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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口棺材 第十一章 不可思議的謀殺

第二口棺材

第十一章 不可思議的謀殺

「魔術師命喪于魔術中!」報上這麼寫著。下此標題的人,一定獲得莫大的快|感。還有「卡格里史卓街之謎」、「第二顆子彈是賞給你的!」
「搞了半天,」他回想道,「讓我們給弄清楚的,也只是當時我們做了些什麼事。它只是把我們原本就認定清白的人給挑出來,將誰真說了實話——還得看我們是否瞧出點門道才能判斷——理明白。哈德利,這案子可是相當棘手麻煩,不由我不佩服。對了,昨晚在德瑞曼房間,你搜出什麼東西了嗎?那血跡是怎麼回事?」
在死者的衣物上,找不到任何文件或識別的東西,似乎也沒人認識他。耽擱了一陣子后,他被送至停屍間……
「哈德利不是派人去捉拿他?」蘭波問,「那個警員也無法辯認死者嗎?」
「此時此刻,」菲爾博士大聲吼道,以掩飾自己也無能為力,「現在要列出一個時間表應該很容易,試試看吧。我們抵達葛里莫的住處……是幾點?」
「這個漢瑞,他可真是深謀遠慮啊!嗯。你查出佛雷的行蹤了嗎?」
「沒錯。」
「唉,沒錯,不過我不想讓思緒過分專註在那條街上。我是說,先別管這個。你們想想看,可不可能佛雷被射殺時,其實是正在躲某個人、嘗試擺脫某個人呢?」
「再來,是關於那把兇器。使佛雷致命的那發子彈,是出自於科爾特的點三八手槍,和射殺葛里莫的是同一把。彈匣內有兩個可拆卸的子彈套,總共只能裝兩顆子彈,而漢——兇手兩顆都用了。新式的左輪手槍,你們知道,可以全自動地退出彈殼;但是這把兇器,是老型的左輪手槍,所以我們沒有機會追查它的下落。它的性能很好,可以射出新式的鋼鐵彈藥,不過有人把它偷藏了好幾年。」
「你聽我說嘛!排除佩提斯涉案的理由,是因為他太矮小,不是嗎?我應該想到,菲爾博士如此博學多聞,他一定早就想到這一點。我剛剛正在回想一個故事……我忘了在哪裡讀到它,不過我還記得它是由好幾個中世紀小故事所組成。你有印象嗎?故事中有個厲害無比的角色,他用護面具蓋住臉龐,在騎馬劍術比賽里拔得頭籌。爾後來了一位更加神勇的武士,立刻向這位優勝者挑戰,他咻的一聲驀然跳上馬,二話不說便往高個子優勝者的頭盔迎面痛擊,而且招招都向護面具中央猛攻。最後,在現場觀眾的驚呼聲中,他一劍直搗黃龍,把優勝者的頭盔擊落。然後,一陣凱旋的歌聲響起,眾人才赫然發現,偌大的盔甲之中,竟然是一位瘦小的英俊少年郎……」
「卡格里史卓街?」美國佬複述了這個字眼,「這卡格里史卓街到底是在哪裡?我聽過好幾個有趣的街名,但這個——」
「那時曼根正跳出窗外,頂多是槍響兩分鐘后的事,算是十點十二分好了。我們跑上樓,發現房門鎖著,先去拿鉗子,然後打開房門,就算花三分多鍾吧。」
哈德利打開一張寫滿字的紙。
「哦?喂,你是說,你們已經查到——」
「別管人家的私事了,」蘭波說道,「何況,她對曼根怎麼了?你該不會認為,如果她人沒被鎖在起居室,就真會跑去殺她父親吧?」
「怎麼會?我看不出她如何穿上那件奇特的大衣,還可以矇騙杜莫太太的眼睛,」桃樂絲說道,她明亮的黑眼睛帶著一股深邃神秘的意味。「我來告訴你是怎麼回事吧!杜莫太太和德瑞曼都是無辜的。而米爾斯……嗯,聽起來米爾斯像是個一本正經的人,但是因為你一向不喜歡科學或是『未來的希望』那類東西,所以可能會對他帶有偏見。不過,你認為米爾斯講的像是實話?」
