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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蘭州 二十六

第五部 蘭州

二十六

於是小包陪她回家,發現衣著這麼考究的女子卻住在一棟破屋裡,不免十分意外。她把房裡新買的嬰兒床指給他看。又拿出她打的灰藍色毛衣和一百塊錢,但是他說:「錢暫時留著。我還不曉得能不能找到他呢。如果他需要錢,我再通知你。」
李飛也學別人,剪一塊白布別在胸口,這樣和當地人比較容易溝通。他不想再了解這一場戰爭了。由七角井到鄯善,一路看到的都是恐怖的情景,是獸|性的表現。不管戰爭的起因或借口是什麼,現在對他都沒有意義了。現在戰爭只是一道咒語,一群群難民,燒毀的家園,焦黑的屍體,攪亂了文明生活的一切,迫使男男女女為呼吸、生活、找一塊地板睡覺而作野蠻的掙扎。吐魯番這兒倒還平靜,但是一份不安、瀕於毀滅的平靜卻使他更悲哀。他只了解一件事,那就是被逐出家園、親友被殺的人心中的怒火和怨氣。除非來一場生死的大戰,某一方贏了,強制帶來緊張的和平,否則誰也消不了那份怨氣,就連回教徒這個名詞對他也失去了意義,回教徒也是男人、女人、男孩子和女孩子,也和他一樣想活下去。他簡直覺得自己是他們的一分子。
臨走前他說:「我勸你別去機場了。這個月氣候多半很差,飛機也許要慢好幾個鐘頭。我會來這兒。」
她跌入一張有坐墊的藤椅中,不斷喘息。「他還活著。」
「坐吧。我願意盡一切力量來幫助你。」他抗拒不了柔安的笑容。
「算你好運。」士官說,「我正要開槍,才發現你沒留鬍子。你跟我來。」
「監獄?」
那個穿軍服的漢子走上來。後面跟著三四個兵丁。李飛立刻扯下襯衫上的白布,偷偷丟掉。那個軍人打量他,看見他穿著老百姓的衣服。摸摸他全身,然後要他證明身份。李飛由黑皮夾掏出名片,上面有報社的名字。
星期六她接到貝格少校的通知,要她去一趟。已經開始下雪了,太陽一出來,除了街道上雪塊泥濘,四周的山上都呈現一片耀眼的白光。但柔安無心觀賞銀白的美景。她走了一段路,到少校辦公廳。雪花在空中飛舞,悄然落在她頭髮、面孔和頸子上。她走進辦公室,心七上八下跳個不停。貝格少校看看她發紅的面孔。嘴唇綳得緊緊的,眉毛也皺起來。她被他的表情嚇呆了。他手上拿著一份電報。
車子進入市區,她要他在廣場停車,然後盡量露出和煦的笑容,向這位機員表示謝意。
柔安走到他桌旁。
盛世才的軍隊橫掃鄯善北方,馬世明並不抵抗,決定向西撤退,誘他到吐魯番,那邊的地形易守難攻。交通工具缺乏,一切駝獸都被軍方徵用了,除了少數軍官,大家都步行前進,一連走了好幾天,經過未遭劫難的玉米和大麥田、高高的白楊樹叢和寸草不生的小丘交互出現,山邊岩架突出,到處是直立的柱狀物,像古陵廟似九九藏書的。衣著鮮亮的美麗少婦,手抱孩子,也隨隊流亡。
監獄擠滿各階層的人民,他們都為了某一項原因而得罪了當局。兩天後,軍方發現他就是身上帶信、和馬仲英辦事處有關、又逃出哈密牢房的人,就把他轉送到西大橋附近一個關回人的監獄去。他要求發信給報館,軍方嚴詞拒絕。以前他曾聽過不少主席專斷的傳聞,如今總算親身體驗了。
