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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口棺材 第十二章 油畫

第二口棺材

第十二章 油畫

「昨晚根本沒人告訴我這件事。葛里莫被槍殺之後,我去過他家,但沒人跟我提起這碼事,」佩提斯一臉迷惑,「昨天晚上,我去了劇院,是帝王劇院。」
「所以如果讓你找到一個關鍵性的證據,」佩提斯說道,「你就會弔死我?」
「現在還早,」佩提斯遲疑地說道,「不過,如果你堅持的話——那就謝啦!博士,在英國小說中,我對你的超現實作品,可算是相當熟悉;說到受大眾歡迎的程度,我是如何也比不上你。這是公平的,」他皺起眉頭。「非常公平。只不過,我不完全認同你(或詹姆斯博士),總是把故事中的鬼魂塑造得心狠手辣……」
「我沒問,我只是把他的話當成玩笑或是吹牛罷了,因為他邊說邊笑;這就是伯納比的作風。不過,那幅畫擺在工作室里有好一陣子,上面也積了一層灰,所以周五早上當葛里莫衝進來開口要它時,令我非常驚訝。」
佩提斯點點頭。
「我們再回到伯納比身上。你知道他為何想要畫這幅畫、是什麼時候畫的等等的事情嗎?」
「佛雷公然出言威脅的那天晚上,我也在場,所以我想或許我可以幫得上忙。那時,我當然認為是佛雷殺了他;不過今早我看了報紙——」
「好啦,」哈德利咆哮道,「對我來說,事情是夠簡單明了了。當然,我們還是會查證一下。重點是,最該注意的重點是:既然昨晚一旦缺席就會招人注意,那麼他們其中的某人,為何偏偏選擇在這個時機下手行兇?我們會去探探伯納比這傢伙的底,但聽起來他好像也沒什麼嫌疑,除非是為了那個理由……」
「沒錯,」菲爾博士泛起笑容,「這確是我第一個反應。」
「你們曾把畫包起來嗎?」
「我明白了。昨晚離開劇院之後呢?你是幾點離開劇院?」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小心翼翼地避免弄皺褲子的褶縫。他茫然、困惑、充滿不解的腦袋經過一番翻攪之後,原本緊張惶恐的情緒,如今已蕩然無存;現在,他心中只盤旋著一個抽象的問題。他雙手合掌,目光飄往窗外的遙遠之處。
「別緊張!我不是真的兇手,這隻是假設而已。好,我把自己喬裝成古里古怪的模樣去殺葛里莫(哦,對了,我寧可殺人也不願穿成那副德行)。哼!接著,我還自我陶醉在那些愚蠢的無聊舉動中。在這個時候,請問各位,我有否可能大大咧咧地向那些年輕人自報姓名?」
「哦,老天!」菲爾博士驚愕地看了佩提斯好一陣子,然後激動地一拳打在桌上,「說得好!我完全沒有想到這點。哈德利,如此一來,整個事件全改觀了!這——」
「防身?怎麼防身?拿什麼來防?」
「我很好奇你為何有此一問?」他說道,「我正要提到這件事。葛里莫非常小題大做,竟想要把畫包裝起來。他開口要紙,但伯納比說:『你叫我去哪裡弄一張這麼大的紙把它包起來呀?不好意思讓人家看見嗎?就這樣直接帶走吧!』但葛里莫非常堅持,他下樓到附近的商店,買了好幾碼褐色的包裝紙。這件事情似乎惹惱了伯納比。」
他話聲暫歇,雙手指頭輕輕互拍著。
