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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口棺材 第十五章 亮著燈的窗戶

第二口棺材

第十五章 亮著燈的窗戶

哈德利走到睡椅附近,然後拿起那捲繩索。
「囚禁在監獄!為什麼?」
她看到眾人的臉色大變,不由得停下話來,身體向後退了一下。
「聽說是試圖發動一場革命,告訴我的人是……不過,我自己猜測是因為偷竊罪。你看,我夠坦白吧。」
「事情終究會理出個頭緒,」哈德利說道,「伯納比先生,你真的有在『暗示』什麼嗎?」
「此外,你也能證明,」哈德利毫不放鬆地追問,「昨晚你不在這間公寓里?」
「哦,那然後呢?既然你已知道葛里莫的往事,難道你當時沒把它和佛雷聯想在一起?特別是在他提到三口棺材的時候?」
「我的天!」伯納比說道,「我真想知道你究竟多能掰!」
伯納比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心情放鬆使他嚴肅的面孔緩和下來。
「豈有此理!老兄,你瘋了嗎?」他鎮定地質問,「兄弟!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不,我不是他的兄弟。我若是他的兄弟,那你們想,我有可能會喜歡上……」他突然噤聲,目光朝蘿賽特瞥了一眼,然後臉上表情變得相當激動。「我當然可以證明。我手上應該有我的出生證明書,我……我還可以提供幾個對我生長背景相當熟悉的證人,兄弟!」
「沒有人的!它是平白多出來的!我以前從未見過它。我們家裡也沒有人穿得下它。對我父親來說,它尺寸太大了,而且還是輕浮的花呢套裝,他最厭惡這種款式的大衣;史都·米爾斯穿起來,整個人會像是被它吞沒似的;但若讓老德瑞曼來穿的話,卻又顯得太小。這是一件新大衣,似乎還沒被穿過……」
「嚇得魂飛魄散?那倒真是!他把頭深縮進肩膀里,像個木乃伊似的獃獃站著,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它。當時我把這種反應視為一種讚美。然後,我很要命地不知道死活,」伯納比斜瞅著大家,「竟這麼說了:『你會發現,裏面有一座墳墓就要裂開了,他正準備要跳出來喔。』當然,那時在我心中盤桓的,其實是那些吸血鬼,但葛里莫並不知道;接下來他的反應便是——我以為他拿了一把調色刀要來攻擊我。」
「你真是——」蘿賽特的聲音含糊不清,她猛地轉過身來,然而,她的信心似乎已經開始動搖,眼神泛著落寞哀傷,泫然欲泣。「我也希望知道自己在幹嗎!我……我希望能夠了解你!我說過我們應該把事情攤開來講,」她轉向哈德利傾訴,「但現在,我不曉得自己要不要這麼做了。如果我拿得准他,那不管他是不是真那麼體貼善良,是不是我們家一個忠誠的世……世……」
哈德利連忙插嘴:
蘿賽特盯著伯納比看,她的凝視嚴厲、明亮又莫測高深,而且眼皮幾乎快閉上了。她說話的口氣神秘得教人無法辨明情緒。她說道:
「就算這些都是事實好了,伯納比先生。佛雷首度現身的當晚,你也在瓦立克酒館嗎?」
哈德利一語不發地振筆記錄,直到行文至最末一頁才抬起頭來。他看著蘿賽特,她正靠回睡椅,手肘下墊著靠枕。在毛皮大衣內,她穿著一件深色洋裝,臉上照例是脂粉未施,以致那頭耀眼的金髮和稜角分明的方形臉,似乎與紅黃交錯的俗麗睡椅十分輝映。她伸出手來,腕關節仍兀自顫抖不已。
接下來是一段冗長的沉默,其間伯納比只是盯著自己的手掌。他的頭微微傾斜,呼吸聲遲緩而沉重,整個人的姿態像是難以抉擇而不知所措;所以直到他抬起頭來后,哈德利才忍不住敢催促他回話。
