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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世界作為表象初論 §14

第一篇 世界作為表象初論 §14

此外,科學的形式,也就是特殊統屬於普遍之下、以次遞進不已的形式,還帶來了這樣一種後果,即是說許多命題的真實性只有由於依附於其他命題,也就是通過一些同時又作為證明而出現的推論,才有邏輯的根據。但是人們決不可忘記,整個主一形式只是知識簡易化的手段,而不是取得更高度的真確性的法門。從一個動物所屬的「種」,遞進到屬、科、綱、目,來識別一個動物的生性,這比個別研究每次遇到的動物要容易些[這是事實]。但是一切由推淪引伸出來的命題,它的真實性最後總是決定於,有賴於某一個不是推論出來的,而是以直觀為根據的真理。如果直觀經常和推論是同樣的近便,那就肯定的寧可採用直觀。因為來自概念的一切引伸,由於前文指出的含義圈相互錯綜交叉和內容上出入無常的規定,都難免不為迷誤所乘;各種各樣的邪說詭辯就是證明這一點的例子。從形式上說,推論是完全正確的;然而由於它的材料,亦即由於概念,推論就很不可靠了。一面是含義圈的規定不夠嚴格,一面是含義圈又多方交叉,以至一個含義圈的各個部分又可包含在許多其他含義圈內;這樣,如前文已闡明了的,人們便可從前者任意過渡到後者的這一個或那一個,然後再如法炮製,繼續下去。換句話說,就是小詞以及中詞都可以隨便隸屬於不同的概念,人們在這些概念中就任意選擇大詞和中詞,由是結論亦隨之而各異其趣。因此,無論在那裡,由證明得來的真理遠遠抵不上直接自明的依據;只有後者遠不可及時,才採用前者;而不是在兩者同樣近便,或後者更為近便時,也採用前者。所以我們在前面已經看到,在邏輯上,每一個別場合,如果直接的知識比演繹而來的科學知識對於我們更為近便的話,我們事實114上總是按自己對於思維法則的直接知識來指導思維而把邏輯放在一邊不用。
我們已經看到,除純邏輯的基礎以外,一切[知或]知識的根源根本就不在理性自身;而是從別的方面獲得的直觀認識沉澱于理性中,由是轉進為完全另一種認識方式,抽象的認識方式。這才是知識的根源。一切知識,也即是上升為抽象意識的認識,和科學的關係等於片段和整個的關係。任何人都能由於經驗,由於現成事物的觀察獲得有關某些事物的知識,可是在抽象中對於某一類事物獲得完整的認識,[那就不同了,]也只有以此為任務的人是在為科學而努力。唯有通過概念他才能使這類事物分立,所以在每一種科學的開端總是一個概念。由於這一概念,這[分立的] 部分才可脫離一切事物的大全而被思維,從這一概念這門科學https://read•99csw.com才能指望一個在抽象中的完整認識;例如空間關係的概念,無機物體相互作用的概念,動植物性能的概念,地殼連續變化的概念,人類這整個物種變化的概念,語言結構的概念等等。科學為了獲得有關其題材的認識,如果採取個別研究一個總概念所包括的事物,以期逐漸認識所有事物的辦法,那麼,一面是人的記憶力太有限,一面也無法保證這種認識的完整性。因此,科學就利用上述概念含義圈的那種特性,使之互相包括;而主要的是注意原在這門科學總概念中的,較大的那些含義圈。科學在規定這些含義圈的相互關係時,在這些含義圈中被想到的一切也就一般地隨之而被規定了。並且還能夠通過區分更狹小的含義圈,一步一步作出更精細的規定。由是,一種科學就完全包括了它的對象。獲得認識的這一途徑,即從普遍到特殊的途徑,是科學和普通知識的區別。因此,系統的形式乃是科學的一個本質的、特有的標誌。在任何科學中,連結最普遍的概念含義圈,也即是認識其最高的一些原則性的命題是學習一門科學不可迴避的條件。