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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1

第五部1

「噢,問題就在這裏。我不知道——他想試著去找她,這個老傢伙,但是你知道他會幹什麼?」
「還不是埃迪·鄧克爾。他回到了蓋拉蒂身邊,現在他們去了丹佛,他們花了一天的時間拍照。」
「他直接進了骯髒的監獄。」
我的家在密蘇里,我的家在特魯基,我的家在奧佩路薩斯,我無家可歸。我的家在古老的門多拉,我的家在伍恩地尼,我的家在奧格拉拉,我從來就沒有家。
他要去跟他的兄嫂一起生活,他們給他在科羅拉多找了一份工作,他的車票是監獄看守給買的,他只想獲得釋放。這是一個很象狄恩的年輕人,他的血液熱烈的奔流著,使他難以忍受。但是沒有一個來自天上的奇怪的聖人把他從乖戾的命運中拯救出來。
「我希望當我回來時你還在紐約。」我對他說,「狄恩,我一直希望將來有一天我們兩家能夠住在一條街上,相敬如賓。」「太好啦,夥計,——你知道,一想到我們曾經遇到的和即將遇到的麻煩,象你姨媽提到的那樣,我就盼望這一天能來。我不想要孩子,伊尼茲堅持要。我們還吵了一架,你知道嗎?瑪麗露在聖弗蘭西斯科同一個經銷舊車的商人結了婚,她也懷了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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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的確如此。」狄恩在紐約逐漸平靜了下來,他只想跟別人聊天。我們站在寒冷的雨夜裡,冷得要死。我們約定了一個日子,我走之前在我姨媽家再見一次面。
「每個人都在向我暗示,我的嗅覺很靈敏,有時我氣得要殺人。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一直在坐牢嗎?全是因為我13歲的時候發了一次脾氣。當時,我和一個男孩在看電影,他罵了一句關於我母親的話——你知道那句髒話——我拔出小刀就向他喉嚨割去。如果不是他們拉住了我,我非殺了他不可。法官問我:『當你撲向你的朋友時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是的,先生,我知道。我想殺了這小子,現在仍然想這麼做。』這樣我就無法獲得保釋,被送進了教養院。在單人牢房裡我吃夠了苦頭,我再也不想進監獄了,他們太壞。那裡面的事我可以說上整整一個晚上,我已經跟許多人說起過。你不會知道我覺得出來是一件多麼開心的事。我上車的時候,你正坐在車上——當時車正駛過特里亨特——你在想什麼?」
我的書賣出以後賺了一筆錢,於是我向姨媽付清了這一年的房租。不知春天什麼時候才能來到紐約,我實在無法忍受從新澤西吹來的大陸乾燥的冷空氣,決定離開這裏。於是我走了。這是我平生第一次在紐約同狄恩告別,把他留在那裡。如今他在麥迪遜和第40街的一個停車場工作,還跟從前一樣,上身一件T恤衫,褲子鬆鬆垮垮地掛在腰間,腿上套著他那雙開了口的鞋,開著車四處亂轉。
「這條路,」我告訴他,「也是一些美國的亡命之徒以前越過邊境通向蒙特雷的必經之路,所以,如果你在灰色的沙漠里眺望,就會看到鬼魂似的墓碑上刻著那些流浪漢的名字,你還會看到……」
「他去了西雅圖?」
「得克薩斯,得克薩斯——你知道,夥計,那裡有我的靈魂,那裡是屬於我的地方。——你一定注意到我近來平靜多啦。」
埃迪·鄧克爾,不知道他原來富於同情心。狄恩拿出其他照片,我忽然想到有一天我們的孩子驚奇地看到這些照片,一定會認為他們的父母生活在平靜、秩序井然的生活中,象照片上的那麼安詳。早上起床以後,無憂無慮地在大街上散步,永遠也不會想到我們實際的生活和夜晚是那麼紊亂、瘋狂和放蕩,難以設想的空虛,這一切在照片上都遺憾地被忽略了。「再見,再見。」狄恩慢慢地走進黃昏之中,隆隆的汽車冒著煙從他身旁駛過,他的影子跟在他的身後,模仿著他的步伐、思考和一切舉動的姿態。他轉過身來,使勁地揮手,他向我打了一個全速前進的手勢。嘴裏嚷著什麼,我沒有聽見。他繞了一個圈,跑到高架鐵路的鋼筋架旁,向我最後打了一個手勢。我向他揮著手,突然他轉過身加快了腳步,消失在他的生活中。我凝視著屬於我的那份生活,那又是一條漫長而可怕的道路。2
「為什麼不會呢,夥計?當然,只要我們願意就行,就是如此。這樣結束也沒有什麼壞處。你可以帶著各種希望,包括成為顯貴和富翁,無拘無束地度過整個一生。沒有人會打擾你,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路走下去。」我同意他的話。他正在用最簡單的方式接近思想。「你的路是什麼呢?夥計?——聖徒的路,瘋子的路,虛無縹渺的路,淡泊悠閑的路,還是其他什麼路?從某種程度上說,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路,問題是怎麼走?走到哪兒?」我們在雨中談得十分投機。「你看到過我的孩子,他將來可能也是個四處流浪的人——醫生的確這麼說。我告訴你,索爾,直說吧,無論我住在哪裡,我的箱子總是放在床底下。我在準備離開這裏,否則早把它扔了。我已經決定馬上拋開一切。你知道我總想不再干蠢事,你別擔心,我們都了解時代——它緩慢地變化著,到處充滿過時的樂趣。除此之外,還有其他樂趣嗎?」我們在雨中眺望遠方。那天晚上,哈得遜河汩汩奔流,河面象大海一般寬闊,暴雨覆蓋了兩岸的堤壩,覆蓋了停泊在岸邊的輪船,覆蓋了周圍的一切。「所以,」狄恩說,「生活把我帶到哪裡我就走在哪裡。你知道,我最近給我在西雅圖監獄里的父親寫了封信,前幾天我收到他的一封信,這是幾年中他給我寫的第一封信。」
「的確如此。」
「我不會暗示什麼的,亨利。」