哈德利親自回答了這個問題。這位刑事主任按起門鈴來,簡直像是個即將上戰場廝殺的毛躁大兵。他踏大步走進讀書室,手上拎著狀似戰斧的公事包,嘴上嘀嘀咕咕抱怨個沒完,而且碰都沒碰那些火腿和煎蛋。
刑事主任的臉上浮現惡毒的嘲諷。
「矇騙……怎麼說?」
「胡扯!」
蘭波看著她。
「或是某人?」菲爾博士重複著這句話,「你的思考邏輯真有趣。為什麼『或是某人』?」
「我有好多很棒的想法。我心裏最可疑的人選,而且說來也是最方便下手的人https://read.99csw.com,就是你未曾謀面的——佩提斯和伯納比。」
「簡直是噩夢一場,我說。難道你沒有比較實際點的想法?」
「什麼?」
「親愛的,」他的口氣正經慎重,「你這是一派胡言,根本是在胡思亂想。聽著,你不會真的認為佩提斯會戴著假面具、假肩膀,大搖大擺地走進去吧?」
「喔,那是百分之百的人血,不過,我們沒在德瑞曼房間找出可供參考的玩意。是有幾個厚紙板面具,但都是那種有鬍鬚、凸眼的精巧什物,是小孩子比較感興趣的東西。總之,沒什麼特別的,一切都很平常。還有一些給小孩子玩的魔術道具,譬如說舊的煙火、輪轉焰火諸如此類的,還有一個玩具舞台……」
「這麼短的時間夠用嗎?」蘭波插嘴,「對我而言,感覺上我們似乎昏頭轉向了好一陣子。」
近拂曉時分之時,蘭波終於入睡了。在他腦海里,伯納比的畸形足比起那副面具還讓他覺得邪惡不祥。這簡直是太荒謬了;但在他的夢中,這令人不安的荒謬感,卻和三座墓穴的謎團糾纏不清。
菲爾博士低聲輕笑。
「這是由歐洛奇口述,桑瑪斯抄寫的筆錄,後面還有歐洛奇的簽名:
此時,他們聽到門鈴聲響起,一個睡眼惺忪的女用人慌張地去應門。
蘭波給自己倒了杯咖啡,然後瞄著報上的標題。
「你大概不可能聽過它,」菲爾博士低語,「它是一條隱藏於街道中的街道,只有當你在找尋一條捷徑時,才會無意間闖進去,然後你會驚訝地發現那裡別有洞天,原來這裏還有個社區被遺忘在倫敦之中……總之,卡格里史卓街距離葛里莫的府邸,還不到三分鐘的步程。它位於羅素廣場的另一邊,是吉爾伏特街後面的一條小死巷。據我所知,那裡有好幾家從藍伯康都街一路發展過來的零售商店,還有一些出租公寓……漢瑞兄弟開槍殺人後,離開葛里莫的住處,沿途走到那裡,再晃了一下,便又完成了另一項任務。」
「你太死腦筋了,」她說道,鼻子皺了起來,「我倒認為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想法。你要我提出證據?行!米爾斯自己不是提到那個人的後腦勺閃著光,說面具像是混凝紙做的?這你怎麼說?」
修特先生和布雷溫先生都聽到身後傳來近乎尖叫的呼喊聲,接著又清楚聽見有人說:「第二顆子彈是賞給你的」,然後那人大笑,緊跟著低悶的槍聲響起。他們急忙轉身,看到身後的男子步伐蹣跚、搖搖欲墜,而在尖叫了一聲后,隨即迎面倒地。
「我知道是胡扯。不過我還是要提這個問題,」菲爾博士點點頭,取下眼鏡,雙手在眼睛上方推壓按摩。「案情的新發展,跟羅素廣場的那班人有何關聯?我是指,想想看,對警方來說,人人都有嫌疑,但難道我們不能先剔除某些人?就算那一屋子的人全都說謊,但他們也不可能跑到卡格里史卓街中央來丟手槍吧。」