至於在這以後更深入到較細微的特殊命題至何程度,則聽各人自便;並且深入也不是對徹底認識這門科學有所增益,只是擴大淵博的範圍罷了。一切其他的命題都從屬於最高級命題。在各門科學中,最高命題的數量是極不一致的,所以在有些科學中,[命題的] 從屬關係多一些;在另外一些科學中,或又多有一些平行關係。就這方面說,從屬關係要求的判斷力要多一些。平行關係則多要求一些記憶力。經院學派已經知道一個結論必需兩個前提,所以沒有一門科學能夠從單一的,無法引伸的最高命題出發,而是需要幾個、至少兩個命題。真正以分類是務的科學,如動物學、植物學,如果一切無機的相互作用也可還原為少數基本自然力的話,則還有物理和化學;這些都是從屬關係最多的科學。與此相反,歷史根本沒有什麼從屬關係;因為在歷史上,普遍只存於主要歷史階段的概覽中,而個別事迹又不能從這些階段演繹出來,只是在時間上從屬於這些階段,在概念上還是同這些階段平行的。因此,嚴格說來,歷史雖是一種知識,卻不是一門科學。在數學中,按歐幾里得的辦107法,唯有公理是不得而證明的最高命題,一切可證的[命題] 都嚴格地分級從屬於公理。不過這種辦法並不是主要的,事實上,每一定理又發起一種新的空間結構,獨立於以前的各定理之外,完全無待于以前各定理使可認識——在空間的直觀中由於自身而被認識。在這直觀中,九_九_藏_書任何複雜的空間結構之為直接自明的,正和公理一般無二。這些,下文還有詳細的交代。這裏要說的是,每一數學公理總還是一個普遍的真理,對於無數的個別事項有效,並且在數學中,由簡單命題分級發展至複雜命題,以及後者又可還原到前者的辦法還是主要的。因此,在任何方面,數學都是一門科學。科學之所以為科學的完美性,也即是從形式方面來說,是在於儘可能的多有一些命題間的從屬關係,儘可能少一些平行關係。因此,一般說來,在科學上有天才,就是有按不同規定使概念含義圈形成從屬關係的能力,用以構成科學的,如柏拉圖一再聲稱的,不僅是一個總的普遍概念,不是無盡的多樣性直接並列于普遍之下;而是認識經由中介概念,經由各種以逐次加詳的規定為準則而作出的區分,逐步從普遍下行到特殊。用康德的話來說,這就叫做平均地滿足同質律和「轉化律」。不過,正由於這就構成科學真正的完美,也就可以看出科學的目的不在於更高的確實性,因為確實性是任何割裂的單獨認識也能有的;而是在於通過知識的形式使知識簡易化,在於由此獲得知識完整的可能性。因此,說認識的科學性是在於高度的確實性,這種意見雖然流行,卻是不對的。由此而產生的一種主張就認為只有數學和邏輯才是真正的科學,說由於這兩門科學完全的先驗性,所以認識所有一切不可動搖的確實性就只在這兩門科學中有之。這種見解也是錯誤的。邏輯和數學的這種優點是無可爭辯的,但是這種優點並不賦108予它獨擅「科學性」的特權。「科學性」的要求並不在於確實性,而是在於認識所有的,基於從普遍到特殊逐級下行的系統形式。科學特有的這一認識途徑,從普遍到特殊的途徑,造成科學中很多東西由先行命題演繹出來的事實,由證明確立起來的事實。這就促成一個古老的謬見,以為只有經過證明的東西才是完全真的,而每一真理都需要一個證明。事實上恰相反,每一證明都需要一個未經證明的真理;這個真理最後又支持這一證明或這個證明的一些證明。因此,一個直接確立的真理比那經由證明而確立的更為可取,正如泉水比用管子接來的水更為可取是一樣的。直觀是一切真理的源泉,是一切科學的基礎;它那純粹的,先驗的部分是數學的基礎,它那后驗的部分是一切其他科學的基礎。(唯一的例外是邏輯。邏輯不是基於直觀知識的。而是基於理性對於理性自己的法則的直接認識。)