「索爾,這次旅行為的是搞到一張比其他地方都要便宜和簡單的墨西哥離婚證。我總算跟凱米爾談妥了。一切都解決啦,一切都安排好啦。一切都很順利。我們知道我們現在什麼也不用擔心,不是嗎,索爾?」
溫得薩曾經是丹佛最受人歡迎的旅館,它的許多地方都令人感到有趣——在樓下大廳的牆上還留著彈孔——這裏也曾是狄恩的家,他和他父親就住在這裏樓上的一個房間里。現在,他不再是旅客。他喝起酒來就象他父親一般,他象喝水一樣喝著葡萄酒、啤酒和威士忌;他的臉漲得通紅,滿頭大汗,在酒吧里亂吼亂叫;他蹣跚地走過舞池,幾個西部藝人正彈著鋼琴,同姑娘們跳舞。他揮舞胳膊,對他們尖聲叫著,我們參加晚會的人圍成兩大桌,有丹佛的多爾、多蘿茜和羅伊·約翰遜,一個從懷俄明的希布法羅來的姑娘,她是多蘿茜的朋友,斯但、蒂姆·格雷、芭比、我、埃迪·鄧克爾、湯姆,斯納克和其他幾個人,一共13個。多爾別出心裁:他抱來了一個花生米機,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往裡投入9美分,便可以吃到花生米。他還建議我們每人在一張1美分的明信片上寫點什麼,把它寄給在紐約的卡羅·馬克斯。於是我們胡亂寫了起來。拉瑞默街的晚上傳來陣陣提琴聲。「這不是很有趣嗎?」多爾叫道。在男廁所,狄恩和我使勁撞著門想把它撞破,但是它有一英寸厚。我的中指手骨被撞傷了,直到第二天才發現。我們喝灑喝得烏煙瘴氣,只想衝出去換個酒吧重新喝。一群城市裡的小夥子跟我們在一起,他們已經習慣於這種喧鬧。一切都亂作一團。到處都在舉行晚會,甚至有一個莊園也在舉行晚會。我們全體驅車而入——除了狄恩以外,他駕車到其他地方去了——在莊園里,我們坐在大廳中一個大桌子旁邊盡情地嚷著,大廳外有一個游泳池和避暑涼棚。到了後半夜,狄恩和我、斯但·希潑哈德、蒂姆·格雷、埃迪·鄧克爾、湯米·斯納克坐在汽車裡,一切在我們面前延伸,我們來到墨西哥人聚居區,又到了黑人酒吧,我們四處亂轉。斯但·希潑哈德只管享樂,其他什麼也不考慮。狄恩被他迷住了。重複著斯但所說的一切,不時揮手擦擦臉上的汗。「我們不是要去及時行樂嗎,索爾?帶上這個斯但一塊兒去墨西哥!」這是我們在丹佛的最後一夜,我們過得痛快而又瘋狂。這一夜是在地下室的燭光中喝酒結束的。夏洛蒂穿著睡袍打著手電筒在樓上躡手躡腳地來回走動。我們還帶來了一個黑人,他自稱戈曼茲,他坐在黑人酒吧中,一言不發。我們看到了他,湯米·斯納克叫道,「喂,你的名字叫約翰尼嗎?」
「她現在在哪兒?」
「喂,在聽懷多尼唱他可愛的布丁時,用你的眼角看看那個小子,那個瘸了的小子,他正坐在桌旁喝酒哩。酒館里的人都在嘲笑他,你看,他一定一生都是別人的笑柄。其他人雖read.99csw.com然冷酷無情,但是他們愛他。」
「當然,當然。」
「伊尼茲呢?」我問,「紐約出了什麼事?」
「他以前在哪兒?」
我們在銀行遇到了斯但的母親,在那裡她把錢遞給他。她是個可愛的白髮女人,看上去仍然很年輕。她和她兒子站在銀行的大理石地板上輕聲他說著話,斯但穿著夾克衫和緊身褲,我一看就知道是個要到墨西哥去的人,這是他在丹佛最喜歡的裝束,他要跟熱情似火的狄恩一起走。狄恩四處跑了一圈準時回來跟我們會合,希潑哈德夫人堅持要給我們每人買一杯咖啡。
第五部 1
「現在,索爾,我們就要離開身後的世界,進入一個新的未知的世界中了。幾年來的甘苦換來的就是現在這個,所以我們太太平平地什麼也不想只管這樣一直向前真正理解這個世界。在我們以前,其他美國人都沒這麼干過,不是嗎?我們正在進行著一場戰爭,帶著新式武器在墨西哥縱橫馳騁。」
「是的,先生。」埃迪說,「你知道,我要上丹佛大學啦、我和羅伊。」
「別去想它!」斯但吼道,「他總是這樣。」
我們繼續開車上路,穿過巨大的平原,在夜色中來到了第一個得克薩斯州的城市,達爾哈特。1947年我曾經來過這裏。明亮的城市在黑暗的大地上熠熠放光,我們走了大約50英里才走出這個城市。曠野在月光的照射下顯得荒涼落寞,臃腫而巨大的月亮掛在地平線上,緩緩地移動著,直到黎明才從我們的車窗上漸漸退去。我們來到了處在一片綠草地之中的阿瑪瑞拉。幾年前這裏還到處都是帳篷,現在已經有了加油站,還有1950年新出現的破破爛爛的自動電唱機。唱機上有一個可以塞入10美分的小孔,現在它正不停地放送著可怕的歌曲。從阿瑪瑞拉到查爾得斯的一路上,我和狄恩把我們讀過的所有著作的情節一個接一個地灌輸給斯但,他請求我們這樣做,因為他想了解。在炎熱的太陽下,我們從查爾得斯直接向南駛上了一條小路。現在,狄恩想睡覺了,我和斯但坐在前面開車。這部破車開起來上下顛簸,搖搖欲墜,微風吹拂著巨大的雲團在後面追逐著我們。斯但一邊開車,一邊講述他在蒙特卡羅的經歷,他講起在蒙頓附近的一個地方,面色黝黑的人們在雪白的圍牆間款款而行。
狄恩開車來到附近一個加油站,把一切都準備停當。這是一輛37型福特牌轎車,右邊車門壞了,只能掛在那裡。右邊前座也壞了,你一坐上去就會人朝後仰臉朝天。「別看車成了這樣,」狄恩說,「我們一定能開到墨西哥,它會日夜兼程把我們帶到那裡里。」我查看了一下地圖,全程大約有1000多英里,大部分是在得克薩斯,一直到邊境線上的拉雷多,然後再走767英里,穿越整個墨西哥到中美洲地峽和奧克薩根高原。我幾乎無法想象這次旅行,這是我所有旅行中最驚人的一次。它不再是東西橫貫,而是到充滿魔力的南方。「夥計,這輛車會帶你們到達那裡的。」狄恩充滿信心他說,他拍著我的手臂,「等著瞧吧,啊哈!」
「是的。他說他想看看孫子,等他到了聖弗蘭西斯科,就跟兩個小傢伙住在一起。我在東40街找到一間只有冷水的房間,一個月13塊錢。如果我能給他一點錢,他就可以住到紐約來——如果他願意來的話。我從來沒告訴過你我妹妹的事,但是你知道我有一個可愛的小妹妹,我真希望能把她接來也和我住在一起。」
「我只是在飛馳的車裡坐著。」