「還是一個斯文的勒索者。哦,他的目的不是為了錢!」她再度激昂起來,「壞女人?是的。你高興也可叫我是雜種。我承認,這兩種角色都是我——但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那是因為你已放出暗示,破壞了一切……如果我能確定它們是一種暗示,而非只是我的想像;甚至,如果能確認你是一個誠實的勒索者……」
「是的……但是,傑若米,說真的,我不是故意——」
「皮爾·佛雷的寓https://read.99csw.com所。」菲爾博士說完,便穿上披風揚長而去。
「難道你沒有……」
「我們倆沉默了很久。只要我們有人想要引發一個話題,就會產生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重壓力,腦子納悶著不知對方是否也做如此想。總之,打破僵局的是我。我說:『他是誰?』他先發出一種噪音,像是狗吠叫前所放送的低悶聲響,然後在椅子上調整姿勢。最後他說:『我不知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可能是那位醫師;他看起來就像是那位醫師。」』
「不,不是!好好回想一下。記得你的手下怎麼說的嗎?他說睡眼惺忪的德瑞曼,莽莽撞撞跑下樓后,便在衣櫃里瞎摸亂抓地拿起帽子和大衣。哈德利,他正巧在血跡還沒幹的時候,擦身碰觸到那件大衣了。難怪他自己也搞不懂血跡是怎麼沾上去的。我這樣解釋夠清楚了吧?」
「是什麼?」
蘿賽特·葛里莫驚叫出聲,伯納比則是猛然拍頭。
「一件內里沾有血跡的大衣,而且血跡全部滴落在正下方的衣服襯裡上,」她的回答語帶哽塞,「我,呃,我剛才沒跟你們提起過嗎?啊,那是因為你們根本沒給我說話的機會!我們才走進這裏,你們就迎面撲來,像是,像是……反正,就是這樣,那件大衣就掛在走廊的衣櫃里。是傑若米發現的,當時他正要掛自己的大衣。」
「十點半?葛里莫小姐,你怎麼會碰巧看到這裡有燈光?當時你和我們一起待在你家啊!」
「不,照你的解釋,我是更糊塗了!澄清了一處,卻換來了叫人一個頭兩個大的疑點。一件憑空冒出來的大衣!快點走吧,我們得馬上趕過去。如果你們想要一塊同行的話,葛里莫小姐,還有你,怕……」
「你怎麼知道這幾個房間的位置?」哈德利厲聲發問,「你不是從未來過這裏嗎?」
「你說你看見我本人?」
「就這樣子?」她叫喊著,喘息聲顯得有些吃力,「所有的內幕不過爾爾?這就是長久以來讓我煩惱擔憂的隱情?」
伯納比把這故事敘述得簡單扼要。他說,葛里莫問他這幅油畫的事;問了便看,看了又問,反覆問到連一個毫無聯想力的人都要疑神疑鬼了。此後,有感於遭受監視的惶恐,伯納比基於自衛的本能,便開始明察暗訪,調查這個謎團,探究葛里莫書上的手寫字跡、壁爐架上的兵器盾牌,還有不經意間所流露的話語……伯納比望著蘿賽特苦苦一笑。然後他又接著說,在這樁謀殺案發生的三個月前,有次教授強留他下來談話,在讓他發誓保密后,教授終於向他透露所有的實情。所謂的「實情」,其實和昨晚德瑞曼告訴哈德利和菲爾博士的故事如出一轍:像是黑死病,兩個死去的兄弟,還有越獄。
「剛才我們進來時,我就仔細好好觀察過一番。」她帶著泰然自若的冷靜笑容回答問題,不知為何,那副樣子讓蘭波想到了米爾斯。「昨晚那個時候,我的確對這裏的格局毫無概念,我只曉得傑若米租了這一層套房,也知道窗戶的位置而已。那時窗帘並未全部拉下來,這即是為何我會注意到燈光的原因。」
「針對你這個問題,我的答案是:沒有。」他轉向在場其他人。「那麼,各位先生,我能告知的就是這些了。周五早上,他匆匆忙忙跑來找我要油畫的時候,我也被搞得莫名其妙。不過他先前曾要求我不得涉入,所以我照辦了。」
刑事主任迅速轉移陣勢,將目標指向蘿賽特,動作之快,連伯納比的話都還沒聽完。