柔安見過哈金,又蒙他答應兩頭設法,心裏又恢復了希望。她多次到貝格少校的辦公廳,探問上海的報社有無消息。音訊全無。她愈來愈覺得,她可以向哈密迪化班機的旅客打聽消息。星期三傍晚她一再到飛機場去。
「等人?」其中一個問道。
他被送到省立監獄。在迪化所見的只是陸軍總部到大獄場之間的一兩條路而已。
「不,迪化有德國飛行員接班。我留在那兒,下周三飛回來。」
「是的。我來接一個朋友。他還沒來。」
軍官蹙蹙眉,搖了搖頭。
回軍撤出鄯善,李飛也跟著走了。他已把賭注投在回人這一方,又受過馬世明熱烈的招待,就決定前往吐魯番,再由那兒設法走南徑,避開哈密的沙漠。金主席最得力的部將盛世才一步步進軍,尋找回人據點。整個鄉野都是回村,主要是維吾爾人和部分龜茲族的流民,還有不少漢人回教徒。盛世才打的不是兩軍之戰,而是滅種之戰。因此馬氏能夠得到整個鄉間的支持。戰況慘烈無情。盛軍把回民全部殺光,所過之處,城市村莊盡成瓦礫。衝突的殘酷和慘烈並沒有使回人屈服,只把他們趕開了,馬世明的兵力反而一天天加強。據說馬世明的軍隊也大殺漢人,和不願意參加叛變的自己人。李飛到處看見胸上別有白布章的回民,他們加入補充兵的行列,但是在亂局中還沒有編成正式的隊伍。
在飯店裡,她把拜託他的事情一一說出來,小包聽著聽著,對她的故事愈來愈有興趣。
「容不容易進去?」
柔安覺得,小包既然要幫這麼大的忙,她必須全心信賴他。她把一切全告訴他,只沒有說他們未婚,她是前市長杜范林的侄女。小包知道《新公報》,但是沒聽過李飛的名字。
「你是停在迪化,還是繼續飛更遠?」她問道。
小包進入機場接待室,把帽子往桌上一丟,跨坐在一張椅子上。他打開煙盒。這趟路好辛苦。他點上香煙,一眼瞥見穿紅衣的女子正向他微笑呢!
一行人來到迪化,李飛被帶到主席的弟弟跟前,他似乎是本地的指揮。李飛的身份太特殊了。金司令也和他哥哥一樣,生就一張濃眉、細目的長臉。眉毛和嘴巴間特別長,就是一般人所謂的馬臉。他下令拘留李飛,沒有商量的餘地。記者的身份似乎決定了一切。金主席對一切新聞採取檢查措施,不準記者離開這個區域。此外,他又是和回軍一起被抓的。https://read•99csw•com
他眼睛慢慢適應了四周的光度,看出下面的旗幟不是回教旗,而是漢軍的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他以為自己晚上跑了很遠的路上山,現在才看見谷底房屋的殘骸就在他下面,距離僅有兩百尺。他不時聽到遠處孤零零的槍聲。入侵的軍隊不是搜救自己的傷兵,就是處決殘餘的敵軍。他在吐魯番買的羊皮短襖外面都濕透了,襯衫也濕了好幾塊。他的腰部被碎片擦了一下,幸虧沒有受重傷。也許落石把樹榦擊倒,砸到他頭部,然後才倒在他腳上。他舒展全身,彷彿死中復活。雙手沾滿黃泥,不過說也奇怪,他昏倒的時候雨水卻把他的臉孔洗得乾乾淨淨。
一小時后,天亮了,傷者都慢慢找到了。他和別人一樣,也分到一杯茶。直到中午,軍方才組成擔架來抬傷者,並找了騾子和草驢來載送能騎馬的人。
「那你是留在這兒啰?」
「快告訴我,有什麼消息?」
「我們已查到李飛的下落。他在迪化,」又慢慢說,「正在牢中。」