得克薩斯真是無與倫比,我們緩緩地駛入阿比利恩,所有人都睜大眼睛望著它。「想象一下在這個離其他城市1000多英里的小鎮上的生活吧。啊,啊,那邊竟有卡車駛過,在這個古老的小鎮上,人們趕著牛群,穿著橡皮套鞋,眼睛因喝酒而變得血紅。快瞧!」狄恩對著窗外叫道,他歪著嘴,跟w·C·費爾茨一樣,他不再關心得克薩斯或者其他地方,路邊一閃而過的紅臉的得克薩斯人引不起他的興趣。到了小鎮南頭,我們把車停在公路上吃點東西,夜幕覆蓋了大地,我們重新上路向卡爾蒙和布拉迪駛去——這裡是得克薩斯州的中心。我們的車在一片曠野中行駛,偶爾會在乾涸的河溝附近看到幾戶人家。「離墨西哥還遠著哩。」狄恩睡眼惺松地在後座上說,「小夥子們,好好侍候這輛福特車呀,她可是一個好小姐,她能跑,只要你們懂得怎樣跟她交談。這很容易,別擔心,它會把我們帶到目的地的。」隨後他便睡著了。
現在,我們的老爺車正吭哧吭哧往南向科羅拉多州的洛克莊園出發。夕陽開始變得昏黃,丹佛離我們越來越遠,最後從我們的視線中消失了。4
這個瘸子是個畸形的侏儒,卻有一張寬大而清秀的臉,他的臉實在太大了,上面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見了嗎,索爾?一個聖安東尼奧的墨西哥人湯姆·斯納克。世界上真有同樣的故事,瞧,他們一直在欺侮他。哈哈哈哈,聽他們在笑,你瞧,他總想獲勝,他賭了四點。瞧!」我們看到他瞄準了莊家,賭注,但是他又輸了,其他人都怪叫起來。「啊,夥計。」狄恩說,「現在再看。」他們抓住這個小夥子的頸背,鬧著玩似地捶打著他,他尖叫著跑了出去,再沒用他那張羞澀可愛的面孔回頭望一眼。「啊,夥計,我真想知道這個可愛的小傢伙在想些什麼,他有什麼樣的姑娘。噢,夥計,我真要在這空氣中陶醉啦!」我們走了出去,漫步在黑暗對神秘的街頭。無數的房屋掩映在青翠的樹木中,我們可以看到房間里,走廊上,以及和男孩子一起躲在灌木叢中的姑娘。「我總算看到了這個瘋狂的聖安東尼奧!想想墨西哥會怎麼樣吧!快走!快走!」我們回到醫院,斯但正等在那裡,他說感覺好多了。我們擁抱著他,告訴了他我們所做的一切。
好吧,事情就這麼定啦,斯但將與我同行。他是一個頭髮凌亂,身材細長,略帶羞澀的丹佛小夥子,臉上常常掛著和善的微笑。「他媽的!」他兩手叉著腰;悠閑地在街上走著,從街的這一邊晃到另一邊。他和他祖父吵得不可開交,為了對著干,他去了法國。現在,他又要去墨西哥。由於與祖父的爭吵,斯但常常象乞丐一樣在丹佛流浪。那天晚上,我們痛飲了一通以後,斯但在亨利的旅館房間里擠著睡了一夜。「這麼晚了我不能回家——我祖父正跟我過不去,他還不斷折磨我母親。我告訴你,索爾,我準備越早離開丹佛越好,否則我真要瘋啦。」
我們到了丹佛以後,我挽著他的胳膊來到拉瑞默街典當他的囚服。當鋪的老猶太人還沒有全部打開就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了。「我這裏不收這種倒霉的東西,我每天都能從肯恩城人那裡弄到這些東西。」
我駕駛著汽車,一直開到了弗雷德里克斯堡。我又一次在這裏穿梭往來。1949年的一個下雪的清晨,瑪麗露和我手拉手從這裏走過,但是現在瑪麗露又在何方?「加油!」狄恩在夢中大叫。我猜他一定是夢到了聖弗蘭西斯科的爵士樂,可能還有墨西哥的流行音樂。斯但不停地嘮叨,昨天晚上狄恩使他興奮起來,現在他一時無法停住口。這時他講起了英國,講起他在從倫敦到利物浦的路上的冒險奇遇,他頭髮披肩,衣衫襤褸,陌生的英國卡車司機在黑暗中讓他搭車前行。得克薩斯凜冽的寒風不斷吹來,我們的眼睛被吹得生痛。我們知道在這裏每走一步都可能遇到危險,一定要小心駕駛。汽車跌跌撞撞地向前行駛。從弗雷德里克斯堡起,我們開始在西部巨大的高原上穿行,許多飛蟲不斷撲撞著我們的擋風鏡。「我們開始進入這個熱帶地區啦,小夥子們。沙漠結束啦。這是我第一次到得克薩斯南部來。」狄恩興奮他說道,「他媽的,這就是我們家老頭子冬季常來的地方,這個老叫化子。」
現在,我們已經準備就緒,再走150英里就能到達精奇的邊境,我們鑽進汽車重新上路。我感到很興奮,從狄累和安西諾到拉雷多的一路上我都在睡覺,直到凌晨兩點我們的車停在飯館門前我才醒了過來。「啊!」狄恩感嘆他說道,「這就是得克薩斯的盡頭,這就是美國的盡頭,以後我們就一無所知了。」天氣很熱,我們都汗流浹背。沒有露水,沒有生息,只有成千上萬的飛蟲在燈光下四處飛舞,還有在悶熱的夜裡,附近的河水散發出的腥臭味。
「你準備學什麼呢?」
我們漫無目的地走了一陣子,向幾個人詢問附近最近的診九_九_藏_書所在什麼地方。商業中心附近,許多東西看上去十分時髦和充滿美國味。高樓大廈鱗次櫛比,霓虹燈耀眼奪目,毒品商店遍布各處。黑暗中,汽車在城市裡橫衝直撞,彷彿這裏不存在交通法規。我們把車停在一家醫院門口,我陪斯但去看醫生,狄恩留在車裡。醫院大廳里擠滿了窮困的墨西哥婦女,有些人懷著孩子,有些人自己病了,有些人帶著生病的孩子,這種情景真讓人目不忍睹。我想起了可憐的特里,不知道她現在在幹什麼。斯但等了足足有一個小時,才有一個實習醫生走過來看了看他腫痛的手臂。他們說他是受了某種感染,但是我們都沒注意那個名稱。他們又給他打了一針青霉素。
十分鐘以後,他和斯但·希潑哈德搖搖晃晃地走進酒吧。他們對丹佛的生活失望已極,曾經一起旅行到法國。他們很喜歡亨利,給他買了啤酒。亨利開始揮霍他在監獄里發的那些零花錢。我又一次回到了溫柔、漆黑的丹佛的夜晚,回到了它那幽深的小巷和瘋狂的房屋之中。我們來到城裡,跑遍了所有酒吧。斯但·希潑哈德這幾年來一直想見見我。現在,我們第一次一起在大街上行走。「索爾,打我從法國回來以後就搞不清楚自己該幹什麼。你真的要去墨西哥嗎?我跟你一起去行嗎?我能得到100元錢,我曾經用退伍軍人助學金在墨西哥城大學讀過書。」
「照顧好我的斯但,」她說,「誰也說不準在那個國家會發生什麼事。」