「好了,好了,好了!」菲爾博士平靜而低沉的制止聲突然響起,他拿出紅色大手巾震天價響地擤著鼻涕,引來眾人的目光。他不管他們,臉上還有些許不耐煩。「哈德利,你還嫌我們現在不夠混亂嗎?我來解釋一下吧。就如伯納比先生自己說的,他這麼做是為了要讓她自己送上門來吃吃苦頭。哈,請原諒我這麼挑明說了,親愛的小姐。但其實也無九*九*藏*書所謂吧,因為你這隻小母豹並沒有真的跳進陷阱,是不是?至於今早燈光沒亮的問題,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們看,電錶是投幣式的儀器。有人昨晚在這裏;有人打開燈,說不定還讓它亮了一整夜。瞧,電錶耗費面值一先令的電力后,燈光便會熄掉。最先趕到這裏的是桑瑪斯,所以電燈開關轉在什麼位置,我們現在不得而知。真是該死,哈德利,我們擁有足夠的證據確定昨晚這裡有人;問題是,這個人是誰?」他目視著眾人,「伯納比先生,姑且相信你的說法是真的;否則,你就是天下第一等的大傻瓜,居然捏造一個輕易被人識破的說法。既然,你們兩個都說,絕無其他人知道這個地方,所以想必是有人從別的渠道得知此處。」
她不為所動地接續自己還未說完的話:
「等一下,呃,這位……警探先生……」他的肩膀像泄了氣似的垂下來,「蘿賽特,你確定你沒看錯房子?」
「是的,我非常清楚。」
伯納比舉步維艱地走向前去,並將一隻手搭在哈德利的臂膀上。
此話叫蘿賽特·葛里莫全身打戰,並且徒然雙手掩面。伯納比越來越不自在。
「那就得看我們是不是能說服你了。你可知道,你那間浴室,也就是昨晚葛里莫小姐看見有燈光的那個房間,裏面留有許多的血跡?還有,你知不知道,昨晚將近十點半的時候,皮爾·佛雷在你家門外被人給殺害了?」
「千萬別說是『世交』!」伯納比厲聲斥責,「看在老天爺的分上,別稱呼我『世交』。我自己才希望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希望我知道你是否真認為自己說了實話,或者你根本是個(請原諒我暫時忘卻騎士風度!)——撒謊的壞女人。」
「哈德利,你們先過去吧。有什麼事我必須現在就弄清楚。這件事可以完全翻轉案情,它已成為本案最攸關大局的重要關鍵!」
「就假設伯納比先生昨晚的行蹤如他所言。你說他邀你來這裏。可是,他有可能邀請你到這裏來,但自己卻打算一直待在俱樂部嗎?」
伯納比躊躇不語,然後下意識地揮了揮手。
「佩提斯先生告訴我們,」哈德利沉沉地說道,「那幅畫讓葛里莫嚇得魂飛魄散;或者應該說,你形容他嚇得魂飛魄散。」
伯納比瞪著哈德利,搖搖晃晃地從椅子上爬起來。
「我替你說,除非我向某人透露這個地方?」蘿賽特再次驟然發怒,銳利的牙齒緊咬著下唇,「可是我沒有!我——我不懂為何我沒有這麼做,」她的神情異常困惑,「但是,我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這個地方,信不信由你!」
「說下去。」
「我知道,你們就要問我對此事的想法,問我關於我父親……以及所有的事情……」她瞪著天花板,「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它卸下我心中偌大的負擔,它順利得令人幾乎不敢相信!正因為如此,我反而擔心是否有人並未說出實情。不過這下,我對那老小子可真得另眼看待了——他太厲害、大胆了,我很高興他身上有這麼邪惡的一面。所以啰,如果原因是來自於他是一個賊,那倒是情有可原的。」她神情愉悅地綻放笑容。「你們不能責怪他想保持緘默,對不對?」
「是的,幸好我可以證明此事。昨天晚上從八點鐘開始——差不多是這個時間,或許還要再早一些——我就待在我的俱樂部里,一直待到過了十一點才離開。有一大堆人能為我作證。如果你要我特別指定幾個人,你可以去問問那三個整晚都和我一起玩撲克的牌友。需要我的不在場證明嗎?行!我有個你打燈籠也找不到的鐵證。我本人不在這裏;我也沒留下任何血跡,管你說你是在哪個鬼地方發現的;我更沒有殺害佛雷、葛里莫,或是任何人。」他越說口氣越重。「怎麼樣,現在你意下如何?」