她坐立不安等到下星期三。那天雪下得很大,街道黏糊糊的,她手指都發麻了。七點差一刻她就匆匆離開主家,希望飛行員進站時,她能準備妥當,舒舒服服,顯得紅光煥發。
吐魯番是一座大古城,有一個塔高約百尺的大回寺,屋瓦用鑲畫構成精美的圖案,形狀像大火箭似的,造型渾圓,頂端呈尖形。數百年來中亞部落多次入侵,城內建築還保留著他們的影響。巷道不鋪,但是扁頂的方形白屋高達二三十尺,在李飛的漢人眼光看來,簡直像碉堡。巷子里到處有茅草覆蓋的市集場所。本城控制了新疆往天山南北大村落的古道,是一個富庶的都城,以葡萄和美酒著稱。鄉村靠地下溝渠自山邊引水來灌溉。漢族回將的大本營就設在這裏。他可以北攻迪化省會,也可以向南向西,沿古絲路到塔里木盆地:如果兵力夠強,還可以反攻哈密,與馬仲英的部隊會合。
「不。你以為我們是銅牆鐵壁?到上海要飛一整夜哩。」
「迪化的天氣如何?」
發現有人每周來往于迪化和蘭州之間,也許能帶回千里之外異鄉的消息,簡直像天賜的宏恩。他曾表示要幫忙,她知道認識這個朋友意義太重大了。
「你是誰?」
二十步外有一桿槍對著他。他知道對方如果看到回人,早就開槍了。他立刻舉起雙手說:「別開槍。我是漢人,上海來的記者。」
「是的,等星期五再飛出去。我可以用我們的車子載你回城。天氣太冷了。」
他把電報遞給她。她看看那張紙片,盡量了解其中的含意。是《新公報》拍來的。報社一再發電報,終於收到主席公署的迴音。李飛在戰役中被俘,正和回軍在一塊,為了公共安全,他已被拘留了。內容正式而簡潔,和所有官方的通訊一模一樣。一句話也不多說。
飯後九*九*藏*書柔安說:「你何不到我家去?你可以告訴他,你看到我住的地方了。」
柔安進屋,找了個餐桌台坐下,再點一個三明治和咖啡。兩個年輕的飛行員坐在她鄰桌。他們曾多次看見這個紅衣少婦孤單單坐著,滿臉沉思的表情,眼睛也如夢如幻。
「我能不能送你回市區?」
她眼中露出欣喜的光芒。
這個年輕的飛行員很樂觀、很討人喜歡。他說他名叫包天驥,家住上海。一路上柔安聽到不少新疆戰況的消息。
現在別的士兵也上來了,大家扶李飛走下山谷,他用一隻腳跳躍前進。
他想,唯一的辦法就是聽天由命,在監牢里等戰爭結束。他為柔安和母親擔心。但是一接受了現狀,他就決心好好保重身體。他毫無辦法。當局准他看書用紙筆,已是很大的享受了。獄卒看出他是學者,盡量供他紙張。光線很差,不過他最快活的時刻就是提筆的那幾個鐘頭。
黃包車走了半個多鐘頭才到飛機場。路很黑,又冷得要命。她裹緊身體,及時去喝一杯咖啡,吃了一個三明治。然後到欄內的走廊上,看飛機盤桓、降落、滑行,最後終於停下來。機場的例行公事深深迷住了她。白帽白衣的飛行員常常隨旅客下機,進來喝杯咖啡。這些飛行員對哈密和迪化一定很清楚。