儘管他們都親耳聽到那句話,而且手槍也橫卧在一旁,不過由於街上是空無一人,因此這些目擊證人都認定他一定是舉槍自戕。他們發覺此人還一息尚存,連忙將他送往街尾的M.R.堅金斯醫師的診所,警官則在現場檢視,並確認了周遭沒有遺留任何足跡。然而,受害人沒撐多久就死了,一句遺言也沒留下。
菲爾博士的雙眼猛然迸出精光。
蘭波繼續讀著這篇報道:
在他們視線所及的範圍里,整條街從頭到尾都沒有其他人。此外,這名男子是走在路的中央,雪地上除了他的腳印,絕無其他人的足跡。此事已經由威瑟警官予以證實,案發時他立刻從街頭跑到現場。藉著珠寶店窗戶所散發的微光,他們看到死者俯面躺下,雙臂張開,鮮血從左肩胛骨下子彈穿過之處噴出。兇器是一把長管的點三八科爾特左輪手槍,屬於三十年前的過時槍型,被扔在屍體後方十尺之處。
哈德利說他什麼都不想吃。然而最後,他還是吃了兩份餐點,喝了好幾杯咖啡,再點燃一枝雪茄,此時整個人才舒坦放鬆,回復至正常的身心狀態。
「好一些花花綠綠的小玩意,」菲爾博士沉浸在往日歡樂中,說道,「童年的歡樂,一去不復返。哇!偉九九藏書大的玩具舞台!在我純真的童年時光里,哈德利,我總是追逐雲彩美景而樂不思蜀(這麼做,結果卻和我雙親起了嚴重的爭執);在我年少的歲月中,我擁有一個可變換十六種不同布景的舞台玩具,其中有一半——我欣然地告訴兩位——都是監獄建築的模擬。為什麼我小小的腦袋瓜里,會幻想著這如許多的監獄場景,真令人不解:為什麼——」
「因為我突然有個想法,」菲爾博士溫和地說道,「喔,我那神聖的帽子,這個想法真是棒呆了!」他對著哈德利不斷眨眼睛,「德瑞曼怎麼樣了?你要去逮捕他嗎?」
「我不知道。」哈德利大吼,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頹喪地搖頭。「我只知道他們一定被騙了。雖然沒進入佛雷的房間,但我大略勘察過那條街。它沒有皮卡地里圓環那麼明亮,但也不致幽暗到讓人喪失辨認能力。陰暗處……我不知道!至於足跡,假如威瑟發誓沒有發現腳印,我絕對相信他。就這樣。」
「是真的,對極了。」他厲聲說道,啪嗒啪嗒的腳步聲移至爐火前。「我讓報紙把消息發布出去,以便我們可以公開呼籲認得皮爾·佛雷——或他的兄弟漢瑞——的人,提供線索給警方。我的天哪,菲爾,我完全昏了頭!你隨口取的那個死綽號,已經梗塞在我腦子裡,揮都揮不掉。我發現自己一提及漢瑞,就好像已經當它是個如假包換的真名字,我發現自己開始想像他的長相容貌。至少,我們應該會很快知道他的真名。我已經發電報到布加勒斯特。漢瑞兄弟!漢瑞兄弟!我們原本已逮到他的狐狸尾巴,結果又讓他溜了。漢——」
「是你告訴我,」她說道,「伯納比那傢伙有畸形足的。」
「嗯,」哈德利吟哦一聲,天生的警覺性,讓他無法對人不懷疑。「我沒這麼說,但較之於其他人,他的可能性偏高。無論如何,我們總要有個開始。先是卡格里史卓街,然後再約幾個人個別談談,最後——」