好比太陽在宇宙空間一樣,所有的光都是從這裏發出來的,在此光照耀之下,其他一切才發出反光來;在科學中佔有這種地九*九*藏*書位的也不是經過證明的判斷,不是判斷的那些證明,而是那些直接由直觀取得的,基於直觀而非基於證明的那些判斷。直接從直觀確立這些原始判斷的真理,從浩如煙海的實際事物中建立科學的堡壘,這就是判斷力的任務。判斷力[的作用]既然存在於正確、準確地把直觀認識到的[東西]移置於抽象意識這一能力中,當然它就是悟性和理性間的「中介人」了。只有個人的判斷力具有特別突出的,超過一般水平的強度時才真能使科學前進;至於從命題引出命題,作出證明,作出結論,那是每個人都能做的,只要他有健全的理性。與此相反,為了反省思維而把直觀認識到的東西沉澱,固定於相適應的概念中,一方面以使諸多實在客體的共同之處得以用一個概念來思維,另一方面,這些客體間有多少差別之點,便用多少概念來思維;於是,客體間雖有局部的相同,其差別仍作差別來識別,來思維,一切都按每次規定的目的和考慮引事,這一切就是判斷力所做的事。缺乏判斷力叫做頭腦簡單。頭腦簡單的人時而看不到在一方面是同的概念又有局部的或相對的異,時而看不到相對的或局部的異又有其同[的一面]。此外,康德區分判斷力為反省思維的和概括的兩種,這種區分法也可運用於這裏的說明,亦即分別適用於從直觀客體到概念,或是由後者到前者。在這兩種場合,判斷力總是中介於悟性的直觀認識和理性反省思維的認識之間。不可能有什麼絕對只是由推論產生的真理,單從推論來確立真理這一必要性是相對的;是的,甚至是主觀的。既然一切證明都是三段式推論,所以對於一個嶄新的真理,首先不是就要找證明,而是找直接的依據;只在無法找到直接依據時,才暫時提出證明。沒有一種科學是徹頭徹尾都可以證明的,好比一座建築物不可能懸空吊起一樣。科學的一切證明必須還原到一個直觀的,也就是不能再證明的事物。原來反省思維所有的整個世界都是基於,並且是立根于這直觀世界的。一切最後的、也就是原始的依據都是一個直觀上自明的依據。這個詞兒本身就已透露了此中消息。准此,它要麼是一個經驗上的依據,要麼是基於[人們]對可能的經驗的諸條件所有的先驗直觀:在這兩種場合之下,依據所提供的都只是內在的而非超絕的知識。任何一概念只在它和一直觀表象的關係中有其價值和實際 把前提內已經現成的東西加以顯豁和引出之外,再也不能另有所獲。人們不過僅僅是明顯外露地表出前提中含蓄內在地已理解了的[東西]罷了。就人們高調稱頌的那些科學說,他們的意思特別是指數理科學,也即易指天文九-九-藏-書學。不過天文學所以有真確性,那是這樣來的:它有先驗給與的,因而決不會錯的空間的直觀以為根據,但一切空間關係都是以一種必然性(存在根據)——這必然性先驗地提供確實性——而一個從一個求出來的,所以空間關係是可以妥當地相互推論而得的。在這些數理的規定之外,這裏僅僅還要加上一種自然力,即引力;而引力是準確地按質量和距離自乘的關係而起作用的。最後還要加上由因果性產生的,從而先驗妥當的慣性定律,連同一勞永逸地表現了每一質量的運動的經驗數據。這就是天文學的全部材料。這些材料既簡明又妥當,導致了確定的結果;而由於對象的龐大和重要,並且是導致了很有趣味的結果。例如我已知道一個行星的質量,也知道它的衛星和它的距離,我就能按克卜勒第二定律準確地推算這衛星環繞一周的時間。可是這個定律是以在一定距離上只有一定的速度才能維繫衛星,同時又能使之不下墮人行星里這事實為根據的。所以說只要在這樣的幾何學基礎上,亦即藉助于先驗的直觀,再應用一條自然律就可利用推論得出很好的結果。原來推論在這裏實只等於是從一個直觀體會到另一個直觀體會的橋樑;而單是在邏輯途徑上作單純的推論,那就不是這樣。可是天文學上最高基本真理的根源還是歸納法。歸納法是將直觀中許多已有的東西總括於一個正確的,直接有根據的判斷之中,然後從這個判斷構成一些假設,假設又被經驗所證實;這樣,作為愈益接近於完整的歸納法,就替那個判斷找到了證明。