他與她之間」的所有事宜也許在今天看來不那麼黑暗了,也比較簡單了。在那時所涉及的黑暗事宜中,男人虐待女人比較容易。另一方面,事情現在看來已經不那麼神秘了——這是好事嗎?這不是太醜陋了嗎?
你母親對飯廳這幅畫大光其火,也許因為這幅畫的作者造成這樣一種印象,彷彿世界上不再有苦難。我想這是她生氣的原因。這次發作,她一定比任何人所想象的還要可憐。原諒我流眼淚了。她是我姐姐,她非常愛我,她橫遭毒蝎的蹂躪。夠了,我不哭了。對不起。每當我想起那幅美化了的畫,每當我看見一幅畫有三條襯裙和輕柔的天空,我就看見蝎子在蹂躪我姐姐,我就開始痛哭。
每天(索妮婭姨媽繼續說),我在一大早,六點鐘甚至更早,慢慢走下樓梯,把垃圾倒到外面的垃圾箱。我再爬上樓之前,得在那裡休息一陣子,我得坐在垃圾箱旁邊的石階上,因為爬樓梯讓我喘不上氣。有時我會碰見一個俄國來的新移民,叫瓦麗亞,她每天早晨在維斯里大街上打掃人行道。在那裡,在俄羅斯,她是個大老闆;這裏……她打掃人行道。她幾乎沒有學過希伯來語。有時我們二人會在垃圾箱旁坐上一陣子,用俄語稍微聊聊。
我在內心深處是個無政府主義者。像爸爸。你媽媽打心裏也是個無政府主義者。當然,在克勞斯納們當中,她從來也不能表達出來,若是表達出來他們會認為她特別奇怪,儘管他們總是對她彬彬有禮。總體來說,對克勞斯納家族的人們來說,禮貌是最重要的。你的祖父,亞歷山大爺爺,要是我不把手迅速拿開的話,就被吻上了。有個少兒故事講的是穿靴子的貓,在克勞斯納家裡,你母親就像關在籠子里的一隻鳥兒,掛在穿靴子貓的客廳里。
現在是新世界。現在女人終於得到更多的機會過自己的生活。也許那不過是自己的虛幻?或者在年輕一代人里,女人仍然在夜深之際抱著枕頭哭泣,而她們的丈夫睡夢正酣,因為她們感到難以做出抉擇?我不想做出判決:這個世界已經不屬於我了。為了進行比較,我得挨家挨戶檢查有多少母親在夜間淚灑枕頭,而丈夫們正在沉睡,比較那時的眼淚和此時的眼淚。
她為什麼掃大街?為了供兩個才華橫溢的女兒念大學,一個學化學,另一個修牙科。丈夫……沒有。在以色列也沒有家庭。她們必須節衣縮食。住房……她們住在一個房間里。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證她們讀書,擁有足夠的學慣用品。猶太家庭向來如此,他們相信教育是在九*九*藏*書為未來投資,是任何人都無法從你孩子那裡剝奪的東西,即便,但願不會這樣,有戰爭,有另一場革命,有另一場移民浪潮,有更多的歧視法,你也能迅速地捲起文憑,藏到衣服夾縫裡,逃向任何允許猶太人生活的地方。
請看一看,我這裡有些事情可以告訴你,你可以用手指去感受,這樣你就會知道我所告訴你的一切不光是故事。請看這個……不,它不是一塊桌布,它是一隻枕套,綉著舊時好人家女孩所學到的繡花式樣。那是公主……或女伯爵……柳波娃·尼吉提奇娜給我繡的禮物。這裏繡的人頭,她本人告訴我說,是紅衣主教黎塞留的頭像側影。他是誰,那個紅衣主教黎塞留,我已經不記得了。也許我從來就不知道,我不像哈婭和范妮婭那麼聰明,她們被送去註冊入學,後來去了布拉格,在大學讀書。我有一點簡單。人們總是這樣說我:那位索尼奇卡,那麼可愛,但是有些簡單。我被送到波蘭軍事醫院,學習如何做個合格的護士。但是我仍然清清楚楚地記得,在我離開家之前,公主告訴過我那是紅衣主教黎塞留的頭像側影。