唔,他走向樓梯,然後突然轉身。此刻路尼的臉就像白堊丘陵上的白馬雕塑一般死白——上帝請寬恕我這麼說——再加上暖氣爐的火光照在他臉上,特別顯得怵目驚心。他說:「在事了之後,萬一我發生了什麼事,你可以在我住的那條街上找到我兄弟。他不是真的住在那裡,只是在那地方租了一個房間。」就在這時候,四處找人的老伊沙史丹剛好走下來。他聽到路尼拒絕表演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兩人便起了一場口角。伊沙史丹破口大罵:「如果你不演的話,你可知道會有什麼後果?」路尼像個發牌員似的平靜說道:「是的,我清楚後果是什麼。」接著他恭敬地舉起帽子說:「晚安,先生們,我要重回我的墓穴去了。」語畢,這個瘋子無言地走上樓梯離去。』」
哈德利在一張細長的紙片上做摘要。
「都是一樣的,你記下我的話,」桃樂絲臉露精明地以煙指著丈夫,「總之,那個五官奇特的金髮女郎一定脫不了干係,老兄,她大有問題。我認為她想要腳踏兩條船。呸!借用她的說法,我敢打賭她連一個稱職的——嗯,妓|女也做不來。如果我像她對波依德·曼根一樣對待你,而你卻沒有往我的下巴狠狠揍上一拳的話,那我這輩子再也不會開口講話了……你懂我的意思嗎?」
「一般都會這麼以為。事實上,」哈德利說道,「我自己也是如此,直到解決了『凱鈉斯頓凶殺案』后(菲爾,記得嗎?),我的想法才改觀。在那樁案子里,那位狡猾至極的兇手,便是利用證人習慣多估時間的傾向,來建立自己的不在場證明。這是因為我們估算時間的單位,通常是分而不是秒。你自己試試,把表放在桌上,閉起眼睛,然後在你估計過了一分鐘的時候睜眼看它。你會發現自己大約早估了三十秒。不行,沒什麼好討價還價,就是三分鐘整!」他的表情不悅,「曼根去打電話,接著救護車迅速抵達。菲爾,你知道療養所的所在位置嗎?」
傑西·修特先生和R.C.布雷溫先生,是從伯明翰來訪倫敦的遊客,當時他們正要去拜訪在街尾寄宿的朋友。兩人沿著右側人行道行走,背後即是街道入口。正在九*九*藏*書核對門牌號碼的布雷溫先生,轉身時注意到身後有一名男子,與他們相隔一段距離徒步而行。此人步伐緩慢、慌張,一面走一面環顧四周,像是在等待某人現身。他雖走在路中央,但因周圍光線昏暗,除了能辨認他是高個子、頭戴垂邊軟帽之外,修特先生和布雷溫先生都沒注意到其他的事情。就在這個時候,亨利·威瑟警官——他沿著藍伯康都街一路巡邏過來——剛好走到卡格里史卓街的入口。他看到那個人走在雪地上,一眨眼間,人就消失不見。然後事情就發生了,前後只不過是三四秒鐘光景而已。
「是的,他是一位傑出的藝人,」菲爾博士一邊說,一邊設法點燃煙斗,「有點遺憾漢瑞兄弟必須——然後呢?」
「那麼,這件事,」蘭波大聲說道,「是千真萬確的啰?」
「在吉爾伏特街,兒童醫院旁邊。事實上,」哈德利說道,「它背後就緊鄰卡格里史卓街,所以療養所的後院一定平行於……嗯,救護車衝到羅素廣場的時間,算是五分鐘好了。這時是十點二十。那麼後來的五分鐘呢?這剛好是第二件謀殺案發生前的五分鐘。還有接下來那關鍵的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呢?蘿賽特·葛里莫獨自一人在救護車裡陪伴父親,過了一段時間才回來。曼根自己一個人下樓去幫我打電話,而且直等到蘿賽特回來后才和她一起上樓來。我沒有認真考慮過這兩個人,不過為了避免產生爭議,還是把他們算進去好了。德瑞曼呢?案發前後好長一段時間都沒人看到他。至於米爾斯和杜莫太太……呃,好吧,恐怕這兩人都沒嫌疑。打一開始米爾斯就在和我們談話,至少談到十點三十分,而杜莫太太沒多久也加入討論;他們倆和我們在一起有好一陣子。沒輒了。」