「鬼魂當然是心狠手辣的。它越是心狠手辣,」菲爾博士聲如雷響,而且故意把自己的臉往上扭擠,以便露出兇惡的目光,「故事越是有趣。我可不願我的卧榻上只瀰漫著幽微的輕嘆;我不需要伊甸園裡那到處可聞的甜言蜜語。我要的是鮮血!」他直視著佩提斯,讓這名訪客渾身不自在,彷彿博士要的就是他的血。「哈,先生,我送給你幾個做鬼的原則。鬼魂就該心狠手辣,它絕不可開口說話,它不能是透明的,但必須是個固體。它不能佔據太長的故事篇幅,但在浮光掠影的出場中,必須留下深刻的印象,譬如說,突然在角落裡伸出鬼臉。它不能出現在光線明https://read.99csw.com亮之處,它必須在腐蝕頹朽或是宗教味濃厚的場景現身,要散發中古修道院及拉丁手抄本的味道。然而到了今天,一股不良的趨勢正在興起,有人開始對老舊的圖書館或古代的廢墟嗤之以鼻;他們主張真正恐怖的幽靈,要出現在糖果店或賣檸檬水的攤子,他們稱此為迎合『現代化的考驗』。好極了,好一個適用於真實生活的考驗。就是現實生活中的人,才會被古老的廢墟或墓園嚇得魂飛魄散!沒有人會否認這個事實。除非現實中真有人在賣檸檬水的攤子(當然,也可以是其他的飲料攤)看到什麼后,尖聲驚叫昏倒過去,否則,除了說它是一堆垃圾外,也不知該怎麼說了。」
「胡柏·德瑞曼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不會裝神弄鬼的。就是因為他太正常了,所以有人說他其實藏了一肚子壞水——抱歉。你們也把他列入考慮嗎?如果是的話,那你就當我沒說。」
「你當時在哪裡?」
「且慢,先等一下!據我了解,有某個人模仿了你慣用的說話方式,對嗎?好極了!在你的生活圈中(或生活圈外),你認為有誰可能模仿得來?」
「你們有完沒完啊?」他的語調頗有指責之意,「現在,我可沒有心情聽你們演講。既然佩提斯先生想要主動談談,所以——」看到菲爾博士鼓脹的雙頰咧開來了,他平靜地繼續說道,「事實上,我想和你談一談周六晚上,也就是昨天晚上的事。」
「是的,呃,不,不,應該說是興奮異常。」佩提斯一邊回想,一邊偷偷注意哈德利的表情。「葛里莫以他連珠炮的快嘴說著:『伯納比,你那幅鹽礦山的油畫在哪裡?我要買下來,你出價多少?』伯納比滿臉不解地看著他,然後一跛一跛地走過去,指著油畫說:『如果你要的話,老兄,它就是你的了,拿去吧。』葛里莫說:『不行,這畫對我有用處,我一定要花錢買。』所以啦,伯納比說出一個十先令的可笑價碼,但葛里莫卻煞有介事地取出支票簿,開了一張十先令的支票。然後他沒再多提什麼,只說會把畫掛在他書房牆上的某塊地方。他拿著油畫下樓,我還幫他叫了一輛車來載運它……」
「沒錯。」
「先生們,我是不是說了什麼值得深思的話?」他問道。
「那個鬼魂自稱是你,你不知道嗎?」
「我想是在九點四十五分或差不多這個時間,當然,我無法確實保證。還有,這兩人從未去過葛里莫的住所。對了,酒館內不是都有些偶爾才上門的酒客?嗯,其中有些人可能曾坐在後面或聽到過我們談話,只是沒有參与我們的討論。我認為這對你們而言是條最好的線索,雖然稍嫌薄弱了一些。」佩提斯拿出一根煙,然後啪的一聲關上煙盒。「好了,我們最好做個抉擇,是乾脆認定此人是個神秘的人物,還是要將各種險狀設想一遍,嗯?伯納比和我是葛里莫僅有的親密朋友。我沒幹這件事,而伯納比在玩牌。」
「這是第一種看法,一種眼光短淺的看法。不過,有些非常聰明的檢察官可能會說:『是的,—個狡猾的兇手是有可能這麼做。這種方法非常有效,可以騙過那些做如是想的人。他稍微改變了自己的聲音,剛好讓人事後回想得起來。他學佩提斯講話,因為他希望聽者反過來認定那不會是佩提斯。』你是這麼想的嗎?」
