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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口棺材 第九章 崩裂的墓穴

第二口棺材

第九章 崩裂的墓穴

「請務必了解,德瑞曼先生,務必深深地了解!我們希望知道他的過去。你和他相交甚深。你是在哪裡認識他的?」
「我們沒有必要自己先亂了陣腳,」菲爾博士趕緊打斷哈德利的扼腕頓足、嘀咕開罵,「漢瑞就是希望我們陣腳大亂。現在,我們手上有葛里莫的最後遺言,起碼我們還掌握一條線索……」
「在1905年以前,你從未見過他?」
「你們等一下就會知道他的視力非常差,」菲爾博士說道,「請他進來。」
「曼根先生告訴我說……」他說道,「葛里莫教授……」
德瑞曼的臉抽|動了-一下,蹙蹙眉頭。
「救他一命?我不懂。」
「還要耍更多的花槍,啊?」他問道,「還要多玩一下神經緊繃的推理遊戲?這個年輕人好大的膽子,哼!」他瞪著地板,嘴巴上還難堪地喃喃抱怨。「我一定是失控了!真是糟糕,我怎麼會有這種捕風捉影的念頭!你還有什麼具體的建議嗎?」
「有。不過你得等一下,我要來試試看葛羅斯的鑒定方法。」
「是的。」
「葛里莫告訴我的,」德瑞曼還刻意將名字念得很重,「況且,在那個時候,從布達佩斯到布拉松,所有的報紙都大肆報道這件事。要證實這些事情是很容易的。」他簡單扼要地說道,「他們足死於黑死病。」
哈德利的身體向前傾屈。
蘭波心裏有種感覺,這人腦袋昏沉不太清醒,不知是仍在寤寐中,還是安眠藥藥性尚未消散;但他的眼神非常明亮,可能是裝了玻璃義眼的關係。他靠了過來,一隻手摸到一把椅子的椅背,但並未立即坐下,直等到哈德利開口要求,他才入坐。
「它告訴我,必須要和德瑞曼先生溝通溝通!」刑事主任不高興地說道。
「德瑞曼先生,你去過匈牙利嗎?」
「你是指,我們又得回頭沒完沒了地討論那個蓋伊·佛克斯的面具,或是類似那種面具的東西了?」
「什麼線索?」
「等一下,哈德利,」看到主任怒氣沖沖地下逐客令,菲爾博士連忙插嘴,「你這個人真奇怪。謎團滿天飛的時候,你可以鎮定地像個哨兵一樣;但當我們越來越接近真相之際,你卻反而無法平心靜氣了。讓我們這位小朋友留下來吧,他應該聽聽的,雖然現在只能聽到結尾部分了。」他格格笑道,」你已經對德瑞曼起疑了嗎?哈!正好相反,應該不是你想的那樣。記住,我們尚未完成整塊拼圖.還剩一片圖形我們沒弄明白,而最後的一片,就是你親耳聽到的那句話。戴上桃紅色的面具,是要葛里莫認為那人是德瑞曼,而似乎很多人也已經作如是想。但葛里莫深知面具後面的那張臉是誰。因此,關於你記下來的最後幾個字!『不要責備可憐的……』,我們可以做出非常合理的解釋。他似乎十分喜歡德瑞曼。」停頓了一會兒后,菲爾博士對米爾斯說道,「孩子,去帶他上來吧。」
「但是『狐狸』呢?這個詞哪裡都湊不進去。」
「在巴黎。1905年,他取得博士學位……就在那一年我認識了他。」陳年的過往,似乎困惑著他;他用手遮住眼睛,聲調中帶著一種躁怨,像是在質問別人把他的領扣藏到哪裡了一般。「葛里莫的表現非常出色。同一九*九*藏*書年,他接著又在第戎(法國東部的城市)獲得一個副教授的職位。可是當時他的一個什麼親戚過世了,留給他一筆優渥的遺產。於是他……他放棄他的工作,沒多久后就來到英國。我的了解僅止於此。過了好多年之後,我才又見到他。這是不是你們想知道的?」
「唔,幾乎每個人對這話題都有不少誇張的描述,」博士邊說邊抓搔自己的前額,「若說有人在近距離之內看到它之後被嚇得魂飛魄散,我絲毫不覺得意外。這有沒有給你什麼啟示?」