菲爾博士搖搖頭。
「你是說,他穿過那件大衣?」
「這麼說來,你們將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是嗎?」
伯納比不停撫摸著自己九_九_藏_書的下巴,表情全然僵硬地望著她。蘭波敢發誓說,這個男人看來是真的嚇了一跳;由於太驚訝了,以致不太聽得懂她說的話,他凝視著她,像是以前從未見過一般。然後他一反先前戲謔的口吻,以一種鎮靜、毫無異樣的語氣開口說話。
「醫師?你是說,那個證明他死於黑死病的獄醫?」哈德利問道。
「我……是的,事實就是事實!然而,我要說的是——」
「我明白了。」菲爾博士說道,鼓起他的雙頰。
「哈德利,待會兒說話小心點。」菲爾博士壓低聲音嘟噥著,並且碰了碰刑事主任的臂膀。他清了一下喉頭,「哇哈!是的,葛里莫小姐,我們也認為,這個說詞是可以相信的。」
「絕對沒錯,親愛的。就是這棟在巷口靠左邊的樓房,你租的是頂樓。」
「這位偉大的偵探,有沒有查出葛里莫教授的什麼舊底?」
「就在你們發現什麼?」哈德利站在靜默的眾人中間問道。
「既然,」伯納比突然大聲起來,並看看四周,「你們想知道一切,我就告訴各位。我本人是不介意的,因為大家都心知肚明。接著,葛里莫用他那粗率的吼叫聲說:『你想娶我女兒,是嗎?』我承認了。他說:『很好,你會如願以償的。』然後開始一邊點頭,一邊冬冬冬敲著椅臂。我笑著表示……表示蘿賽特可能另有所愛。他說:『呸!那個毛頭小子!我來搞定他。』」
「對了——」菲爾博士突兀地打岔,讓蘭波不禁嚇了一跳。「他那些秘密與私人文件,都藏在哪裡,你知道嗎?」
蘭波瞥了蘿賽特·葛里莫一眼,發現她正在哭泣。她動也不動地站著,雙手各放在兩側,臉部表情僵硬,但淚水已是溢滿眼眶。
「這繩索是怎麼回事?它也是你大偵探培訓計劃里的一個項目嗎?」
「不瞞各位,我有。那天晚上,我陪著葛里莫走回家——就是周三晚上。我沒開口說話,但我猜他會有相告。我們分坐他書房的壁爐兩旁,他給自己倒了一大杯威士忌,這個舉動其實不太尋常。我還注意到,他面色凝重,直直地盯著壁爐……」
「當然是為了和他做個了斷。而且我——我想喝點東西。然後,情況突然變得很不對勁,你知道的,就在我們發現一件染有血跡的大衣掛在衣櫃里……」
「沒有……就算有,你想我會願意告訴你們嗎?」
「佛雷,被殺……血跡!不!在哪裡?老兄,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倒沒有,我說我看到了燈光。但是知道這間套房的,只有你我兩人。何況,你昨天邀請我來這間公寓,而且說你也會來這裏……」
「那場什麼?」
「這麼說來,德瑞曼是知情的,是嗎?」伯納比的表情僵硬,兩眼眯成一條窄線,「是的,我早就猜到了。嘿!沒錯。這也是我想追查的另一件事。照這個情況分析起來,似乎是……對了,你們這些傢伙究竟知道了些什麼?」他的情緒變得激昂起來,「喂,我可不是愛管閑事的人!為了證明這點,我乾脆告訴你們吧。我是莫名其妙被牽扯進來的;葛里莫一直來煩我。你們提到那幅畫,與其說那幅畫是最終的結果,倒不如說是開始的源頭。整個事件都是意外——雖然我花了很大的力氣說服他相信我。事情的發生,都要怪罪于那場幻燈影片演講。」
伯納比猛然轉頭朝他一瞥,眼神中透著精警。
伯納比還是滿肚子狐疑地注視著這女孩。
「本來有,但我弄丟了。」