「恐怕,就只有這樣了。在犯罪學方面,伯納比研究得比我透徹多了。我只是偶爾才會注意一下天氣預報,」佩提斯以嘲弄的目光,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以便決定是否該穿上套鞋。這是習慣使然……那位模仿我說話的人,為何要將我牽連在內?我只是個不會害人的怪老頭,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我不是那種不共戴天的復讎者。我惟一能想到的理由是https://read.99csw.com,我是這群人當中,惟一一個周六晚上沒有固定去向、無法提出不在場證明的人。至於有誰能學這麼像……任何一個好的模仿藝人應該都可以。回到正題,有誰知道我是如何稱呼我們這夥人的?」
菲爾博士嘆了口氣重新坐下,也略過了佩提斯的回答,沒再提出相關的問題。雖然哈德利又盤問了一段時間,不過在蘭波看來,並未引出什麼重要的訊息。問到個人問題時,佩提斯的措辭非常謹慎,但他說,他絕無保留。葛里莫家中沒有發生過摩擦、不和,親近的社交圈也都相處融洽,若要雞蛋裡挑骨頭的話,便是曼根和伯納比之間存有敵意。伯納比雖然也三十好幾了,但他卻深深愛慕著蘿賽特·葛里莫,只是態度既消極又太自我保護。葛里莫教授對此事沒表示過意見,可能的話,他應該會樂見其成吧;不過就佩提斯所知,教授對曼根也沒有什麼不滿之處。
「對,對,太值得深思了!現在,我們來談談伯納比。你知道葛里莫帶回家當做防身之用的那幅畫,是他畫的?」
他話還沒說完,菲爾博士已急著剝下客人身上的大衣,讓佩提斯有點哭笑不得;下一步,博士便將訪客推入椅內,佩提斯先生不禁露齒而笑。他的身形矮小,穿著端正整齊,舉動顯得拘泥刻板,頂上是光溜溜的禿頭,聲音卻驚人的洪亮。他的雙眼突出,眼神睿智,有一股專註的力量。他的嘴形看來滑稽逗趣,下巴方正,中央凹陷。這是一張瘦削多骨的臉——富含表情,克己節慾,又略帶神經質。他開口說話時,肢體的習慣動作是傾身向前,雙手緊握,同時眉頭深鎖地朝著地面。
菲爾博士發出低沉響亮的輕笑聲,隨手倒掉煙斗里的灰燼,像是火山神靈拋撒火山灰一般,並且奮然起身,以誠摯的熱情迎接訪客,這般態度似乎讓安東尼·佩提斯先生寬心不少。佩提斯先生向三人略微彎腰致意。
「伯納比真的在玩牌嗎?」
佩提斯皺起眉頭。
菲爾博士的語調憤怒,他拿了披風和鏟形帽,蹣跚地走了出去。
「喔,是的,還有兩位非固定參加的成員,但我不認為他們是可能的人選。一個是老莫寧頓,他在博物館工作了五十幾年;他是嘶啞的男高音,要模仿我的聲音太難了。另一個是史威爾,但我相信昨晚他人在廣播節目中開講,是關於螞蟻的一生還是什麼的專題,因此應該有不在場證明……」
「總之,如果你能說明昨晚的行蹤,藉此來證實自己的無辜……」哈德利拿出他的筆記本。
哈德利盯著他看。
「是的,我想你可以的,」他深表同意,「甚至可以激發你原本就潛藏著的想法。舉個例子來說,你,或是某人,引述了今早報上葛里莫謀殺案的某些報道。你仔細陳述兇手小心翼翼不破壞雪地而隱身遁逃的過程——不管用的是什麼妙計。此人可能算準昨晚勢必會下雪,於是他一一準備好全盤的計劃,然後跟老天爺打賭等待雪停,以便付諸行動。反正不管如何,到時總會多少下點雪,這點他可以確定。沒錯吧?」
菲爾博士突然高聲問道,佩提斯因此嚇了一跳。比之於佩提斯前面所提及的任何話題,對於這段敘述,菲爾博士表現出來的就算不是全神貫注,也可以說是興緻昂揚了。博士這時緊握手杖,整個人也跟著傾身向前,佩提斯則以奇怪的眼神注視他。
「別急。你覺得德瑞曼這個人如何?」
「氣象預報說不會下雪,」菲爾博士的語氣帶了點固執的味道,「哈德利,這事把一切都攪亂了,把整個案情都翻轉過來了,但我看不出……卡格里史卓街!我們趕快動身去卡格里史卓街。不管到哪兒去,都比在黑暗中摸索要好。」
佩提斯顯然感到困惑。