狄恩來到的情景,就象是一出過時的電影。一個明媚的下午,我正在芭比家,房間里空蕩蕩的。她母親到歐洲去旅遊,家裡只剩下伴娘夏洛蒂,她已經75歲高齡,走起路來卻象年輕人一樣有生氣。羅林斯家族遍布整個西部,她經常從一家跑到另一家,以顯示自己還有點用。她曾經生過一打兒子,他們卻都遠走高飛,拋棄了她。現在,雖然她已經老了,對我們的一舉一動卻仍然很感興趣。當我們在卧室里喝著威士忌時,她總是悲哀地搖著頭。「現在你們可以滾到院子里去啦,年輕人。」樓上——這是一種木製樓房——住著一個叫湯姆的傢伙,他毫無希望地愛著芭比。他來自佛蒙特的一家富裕家庭,他們都這麼說,還說那裡有一個職業在等著他什麼的,但是只要芭比住在什麼地方他就住在什麼地方。到了晚上,他常常坐在卧室里,臉躲在報紙背後,無論我們中的哪一個人說些什麼,他都注意地聽著,但卻一聲不吭,一旦芭比開口說話,他就會變得興奮異常。如果我們強迫他放下報紙看著我們,他就會露出非常尷尬和痛苦的表情。「嗯?哦,當然,我一定這麼做。」他總是這麼說。
我們都同意輪流講述我們以往的經歷,斯但第一個。「我們還有好長的路要走,」狄恩直截了當他說,「所以你必須把你所能想到的每一件讓你興奮的事情的每一個細節都講一遍直到它再沒什麼可說的了。這很容易。」他告誡著斯但。後者開始講述他的經歷。「你解釋得太多了。」當我們在夜色中賓士時,斯但已經陷入對他生活往事的回憶中。一開始他講述了在法國的經歷,但是講到一半他講不下去了,只好又開始講述他少年時代在丹佛的經歷。他和狄恩互相比較著見面的次數,不斷地在這上面兜圈子。「有一次你已經忘了,我還記得——及阿拉已赫修車庫,還記得嗎?我把球扔給在角落裡的你,你用拳頭把它向我打來,球掉到了陰溝里。那還是中學時代。現在想起來了嗎?」斯但有些神經質,腦子發昏,他想把一切都告訴狄恩。狄恩現在身兼數任:仲裁人,長輩,法官,聽眾,證明人和旁觀者。「是的,是的,請繼續講下去。」我們忽然發現正在經過特立尼達,查德·金可能正在前面的路上,同幾個人類學家圍著篝火講述著他的生活經歷,不會想到此刻我們從公路上駛過這裏,向墨西哥賓士,也在互相講述著我們自己的往事。噢,這憂鬱的美國之夜!不久,我們進入了新墨西哥州,經過雷頓時停下來吃了一頓飯,我們狼吞虎咽了許多牛肉餅,剩下幾塊用餐巾包好過一會兒再吃。「我們前面還有整個得克薩斯,索爾。」狄恩說,「天亮前就能趕到,它太大了。不久我們就可以進入得克薩斯,這樣不歇氣地一直開,要開到明天這時候才能走出去,想象一下吧」。
「我正打算這麼做。麻煩的是我無法控制我在乾的事。」
那天早晨,拉雷多籠罩著不祥的氣氛。各種出租汽車司機和邊境居民都在四處尋找著好運,但能夠找到的人並不多,想在現在的時代里靠運氣發財已經太晚了。這裏聚集著美國下層社會的糟粕,所有不三不四的人都會在這裏出沒,一些罪犯不得不四處潛伏以躲避人們的耳目;走私者在粘稠污濁的空氣中盤算著;警察板著通紅的面孔,汗水直淌;女招待衣冠邋遢,態度惡劣。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使你感覺到整個墨西哥的存在,似乎從夜色中就可以嗅到墨西哥油煎玉米餅的味道。我們不知道真正的墨西哥到底是什麼樣,只是又一次來到了大海的身邊。我們每人吃了一份快餐,卻根本無法下咽,我把它包在餐巾里留著以後路上吃。我們有些急不可待了,我們的汽車穿過一座大橋,正式踏上墨西哥的土地。這時,外面的景色發生了變化。我們驅車來到邊境檢查站。我們的車開始在墨西哥的街道上行駛。我們好奇地東張西望,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這裏同墨西哥州完全一樣。現在是凌晨3點,許多戴著草帽,穿著白褲子的傢伙正靠在一爿商店門前懶洋洋地打著盹。「快——瞧——那——些——家——伙」狄恩一字一句他說,「噢,」他壓低了嗓門,「等一等,等一等。」幾個墨西哥警官笑嘻嘻地走了出來,請求我們把行李拿出來。我們照辦了,但是眼睛一直沒有停止掃視街道,我們真希望能夠自由自在地開車,迷失在這神奇的西班牙式的街道中,雖然這裏只是拉雷多,但對我們來說,就象是到了聖城拉薩。「夥計,這些傢伙整夜都站在這裏。」狄恩輕聲說。我們把證件遞給警察,他們警告我們說不要喝自來水,於是我們就越過了邊境。墨西哥人只是漫不經心地檢查了一下我們的行李,他們一點兒也不象警察,做起事來有氣無力,待人卻很熱情。狄恩一直盯著他們,這時他轉過頭來對我說:「瞧這個國家的警察居然這樣,真讓我難以相信。」他揉了揉眼睛,「我象是在做夢。」接著,我們去兌換鈔票。我們看見桌子上放著幾堆比索,知道1美光可兌換大約8比索,我們把身上的錢換了一大半,興高采烈地把口袋裝得滿滿的。5
「作為朋友,到丹佛以後看著我,別讓我干蠢事,行嗎,索爾?也許我可以獲得我哥哥的保護。」
「不要走。」
「是嗎?」
「上帝呀、希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們開車來到芭比家向她道別。蒂姆駕著車跟隨我們一直到城外的家中。那天芭比很漂亮,她那金色的長發就象一個瑞典人。在陽光下,她臉上的雀斑變得很明顯,看上去真象一個小女孩;她的眼睛矇著一層朦朧的薄霧,她可以同蒂姆隨後趕上我們——但是她沒有這麼做,再見,再見。
「這才是世界。」狄恩打斷我說,「我的天呀!」他猛地拍了一下方向盤叫道,「這才是世界,如果有路,我們可以一直開到南美洲。想想吧,他媽的!」我們的汽車飛快地賓士著。天漸漸亮了,我們可以看清沙漠中白色的沙子和遠離路邊的小屋。狄恩放慢了速度,仔細地瞧著。「都是些搖搖欲墜的小屋,夥計,你只能在死亡谷里才能找到,或許比那還要糟。這裏怎麼連人影也看不見?」從地圖上看,前面我們將遇到的第一個小鎮叫做沙賓納斯,我們急切地期待著它的出現。「這裏的路看上去同美國的路沒有什麼不同。」狄恩叫道,「只有一件怪事,如果你注意了的話,就是里程標是用公里計算的,它們所顯示的都是與墨西哥城相距的距離。你知道,那是這片土地上唯一的一座城市,一切都以它為中心。」現在離那個大都市還有大約767英里,也就是還有1000多公里。「他媽的!我就要到了!」狄恩叫道。在極度興奮中我閉了一會兒眼睛,聽見狄恩一邊拍方向盤,一邊不停動嘀咕,「他媽的!」,「太夠味啦!」,「哦,瞧這片土地!」和「好!」我們穿過沙漠,將近早上7點鐘時趕到了沙賓納斯。我們放慢速度,叫醒了後座上的斯但,坐在車上注視它。大街上塵土飛揚,凹凸不read.99csw.com平,兩旁是又臟又破的土磚人行道,背著大包小包的鄉下人在街上走著,光腳的婦女從黑洞洞的門口望著我們。新的一天開始了,街上擠滿了從墨西哥農村趕來的步行的人們,長須飄逸的老人盯著我們。三個滿臉鬍鬚、衣冠不整的年輕人的出現,使這些平時看慣了衣冠楚楚的遊客的人感到異樣的興味。我們以每小時10英里的速度開車蝸行著,一切都盡收眼中。一群姑娘在我們前面大搖大擺地走著,當我們經過她們身邊時,她們中的一個說道:「你們要到哪兒,夥計?」