例如可見的行星運動是由經驗認識的:對於這個運動的空間關係(行星軌道),在作過許多錯誤的假設之後,最後找到了正確的假設,那就是找到了這些運動所服從的定律(克卜勒定律),最後還找到了這種運動的原因(萬有引力)。並且這由經驗所認識的[東西],一面是所有已出現的情況,一面是所有那些假設以及由假設引出的論斷這雙方之間的相互契合,就為這一切假設,也即是為歸納法,帶來了完全的確實性。創立假設是判斷力的事情,判斷力正確地體會了現成的事實並且相應地把它表達出來,而歸納的作用,也就是多次的直觀,則證實這些假說。要是我們有一天能夠自由穿過宇宙空間,要是我們有望遠鏡般的眼鏡,那麼,我們甚至於也能直接,通過經驗的一次直觀而為這些假設找到根據。因此,即令是在天文學,推論方式也不是這種知識主要的,唯一的來源,事實上推論總只是一個應急的權宜辦法。
於是,一方面有理性的認識方式,有知,有概念,一方面存105在純感性的,數理的直觀中的直接認識和悟性的領九*九*藏*書會;由於上述多方面的考察,[我們]希望這兩種認識間的區別和關係都已擺得十分清楚了。關於感和笑我們還有過這兩段插曲式的說明,這也是我們在探討兩種認識的特殊關係時不免要觸及的。現在我就從這些研究兜轉回來再繼續談談科學,和語言,熟慮的行動鼎立而為人類專有的第三大優勢的科學。對科學作一個總的考察是我們這裏職責所在,至於要觸及的問題則一部分是科學的形式,一部分是其判斷的根據,最後還有它內含的實質。
最後,為了舉出第三個,性質不同的例子,我們還要指出即令是那些所謂形而上學的真理,亦即康德在《自然科學的形而上學初階》里提出的那種真理,也並不是由於證明而有其依據的。那先驗真確的東西是我們直接認識的。作為一切認識的形式,這是我們以最大的必然性意識著的東西。譬如說物質是恆存的,也即是說既不生亦不滅,這就是我們直接知道的消極真理;因為我們對於空間和時間的純粹直觀提供了運動的可能性,悟性又于因果律中提供了形狀和物性變易的可能性;但是對於物質的生和滅,我們就沒有這樣一種可用以想象的形式。因此,這一真理,在任何時代,任何地方,對任何人都是自明的,從來也未曾有人認真地加以懷疑過。如果說這個真理除了康德那艱澀的,在針尖上馳騁的證明之外就別無其他認識根據,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並且,我還發覺(如附錄中論述的)了康德的證明是錯誤的。我在前文中也指出過物質的不滅不是從時間在經驗的可能性上佔有的那一份,而是從空間在經驗的可能性上佔有的那一份引伸出來的。這就意味著所謂形而上的真理也就是知識的普遍必然形式的抽象表示。這些真理的真正根據不能又在一些抽象命題中,而只能在[人們]對於表象所具的形式的直接意識中,在以斷然的、無慮反駁的先驗論斷表出自己的意識中。如果人們還要為此舉出一個證明,那就只能是這樣一個證明:人們須指出在任何一個無可懷疑的真理中已包含著待證的東西,或是作為[組成]部分,或是作為前提,譬如我曾指出一切經驗的直觀就包含著因果律的應用,所以認識因果律是一切經驗的條件:從而不能是如休漠所主張的,說因果律是由經驗產生的,是以經驗為前提的。——其實,與其說證明是為那些要學習的人而設的,毋寧說更是為那些要爭論的人而設的。這些人固執地否認那些有直接根據的見解。然而只有真理才是在一切方面都前後一貫的,所以我們要給這些人指出他們在一種形態中間接承認的也就是他們在另一形態中直接否認的,也就是指出他們所否認的和所承認的兩者之間的邏輯必然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