德瑞曼仍然盡量把駝背挺直,雙手交疊在帽子上。此時,房間內瀰漫著肅然的寂靜,德瑞曼閉上眼睛,然後再度睜開雙眸,目光似乎投射在遙遠的地方,呼吸聲則顯得緩慢沉重。
「葛里莫教授剛剛過世了。」哈德利說道。
「是的,曼根先生已經告訴我了。」
「你已經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他跟我們說的那些話啊,那些我們無法弄清意義的話。不幸的是,這些話現在對我們是毫無用處,因此我們必須賭賭運氣,試著解釋看看。關於這個新的證詞,我擔心我們會被葛里莫引導到死胡同。其實,他並非透露訊息給我們;他只不過是在問我們一個問題。」
菲爾博士看著他,眼角閃爍著不悅之情。
「蓋伊!(指蓋伊·佛克斯,其姓氏『佛克斯』,英文拼字為『Fawkes』,念法類似『狐狸』的發音『Fox』)」哈德利一邊回答,一邊咒罵著。
哈德利突然插話,打破了這夢幻般敘述所引發的怪異氣氛。
「這得看你告訴我們什麼了。」
「是嗎?」他說道。
「抱歉,各位先生,我只是試圖回想確切的日期,好方便你們去查證。我所能想得出的時問,應該是在1900年的8月或9月……還是在1901年?不管了,總之,我就以法國傳奇小說式的敘述方式開始吧——但絕對是完全坦白。開場是:在一個蕭瑟而即將日薄西山的19XX年9月天,一個孤零零的騎師沿途趕路。(那真是一條要命的路!)那是在卡柏西恩東南一個崎嶇險惡的山谷。現在,我就要開始描述那些個荒林野地等等的了。我是那位騎師,眼看天就要下雨了,我希望能在天黑前趕到崔迪。」
菲爾博士漫無目標地踱步,嘆氣,然後在最大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我……是的,當然。」
「即使是為了找出那位向他下毒手的兄弟,也沒必要?」
「你救過他的性命,」他堅稱,「就在卡柏西恩山脈的賽班特曼監獄附近,當時他正在逃亡。你救了他,不是嗎?」
「以及三座墓石?」
現在,倒是換成哈德利準備耍花槍了。
「葛羅斯的鑒定方法。你不記得啦?我們今天晚上才討論過。我要非常小心地搜集壁爐里已燒盡和半毀的紙片,看看葛羅斯的鑒定方法可不可以顯現出上面的字跡。你可以安靜一下嗎?」哈德利發出輕蔑的聲音,遂被菲爾博士吆喝。「我不敢說所有的字跡都顯現,甚至連看出一半的把握也沒有,但多少總是能湊出一行字,好讓我們猜猜,那個葛里莫認為比自己性命還重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呼,哈!就這麼辦。」
「如果這也算是幫忙九*九*藏*書的話,我可以老實告訴你們,別再追查這條線索了。真不曉得你們從哪裡得知這件事的。他是有兩個兄弟,而且也坐過牢。」他又展開笑顏。「但這件事沒什麼不可告人的。他們是因為政治因素而被囚禁的。我猜在那個年代,大半吞火變魔術的年輕人都無法倖免吧……別記掛著這個兄弟吧,他們都死了好些年。」
德瑞曼坐得筆直,他瘦弱的手掌緊捏著常禮帽。蘭波感覺到一股抗拒在他身上浮起,或許十多年來,他還未曾如此頑強過。
「不過我告訴你們,當時我坐在馬背上,看著那些墓穴時,心裏感到不太舒服。它們看起來實在有些詭奇,上頭是白色山丘,周遭卻是綠黑色的景觀。但這也不是主要的原因。假如它們是監獄的墓穴,為何會挖在這麼偏遠的地方?我意識到的下一件事,是我的馬忽然向後仰,差一點就把我摔下馬來。我連忙拉著馬繩迴轉,靠在一棵樹下;這時我回頭望去,我知道為什麼馬兒會不對勁了——有一座墓穴的土墩突然隆起且滑動,發出一種崩裂的聲音,接著有某種東西開始扭擰和蠕動;然後一個黝黑的東西從土墩里摸索著冒了出來。那只是一隻手指在蠕動著的手臂——但我一輩子從沒看過比這更恐怖的景象!」