「有了這些孩子以後你不能再象以前那樣周遊全國啦,那些可憐的小生靈會無依無靠的,你必須給他們生活的保證。」他盯著腳尖,點了點頭。在陰沉昏黃的傍晚,我們站在立交橋上互相道別。
「我是說你是他們叫作約翰尼的那個人嗎?」
我同希哈潑德一起去了結他在丹佛的工作,正好遇上他可憐的祖父。他站在門口,叫著:「斯但——斯但——斯但。」
「是你呀?」蒂姆·格雷吃驚他說。「太棒啦!」
「你是說我們最後會成為老叫花子嗎?」
「斯但,」他輕聲說,「不要走,不要讓你的老祖父傷心,不要再把我孤獨地留下。」看到這些,我的心都要碎了。「狄恩,」老人對著我說,「不要把我的斯但從我身邊拉走,他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我就常常帶他到公園給他講天鵝,後來他的小妹妹淹死在那個池塘里。我不能讓你把我的孩子帶走。」
「好了。」一個墨西哥警察笑著說,「你們這些小夥子檢查完了,往前走吧。歡迎你們到墨西哥來,祝你們玩得愉快。注意好你們的錢,注意好你們的車。我是對你們每一個人說這些,我是雷德,大家都叫我雷德,有事情找雷德,祝你們吃得好。別擔心,一切都會順利的,你們在墨西哥生活不會太困難。」
拉瑞默街隨處可見一些人試圖出賣他們的囚服,亨利最後只得把那東西用紙包好夾在胳膊底下,穿著嶄新的牛仔褲和運動衫四處遊逛。我們來到狄恩常去的格林納姆酒吧——在路上,亨利把那件囚服扔進了垃圾桶——打電話給蒂姆·格雷。現在是晚上。
每到夜半時分,就會有一首歌在我心頭低吟
「噢,社會學和所有這方面的課程,你知道。嗨,狄恩每年都要發一次瘋,不是嗎?」
蓋拉蒂·鄧克爾也在這裏,儘管她跟每個人都能聊幾句,但是狄恩卻是房間的中心。他站在那裡,在希潑哈德、蒂姆、芭比和我面前表演著,我們一個埃一個地坐在廚房裡靠牆的椅子上。埃迪·鄧克爾遲疑地站在狄恩身後,他那可憐的兄弟則被擠到了角落裡。「嗨!嗨!」狄恩叫著,拉了拉T恤衫,摩挲著肚皮,在那裡上竄下跳,「噢——我們現在都聚集在這裏了。幾年來我們四處奔波,但是你看我們誰也沒有真正改變,這太令人吃驚啦,真是經久——嗯——耐用。我這裡有一副紙牌,我可以用它準確他說出每個人的命運。」他拿出來的還是那副下流紙牌。多蘿茜·約翰遜和羅伊·約翰遜獃頭獃腦地坐在角落。這是個令人沮喪的晚會。狄恩忽然安靜下來,坐在廚房裡斯但和我之間的椅子上,茫然若失地直視前方,誰也不理會。他只是暫時隱退一會兒,為的是積聚力量。只要你一碰他,他馬上就會象掛在懸崖上的一塊石頭那樣搖晃起來,他可能會直衝下來或者左右搖擺。過了一會兒,他的臉上露出迷人的微笑,就象一個人剛剛清醒過來一樣環顧著四周說:「啊,看看所有這些可愛的人兒,他們正同我一起坐在這裏,這真是太好了,索爾!」他站起身,穿過房間,拉起晚會上兩個巴士司機中的一個,「你好,我的名字叫狄恩·莫里亞蒂。是的,我一直記得你,一切順利嗎?哦,看看這些誘人的點心,我能來幾塊嗎?這是我嗎?是可憐的我嗎?」埃迪的姐回答說:「是。」「啊,太好了。人們都那麼善良,桌子上擺滿了點心和其他誘人的東西,都是為了讓人高興,太好了。」他搖搖晃晃地站在房子中間吃著點心,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所有人。他轉過身來掃視身後,他所看到的一切都使他感到驚奇,人們三五成群地圍在一起聊天。他叫道:「太棒了!」牆上的一幅畫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走過去湊近看著,然後退後幾步,勾著頭,又跳起來,他想從各個方向和角度欣賞這幅畫。「他媽的!」他不清楚最後獲得的印象到底是什麼,就不再去關心它了。人們開始注視狄恩,臉上帶著長輩關切的神情,他最後成了天使,我知道他最後總會成為天使。但是象其他天使一樣他仍然會生氣會發怒。那天晚上我們離開晚會以後,一大幫子人擁進溫得薩酒吧,狄恩酣醉淋漓地喝起酒來。
「噢,這事已經定了,我現在必須走。你為什麼要操心這個?」老人頭髮灰白,眼泡浮腫,頭頸僵硬。
「是的,現在我們都陷在裏面啦。」我的話發出空洞的迴音,整個世界都變得混沌一片。他拿出一張照片,是凱米爾和剛生下來的女兒在聖弗蘭西斯科一條灑滿陽光的小路上拍的。一個男人的影子投射在孩子身上,是兩條長長的褲腿的陰影。「那是誰?」
「啊,夥計,到我們這兒來吧!」狄恩叫道。戈曼茲跳上車,我們走了。為了不影響鄰居,我們在地下室興奮地輕聲聊著。到了早上9點,人們都走了,只剩下狄恩和希潑哈德,他們仍然象瘋子一樣嘰嘰喳喳的沒個完。人們起來做早餐時,會聽見地下傳來奇怪的聲音:「好!好!」芭比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我們該出發去墨西哥了。