「這是我們手上惟一的線索。而且,」哈德利的語氣中,流露出姦邪的滿足感,「兩小時過後,若沒查出個東西,我就把這公事包吃下去。你還記得吧,我在電話中告訴過你,昨晚佛雷拒絕演出,然後離開劇場這件事?沒錯。我手下的便衣是從兩方面得知此事,一個是劇院經理伊沙史丹,另一個是特技表演家歐洛奇,這個人算是和佛雷比較熟,而且後來去認屍的也是他。
「幸獲高人再度指點,真是承蒙關照。我壓根兒忘了這件事!我們可以排除一兩位——如果卡格里史卓街案件晚一點發生,或是早一點也行,可惜天不從人願。佛雷被射殺的時間,是在十點二十五分,換句話說,就發生在葛里莫被殺的十五分鐘后。漢瑞兄弟絕對不敢冒險,他知道我們會怎麼做,知道我們會十萬火急地派人去抓佛雷。只有漢瑞或是某人,洞悉我們是雙管齊下。他人就在那兒,使出隱身消失的把戲。」
「沒有。這麼無趣的問題就留給你自己想吧,」菲爾博士的口吻神氣十足,「我記得,有人說它就在附近不遠。」
「錯了!我告訴你,大錯特錯!」博士大叫,整個人也跟著離椅起身。「不是因為我找不出此事的理路何在(這我大方承認),而是這件事根本就是瘋狂至極。這可不是發生於四面牆內的戲法。整個案件是:有一條街,有一個人沿著雪地走過,然後是驚叫聲,一句耳語,砰!目擊者轉身,跟著兇手不見了。消失到哪裡去了?那支手槍可不可能像擲飛刀一樣在空中飛過,然後貼到佛雷的背部引射,最後又繞飛而去?」
「所以他逃往死巷?」
「不。第一,我看不出他如何下手殺人,這樣我拿不到拘捕令。第二——」
「你相信他無罪?」
『那時候,我正穿過石棉門往樓下走,忽然聽到有些聲響,像是有人在劈引火木柴。我驀然嚇了一跳,因為我發現暖氣爐的閥門已被打開,而老路尼就站在一旁,手上拿著短柄小斧,朝著他的一些私人物品猛砍,然後再將它們全塞入火爐。我說:「我的媽啊,路尼,你在做什麼?」他以一貫古怪的腔調回答:「帕格里奇先生,我正在摧毀我的道具。」(「帕格里奇大王」是我的藝名,你們知道的,但他就愛這麼稱呼我,我能怎麼辦!)嗯,他說:「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我再也不需它們了。」然後,媽呀,他又把他櫥子里的道具繩索九-九-藏-書、空心竹棒,全拿了出來。我說:「路尼,大魔術師啊,你清醒一下。再過幾分鐘就該你上場表演了,而你到現在連衣服都還沒換上。」他說:「我沒告訴過你嗎?我要去見我的兄弟。他要出面了斷我們倆過去的恩怨。」
「漢瑞兄弟……」他低沉而響亮地說道,並拍打著報紙,「喔,是的,他再度犯案了。哈德利剛剛打電話來透露了一些細節,待會兒他就會過來。先來看這個吧。如果說昨晚的案子是個大難題……哦,天哪,看看這個案子!我就像德瑞曼一樣——簡直不敢相信!頭版完全沒提及葛里莫被殺的任何訊息。幸好,他們沒把這兩件案子聯想在一起,或是把哈德利吩咐他們不得走漏的消息寫出來。看這個!」
「看在上帝的分上,放輕鬆點吧!」菲爾博士不高興地喘著氣說,「別在那裡語無倫次了,情況已經夠糟了。我猜你昨晚都在忙這件事?有進一步的消息嗎?嗯,有?現在先坐下來祭祭五臟廟吧。然後我們才可以進入一種——哼,泰然自若的心靈境界,嗯?」