「這套把戲該怎麼玩?」
他微笑著。哈德利不耐煩地挪動身體,菲爾博士卻只是睜開眼睛;然後德瑞曼便迅速說下去。
「葛羅斯的什麼?」
「當然了,你若能證明消息屬實……」哈德利的語調相當客氣。
「我不清楚伯納比是從何處得到靈感的,」德瑞曼回答得語焉不詳,他用手撫摸額頭,「老天作證,我從未告訴他這件事。或許只是個巧合。但那三座墓穴上並沒有立著墓石。它們的墓牌很尋常,只是棍子做成的十字架而已。
哈德利手指頭打著榧子。
「用這招是沒有用的。我們什麼都知道,甚至連時間也很清楚——這你已經幫我們補充了。卡洛里·侯華斯還未身陷牢獄之時,在一本書上寫下了『1898』這個時間。先不管大學預修的時期,他至少也在巴黎花了四年時間才拿到博士學位。因此他入獄和逃亡的那段時間,我們可以據判縮短為三年。憑著這些資料,」哈德利冷淡地說,「我就可以發電報至布加勒斯特(羅馬尼亞的首都),並在十二小時之內要到詳細的資料。所以,你最好老老實實說真話。有關卡洛里·侯華斯的一切,你知道的,我也得通通知道——還有他的兩個兄弟。這兩位兄弟之中,有一個傢伙殺了他。最後我要提醒你,知情不報等同於犯下重罪。明白嗎?」
某種程度上,走進來的這位男子是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傢伙。他的長臉看來文靜沉穩,兩邊的太陽穴位置凹陷;頭頂半禿,灰發都長在後腦勺,因此額頭看來既高且窄,布滿了皺紋。他的眼睛湛藍發亮,雖然眼角橫紋密布,但眼神一點都不顯出渾濁老態,看來是溫和而充滿迷惑。他有一個鷹鉤鼻,親切而不安的嘴唇兩側勾勒出兩條深刻的法令紋;他有皺眉頭的習慣,所以眉毛看來有點一高一低,使別人更容易覺得他忐忑不安。儘管是彎腰駝背,他的身形仍然碩大;縱使貌似仙九_九_藏_書風道骨,他依然予人強健有力的感覺。整體來說,他像是個年華逐漸老去的軍人,生活日趨散漫的紳士。他臉上找不到一絲幽默感,不過看得出有種迷糊羞赧的好性情。他身上穿著暗色大衣,紐扣直直扣到下巴處。他站在門口,眼睛在紊亂糾纏的眉毛下費力地凝視他們,手拿著常禮帽放在胸前,猶豫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我……我曾到歐洲大陸旅行,所以可能去過匈牙利。不過那是好多年前的事,當時我還年輕,現在已經記不得了。」
「我知道,我一定是逐步趨近監獄了,因為白色山丘就在前方。然而,由於天色變得非常陰暗,我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強風颳得樹木搖搖欲墜,彷彿就要被撕裂成碎片,這時我往下來到一個窪地,途中經過了三座墓穴。它們看起來還很新,似乎是才剛剛挖好,因為四周仍有腳印環繞,但眼力所及,我沒有看見半個人影。」
「那麼,你一定能夠了解,告訴我們每一件事,每一件你所知道的事,才能幫助我們抓到殺害你朋友的兇手?」
「該死的漢瑞兄弟,」哈德利意志十分消沉,「我們得先逮捕皮爾兄弟才對。他清楚內情!為什麼巡官還沒回報消息?派去劇場抓人的那個傢伙跑哪去了?這些王八兔崽子是回家睡著了,還是——」
「我必須營造出一種小說的氛圍,因為這種方式比較符合我的心情,而且能表達得更清楚。當時我正處於浪漫、叛逆的年紀,對政治自由的理念懷有滿腔熱情。我之所以會騎在馬背上而不用腳走路,是因為我當時以為自己正在社會上嶄露頭角,小有名聲;我不嫌麻煩地帶著對付盜匪(想像而已)的手槍,我隨身攜帶嚇阻魔鬼的護身符,沾沾自喜,樂此不疲。就算我不曾碰到鬼魂或者盜賊,但我相信他們一定存在著。我很清楚自己有好幾次都被他們弄得心神不寧。眼前那些陰冷的森林、峽谷,透著一股童話故事式的荒蠻、陰森,即使其中散布著一些已開發的區域,但仍不減其詭異的氣息。特蘭西瓦尼亞,你知道的,這個地方有三邊都籠罩于山脈的陰影中。對一個英國人來說,黑麥田和葡萄園筆直布滿陡峭丘陵的場景,鄉民紅黃相間的穿著裝束,外表如大蒜似的小酒館,甚至在貧瘠的地段充當鹽田的景觀,滿眼視野所及,無不令人驚動。