平常我總是到黃昏時分去看望他,沒有什麼事可做。他站在房間里,數著車票,兩手時而習慣性地摩挲一下肚皮。收音機總是開著,「夥計,你聽過那個馬蒂·格萊克曼解說籃球比賽嗎?——中鋒隊員衝破防守,投籃,兩分。他真是我聽過的最了不起的解說員。」他就是這樣從中獲得一些微不足道的快樂。他同伊尼茲一起住在東80街一個只有冷水的房間里,晚上回到家,總要脫下衣服,換上一件長過臀部的中國絲綢襯衫,坐在他的扶手椅里,抽一袋裝有毒品的水煙。他在家裡的另一個消遣就是擺弄一副下流紙牌。「最近我一直在注意這個方塊二點,你注意過她的另一隻手在哪裡嗎?我敢打賭你說不出來。仔細看看。」他把方塊二點遞給我,上面畫著一個高大的垂頭喪氣的男人和一個淫|盪的、愁容滿面的妓|女正躺在一張床上。「仔細看哪,夥計,這張牌我已經用過許多次了。」伊尼茲正在廚房裡做飯,苦笑著向屋裡瞟了一眼,她現在可以說是心滿意足了。「看清楚她了嗎?看清楚她了嗎,夥計?那就是伊尼茲。瞧,她干起那事就是這樣。她常常把頭靠在門上,微微一笑。哦,我一直在和她交流,我們已經得到了最美的東西。今年夏天我們準備住到賓夕法尼亞的一個農場里去——我可以開車回紐約找點樂子。過幾年我們就會有一間漂亮的大房子,有許多孩子,艾米!哈萊姆!埃德加!」他從椅子里跳起來,放上一張威利·傑克遜的唱片。他站在唱機前。一邊拍著巴掌,一邊跟著節拍扭動。「啊!他唱得那麼凄切,我第一次聽他唱歌時,還以為他第二天晚上一定要死了,但是他現在還活著。」
戈曼茲走了過來,「我看上去很象他嗎?我真希望我是約翰尼,但是我無可奈何。」
一天晚上,我們在第47街和麥迪遜街的拐角一直聊到凌晨3點。「索爾,他媽的,我希望你不要走,真的,這是我第一次不跟我的老夥伴一起在紐約。」他接著說,「我不會一直在紐約的,聖弗蘭西斯科才是我的家。在這裏除了伊尼茲我一個姑娘也沒有——這是我在紐約碰上的唯一一件事。他媽的!但是一想到要重新穿過可怕的大陸——索爾,我們很久沒有好好聊一次了。」在紐約,我們總是同一群朋友出入于各種酒會,似乎這對狄恩並不合適。夜晚,天空中飛揚著冰冷的雨絲,他站在麥迪遜大街,渾身縮成一團,這時他看上去更象他自己。「伊尼茲愛我,她已經告訴了我,並且答應我可以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什麼也不用擔心。你瞧,夥計,你越老,麻煩就越多,總有一天我們會在黃昏的時候來到小衚衕,一起守在垃圾桶旁邊。」
戈曼茲回過身來,看了我們一會兒,然後說:「你能重複一遍你說的什麼嗎?」
「它們完全不同。在東部他們常常寫一些猥褻的笑話,明顯的暗示和尖刻的數據及圖畫;在西部,他們只是寫上自己的名字,蒙大拿州布九_九_藏_書魯夫鎮,雷德·奧哈里;接著再寫上日期。一本正經,就好象我們在說埃迪·鄧克爾。當你一渡過密西西比河,甚至連頭髮的式樣都有明顯的不同。」我們的前面走著一個孤獨的傢伙。希潑哈德的母親是個可愛的母親,她不願看到她的兒子離開但她知道他一定要走。我知道他是想逃避他的祖父。我們三個人——狄恩去找他的父親,我去尋找死亡,斯但是為了逃避他的老祖父——就要一起出發走進黑夜。在17街的拐角,他吻了吻他的母親,她坐上了一部計程車,向我們揮了揮手,再見,再見。
在華盛頓,我乘坐巴士,到城裡逛了幾圈,然後繞道去看看布魯山脈,聽聽西蘭多的鳥鳴,參觀斯通華爾·傑克遜的墓地。傍晚,我連咳帶喘地站在卡那瓜河邊;晚上,散步在西弗吉尼亞查爾斯頓的山腰;半夜則到了肯塔基的阿色蘭,同一個孤身一人的姑娘在一起,她把自己關在密不透風的帳篷里。接著是漆黑和神秘的俄亥俄和黎明中的辛辛那提,然後又是印第安那的田野和象從前一樣籠罩在下午濃密的山霧中的聖路易斯,沾滿泥土的煤塊和蒙大拿的原木,堪薩斯的田疇和在遼闊原野上的堪薩斯牛群,這裏的小鎮中,每一條街道都通向大海;白天則是阿比利恩,東堪薩斯的草地變成了西堪薩斯的山地。我們的車開始在夜色中爬行西部的山坡。亨利·格拉斯跟我一起坐在巴士上,他是在印第安那州的特里亨特上的車,這時他對我說,「我告訴過你我為什麼討厭我身上穿的這套衣服,這是絲絨毛的——但不全是。」他把商標遞給我看。他剛從特里亨特釋放出來,罪名是在辛辛那提盜賣汽車。他是一個頭髮捲曲的20歲左右的年輕人。「我一到丹佛就把這套衣服賣到寄賣商店,然後買一套牛仔服。你知道在監獄里他們都對我幹了什麼?他們把我同一本《聖經》關在一起。我常常把它墊在石頭地板上,然後坐在上面。他們見我這麼干,就把那本《聖經》拿走,另外給了我一本小型的袖珍本。只有這麼大,不能坐在上面啦。於是,我就讀了一遍《聖經》的《新約全書》。哈哈——」他捅了捅我,嘴裏嚼著糖果。他一刻不停地嚼著糖果,因為他的胃在監獄里搞壞了,其他什麼也不能吃。「你知道,那本《聖經》里有許多真正令人興奮的東西。」他告訴我這東西就是「暗示」。每一個就要離開監獄的人常常在議論他被釋放的日期,這就是在暗示其他人還要不得不留在這裏。那時我們就會卡住他的脖子說:『不要向我暗示。』多暗示是件該死的事情——你聽見我的話了嗎?」
「那樣你就會被關進另一個監獄,再一次跟生活隔開。從現在起你最好還是悠著點兒。」
我們顛簸著駛上了公路。在城外的平原上,我們離開了蒂姆家的院子,我回頭望著蒂姆·格雷的身影在平原上漸漸退去。這個奇怪的傢伙站在那裡足足有兩分鐘,注視著遠去的我們,不知道他腦子裡轉著什麼悲哀的念頭。他漸漸變得越來越小,直到成為一個影子。他一隻手在頭上揮舞著,象個船長。我痛苦地轉回頭想再看看蒂姆·格雷,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我遙望著東部堪薩斯方向,一直往東走,到了大西洋岸邊就是我的家。
「不。」斯但說,「我們現在就走,再見。」他同祖父的控製作著抗爭。
現在是5月,在遍布農湯、溝渠和背陰山谷的科羅拉多——小孩子們常常去那裡游泳——怎麼會出現這樣一種叮了斯但·希潑哈德的小蟲子?汽車行駛時,他把胳膊靠在壞了的車門上,興奮他說著話,突然一個小蟲子飛了過來,用刺狠狠地叮了他一口,他大叫一聲。這是美國一個普通的下午。他揮起另一隻手使勁一拍,然後拔出了刺。幾分鐘以後,他的手臂開始腫脹,鑽心的痛,狄恩和我搞不清這是怎麼回事,只好等著看看是否繼續會腫下去。我們離開家鄉還不過3英里路,那裡有我們的童年,前面,則是陌生的南方的土地,不知從哪個神秘齷齪的地方飛來的一隻可能攜帶熱病的蟲子,把恐懼注入了我們心裏,「怎麼回事?」