有如此眾多的或者、要麼,你甚至連與你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人都不了解。你認為你了解許多……而終將證明你一無所知。你母親,比如說……不,對不起,我只是不想直接提起她,只想用一種兜圈子的方式,不然傷口會開始作痛,我將不說范妮婭,只說她身邊的一切。范妮婭身邊的一切或許也有點是范妮婭。我們曾有某種箴言,即當你真愛某人時,你甚至愛她的手帕。在希伯來語中,這話已經打了折扣。但是你能知道我的本意。
為羅夫諾塔勒布特高等中學著書的門納海姆·格勒爾特本人也是一名教師。他教授《聖經》、文學和猶太歷史。我在他的書中,還發現20世紀20年代母親及其姐妹和友人學習希伯來文課程的某些記載。包括拉比故事、西班牙猶太黃金時代詩歌選、中世紀猶太哲學、比阿里克和車爾尼霍夫斯基作品集,以及其他現代希伯來作家選集,也包括世界文學翻譯作品,包括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普希金、屠格涅夫、契訶夫、密斯凱維支、席勒、歌德、海涅、莎士比亞、拜倫、狄更斯、奧斯卡·王爾德、傑克·倫敦、漢姆森等作家的作品和車爾尼霍夫斯基翻譯的史詩《吉爾伽美什》,等等。關於猶太歷史方面的書則包括約瑟夫·克勞斯納的《第二聖殿時期的歷史》。
你還記得《箴言》中是怎麼寫的嗎?智子令父親喜悅,而愚子令母親沉重!兒子要是明智,父親則無比喜悅,吹噓自己的兒子,贏得滿分;但要是,但願不要這樣,兒子最後沒有成為成功人士,或變得愚蠢,或有問題,或道德淪喪,或者成為罪犯……咳,那麼一定是母親的過錯,所有的憂慮與痛苦就會降臨到她的身上。一次你母親對我https://read.99csw•com說:索妮婭,只有兩種東西……不,我喉嚨又哽咽了,我們以後再說。我們談點別的吧。
異族人習慣於這樣說我們:文憑……那是猶太人的宗教。不是錢財,不是黃金,是文憑。但是在信仰文憑的背後,有其他的東西,有些更為複雜,更為秘密的東西,那是那年月的姑娘,甚至像我們這樣先上中學後上大學的現代姑娘,都經常得到的訓誡,女人有權利接受教育,在公眾生活中贏得一席之地……但是只能到孩子出生。你的人生屬於自己的時間很短,從你離開父母家到第一次懷孕。從那一刻起,從第一次懷孕起,我們的人生就開始圍著孩子轉。就像我們的母親們。甚至為了我們的孩子去掃大街,因為你的孩子是小雞,你自己呢……是什麼?你就像雞蛋的蛋黃,小雞吃了你之後就會長大,變得強壯起來。你的孩子長大后……即便那時你無法回到從前的你,你只是從母親變成了祖母,你的任務就是幫助孩子養育他們的孩子。