「當然,請接著說,」主任狀甚和氣地鼓勵他,「我們還https://read.99csw.com是可以從一個聰明人的口中,找到靈感。你還有什麼建議?」
「主講的時間是幾點?」
「是的。首先,在形式上,我必須請你仔細說明昨晚的行蹤,就說是九點三十分至十點三十分這段時間好了。」
「這件事你能證明吧?」
「你們倆真是一丘之貉,」他說道,「我喜歡這種腦力激蕩。但我以實際的經驗告訴你,佩提斯先生,如果一個罪犯真的試圖這麼搞,他會發現自己是在作繭自縛。警方不會放著工作不做而去思考他究竟是傻還是不傻,他們就憑單刀直入的判斷,弔死他。」
「有人可能會說,」佩提斯挑高一邊的眉毛髮表意見,「去他的爛廢墟。難道你認為,這個時代寫不出好看的鬼故事?」
「我不知道,我真希望可以。雖然我不認為那是一出好戲,但我還是可以把劇情說給你們聽。哦,對了,我還留著票根和節目單。不過,你們想知道的應該是,我是否遇見什麼熟人吧,嗯?不,恐怕沒有——除非我能找到記得我的某個人。我是獨自去看戲的。你們知道,我的朋友不多,而且他們每個人都有固定的生活作息。大部分的時候,我們都清楚彼此的行蹤,特別是在周六晚間,而且也未曾想要改變目前的生活習慣。」他的眼睛流露出挖苦的神色。「這……這算是一種高雅的放浪生活,當然,說它是一種索然無味的放浪也不為過啦。」
「那我想你應該還記得,」佩提斯平靜地說道,「氣象預報會告訴他不應該有所行動。昨天的天氣預報說,當天根本不會下雪的。」
他說得笑容滿面,博士搶在哈德利婉拒之前接受了這個提議。離去時,佩提斯臉上的神情比剛進門時顯得快活多了。
當哈德利開始向他說明后,他終於安靜坐下來,只是不停地猛找袖口、領帶的麻煩,而且屢次想要插話。
「接近十一點或十一點出頭吧。那時候我還不想睡,所以我想可以去葛里莫那裡坐坐,和他喝一杯。結果,嗯,你們都知道接下來的發展。米爾斯告訴我事情之後,我要求見你或是負責此案的人。我在樓上等了好久,都沒有任何人搭理我,」他說話的樣子有點憤憤不平。「所以,我直接走到療養所去探望葛里莫的狀況,到那裡時,他剛斷氣。從目前的情況看來,哈德利先生,我知道這是一樁可怕的案子,但我對你發誓——」
「你應該不知道葛里莫是否帶著畫就直接回家了?」
留在屋子的人,則彼此面面相覷。
「想談鬼魂的事嗎?」佩提斯怪裡怪氣地問道,菲爾博士那番滔滔議論,已讓他完全鬆懈下來。「拜訪葛里莫的那個鬼魂嗎?」
「各位先生,請原諒我一大清早就來打擾,」他說道,「但我必須尋求解脫,否則我實在無法心安。我知道你們,呃……昨晚找過我。我可以告訴各位,昨天晚上我非常的心神不寧。」他微笑著。「我有過帶罪潛逃的冒險經驗——忘了換一張新的養狗許可證,所以良心一直忐忑不安。每當我帶著那隻可惡的小犬外出遛狗時,我總覺得全倫敦街上的警察都在惡狠狠地盯著我看,弄得我只能一路偷偷摸摸地東躲西藏。所以面對這個案子,我認為主動出面說明是最好的抉擇。而蘇格蘭警場的人,便給我這裏的地址。」
「葛里莫真是不幸,」他支支吾吾地說道,「當然,一般人總不免要客套地說句:有什麼用得到我的地方,請儘管說。但我這是說真的——對這個事件而言。」他再次微笑。「呃——你們要我逆光而坐嗎?撇開寫小說時不談,這是我第一次和警察打交道。」
佩提斯輕笑了起來。
哈德利突然變得生氣勃勃。
「或是有誰想要這麼做。」佩提斯精明地說道。
哈德利笑了,他的目光興緻盎然地遊走于佩提斯和菲爾博士之間,而臉上表情也不再是愁容滿面。