他的祖父拽住他的胳膊,「斯但,斯但,斯但,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該死的!」這使這次旅行變得凶多吉少,我們繼續開著車。斯但的胳膊越來越糟,我們只好來到醫院,給他打了一針青霉素。我們經過了洛克莊園,黑夜降臨時來到了科羅拉多的西普林斯、巨大的帕克峰在我們的右側隱約可見,我們駕車駛上了普韋布洛公路。「這條路我走過了幾萬次。」狄恩說,「一天晚上,我突然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便躲到了那邊欄杆後面。」
接下去的一個星期天的下午,他來了。我們一起出去同一群小孩子在長島鐵路附近一塊撒滿煤灰的地上玩起了棒球,之後又一本正經地玩起了籃球。「放鬆些,不必這麼緊張。」他們在我們身邊傳著球,輕而易舉地打敗了我們。我和狄恩都是滿頭大汗,狄恩還在水泥地上摔了個倒栽蔥。我們氣喘吁吁地猛撲過去,想把球從小孩子們手裡奪過來,他們卻靈活地把球傳給另一個人,輕鬆地從我們頭上投到籃里。我們帶著球發瘋似地撲到籃下,他們也及時趕到,從我們汗津津的手中搶了過去,然後一個短傳。他們都認為我們有些不正常。狄恩和我在回家的路上,一人站在街道的一邊,玩著傳球遊戲。我們試著用一種特殊的方法傳球。當一輛汽車駛來時,我沿著街沿跑著,然後把球傳給狄恩,球正好擦著正在減速的汽車飛過,他一躍而起,接住了球,又順勢倒在草地里,然後把球向我扔了過來,正打在一輛停在路邊的麵包車上。我撿起球馬上扔了回去,狄恩不得不急忙轉過身去接。由於站立不穩,一下子摔倒在地。來到姨媽家以後,狄恩掏出錢包,把上次我們在華盛頓因超速被罰的15元錢還給了我姨媽。她喜出望外,於是晚上我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喂,狄恩。」姨媽說,「我希望你能好好地照顧即將出世的孩子,這次就留下來結婚。」
我們低著頭急急忙忙開車走了。老人仍然站在門口,他的小屋建在街道的一側,門口掛著幾串念珠,屋子裡擺滿了傢具。他的臉色象床單一般慘白,走起路來有氣無力,嘴裏還在叫著斯但。他沒有離開門口,一直站在那裡,叫著「斯但」和「不要走」,焦急地望著我們的汽車拐彎消失了。
「可是我呢,我卻在唱歌。我坐到了你旁邊是因為我害怕坐到其他姑娘旁邊,我怕我會發瘋,把手伸到她們的衣服裏面,我得過一段時間才行。」
「你想他會帶我一起去嗎?」斯但忐忑不安地問。「我會跟他談的。」我果斷地說;事實上我們無法預料。「他睡在哪裡?吃什麼?有女孩子找他嗎?」就象高康大的來臨一樣,不得不準備擴大丹佛的貧民區,削減某些法律才能適應他那如火如荼的熱情。3
於是,我們開始面對那些羞澀和好奇的墨西哥人了。在夜色中,也許墨西哥人正從他們的帽沿下偷偷地窺視我們。從通宵飯館的大門後面飄出一陣陣的音樂和煙霧。「哈,」狄恩輕輕地出了口氣。
「怎麼啦,祖父?」
「我從不知道這裡會有一種蟲子叮人以後會腫這麼高?」
這完全是他跟凱米爾在聖弗蘭西斯科所乾的一切在大陸另一端的翻版。那隻歷經磨難的箱子就放在床下,隨時準備好要遠走高飛。伊尼茲經常給凱米爾打電話長談,她們談論著狄恩提到過的一些下流場所,甚至互相通信交換對狄恩怪僻性格的看法。當然,狄恩不得不把每個月薪水的一部分作為撫養費寄給凱米爾,否則他六個月前就把工作辭了,為了補回損失的錢,他在停車場常常耍些小花招。有一次我親眼看見他在花言巧語中把一張5元的鈔票當成20元付給了一位有錢人而沒被發現,然後我們來到一個名叫波特蘭的流行音樂酒吧中把多出來的錢花光了。
這時,狄恩和我一起出去逛逛新墨西哥州聖安東尼奧城的大街小巷。空氣是芬芳和溫柔的——是我曾經經歷過的最溫柔的空氣——微風習習的金秋里充滿了神秘的氣氛。突然,一個身穿白色印花綢衫的少女的影子在充滿生氣的黑夜裡出現,狄恩躡手躡腳地跟在後面,一句話也沒說。「噢,她真是美得讓人不敢相信。」他輕聲對我說,「我們悄悄跟上去看看。快瞧!快瞧!一個瘋狂的聖安東尼奧酒吧。」我們走了進去,許多小夥子正圍坐在桌旁賭博,他們都是墨西哥人。狄恩和我要了可可,把幾枚硬幣投入自動唱機,聽起了懷多尼·哈里斯read.99csw•com、萊昂內爾·漢普頓和露茜·米蘭達的歌,在音樂的伴奏下我們跳了起來。狄恩告訴我注意觀察。
噢,太好了。我總是隨時準備跟隨狄恩,我們開始安排一系列新的計劃準備過一個狂歡之夜。這是一個令人難以忘懷的夜晚,我們在埃迪·鄧克爾的兄弟家舉行了一個晚會。他的另外兩個兄弟是巴士司機,他們板著臉坐在那裡注視著正在發生的一切,桌子上擺滿了點心和酒。埃迪·鄧克爾一副快樂而又滿足的神色。「喂,你現在同蓋拉蒂和好了?」
我住到了蒂姆·格雷家。後來,芭比·羅林斯為我租了一間整潔的地下室小房間,一個星期以來我們每晚都在那裡舉行晚會。亨利決定到他哥哥家。我們後來再沒見過他,不知道從那以後是否有人見過,也不知道他們是否又把他抓到監獄里,或者他是否在某個夜晚逃出了囚牢重獲自由。
突然,我們的的確確感到進入了熱帶。在遠方山坡之上,古老的聖安東尼奧城的燈光隱約可見,你會有一種這就是墨西哥的領土的感覺。路邊的房屋各式各樣,加油站寥寥幾盞燈懶洋洋地亮著。狄恩興奮地駕車駛入了聖安東尼奧。我們來到城裡,到處都是墨西哥式的東倒西歪的小屋,沒有酒窖,只在院子里放著幾把結實的舊椅子。我們把車停在加油站,準備給車加點油。墨西哥人站在熾熱的燈光下,頭頂上方的燈泡上布滿了飛蟲。他們走進酒吧,拿過啤酒瓶,把錢扔給侍者。常有一家人一同來此處喝酒。這裏酒吧遍布,樹木低垂,空氣中充滿一股樟腦的味道。放蕩的十幾歲的墨西哥少女跟著小夥子四處遊逛。「哈!」狄恩叫道,「快看,這些小妞!」各種音樂從四處飄送而來。斯但和我喝了幾瓶啤酒,微微有些醉意;我們好象已經離開了美國,但實際上還在這裏,在美國最瘋狂的中心,高速汽車在這裏橫衝直撞。聖安東尼奧,啊哈!「現在,夥計,聽我說——我們可以在聖安東尼奧停留幾個小時,我們可以去找一家醫院看看斯但的胳膊。索爾,你和我一起去轉轉這些街道——快看街對面的那些房子,你可以看到前面的房間,那些漂亮的女人正手捧愛情雜誌躺在那裡。哈!來呀,我們走吧!」