達坂城戰役發生,他就抱著這種心情。達坂城離吐魯番只有五十里。不能算城市,只能說是小社區,控制著五六十裡外迪化的道路。它在敵人手中,但是迪化最高統率部一片混亂,只派一兩百個士兵保衛這個戰略據點。若不是有滿洲將軍和俄國移民兵團,迪化早就攻下來了。金主席的士兵衣衫襤褸,紀律很差。馬世明兵漸增,決定試攻達坂城,然後逼近迪化。五百人沿山路進發,輕輕鬆鬆就打下了那個軍事據點,漢軍晚上正喝酒作樂,被殺得落花流水,只有一小部分逃出去。簡直算不上打仗,回教勝軍屯駐在達坂城,迪化情勢危急。第二天馬軍的增援來了。道路擠滿騾車、馬匹和補給品,準備進攻省城。但是,傍晚卻響起了軍號。晚飯剛吃飽,士兵都在營房裡,忙了一天,正打算休息。槍聲起時,李飛正在司令部附近的一棟民宅後邊散步。子彈打在附近的岩石上,發出尖銳刺耳的砰砰聲。然後他聽到軍號。大家衣冠不整,衝進衝出。一彎眉月在峭壁頂的上空慘笑著。隔著薄暮的微光。他看見山邊有一大群移動的黑影。屋裡的燈光熄了,四周儘是軍人在上方就位的腳步聲。遠處有馬蹄的嗒的嗒響,起先低沉沉,繼而像雷雨交加,敵人的騎兵已出現在山區的峽谷四周。
「是的。他是我丈夫。」
「恐怕不能由這個辦事處發消息。我們這一邊送去的東西只會對他有害。我們得特別小心。他必須維持中立記者的身份。他只能慢慢熬。等戰爭過去,相信他們會放他回來的。」
「我是記者,報道九_九_藏_書戰爭的消息。這是我的任務。我是完全中立的。」
「凍死人。情況很糟。吃的東西貴極了,補給品不來,價錢漸漸高漲。軍隊掌握了一切。」
「星期五以前,你交一封信給我。我下星期就回來,看看我們的運氣如何。」
他匆匆把咖啡喝完。「等一下。」他站起身,大步走向辦公室。她雙目送他,心中充滿謝意。他是一個下巴寬寬、眼神機警的人。他低頭在櫃檯上塗塗寫寫,一撮髮絲落在前額上。他動作很快。他回到餐台說:「你何不陪我去吃飯?我餓得發慌。我很願意幫忙,但是你得多談談你丈夫的一切,我才好找他。」
騎兵衝下谷地,李飛就往山上跑。一排排子彈開始攻擊他棲身的房舍,本能告訴他,他應該逃出谷地的中心。他跑著跑著,看到一間民房著火了。紅光照亮了山坡。四周都是炮火聲,集中攻打下面的騎兵。憑著間歇的火花,他看見鋼鐵的白光、豎立的馬匹和奔忙的人體。騎兵受到密集的攻打,開始四處分散,有一隊直接穿過燃燒的補給品,登上他們來時的山脊,想切斷回軍的退路。月亮躲進薄雲里,只有槍火的閃亮照出了難以形容的亂狀。除了槍聲,他還聽見附近垂死者的呻|吟和活人的詛咒。敵人找不到藏身地,不那麼容易中槍,炮火就緩下來,有條理多了。
柔安假裝看窗外燈火通明的跑道,卻不時回頭望望那兩個機員。一個飛行員站了起來,戴上帽子,走到她身邊。
等他醒過來,只覺得有濕草的味道,還有一串涼水滴在他臉上。他睜開眼,心中馬上憶起戰爭的模糊景象,知道他還活著。他摸摸頭、摸摸臉,才發現一棵樹榦壓在他腿上。他想坐起來,兩腿卻發麻了。他拚命推開樹榦。水滴由樹頂落下來,地面濕濕的。天空昏昏暗暗,濃雲密布,近得分不出是晚上還是白天。山谷一片死寂。他把眼睛的焦點定在遠處,扭曲的形狀才化為固定的形狀和圖案。雨水味和彈藥、焦炭的氣息融合在一起。他知道天亮了。
她坐下來。「我不得不找你談,因為我認識的人只有你去迪化。你能不能到迪化監獄去找人?」
「可以算好消息。這種事稀鬆平常。很多人為更小的事情就坐了牢。我們也沒辦法,對不對?」