他靜默了好久,手指不斷輕敲著太陽穴,逼得難得耐下性子的哈德利,又忍不住想催促他了。終於,他說道:
「你怎麼知道這些事?」
「難道你看不出他是不得不如此?最後那句遺言,『只有老天爺才知道他是如何離開的。前一刻他還在那裡,下一刻他人就不在了。』現在我們就從你那本沒用的筆記本里,揀選你記下的那些話。你和泰德各自聽到的版本,內容有一些不同;不過我們可以從兩位達成共識、且大家都認可正確無誤的部分開始。先收拾第一個難題。我想我們現在可以放心地說,『侯華斯』和『鹽礦』這兩個字眼應該是沒錯的。再來解決兩位看法各異的部分。你們共同交集的字眼是哪些?」
「總而言之,我正沿著荒涼山區的彎曲山路蜿蜒前行,狂風襲面吹來,數里之內沒半家可供歇腳的酒館。當地人說,這一路九*九*藏*書上的每株樹籬後面,都有惡鬼潛伏窺伺,這個說法真令我毛骨悚然;不過還有更糟的理由使我戰慄難安。炎熱的酷暑過去之後,瘟疫已爆發蔓延,這整個地區都圍布著一大群蚋蚊,甚至在寒冬季節也聚集不去。剛剛經過的那個村落——我忘了那地方叫做什麼——村民們告訴我,前面山區的鹽礦區,蚋蚊肆虐的情形更是猛烈。但我一心一意希望趕到崔迪,去見我那位也在他處旅行的英國朋友。同時我也想一窺那座有名的監獄,它的外觀像是低矮的山脈,以七座白色山丘來命名,就在後方。所以我說我決定繼續趕路。
「沒有看得很清楚。只看到大概的輪廓,樹林哪、一般的風景——」
他闊步走向門口,赫然發現米爾斯瘦骨嶙峋的臉龐從門縫探進來,粗厚的鏡片后還流露出專註聆聽的神情。
哈德利打量著他。
有好一陣子,德瑞曼一直用手撫住眼睛,腳底則輕拍著地毯。然後他抬頭仰上,大家看了不禁嚇了一跳,因為雖然他那皺成一團的玻璃眼珠發出兩道藍光,但臉上卻泛滿了溫柔的笑意。
房門再度關上,哈德利疲倦地坐下,並從胸前口袋裡取出已壓損而未曾點燃的雪茄。他表情兇惡地將一根手指塞繞于硬衣領中,就像是一般人煩惱時,會不自覺感覺衣領太緊一樣。
「喔,不,它放得進去。它是最簡單的部分——也可能是最巧妙的部分,不過我們先別急著為它找位置。它牽涉到人們聽到拼音失準的字眼時,所產生的聯想。假如我針對不同背景的人,做字句聯想的測驗(這該死的名詞),譬如我陡然壓低聲音說了一句『狐狸』(Fox)時,對一個騎師來說,他可能會回答『獵犬』(Hounds),但對方倘若是個歷史學家,他很可能會叫著說……會說什麼?快回答!」
「抱歉,各位先生,我真的非常抱歉,」他說道,他的聲音低沉而有種奇怪的腔調,像是不太習慣說話,「我知道我應該早點來見各位。不過,曼根先生剛剛叫醒我,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我覺得我必須去探望葛里莫,去看看有什麼事我幫得上忙……」
「漢瑞兄弟——」他的聲音低沉而響亮,「嗯,沒錯。恐怕問題又回到他身上了。」
面無表情的貝特思警官進來報告,這次淋落在他身上的雪片已少了許多。在關門之前,他還向門外看了一下。
「現在,」菲爾博士不耐煩地嘀咕道,「試著組合相異的字眼。泰德聽到了『絕非自殺』。此句話若能解釋成:『這絕非自殺,我不是自殺的』,那就十分值得玩味了;而你聽到的那句『有槍』,也很容易就能再連接其他的句子,『我沒料到他會開槍』。呸!所有的線索都繞著一個圈圈打轉,問題重重。我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案子,竟然受害者和其他人一樣也想知道真相。」