「我們會互相照顧的。」我說。斯但和他母親走在前頭,我和狄恩跟在後面,他正在給我講著東部和西部廁所牆上所刻的字。
整整一個星期,蒂姆·格雷、斯但、芭比和我每天下午都是在丹佛迷人的酒吧里度過的。那裡女招待的穿著都那麼漫不經心,一雙帶著羞澀與挑逗的眼睛滴溜亂轉。她們絕不會拒人於千里之外,實際上她們常與顧客一起陷入情網,來一段足夠刺|激的故事,一會兒是破口大罵,一會兒又如膠似漆,這樣的故事在每一個酒吧你都能碰上。晚上。我們來到瘋狂的黑人酒吧間欣賞爵士樂,一個個都喝得爛醉,然後在我的地下室房間里一直聊到早上5點,中午,我們常常躺在芭比家的後院,一群喜歡戲弄牛仔和印第安人的丹佛頑童爬上幾棵結滿果實的櫻桃樹,用櫻桃往我們身上扔。我玩得十分痛快,整個世界都呈現在我的眼前,我再沒有了亂七八糟的幻想。斯但和我打算讓蒂姆跟我們一起走,但是他卻留戀他在丹佛的生活。一天晚上,我正在為到墨西哥作準備,丹佛的多爾突然跑來找我,說:「嗨,索爾,猜猜誰要來丹佛。」我有些莫名其妙。「他已經上路啦,這條消息我是從可靠的地方得到的。狄恩買了一輛汽車,正要來見你。」一剎那間,我彷彿看見了狄恩,一個既令人感到興奮又令人感到恐懼的天使,正急急忙忙地趕著路,象雲一樣飛速地向我靠近,就象平原上的那個「屍衣旅客」那樣追趕著我,向我襲來。在平原之上,我彷彿看見了他那張執著、堅毅的面孔和炯炯有神的雙眼,看見了他的雙翼,看見了他那輛破舊的汽車噴射出熊熊的烈焰,在路上不斷燃燒,它穿過田疇,橫跨城市;毀滅橋樑,燒乾河流,瘋狂地向西部賓士。我知道狄恩又一次發起瘋來了。如果他把所有的積蓄從銀行中取出買車的話,他的妻子就會一分錢也拿不到。一切都變得那麼不可思議。他又一次一直向西越過可怕和呻|吟的大陸,在他身後,燒焦的廢墟冒著余煙。我們手忙腳亂地為狄恩的到來作好準備,他將開車帶我去墨西哥。
夏洛蒂坐在角落裡,手裡編織著什麼,老眼昏花地盯著我們大家。她的任務是看護,但是她卻什麼人也看不見。芭比坐在沙發上咯咯地笑著,蒂姆·格雷、斯但·希潑哈德和我則倒椅子上。可憐的湯姆忍受著痛苦,他站起身,嘆了一口氣,說,「得了,一寸光陰一寸金。晚安。」然後,便消失在樓上。作為一個情人,他對芭比毫無辦法。她愛蒂姆·格雷,他卻象條黃鱔一樣從她的手中溜掉了。一個晴朗的下午,我們又這樣圍坐在一起。快吃晚飯的時候,狄恩突然開著他那輛舊車出現在門口。只見他穿了一套粗花呢西裝,裏面套著馬甲,衣服上還掛了一條錶鏈。他跳下車。「嗨!嗨!」我聽見街上有人在叫,他同羅伊·約翰遜在一起,後者同他的妻子多蘿茜剛從聖弗蘭西斯科回來,現在就住在丹佛啦。鄧克爾、蓋拉蒂·鄧克爾還有湯米·斯納克也在丹佛。所有的人又都來到了丹佛。我走出門廊,「喂,我的孩子,」狄恩說著,伸出他那雙大手「我知道這裡會一切如意的。你好,你好。」他跟每一個打著招呼,「噢,蒂姆·格雷、斯但·希潑哈德,你們好!」我們把他介紹給夏洛蒂。「噢,你好,這是我的朋友羅伊·約翰遜,他很熱情,一直跟我在一起。」他說著,又把手伸向湯姆,後者一直盯著他。「哈,索爾,老夥計,有什麼故事嗎?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到墨西哥,明天下午?啊,太好啦!現在,我要用16分鐘趕到埃迪·鄧克爾家,把我在鐵路上時用的舊表找出來,趕在拉瑞默街打烊之前把表當掉,還要盡量抓緊時間看看我們家的老頭子會不會在哪個酒吧,我跟多爾有個約訂,他總是答應資助我,幾年來我什麼變化也沒有——快到6點鐘啦——聽見我的話了嗎?——我想讓你等在這裏,我很快會來接你去羅伊·約翰遜家聽聽流行音樂,輕鬆一個鐘頭。45分鐘前你和蒂姆和斯但和芭比今天晚上可能已經有計劃,沒有想到我會來,而我開著37型福特車來啦,車就停在那裡,你們都可以看見。我開著它在堪薩斯城停了很長時間去看望我的表兄,不是山姆·布拉迪而是另一個年紀小點的……」他一邊嘮叨著這一切,一邊忙忙亂亂地在卧室里避開人們的視線,脫下西裝換上1恤衫,把他的表塞進另一條骯髒的褲子里。
「當然。」狄恩聳了聳肩,我們邁著輕鬆的腳步走過墨西哥的街道。我們把車停好,並肩走在昏黃沉悶的燈光下的西班牙式街道上。在夜幕中,老人們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就象東方的毒品販子和僧人。沒有一個人直接盯著我們看,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我們所做的一切。我們向左拐進一家煙霧騰騰的飯館,裏面一台美國30年代的自動唱機正播放著吉他音樂。臂戴袖套的墨西哥出租汽車司機和頭戴草帽的墨西哥嬉皮士坐在凳子上,吃著玉米餅、豆餅和其他許多叫不出名字的東西。我們買了三瓶冰凍啤酒——啤酒的名字叫塞伏查——每瓶大約30個墨西哥分幣或10美分,又買了幾包墨西哥香煙,每包6美分。我們盡情地玩著;對每個人微笑著,眼看這堆墨西哥鈔票飛快地花掉。現在,整個美國就在我們身後。狄恩和我早就理解了生活中的一切,理解了在路上的生活,而在路的盡頭,我們終於發現了這片神奇的土地,我們從來沒有夢見過這麼神奇的地方。「想想吧,這些傢伙一晚上都待在這裏。」狄恩低聲說,「再想想我們面前這片巨大的陸地,連同連綿起伏的『S』形山脈,這一切我們只有在電影上看到過,與我們國家一樣的叢林和沙漠一直延伸到瓜地馬拉,或者天知道的什麼地方。啊!我們去幹什麼?我們去幹什麼?我們走吧!」我們走出飯館,回到車上,越過里格蘭得大橋,從這裏可以望見美國的燈火。我們掉轉車頭背對著它賓士而去。我們在沙漠中行駛著,50英里路上沒有一盞燈,沒有一輛車,直到黎明降臨到墨西哥灣,我們才看清路兩邊幽靈般的仙人掌植物。「這是個多麼荒涼的國家呀!」我叫了起來。狄恩和我完全被驚呆了,在拉雷多我們就已經一半陶醉了。斯但以前常去國外,現在平靜地在後座上睡著了,狄恩和我擁有了面前整個的墨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