「我read•99csw•com不知道,」佩提斯坦言承認,「不過我可以猜說他是,跟平常一樣。伯納比不是傻子。一個人會選擇在與固定團體聚會的日子,不怕人知道地缺席跑去殺人,那他八成是個超級大豬腦了。」
「我不清楚。我還希望你能解釋這件事呢。」哈德利仔細端詳他,「葛里莫家的人,似乎都喜歡說些神秘莫測的話。順便問一下,你對他的家庭了解多少?」
不管這番話是不是蓄意的諷刺,反正,沒有出現大家預料的反應。佩提斯微笑著,但眼神十分專註,臉龐彷彿變得更消瘦了。
哈德利齜牙咧嘴地罵了句粗話。
「當然寫得出來,而且還有更多出色的作家投入——如果他們願意的話。問題是,他們害怕自己寫出來的東西,被稱之為『甜蜜感傷的通俗劇』。因此,若無法避開通俗劇的色彩,他們便連用拐彎抹角、顛三倒四的敘事手法,以試圖隱藏通俗的本質,結果弄得天底下無人看懂他們講的故事。他們不再平鋪直敘角色的所見所聞,只是一心想要營造出印象和感覺。這情況好比是在舞會中,領班前來通報有客人到達,只見他一把推開客廳的大門,然後大聲報告:『是高禮帽閃爍的亮光,不過我沒看清楚,說不定是我又犯了想當然耳的老毛病,把雨傘架發出的光芒看花了。』這樣一來,他的僱主一定深感不滿,因為其實他只想知道訪客究竟是誰。如果我們非要用算代數的方式來處理故事,那麼恐怖就不再恐怖了。假如有人在周六晚上聽到一個笑話,但他卻在第二天早晨上教堂做禮拜時,才猛然笑起來,這不是很叫人感到悲哀?不過更悲哀的是,某人在周六晚上讀了一則恐怖的鬼故事,但過了兩周后,他才突然打了個榧子,明白自己當時就該嚇得毛骨悚然才是……先生,所以我說啊——」
佩提斯的這番話,顯然比他前面所說過的任何言詞更要刺|激那位刑事主任,只見他皺著眉頭,不斷敲打桌面。而菲爾博土則完全陷入某種混亂的沉思狀態。佩提斯好奇地來回看著他們倆。
佩提斯的神情放鬆下來,取出一個煙盒並打開它。
「是不知道……我想他應該是去找人給畫加了框架,不過我不確定。」
「抱歉,」他說道,「我不是故意要找你麻煩——但我很高興這麼做。是的,你的舉例似乎改變了整個看法。真是見鬼了,假如有人意圖殺人,而且下手的時機和是否下雪密切相關,那麼他多少會將氣象預報列入參考。」哈德利冬冬冬地敲著桌子。「算了,我們繼續說。我現在真的需要徵求一些意見。」
「會不會是瓦立克酒館聚會的成員?除了我們提到過的那幾位,不是還有些別的人?」
「我也說過類似的話,沒錯。那又如何?」
「嗯,呃……當然當然。總之,」雖然口中這樣說,但佩提斯看來對這個回答有些意外,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嗯……我可以繼續說嗎?我還真是被你打亂了陣腳。」
「哈德利先生,你是說……你是說,我有嫌疑嗎?」
「是氣急敗壞嗎?」
哈德利倏然傾身向前。
「嗯,蘿賽特是個非常迷人的女孩。呃,我不會說她喜歡故弄玄虛,其實剛好相反,對我而言,她有點太現代感了。」他眉頭深鎖。「我對葛里莫的妻子一無所知,她好些年前就不在人世了。但我還是不明白——」
佩提斯放下杯子。他的臉上再度浮現困惑的神情。
在兩人對談的過程中,急躁的主任早已氣得火冒三丈,並且不時地清喉嚨出聲示意。終於,他出拳重重擊在桌上,意圖擺平紛爭。
「既然如此,那你一定也想出了替我開罪的答案。如果我真的要這麼做,我不會讓自己的聲音只稍微變了樣。因為假若聽者一開始就認定是我的聲音,他事後不太可能會如我希望的再生懷疑。所以,」他加重了語氣,「我可能會做的,應該是在言九_九_藏_書詞中故意留破綻;我應該說些反常的、怪怪的、不像是我個人風格的措詞,這樣,事後大家就容易記起來了。可是這名訪客的做法不同。他的模仿根本是徹頭徹尾,簡直像是要為我開脫罪嫌。因為無論你是採用了簡單或是複雜的思考,我都可以拿我沒那麼傻或我根本是太傻了的理由,來辯稱無罪。」