昨日晚間,一名男子被發現橫屍于卡格里史卓街W.C.l,經由確認后,證實此名男子名為皮爾·佛雷。其身分是法籍魔術師暨幻術表演者。他在東中區商業大道上的音樂廳已演出數月之久,但兩周前卻住進卡格里史卓街的出租公寓。昨晚約莫十點三十分時,他被發現遭到槍殺,從現場情況研判,這名魔術師似乎死於不可思議的謀殺。現場並未遺留任何線索與足跡——三名目擊者皆可作證——雖然他們都清楚聽到有人說「第二顆子彈是賞給你的」。
哈德利把紙再折好,將它放回公事包。
她若有所思地抽著煙。
「那名警員的確認出死者的身份,不過那是後來!」菲爾博士咆哮道,「當警員趕到現場時,亂鬨哄的場面已經結束。他遇上威瑟警官,哈德利轉述說,他正在挨家挨戶地打聽。他於是根據現場情況作出推斷。同一時間,被哈德利派去音樂廳找佛雷的警員回電報告,說佛雷已不在那裡;佛雷曾簡短地告訴劇場經理說他當晚無意演出,然後怪語呢喃地走出去。為了確定死者的身份,他們找來佛雷在卡格里史卓街寄宿的房東。而且為了確認他就是那個魔術師本人,他們也要求音樂廳的人來辨認。於是一個取了義大利藝名的愛爾蘭人自願前來認屍。他當晚原本也列名于節目單上,卻因受了點傷,因此並未參与演出。哼,沒錯,那人的確是佛雷,而且已經死了。這下我們要人仰馬翻了,呸!」
「有!」桃樂絲蠕動了一下身體。很明顯地,這其實是她方才乍現的靈感,但她卻假裝是早有此想。「這是一樁不可能的犯罪。為什麼兇手不想留下任何足跡?你們盡在追尋那種最複雜難解的理由,這樣搞下去,最後你們當然只好以兇手想戲弄警方的理由來解釋。全是垃圾!親愛的,我們暫且先把謀殺這個想法擺在一旁。你想,當一個人刻意避免留下腳印時,他真正的理由,或我們第一個會想到的理由,是什麼?因為——他的腳印太特別了嘛!特別到警方可以循線直接指證他!可能是因為他有殘疾或什麼毛病,如果留下了足跡,光憑這個證據就可以弔死他……」
「就目前情況來看,不管在卡格里史卓街追捕漢瑞的行動有無成果,起碼我們可以揪出他暫時的藏身之處,」哈德利說,「我納悶的是,佛雷被槍殺當時,究竟要到哪裡去?要前往什麼地方?絕對不是要回他住的地方。他住在2B棟,是位於街頭入口處,但他卻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他被射擊之時,已經走到約過街道一半了,差不多介於右側門牌18號與左側21號之間,但就在街道的正中央。這是個好線索,我已經派桑瑪斯去案發現場。他的任務是查訪街道後半段的每間屋子,希望能找出任何新搬來的、可疑的或值得注意的房客。女房東都是一樣難纏,我們說不定得處理上好幾十個,不過這不打緊。」
隔天早晨九點,菲爾博士來敲房門時,他的兩名客人仍處於寤寐狀態。昨晚蘭波睡得不多。他和博士返家時已是一點半,但桃樂絲卻迫不及待急於得知詳情,而她的丈夫也樂於娓娓一道。他們準備了https://read.99csw.com煙、酒,然後回到自己房間。桃樂絲學福爾摩斯一樣在地板上堆了許多沙發枕頭,手上拿著一杯酒坐在那裡,一臉古靈精怪地聽著丈夫邊踱步、邊敘述。他的觀點靈活,但不太明確。她蠻喜歡敘述中的杜莫太太和德瑞曼,但對蘿賽特·葛里莫卻表露出強烈的反感,甚至蘭波引述蘿賽特在辯論會中那句他們夫妻倆已經奉行的箴言時,她的不滿也未曾鬆口。
「是的,他正要去找漢瑞。」
菲爾博士只是咕噥了一聲,哈德利繼續說道:
緊接著,最令人驚異的事情出現了。死者大衣被子彈射穿之處,有燃燒且呈焦黑狀的跡象,這顯示了兇器必定是緊壓在他的背脊或者相隔不到幾英寸之距射發的,然後,堅金斯醫師提出他的看法——後來警方也證實此觀點——這絕對不可能是自殺。他說沒有人能夠以這個角度從背後持槍射殺自己,尤其是使用這種長管槍械。這是謀殺,不過卻是叫人難以置信的謀殺。如果此人是從一段距離之外被射殺,譬如說從窗戶或門口,那麼看不見兇手、甚至沒發現其他人的足跡,就顯得不足為奇了。不過,死者卻是被某個緊跟在他身邊、跟他說過話、而後又憑空消失的人所射殺的。
「這就是我正在著手調查的事——亦即,在葛里莫遭受謀殺后那倒霉、不知不覺的十五分鐘,發生了什麼事。在這個案子里,菲爾,我學到一個教訓。如果你想要犯下兩件精巧的謀殺案,執行第一件之後切勿懸宕在半途中,千萬不要為了等待戲劇性良機的出現,才來完成第二件謀殺。必須一擊中的,然後迅雷不及掩耳地再度出手,當所有當事人都還愣在第一個案件時,自然不會有人,包括警方在內,能夠清楚記得什麼時間誰在什麼地方。我們能嗎?」
這一睡,要到周日早晨約九點菲爾博士來敲房門的時候,他才從被窩裡掙扎著爬出來;他急速地著衣刮鬍鬚,然後搖搖晃晃地走下寂靜無聲的屋子。菲爾博士(或其他任何人)會在這種時間急著找人實在不尋常,但蘭波料想,昨晚一定又發生什麼新的怪事了。走廊通道內是一片寒氣逼人;但即使是爐火熊熊的大讀書室,也給人一種虛幻不實的印象,整個情境就像是為了趕火車,特地在黎明時分起床的感覺。可俯視陽台的凸窗小斜間里,擺著三份早餐。天氣陰沉得叫人感到鬱悶,天空則不斷飄著雪。衣著盛裝的菲爾博士坐在桌前,一邊托著下巴,一邊盯著報紙看。
「我們現在就開始吧。」他說完,便毅然挺直胸膛,並從公事包里取出一些報紙。「逐項來討論這份報紙上所報道的——以及沒報道的。嗯!首先,來看布雷溫和修特這兩人。他們倆很可靠;而且,可以肯定兩人都不是漢瑞喬裝的。我們拍電報到伯明翰去查證,發現他們在各自的生活領域中皆頗具盛名。他們事業成功、殷實可信,絕不會在這種事上失節做出偽證。至於警官威瑟,是完全可以信賴的人;事實上,他刻苦耐勞的工作態度,已經到了不應該的地步。如果這些人宣稱他們沒看到任何人,除非是被矇騙了,否則他們絕對是實話實說。」
「你是怎麼搞的?」哈德利睜大雙眼質問他,「一下變得如此多愁善感?」
「對萊姆屋那個地帶而言,周末夜通常是他們的大日子。從中午一點開始,劇場推出各式的雜耍綜藝節目,一個接一個的,一直表演至晚上十一點。劇場生意到了晚上最為熱絡興隆,而佛雷的首輪表演,是排在八點十五分出場。昨晚大約在八點十五分時,歐洛奇因為日前摔斷手腕而沒上場表演,這時便偷偷溜到地窖抽煙。那裡有個連接熱水管的炭燒暖氣爐。」
「可是——」
卡格里史卓街全長兩百碼,街尾止於一片磚牆。街頭的地方有幾家商店,當時皆已打烊,但路燈仍散發著光芒,店面前的人行道上亦都打掃乾淨。此外,在街頭數來二十碼內的地方,街道與人行道已連成一片完整無缺、毫無足跡的雪地。
菲爾博士煩躁地弄皺頭髮,他彎著腰一屁股坐入大型座椅里,剛好把整個巨大的身軀塞進去。
「先生,樓下有位先生,」薇妲說道,她把頭伸進讀書室,「表示想要見你或主任。他的名字是安東尼·佩提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