李飛發現自己伏在一塊岩架上,身體向前屈,可是完全露在外面。他爬到一個比較隱秘的位置,手碰到一件暖暖濕濕的東西。扭動的軀體發出一陣呻|吟。突然強光一閃,照見一個十六七歲小男孩的面孔,和他那對驚慌過度的白眼睛。「你哪裡受傷?」男孩子哼了一聲。李飛想翻動他,他大叫一聲。他的膝蓋已經砸爛了,血肉模糊。下面射來的子彈在空中呼嘯而過,打散了上面堆下來的岩石和泥土。李飛背起少年,沖向上面幽暗的地點。走了還不到五步,一顆子彈擊中他的腳跟。他膝蓋一彎,不自覺摔倒在地,背上read•99csw.com的人體隨他摔下,砰然落在地上。他想站起來,右腳卻抬不動。到處都是彈藥和泥土的氣息。他面孔朝下,靜靜躺著,感受地面附近的冷風。他伸手摸摸少年的身體,已經不再呻|吟了。他慢慢爬向幽暗的凸岩架,以免被落石擊倒,也免得直接被子彈射中。他看見頭頂樹枝交錯蜿蜒,在灰色的天空中依稀可見。他神志非常清楚。燃燒的屋舍和補給品火光漸歇,留下一片灰煙,在夜裡就像白霧似的。最後他只看到騎兵在對面峨岩上走動。然後猛撞了一下,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你務必告訴他,你見到我了,我在這兒很快樂,就是一心等他回來。小孩再過兩個月要出世。你若有幸找到他,問他需要什麼。或許你可以幫我帶幾件衣服給他。」
飛機通常要停一兩個鐘頭,才繼續飛到上海。往往有幾個乘客會來招待室,大多是軍官和政府官員。這些人太重要、太匆忙了,毫無時間答話。有一次她鼓足了勇氣,攔住一個平民老頭子。
報館打電報到主席公署追查他的下落,李飛根本不知道。金主席客客氣氣卻置之不理。
回到家,她立刻想起姓包的飛行員。她必須見他,要他找李飛,帶一封信給他。她有多少話要說啊!就算只是一句話,他也會歡喜欲狂。她要高高興興的,告訴他孩子快出生了,告訴他自己在這兒等他——還有祖仁的死訊。她要寄點錢去。他一定缺錢用。
老人苦笑了一下:「大家都想出來。」
她走出少校辦公室,只覺得頭昏眼花。她曾擔心最壞的結果,還好他還活著!這個消息令人沮喪,但是卻讓她知道他總有一天會回來的。這消息像一道銀光,撥開她滿眼的烏雲。她來到蘭州,覺得很自傲。
他再把交纏的樹枝推開,奮力站起來。腳踝痛入心脾,但是他掙扎到岩架邊,倚石而立,研究下面的大屠場。下面屍體成堆,死狀千奇百怪。回軍顯然逃走了。他正不知所措,突然聽見後面有沙啞的喊叫聲。
一個軍官坐在小火堆附近的岩石上,研究報館的名片說:「你為什麼和回教叛軍在一起?」
吐魯番的一段日子倒也值得。李飛要來研究新疆的生活方式,如今總算看到了。他學會幾句吐魯番話,看回人和漢人回教徒次數多了,也大都分得出來。漢人回教徒說中國話,穿中國服裝,但是和東部的漢人不一樣,他們眉毛濃,額頭方,眼睛較圓,鼻子較挺,尤其都留了密密的鬍鬚。
他走後,她舒舒服服跌進椅子里。她很感激,也很高興,她早就知道,只要努力去試,總會有辦法的。
小包向她笑笑:「你還想搭便車回家?」
「並不盡然。我有困難,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
「你不是要繼續飛上海嗎?」
她嘴唇顫抖:「說不定我們能和他聯絡,至少讓他知道我在這兒。」
「你知不知道你沒有當場被槍斃,已經夠幸運了?你應該慶幸自己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