「我……我不知道,」德瑞曼回答,他顯然相當驚愕,「是這樣嗎?我沒注意到。」
「上帝保佑他的靈魂能得到安息,」德瑞曼非常平緩地說,「查爾斯·葛里莫是一個很好的朋友。」
氣氛低壓了一陣子后,他才接著又說道:
「沒注意到?你沒看過那幅畫?」
德瑞曼的長臉儘是茫然,恍惚中,彷彿覺得他的五官皆已渙散走位。
「這read.99csw.com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待會兒你就會看到。記住,我並不是說那些被全然燒毀的紙片會完全還原。不過,一定會有東西顯現出來的,特別是夾在中間只被烤黑的焦片……除此之外,我已經想不出其他的法子,除非我們去問——咦,什麼事?」
「你們能答應我,不去挖掘過去的醜聞嗎?(那湛藍的眼神,真叫人難以聚焦。德瑞曼瘦骨嶙峋的手一下子交合,一下子又鬆開。)倘若我說出實情,也拿出證據,那你們可以讓死去的人安息長眠嗎?」
「那個地方,」他說道,「酷似葛里莫教授向伯納比先生買來的風景油畫。」
「長官,整個後院我都查過了,兩邊鄰接的地方和圍牆頂端也檢查了。沒有任何腳印或痕迹……但我確信我們——普斯頓和我,逮到了一個傢伙。當我們回來走進屋子的時候,一樓樓梯口跑下來一個高個兒的老傢伙,他的手邊走邊摸索著欄杆扶手。在跑過一個衣櫃時,他砰的一聲撞個滿懷,好像對此地不太熟悉。後來他穿上大衣戴上帽子,直接走到門口。他說他叫德瑞曼,就住在這棟屋子裡,不過我們認為——」
「你在哪裡救了他一命?」他猝然問起這件事。
「很好。那我就告訴你們我所看到的事情!」他厭煩地說(蘭波心想),「某種程度上,這是一個可怕的事件。事後我和葛里莫再也沒談論過,我們之間有默契。但我不想騙你們說我已經忘記它、什麼都不記得了。」
房間內是如此靜寂,蘭波只聽到壁爐發出最後一聲崩爆,以及菲爾博士喘息的呼吸聲。哈德利看看菲爾博士。他正閉著雙眼,然後又面無表情地直盯著德瑞曼,好像這個男人有銳利的視力似的。
「犯下重罪。」他複述著,然後點點頭。「是這樣嗎?老實說,先生,對於你的恐嚇,我根本不放在心上。對我這種看你如同看一客盤中的荷包蛋、這種只能辨識物體輪廓的人,很少有什麼事情會讓我生氣害怕了。這世上,人類所有的恐懼感(以及野心慾望),幾乎都是由具體的事物所引起的——眼神、動作和姿態。你們這些年輕人不會了解的,但我還是盼望你們能懂。你們知道,我還不算完全目盲。我可以看到人們的臉龐、早晨的天空,以及詩人筆下堅稱盲人都該醉心的東西。但我無法閱讀;而這八年來我最盼望看到的那幾張臉龐,也已居然比我自己的老臉還模糊難辨。等到有一天,你的生命中只冀望這兩件事,而竟也無法達成時,你就會知道,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影響得了自己了。」他又點了點頭,目光望向對面,皺起前額。「先生,只要對查爾斯·葛里莫有所幫助,我非常願意提供任何你所需要的資訊。但我不覺得有必要將塵封已久的醜聞耙出來。」
「我開始……在這裏!相同的字眼有:『他無法使用繩索』,『屋頂』,『雪』,『狐狸』,『光線太亮』。如果我們將這些字做一個組合,再與他那份遺言拼湊成有意義的句子,大概會得到這樣的結果:『只有老天爺才知道他是如何離開的。他不可能使用繩索登上屋頂或下達雪地。前一刻他還在那裡,下一刻他人就不在了。光線非常亮,所以我不可能看漏他的任何動作……』可是,等一下!關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