「我從沒存心要……」他說道,「暗示。是的,沒錯,嚴格說起來,我想我是做了暗示,但我發誓,我絕不是故意的。我從沒存心——」他盯著蘿賽特,「那些事都是無意中說出來的。或許你會這麼在意,是因為,那對你而言是個敏感的問題……」他自暴自棄似的嘆了口氣,隨即肩頭一聳。「但對我來說,那只是個好玩的推理遊戲,僅此而已,我甚至沒想到我是在探人隱私。我發誓我沒料到會有人在意,更別說是為這想不開了。蘿賽九-九-藏-書特,假如這是你對我產生興趣的惟一原因——猜測我是個勒索者,甚至因而怕我——那麼,我很難過我終於了解了。否則,我還能怎麼辦?」他再次低頭望著自己的手,看著它們展開又握緊,接著,目光緩緩環顧房間周遭。「各位先生,你們看看這個地方,特別是最前面的那個房間……你們八成已經瀏覽過了,所以你們應該知道答案。偉大的偵探——這是一個腳部殘疾的可憐蟲,其畢生最大的夢想。」
「今早我的手下到達這裏時,電錶開關是切掉的,電燈也沒亮。即使是這樣,你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
這時哈德利神采奕奕地插話進來。
「你還是堅持昨晚十點半的時候,看見這裡有燈光?」
「大衣是誰的?」
「哦,天哪,別發火!你應該明白的。你們問我事情的經過,我就照實說呀。最後他交代了一件事,說不管他發生什麼事,我都必須對所知之事守口如瓶——」
「是的。」
原本瀟洒地倚窗而立的伯納比,聳了聳肩膀。他那雙蒼灰的眼睛、那對圓釘大小的黑瞳孔,正快速轉動著,並閃現挖苦的意味。終於,他說話了:
「暗示什麼?」
「別急!主任,讓我來澄清此事。我的確有這個打算。這是一個卑鄙無恥的伎倆,不過……我就是這麼做了。這事,需要我做解釋嗎?」
「一場用幻燈影片講解的演說。那一晚,外頭下著大雨,為了躲雨,我一頭栽進了那個演說會場;時間大概是在十八個月前,地點是在北倫敦某個偏僻的教區會堂。」伯納比訕訕地撫弄自己的拇指,臉上第一次露出誠摯溫暖的感情。「我很想把故事說得浪漫點,但是你們要的只是真相。行!當時,有個男人正講到匈牙利這個國家,幻燈片的投影以及鬼影幢幢的氛圍,令在場的教徒無不悚然。然而,對我而言,它竟觸動了我的想像力,天哪,真是深深觸動!」他的眼睛洋溢著光彩。「其中有一張幻燈片的內容,就像是我畫的那幅油畫。影像本身一點也不特別,但它的典故,也就是三座凄涼孤寂的墳墓豎立在一個瘴癘之地的故事,給了我表現『夢境』的創作靈感。那位演講者表示,那都是些吸血鬼的墳墓。你們了解了吧?我回到家后,便滿腔激|情地把靈感展現個淋漓盡致。這下好了,我很老實地告訴每一個人,畫中的影物我從未親眼目睹,它只是某種想像中的概念,但是沒有人相信我。後來葛里莫看到它……」
「什麼時候丟的?」
「我說,蘿賽特,」他說道,「說話小心點。你真的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嗎?」
「你從何處知道此事?是德瑞曼告訴你的?」
「你手上有進入這間屋子的鑰匙?」菲爾博士問道。
「我想問的不是這件事。」哈德利說道,對於蘿賽特坦白又寬容的開明心態,他似乎非常驚異。「我想知道的是,既然你總是拒絕伯納比先生,不願來這個地方,今天早上為什麼突然改變了心意?」
哈德利另起爐灶,提了新話題。
「喔,不,我沒有和你們在一起——如果你仔細回想的話。不是那個時間。那時候我人在療養所,和醫生,還有我瀕死的父親在一間病房裡。我不知道你曉不曉得,療養所的背面就正對著這棟屋子的背面。當時我碰巧離窗口蠻近的,所以注意到了。我看到這個房間有燈光;而且,我猜浴室也開著燈,雖然我不是很有把握……」
「那東西?不是,這是啥玩意?我從來沒有看過它,兄弟!」
「你明白什麼?」哈德利大聲打岔,「這下子可好!你跟佩提斯說你要血腥,好啦,現在你有的是血腥——多到惱死人的血腥——而且全都出現在一些離譜到家的地方。那現在你的腦袋瓜里在想什麼?」
他笨拙地跛行,每一回當拐杖向前推進一步時,他的嘴角便會習慣性地往下牽動;他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一張椅子上,蒼白的雙眼仍不停端詳著她,那頭向上直豎的頭髮,讓他看來有點機靈古怪。