我們房間里掛著一幅鑲在鍍金框中的繪畫,出自某位身價不菲的藝術家之手。我記得你可以在照片里看到一個漂亮的金髮男孩,衣冠不整,樣子更像被寵壞的女孩兒,不像一個男孩,有點分不出男女。我不記得他的臉,但是我清清楚楚記得,他身穿一件袖子寬大的繡花襯衫,一頂系帶的黃帽子垂在肩膀……也許那畢竟是個小姑娘……你可以看見她的三條裙子,一條壓著一條,因為一邊有點微微翹起,網眼花邊從下面露了出來,先是一條黃色襯裙,像梵谷繪畫中的黃那麼強烈,再裏面是一條潔白的網眼花邊襯裙,最底下她的雙腿顯然由第三條天藍色的襯裙遮住。那樣一幅繪畫,看似謙遜,實則不然。那是幅真人大小的繪畫。那個頗有男孩子氣的女孩正站在田野中央,牧草和白羊環繞著她,空中飄著幾朵薄雲,遠方可見帶狀森林。
但是你母親,彷彿突然之間正在反叛,突然之間開始向那些年一直掛在我們飯廳的那幅藝術作品報以蔑視。她嘲笑它粉飾現實!不真實!在現實生活里,牧羊女身著破敝的衣衫,不是綾羅綢緞,她們的臉因挨餓受凍而恐懼,而不是有張天使般的臉,骯髒的頭髮上長著虱子和跳蚤,而不是那樣的一頭金髮。忽略痛苦與遭受痛苦幾乎一樣糟糕,那幅畫把現實生活變成了某種瑞士巧克力盒子上的風光。
但是他們確實一直在說……聊天,嫉妒和怨恨的饒舌……他們談論金錢,談論疾病,他們談論成功,談論好家庭和與之相對的天曉得是哪種類型的家庭,這是一種沒完沒了的話題,他們也沒完沒了地談論性格特徵,這個人有這種這種特徵,那個人有那種那種特徵。思想。他們是怎樣談論思想的,而今已經是無法想象!他們談論猶太教、猶太復國主義、同盟會、共產主義,他們談論無政府主義和虛無主義,他們談論美國,他們談論列寧,他們甚至談論「女性問題」,婦女解放問題。你的哈婭姨媽在我們三人當中最熱心於談婦女解放問題……但是只有當她們開始九*九*藏*書自然地交談和爭論時……范妮婭也有點主張婦女參政,但有些疑慮。我是個傻姑娘,總是聽人教誨,索妮婭別插嘴,你得等到長大以後才會明白。於是我閉上嘴巴傾聽。
整個世界,如果你從遠方觀察,將不會有人知道它能持續多久。他們說有朝一日太陽會隱去,一切將陷於黑暗之中。那麼為什麼整個歷史人與人之間會互相殘殺?誰統治克什米爾,或是希伯倫的先人墓,又有什麼關係?我們似乎沒吃生命樹或是智慧樹上的果子,吃的是邪惡樹上的果子,我們吃它時帶著樂趣。於是天堂結束了,地獄開始了。
有時,我不是特別確信我記得很清楚,那位公主,柳波娃·尼吉提奇娜,在我們家與兩個女兒塔西亞和尼娜一起住在簾后,和她們一起睡在一張古老的床上,她真是她們的母親嗎?或者只是兩個姑娘的監護人?她們顯然不是同一個父親所生吧?因為塔西亞是安娜斯塔西亞·薩爾季耶夫娜,而尼娜是安東尼娜·波萊斯拉沃夫娜。有些東西有點模糊。有些東西我們談得不多,彷彿那是個令人不快的話題。我記得兩個姑娘都管公主叫「媽媽」或「瑪曼」,但那也許是她們不記得誰是自己真正的母親。我無法確切地告訴你,是這樣還是那樣,因為已經有了某種掩飾。在兩三代人之前,生活中有許多掩飾,而今這種掩飾有所減少。或許是掩飾本身剛剛發生了變化?新的掩飾出現了嗎?