「他是在一兩年前畫的。我會特別記得這件事,是因為這幅畫是他工作室里最大的一幅油畫;必要的時候,伯納比會將它筆直豎起來,充當牆壁或隔板。有一次我問他,這幅畫想要表達什麼。他說:『一種我從未見過、僅存於想像中的構圖。』它有個像是這樣的法國標題:『鹽礦山的陰影下』。」他停止輕敲那根還未點著的香煙,那好奇心旺盛、永不歇息的大腦再度探索著。「啊哈!我想起來了,伯納比說過:『你不喜歡它嗎?葛里莫看到它的時候,簡直是嚇得魂飛魄散。』」
「為什麼會這樣?」
「我敢說,」哈德利說道,「兇手對你們的生活模式一定很感興趣。是什麼樣的生活習慣呢?」
「別這麼說,」菲爾博士語畢,接著介紹大家認識,「我老早就希望能認識你;咱們寫的東西是一路的。你要喝什麼?威士忌?白蘭地?或是蘇打水?」
「不要誤會我在迴避你的問題,哈德利先生,」他的話語夾雜著輕微的咳嗽聲,「說真的,我想不出有這麼一個人。這個謎團所令我困擾的,並不全然是我自身的安危問題。如果你認為我的看法過於不可思議、簡直是在胡說八道、根本不值一聽,那我只好找菲爾博士談了。這麼說吧,為了方便討論,就假設我是兇手——」
「為什麼你要見我?」
「在工作室?是啊,我一大早就去了,因為……我忘了原因。葛里莫走進來時,腳步非常急促……」
「當然,這裏頭還是有點盲點。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提出一個顯而易見的疑點來反駁我:因為氣象預報說不會下雪,所以兇手知道一定會下雪。如果閣下果真這麼想的話,那實在是難搞得令人有點啼笑皆非了。我個人是不會那麼離譜的。事實上,我認為氣象預報和電話轉接服務一樣,受到太多不公平的嘲弄。當然在我舉的這個例子中,氣象預報是有失誤,是的……不過這無關緊要。你不相信我說的話?把昨晚的報紙翻出來看看哪。」
「葛里莫總是工作——抱歉,我還沒適應他已過世的事實——總是工作到晚上十一點。之後呢,你就可以隨心所欲地打擾他,他是個夜貓子;不過在這個時間之前千萬不要造次。伯納比通常在他所屬的俱樂部玩撲克。曼根可以說是葛里莫小姐某種程度的助手。他們兩個通常是晚上在一塊。至於我嘛,不是上劇院就是去看電影,但也不很頻繁。我是這群人之中的特例。」
「他自稱……老天哪,不會吧!」佩提斯一躍而起驚叫出聲,活像是魔術箱里彈跳出來的禿頭小丑。「他說是我?我的意思是,呃……自稱他……該死的文法!你到底在說什麼?這是什麼意思?」
哈德利倏然起身,佩提斯只覺好笑地看了看他。
「各位先生,我想你們將會發現,」當議院大廈的大鍾敲了十響時,佩提斯起身作勢離開,並且做了結語,「我們談了半天,都繞著細枝末節的事情打轉。想要把嗜血的瘋狂犯罪和我們這群人聯想在一塊,其實是很難的。若要提及財務方面的情況,我沒有辦法告訴各位太多。葛里莫非常富有,我可以這麼說。我剛好知道他的律師是葛雷法學院的坦納特與威廉斯……對了,趁這麼個陰鬱的星期假日,你們是否願意與我共進午餐呢?你們知道,我就住在羅素廣場的另一邊;我在那裡的帝國大廈有好幾間套房,都買了十五年了。你們正在那附近查案,應該蠻方便的;再者,不知菲爾博士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討論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