「喔,如果你非得https://read.99csw•com知道的話,那些暗示都是關於我父親的過去。」她緊握雙手。「譬如說,我的身世問題;譬如,我們是否找不到比『雜種』更好的形容詞。不過這不是重點,我絲毫不會為此而困擾。我擔心的是,這些暗示牽涉到某件很可怕的事——牽涉到我父親——而我竟不曉得!當然,也許那些根本不是什麼暗示,可是……不知怎麼的,我一直覺得老德瑞曼就是那個勒索者。然而,昨天晚上,傑若米邀我過來這裏……為什麼,究竟是為了什麼?我原本認為,嗯,可能因為那是我平常和波依德碰面的日子,而傑若米為了充分滿足他的虛榮心,所以偏偏挑了昨晚跟我約會?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我都不願認為——請了解我的心意——傑若米會耍什麼勒索的手段。我真的喜歡他,我情不自禁,而糟糕的地方就是在這裏……」
「噢,我怎麼會知道?我沒特別注意。」她環抱雙臂,頭部輕微擺動,並繞著房間漫步。「我把鑰匙放在手提袋裡,今天早上要過來這裏時,我才發現它不見了。不過有件事我一定要知道。」她停了下來,面對著伯納比。「我……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喜歡你還是討厭你。如果你玩的偵探遊戲,純粹是個無聊的小癖好,根本別無他意,那麼請大聲說出來吧!你對我父親了解有多少?告訴我,我不會在意。這些人是警察,他們早晚都會查出來的。說吧,就是現在,別再演戲了,我恨透了你的裝模作樣!告訴我,那些兄弟是怎麼回事?」
「我只能說,我自己是不可能泄露出去的,」伯納比撫摸著下顎,口氣非常堅持,「除非有人看到我來這裏,除非……」
「蘿賽特,如果我知道、或曾經猜測我的偵查行動會被你解釋為……好吧!早知你一直為此困擾,我會將現在要說的話早點告訴你。你的父親曾被囚禁于匈牙利的鹽礦監獄,後來他越獄了。不是什麼嚴重的事嘛,對不對?」
哈德利很快插嘴:
「這件事米爾斯應該比我更清楚,」他如此回答(這裏似是有些事被隱瞞著、防護著、見不得光?),「他應該有個保險柜。據我所知,大辦公桌里有個上鎖的抽屜,他的文件放在裡頭。」
「請繼續說呀,你讓我很感興趣了。是的,我很想瞧瞧你有膽子掰到什麼程度。」
哈德利猶豫了一會兒,說:
「她這個提議很好,伯納比先生。你畫了一幅油畫,」哈德利說道,「待會兒我就要問你這件事。你知道葛里莫教授多少底細?」
「這就是全部,親愛的。」伯納比回道,同時環起雙臂。「我告訴過你,事情沒那麼嚴重。原先我不想讓警方知道這些事;可是,你就硬是要……」
「是的。喂,我一定得說下去嗎……好吧,好吧!『回來勒索些金錢。』他說,歌劇《浮士德》中唱魔鬼角色的那位胖歌手,你們看過他嗎?葛里莫當時轉過身來的樣子,就和他很相像,他雙手放在椅臂上,手肘彎成鉤狀,一副像是打算起身的模樣。在爐火的照耀下,他全身火熱通紅,整齊的鬍鬚、懸宕在空中的手肘,每個地方無不泛著紅光。我說:『好,但事實上他又能怎麼樣?』你們知道,我是試圖要套出他的話。我猜這件事一定比政治犯罪還來得嚴重,否則事隔這麼久之後,他怎麼會在乎。他回說:『喔,他不會怎麼樣的,他沒這個膽。他不會怎麼樣的。』」
「我明白了,」菲爾博士答道,一邊舉起手杖,「昨晚德瑞曼身上的血跡是怎麼來的。」
「佛雷在這條街上租了一個房子。我們認為,他一命嗚呼的時候,人正走在這條街上。總而言之,他就在外面的街道上被射殺;兇手,也就是那位謀害葛里莫教授的人。伯納比先生,你能否證明你的身份?譬如說,你可否證明你自己絕不是佛雷和葛里莫教授的兄弟?」
在這段時間里,蘿賽特一直看著窗外,她臉上的表情充滿著不敢置信,半是出神半是清醒;最後,有如好好放懷痛哭過一番似的,她終於打起了精神。