當然,即便那時,還是有很多女人熱衷於自己的事業,投身於外面的世界。但是大家都在背後對她們議論紛紛:你瞧那個自私的女人,她出席各種會議,而她可憐的孩子在街上長大,付出著代價。
也許你知道紅衣主教黎塞留是誰?沒有關係,下次再告訴我,或者不用勞神。在我這個年齡,臨死時未能榮幸地得知紅衣主教黎塞留是誰並不重要。有許許多多「卡爾迪納爾」,多數不喜歡我們民族。
但是再一想,當我們不斷被征服時,當他們不由分說將我們帶走在溝壑中將我們射殺,又用黃土將我們掩埋時,那裡存有的任何文獻迄今已經焚燒了十次。羅夫諾就像一隻小狗不斷在俄國——波蘭——俄國——德國——俄國中轉手。現在它已經不屬於波蘭或俄國了,而是屬於烏克蘭,或是白俄羅斯?或者是某種地方幫派勢力。我自己反正不知道它現在屬於誰。我甚至並不真的在乎。那裡曾經有過的東西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現在那裡所存在的一切幾年後也將化為烏有。
跟你說這些話,讓我自己對自己感到吃驚。當我還是個小姑娘時,我們有時會說悄悄話兒。但是和男孩子呢?但我有生以來從沒有跟男孩子說這些話。甚至和布瑪也沒有,現在我們結婚快六十年了。我們怎麼竟然會這樣呢?我們正在談論柳波娃·尼吉提奇娜和她的塔西亞和尼娜。要是有朝一日你到羅夫諾去,你可以進行一次偵探冒險。或許你可以在市政廳查https://read.99csw.com查看他們是否依然有任何關於掩飾的新發現。發現那位女伯爵,或者女公主,是不是她兩個女兒的親媽。她本人真的是公主還是女伯爵。或者萊比代夫斯基市長是否是塔西亞和尼娜的親爹,就像據說他是可憐的多拉的父親一樣。
直到一個晴朗的日子,公主,或女伯爵,柳波娃·尼吉提奇娜丟下兩個女兒,突然去了突尼西亞,在那裡四處尋找一位失散多年的親戚耶利扎維塔·弗蘭佐夫娜。現在就請看看我的記性,就像個白痴!我剛才把手錶放在哪裡了?我一點也想不起來了。但是與我素昧平生的某位耶利扎維塔·弗蘭佐夫娜的名字,大概在八十年前我們柳波娃·尼吉提奇娜去突尼西亞到處尋找的某位耶利扎維塔·弗蘭佐夫娜,我記得清清楚楚,如同天上的太陽!也許我把手錶也丟在突尼西亞了?
那時所有的年輕人漫不經心地談論自由,這類自由,那類自由,另一類自由。但是在談到「他和她之間」時則沒有自由,只有光著腳丫在毒蝎肆虐的地下室里摸黑行走。我們沒有一個星期不聽說恐怖的謠言,講一個年輕女子承擔因不慎而造成的後果,或是一個令人尊敬的女人墜入愛河,喪失了理智,或是一個女僕被人引誘,或是一個女廚和主人的兒子私奔,自己一人抱著孩子歸來,或是一個令人尊敬的已婚老師愛上並拜倒在某人的腳下,橫遭拋棄與嘲弄。你說嘲弄嗎?不說?我們當姑娘那會兒,貞潔既是籠子,也是你和深淵之間的唯一橫杆。它像三十公斤的石頭壓在一個姑娘的胸口。即使在深夜裡所做的夢中,貞潔依然醒著,站在床邊,仔細查看她,於是她在早晨醒來之際會羞愧難當,即便無人知曉。
掩飾究竟是好還是壞,我並不真正知曉。我沒有資格評判今天的習慣,因為我可以好好地洗腦,像我那一代所有的女孩。仍然,我有時想「在他和她之間」,據說,也許在我們的時代變得比較簡單。當我是個姑娘時,當我還是個人稱出身好人家的年輕女子時,「在他和她之間」滿是刀光、毒藥和令人恐怖的黑暗。像光著腳丫在毒蝎肆虐的地下室里摸黑行走。我們完全處在黑暗中。把一切掩飾起來。沒有談及。
我是個無政府主義者,原因很簡單,紅衣主教黎塞留那兒沒有發生過什麼好事。只有伊凡努奇卡·杜拉考可,你記得,我們女僕故事里說的那個傻村夫,他同情普通人,不吝惜自己的一點點麵包,用它堵住大壩的窟窿,正因為如此,他成了國王……只有像他那樣的人或許偶爾也同情我們。其他的人,國王和統治者不同情任何人。實際上,我們普通人互相之間也不怎麼同情,我們並不真正同情阿拉伯小女孩,她死於送往醫院的路上,路封了,因為那裡顯然有紅衣主教黎塞留的某些士兵,沒有心肝。一個猶太士兵……可仍然是紅衣主教黎塞留!他只想把路封上后回家,於是那個小女孩死了,她那雙眼睛應撕裂我們的靈魂,因此我們夜裡誰也無法入睡,儘管我連她的眼睛都沒有見過,因為在報紙上他們只登我們受害者的照片,不登阿拉伯受害者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